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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喋血蝕心蓮

    2012-05-14 09:54:14伊安然
    桃之夭夭A 2012年3期
    關(guān)鍵詞:本王豬肚蓮蓬

    伊安然

    她離奇死在縣衙的大牢里,一碗憐憫溫暖的湯下肚,清心敗火的蓮子,補中益氣的豬肚,偏偏卻成了送她去幽冥地界的穿腸毒藥。醫(yī)館里濟世救人的大夫和偶然送進縣衙的一擔(dān)柴火,是否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是機緣巧合?還是精心安排?當(dāng)玩世不恭的安樂王,與慎密沉斂的秦捕頭,一明一暗,強強聯(lián)手,抽絲剝繭,布局輯兇,你,還能在黑暗中,藏匿多久?

    即將熄滅的紅燭在搖晃中顫抖得厲害,似乎預(yù)知了自己即將完結(jié)的生命。

    夜色如一匹青黑色的巨緞,將天幕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黑暗中,風(fēng)將樹上的枝葉吹得呼呼作響,在安靜的深夜,聽來猶如各種鬼魅的動作,叫人無端縮緊全身。

    遠處有幾聲犬吠扯開平靜的夜幕,似有若無地傳來,打更的王五打著梆子,將已經(jīng)扯緊的棉衣又往懷里拉了拉,心里暗暗發(fā)誓,明天一早就要去把這個打更的工作辭了。

    他拿起梆子敲了起來,大聲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三更了!”

    燈籠里的燭火倏然熄滅,無法適應(yīng)這突然的變故,王五全身頓時僵住,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待他回過神來時,只見不遠處飛快地飄過一個身影,往東街隱去。

    “那……那……那不是……”他全身如漏篩般抖了起來。他認(rèn)得那個身影,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是屬于那個人的。

    可是,這樣的夜,這樣的行動速度,他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

    如果不是自己眼花的話,那么,就一定是……

    “鬼!有鬼!有鬼??!救命??!”他轉(zhuǎn)過身,扔下更梆,飛也似的往自家方向狂奔而去。

    不遠處的東街口,那道白色的身影有片刻的停頓,回過頭,看了看倉皇逃去的王五,嘴角一抹陰沉的笑意,隱在了黑暗之中。

    “我聽班主說,你最喜歡吃蓮蓬。”何心洛小心翼翼地從食盒里拿出那包蓮蓬,遞到任志高面前,“現(xiàn)在是冬天,沒有新鮮的蓮蓬吃。不過呢,這個是去特意買來的干蓮蓬,比新鮮蓮蓬吃起來更香更爽口的,你嘗嘗看!

    她冷冷抬起蓬頭垢面的臉,看了一眼何心洛和站在她身后的秦斯揚,又看了看那些蓮蓬,扯起一抹無力的輕笑:“我什么時候才能死?”

    “你別這樣?!焙涡穆逋榈乜粗?,“其實我們都知道,發(fā)生這樣的事,心里最苦的人是你……”

    “你如果真的同情我的話,就麻煩你們讓人趕緊幫我拉出去殺了。將來我的墓碑上幫我刻上我的本名沈憐容。是憐惜的憐,容顏的容?!彼f著,眉眼凄凄地泛起了淚光,“小時候,我爹最喜歡容兒容兒地叫我。他死了這么多年,這些年,所有人都志高志高地叫我,可我還是經(jīng)常反應(yīng)不過來。我老是記得我爹站在梧桐樹下一邊幫我剝蓮蓬,一邊叫著,容兒別跑那么快,當(dāng)心摔著……”

    她說著,拿起一個蓮蓬,輕輕撕開蓮蓬衣,剝出一顆飽滿的蓬子。曬過的青褐色蓮蓬衣在她指尖一點點被撕開,仿似看見兒時的記憶也在腦中徐徐展開。

    “如果那天,我沒遇見她和那個男人,我可能還不會下手的!可是,偏偏,老天爺卻讓我親眼看見那一幕?!彼f著,將那顆蓮子硬硬地咬斷,眼中泛起狂亂的血絲,“她從頭到尾就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

    “可她終歸是你娘?。≌^血濃于水……”何心洛實在不明白,何以她心里對容小小的恨會這樣強烈。

    “你懂什么?如果你是我,看到你原本就恨的女人與一個初次見面的大夫都能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茍且之事,你會怎么想?我不會后悔的!我不后悔!她該死,她根本就是該死!”她說著,將整顆沒剝的蓮子都塞進了嘴里無意識地嚼了起來。

    “大夫?你說的大夫是指哪個大夫?”秦斯揚腦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奈何,沈憐容似乎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將蓮子拼命往嘴里塞,目光呆滯,神情也很呆板。

    “算了。聽說她這個樣子有好幾天了?!焙涡穆?,嘆了一口氣,將食盒中備妥的飯菜和酒一一端出,放在她面前,“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你多少吃一點吧!是我們的一點小小心意!”

