■ 方舟子
法布爾的《蟬》被選入中學語文課本時,刪去了“蟬的音樂”這一部分。在這一部分,法布爾介紹了他做的一個著名實驗。一般人認為蟬發(fā)聲是為了喊叫同伴,但法布爾認為這個觀點是錯誤的。他借來兩支土銃,在樹下連開了兩槍,聲如霹雷。但是樹上的蟬仍然繼續(xù)歌唱,一點沒有受到槍聲的影響。于是法布爾認定:蟬就像一個極聾的聾子,對他所發(fā)出的聲音一點也感覺不到!
其實蟬并非聾子,它身上也長著類似于人類耳鼓的膜可以感覺聲波,只不過能探測的聲波頻率范圍比較窄,為3000赫茲~15 000赫茲。但是,這已足夠讓它們很清楚地聽到其同伴發(fā)出的聲響。
我們很容易先入為主地以為其他動物有著和我們一樣的感官,因為蟬沒有聽到我們能聽到的聲響,就認為它必定是極聾的聾子。人耳能感知的聲波頻率范圍比蟬寬得多,為20赫茲~20 000赫茲,低于20赫茲的次聲波和高于20 000赫茲的超聲波我們是無法聽到的。但是大象卻用次聲波相互通訊,而蝙蝠和蛾子之間卻在進行一場超聲波戰(zhàn):蝙蝠能發(fā)射和探測超聲波用以偵察獵物,而蛾子也能探測蝙蝠發(fā)出的超聲波加以躲避。在這些動物看來,我們人類也是聾子。
人眼能夠看到的光的波長范圍在紫光的390納米到紅光的770納米之間,因此我們把這個范圍的光稱為可見光,波長大于770納米的紅外線和4低于390納米的紫外線都是人眼看不到的。但是,響尾蛇在夜間能夠看到老鼠體溫散發(fā)出來的紅外線,蜜蜂則可以看到花瓣上由紫外線組成的圖案,據此飛向花中心的花蜜和花粉。有的昆蟲能夠通過吸收或反射紫外線相互通訊。還有許多昆蟲和鳥能依靠空中的紫外線分布導航,即使太陽被云彩、山巒、建筑物遮擋,它們也能通過對偏振光的感應來確定太陽的具體位置。
人類的嗅覺更是乏善可陳。嗅覺最靈敏的人最多也只能分辨數千種味道,而狗能分辨出多達數百萬種味道。大多數哺乳動物的嗅覺都比人靈敏得多,它們僅憑氣味就能分辨敵友、發(fā)現獵物。
還有許多動物具有在人類看來非常神奇的“第六感”。例如,從單細胞的原生生物到哺乳動物都能利用體內分泌的化學物質——外激素——相互聯系。蛾用外激素尋找配偶,螞蟻用外激素調節(jié)社會行為、標記食物線索,哺乳動物用外激素標記領地、發(fā)出警告以及尋找配偶。在人類身上,用以感覺外激素的器官犁鼻器已經完全喪失或高度退化了,人類是否也能用外激素進行無意識的通訊是一個還沒有定論的問題。這一爭議本身就說明人類即使存在這種“第六感”,也是微不足道的。
有的“第六感”對我們來說更是完全陌生的。許多昆蟲、魚類、兩棲類、爬行類、鳥類和哺乳類動物都能感覺地球的磁場,并用它來導航,有些動物(例如信鴿、鯨) 甚至能通過感覺磁場強度的細微變化確定自己所在的位置。許多水生生物能夠探測到其他動物體內散發(fā)出的電場,并進行電子戰(zhàn):鯊魚能夠通過探測獵物的電場進行捕食,有的魚類則能自己發(fā)射電場,并且通過探測電場的變化發(fā)現捕食者。
有的人因此認為人類與其他動物相比,各項感官都退化了。但是,匯總各種動物之長比人類之短,顯然是不合適的。動物感官的差異是適應環(huán)境的進化產物,我們的祖先沒有進化出某種感官,或者某種感官出現退化,其根本原因是沒有這方面的需求,甚至要加以避免。例如,紫外線能對細胞中的遺傳物質造成損傷,會導致癌變。為了保護視網膜,人眼就不能去感覺陽光中的紫外線,紫外線在進入人眼時,大部分都被角膜中的黃色素吸收、過濾掉了。而對于壽命短暫的昆蟲、鳥類來說,它們卻不必擔心視網膜癌變的危險,就可以去感覺、利用紫外線。
其實,人的某些感官能力在動物中極為突出,例如人的視覺分辨能力和色彩感覺能力就非常發(fā)達。視覺是人類接收外部信息的最主要途徑。我們看到一件陌生的東西時,首先會仔細端詳其形狀和顏色,而其他哺乳動物則可能是過去聞聞其味道。大多數哺乳動物是色盲,但是人眼卻能感覺、分辨極為豐富的色彩,這對生活在森林中以果實為主要食物的人類祖先來說至關重要——他們遠遠地就能把成熟的果實與不可食用的不成熟的果實和葉子輕易分辨出來。有一個有趣的假說認為,人眼之所以對黃光特別敏感,是因為那是成熟香蕉的顏色。
當然,由于我們擁有無與倫比的大腦,感官也就相對不那么重要了。發(fā)達的大腦讓我們能夠通過制造和使用工具彌補感官的不足,而科學也讓人類無法感覺的其他感官世界不再神秘,甚至可被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