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又是一年書展時。
臺風過去時,高溫進行時。上海展覽中心內(nèi)雖然冷氣十足,但是人氣爆棚到人滿為患的程度,似乎也帶動了場館里的溫度表,直線飆升。
8月19日下午4時,當87歲高齡的王文娟攜自傳《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我的越劇人生》終于亮相中央大廳時,臺下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就在洶涌人群中的記者真有一種無法呼吸的感覺,熱情的讀者們對圖書的渴望對老藝術(shù)家的敬意那樣真摯,撲面而來,讓你不得不為之動容。
老戲迷很給力,年輕一代同樣瘋狂。
室外,熱辣辣的太陽下,南派三叔的書迷早早在友誼會堂外排起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龍,只為盡快拿到這位超級暢銷書作家的最新長篇《藏?;ā?。盜墓小說長盛不衰,游戲小說也在迎頭趕上,兩款根據(jù)游戲改編的圖書——《古劍奇譚》和《軒轅劍之天之痕》——兩劍齊發(fā),一個是人氣很旺的游戲,一個攜改編電視劇之勢強力出擊,引來玩家兼書迷的少年讀者無數(shù)。
從8月15日至21日,匯集上海和全國近500家出版社,參展圖書品種15萬余種,活動400余場,出席各類活動的海內(nèi)外文化名人、學(xué)界專家近300位,2012上海書展盛況空前,真是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一個反了,一個從了
作為本屆書展的重頭戲,今年的“書香中國”閱讀論壇請來了四位茅盾文學(xué)獎得主談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閱讀生活。莫言、劉震云、王安憶和畢飛宇,齊聚一堂面對讀者來分享他們的寫作和閱讀經(jīng)驗,在記者印象中還是頭一遭,還是很有看頭。
“我的經(jīng)驗就是閱讀既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莫言首先開腔,“不管是工人還是干部,也不管是學(xué)生還是其他的人員大家都在閱讀。閱讀喜歡讀的書,閱讀好書肯定是愉快的體驗,而閱讀你不愿意讀的書,但是又必須讀的書是很痛苦的事情?!?/p>
話鋒一轉(zhuǎn),莫言馬上拿身邊的劉震云開起了涮:“我們現(xiàn)在感覺到很大的自由,有自己選擇讀物的權(quán)利,我愿意讀王安憶老師的書我就讀她的,劉震云的書寫得再好,他權(quán)力再大,他朋友再多我也可以不讀他,這是我作為一個人閱讀的自由?!?/p>
劉震云哪是吃素的?微微一笑,處亂不驚。待莫言發(fā)言完畢,劉震云接過話筒,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立即還以顏色:“今天上午有上海媒體朋友問我新的長篇小說《我不是潘金蓮》題目的靈感從哪來,我說:從《豐乳肥臀》來的?!?/p>
全場立即爆笑。
劉震云上一本書《一句頂一萬句》就因為題目是林彪的原話而引起爭議,這一回,又起個題目叫《我不是潘金蓮》,這不是標題黨么?劉震云也感到很無奈:“《我不是潘金蓮》現(xiàn)在在新浪連載,我看下面網(wǎng)友的留言,閱讀過這本書的人說這個名字起得好,還沒看這個書的人覺得這個名字不咋的。其實在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有好幾個另外的名字備選。比如:《嚴肅》,還比如:《很嚴肅》,當我想改書名的時候,出版社跟我急了,他們嚴肅地跟我說:‘你想改名字這事兒本身就很不嚴肅!”
有時候,逼上梁山的不僅有林沖,也有劉震云。兩者的區(qū)別僅僅在于,一個反了,一個從了。
文學(xué)與影像
國際大都市當然在圖書市場上也要與國際接軌。這不,英國國家圖書獎得主大衛(wèi)·米切爾,日本芥川文學(xué)獎得主絲山秋子、日本前筆會會長阿刀田高、馬來西亞“花蹤文學(xué)獎”短篇小說首獎得主黎紫書等眾多國際名家到場和中國作家中國讀者對談對話,一時之間,“上海國際文學(xué)周”上群星璀璨,思想碰撞,粉絲追星,各取所需。
眾多明星作家中,風頭最健的,恐怕是大衛(wèi)·米切爾。說起來,他的《云圖》和《幽靈代筆》剛剛在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簡體中文版時,在中國并沒有引起什么關(guān)注。文學(xué)的命運往往如此,一旦沃卓斯基姐弟買下《云圖》版權(quán),開始拍攝這部備受矚目的大片,媒體和讀者就開始瘋狂。
這正應(yīng)了本屆上海國際文學(xué)周的一個主題:“影像時代的文學(xué)寫作”。
影像時代,文學(xué)僅僅是影像的附庸?