    沈憐容仍是面無表情,怔怔地看著虛空中的某一點。

    “恨了這么多年終于殺掉的仇人卻是自己的母親,這樣的事,發(fā)生在誰的身上只怕也受不了?!鼻厮箵P搖了搖手中的鑰匙,“算了,我們走吧!

    何心洛點頭起身,秦斯揚反手將牢門關(guān)上。陽光從墻邊的小窗照進來,落在沈憐容的臉上,與那已經(jīng)死去的容小小竟有六分神似。

    秦斯揚皺著眉,只覺方才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似乎有什么東西很重要,可是再想又怎么都想不起來。

    酒香,偌大的地牢里都被清冽的酒香占據(jù)。地上的干草堆里,翻倒著一只通花白瓷的酒壺,碗盤里的菜不少都掉在桌上,滿桌的殘羹剩湯,杯盤狼藉,沈憐容就這么趴在地上,滿臉都是通紅的酒意,微瞇著眼,似醒非醒。

    剛剛換班進來的獄卒提著鼻子聞了半天,終于還是沒忍住打開了牢門。

    “你這丫頭也太好命了,殺了人還有人給你送這么多好酒好菜?”他一邊說,一邊試探性地用腳踢了踢沈憐容。見她沒什么反應(yīng),便高興地?fù)炱鹉莻€酒壺,剛想往嘴里倒,卻冷不丁腳踝一緊。

    低頭一看,剛才還醉醺醺的沈憐容突然眼睛睜到了極大,臉色也在一瞬間由方才的通紅漲成了醬紫。嘴巴長得極大,卻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雙手緊緊扣著他的腳,因為用力過猛,十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喂,你干什么?”獄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頓時站在原地不敢亂動了。

    沈憐容并不答腔,雙眸通紅仿佛要流出血淚般看起來極為駭人,表情還帶著一種叫人心寒的東西。

    被這樣一雙野獸般的眼睛盯著,獄卒只覺得全身血液都瞬間凍結(jié)了似的,口中兩排牙齒咯咯直響:“你,你……想怎么樣?”

    沈憐容動作極僵硬地側(cè)過頭,望向地上那碗沙鍋豬肚蓮子湯,抬起手像是想指出什么,可惜手指才剛伸出來,整個人便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嘴角和口鼻中,滲出暗紅色的血液,圓睜的雙眸里,緩緩流出兩行紅色的液體……

    “中毒?!”何心洛難以置信地看著仵作緩緩幫沈憐容撫下雙眼:“怎么可能?酒菜都是我們送進來的啊!”

    “看死狀可以確定是中毒無疑。不過要把酒菜帶回去仔細驗過才知道?!必踝髡f著,開始收拾地上的殘羹剩菜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xiàn)在最大嫌疑的人便是我們了,洛兒!”秦斯揚的臉色分外凝重。

    李子沐一聽,抬手就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說什么?洛兒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

    秦斯揚置若罔聞地轉(zhuǎn)身對方捕快道:“老方,你和仵作去義莊查清楚到底是什么東西里面被人下了毒。此外,調(diào)查一下府衙里,這一天之內(nèi),出入過什么可疑的人。還有沈憐容的死訊,暫時不要對外公布。你派幾個信得過的弟兄先仔細盤查?!?/p>

    “好的,頭兒!”方捕頭轉(zhuǎn)身便要走,秦斯揚卻忽然叫住他,“等等!”

    “還有什么事?”

    秦斯揚從腰間掏出自己的腰牌:“這次的案子,我和心洛都牽涉其中。雖然飯菜不是我準(zhǔn)備的,但是沈憐容在獄中,只有我和洛兒接觸過她。所以我們?nèi)齻€都必須接受調(diào)查,這幾日就由你來接代捕頭之職吧!”

    方捕頭頓時傻了眼:“頭兒,你這是干什么???”

    “喂喂,你這家伙,出了這種事你把案子交給別人,你自己干什么?”李子沐摸了摸鼻子,“你不要讓我猜中啊,你該不是要把自己和心洛都鎖了吧?”

    “眼下我和洛兒都是嫌犯,依律本當(dāng)如此!”秦斯揚說著,回頭看了看何心洛,“洛兒,你不會有意見吧?”

    何心洛眼圈有點發(fā)紅:“我沒有意見,可是如果連斯揚哥你也被關(guān)進牢里,這案子怎么辦?總得有人查清此事,還沈姑娘一個公道吧?我爹現(xiàn)在病成那樣……”

    “是啊是??!其實只是死了個犯人而已!反正她都已經(jīng)簽字畫押了,如果我們說她是服毒自殺,也沒人會追究的……”方捕快的話還未說完,已經(jīng)被秦斯揚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即便是死囚也不能就這樣平白無故地冤死。況且,今時不同往日,雖說大人抱恙已久,但現(xiàn)在有安樂王在此!依王爺?shù)哪芰?,秦某相信不出三五七日,定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的!”秦斯揚說著,轉(zhuǎn)回身,臉上難得浮起一抹挑釁的神色,“王爺,我說得沒錯吧?”