蘇童說:“說到一個作家跟電影的關(guān)系,我是分得很清楚的。我一直努力不讓自己的創(chuàng)作被一個未來可能的電影畫面或者電影改編計劃所駕馭和控制,我一直在避免這樣的事情。我跟電影的關(guān)系,我用了很多年的比喻,就是說我是電影的遠房親戚。遠房親戚,你知道是很微妙的。你跟遠房親戚,如果經(jīng)常走動,很正常,親密的關(guān)系也很正常,但是你不走動,也許更正常?!卑⒌短锔咭脖磉_了相似的觀點,8月17日上午,在上海作協(xié)大廳他和莫言關(guān)于“小說為何而存在”的對談中,他說:“我和莫言先生完全相同的觀點就是,寫小說的人不應(yīng)該考慮之后可能會改變成電影、電視劇而進行創(chuàng)作,小說家就應(yīng)該一心一意寫出好的小說。當然,實際上一部小說被改編成電影電視的時候,往往比較能掙錢,但是一開始如果只考慮后面的利益,就一定寫不出真正好的小說了。如果我的作品被改編,我也是全權(quán)交給導(dǎo)演以及其他創(chuàng)作工作人員,我自己把電影電視的創(chuàng)作跟我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完全分開。”
可是呢,大衛(wèi)·米切爾則認為文學(xué)和電影之間并不矛盾, “希區(qū)柯克所說的‘二三流的作品才能改編成好電影對我來說也充滿了神秘感,但這正好說明了我的觀點:藝術(shù)是不受規(guī)則限制的。我們也看到有很多的電影比原作本身優(yōu)秀得多,比如說《2001太空漫游》,電影就比小說要好得多!”
文學(xué)和電影孰優(yōu)孰劣暫且放在一邊,我們必須承認,影視作為強勢媒介,至少在吸引眼球這方面要比文字本身有更大的優(yōu)勢。也許,這是一把雙刃劍,它會讓一部分寫作者成為電影的幕后高手,同時讓更多的文學(xué)作品通過影像的方式為人們所知;另一方面,像蘇童、阿刀田高這樣對電影充滿警惕不讓寫作淪為電影臣子的寫作者同樣讓人充滿敬意。這是一個問題的兩面嗎?從這一面看看那一面的風景,同樣是件美好的事。
知與識的區(qū)別
這次上海書展的一大亮點是分會場和主會場上海展覽中心一樣熱火朝天。17日晚上8點,剛剛在新經(jīng)典公司推出簡體中文版《橋上的孩子》的臺灣女作家陳雪一出現(xiàn)在2666圖書館,立即引來粉絲圍觀。
上海圖書館是書展外圍的另一大重要陣地,張亞東、陳丹燕、喬·鄧索恩等眾多名家在上圖高談闊論,引來讀者趨之若鶩。
不過這些外圍活動和浦東星河灣世紀文景藝文季相比恐怕都算是小巫見大巫。8月18-19日,名為星河灣2012文景藝文季的雙日論壇,使得原本商業(yè)氣息濃厚的星河灣,成為文藝青年的朝圣地。
看看這個陣容,你是否就有點怦然心動:阿城、許鞍華、張大春、朱天心、唐諾、吳興國、馬家輝……超強陣容面對一個個主題話題,會擦出什么樣的火花?
吳興國很high,清唱起了京劇,那個徐克《青蛇》中的許仙,臉上多了些皺紋,聲音和心靈卻依舊年輕。阿城永遠冷靜而嚴肅,兩片圓圓的眼睛后面,心思深藏不露。他們和張大春、白謙慎討論的是“久違的知識”,且聽阿城老師冷靜剖析知和識的區(qū)別:“我們大家講到的很多東西都叫知,不叫識。所以現(xiàn)在有一個名詞叫‘知道分子,那是知。我年輕的時候——80年代初的時候——搞了很多智力測驗。后來我覺得那應(yīng)該叫知識競賽。比如說秦始皇哪一年統(tǒng)一中國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告訴我,我立馬就知道了。知識為什么要傳播呢?就是讓大家盡量多地知道,知道之后呢?其實讓你回答的是為什么?為什么秦始皇能夠在這個時候統(tǒng)一中國。這就要你把知識運用起來。尤其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電腦的檢索,知這個問題不是問題了。你很快就可以知。但是識,我們在這方面落后于全世界?!?/p>
讀書,其實不就是為了知和識?知道,并且有自己的認識,這是圖書真正的力量所在。上海書展,當然不僅僅是圖書的展示和促銷,更重要的,恐怕是要讓讀者從盲從走向獨立和自省。
在這個意義上,像世紀文景這樣兼具學(xué)術(shù)與普及性的系列論壇,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