    “我?”李子沐指著自己,差點沒咬到自己的手指頭。

    “洛兒,我們走吧,老方,派人把我們安排在相鄰的兩間牢房,我要和洛兒仔細想想整件事情到底還有什么可疑的地方!”秦斯揚說著率先走進最角落的那間牢房。

    何心洛見狀連忙跟了上去,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身望向李子沐:“喂!我和子揚哥能不能放出來事小,能不能讓沈姑娘在九泉之下安息,可就看你的了。她在世的時候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仇恨里已經(jīng)夠可憐了,你可不能再讓她下了地獄還要當(dāng)個冤死鬼,怨死鬼??!”

    “心洛!你放心吧!我這次一定讓你好好兒見識一下我的厲害。話說回來,心洛,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喂喂喂地叫我?我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子沐哥啊……哎,心洛,我還沒說完呢!”李子沐看著何心洛小跑著跟著秦斯揚鉆進牢房里,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你們倆大概是全天下最不把我當(dāng)王爺?shù)娜肆?!”他轉(zhuǎn)身,看了看沈憐容的尸體,又看了看不遠處已經(jīng)被鎖在牢中的秦斯揚,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秦斯揚,這次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怨不得本王我啊!”

    “豬肚蓮子湯?”李子沐看著面前那碗似乎根本沒吃幾口的豬肚蓮子湯,眉毛幾乎擰成了一條麻花,“怎么不是蓮蓬的問題嗎?”

    “不是!”方捕快搖頭,“仵作驗得很仔細了,說是蓮蓬里面根本沒有毒。而且蓮蓬這種東西,必須剝開才能食用,想在蓮蓬里下毒很難不被人發(fā)現(xiàn)?!?/p>

    “可是那碗豬肚蓮子湯是心洛煮的??!她不可能下毒的嘛!”李子沐摸了摸腦袋。

    方捕快干笑兩聲,小聲道:“如果秦頭在,肯定不會說出這種廢話!”

    “秦頭秦頭,你們秦頭現(xiàn)在可是嫌犯。什么叫嫌犯你懂不懂?”李子沐撇了撇嘴,“我看你人也還算機靈,不如趁早忘了你們的秦頭兒,好好兒跟著我干。當(dāng)個王爺跟班比當(dāng)個小捕快可有前途多了?!?/p>

    “謝王爺賞識!”方捕快答得無精打采,“那現(xiàn)在接下來要怎么做?”

    “接下來?”李子沐低頭,拿起桌上的筆在紙上寫下了沈憐容的名字,又畫了個框框框住這個名字,“老方,你跟我說說看,你們金陽鎮(zhèn)最近發(fā)生的這些兇殺案里,兇手分別有哪些人?”

    “???”方捕快一頭霧水,“這跟沈憐容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您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先好好兒問一下秦頭和心洛事情的經(jīng)過到底是怎樣,然后好想辦法用排除法,看看他們有沒有動機,用的什么方法,將他們的嫌疑洗清嗎?”

    他就知道,秦斯揚把自己關(guān)在牢里這事做得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了。自從安樂王出現(xiàn)以來,全府衙誰不知道這家伙對何心洛有意思?秦斯揚居然笨到把自己的生殺大權(quán)交到這種人手上。這家伙萬一假公濟私,借機鏟除情敵的話,秦斯揚豈不是死定了?

    這么一想,方捕快的臉上頓時又灰了一分:“最近的兇殺案?不就是云袖班的咯!”

    “我指的這半年以來的!比如之前蠻轟動的那個仟作殺人案,聽說他還曾經(jīng)打傷過心洛的頭,是不是?”

    “是啊,要不是那件案子,秦頭和心洛可能還沒那么快在一起呢。說起來,我們秦頭和心洛姑娘那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比金堅……”

    “你信不信,你再這樣說下去的話,我會直接讓人把你的秦頭拉出去砍了?”李子沐說著,有意無意地掏出自己的金牌在手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嚇得方捕快連忙改口,滿臉賠笑,“哈,王爺你真是愛說笑,誰不知道王爺您最講道理最有正義感了……”

    “行了,廢話少說,你只要告訴我,那些案子的兇手,現(xiàn)在都在何處?”

    “兇手??!蘇蒙在秦頭抓他的時候自刎身亡了,然后那個楊家的案子更是慘,一家人全死光光。那位年輕的二夫人撞棺自盡,剩下那位楊少爺失足落入家中的池子里也溺死了,至于前不久發(fā)生的云袖班的事,你也知道了……”

    “一個個都是死于非命??!”李子沐在紙上飛快地寫下了一件案子的兇手名字,又在旁邊用蠅頭小楷寫著什么,方捕快正想看他寫什么,卻見他揮了揮手,“行了,你先出去吧。那仵作是外地人,又死了這么久,估計很難再查到什么線索了。你去楊家老宅看看,還有沒有什么人在,把他找來,我有話問他?!?/p>

    “楊家?咱們現(xiàn)在不是查沈容憐的案子嗎?”

    “現(xiàn)在是你教我查案呢,還是我教你查案?”李子沐似笑非笑地抬起頭,“要不,我這安樂王讓給你做好不好?”

    他本就是五官生得極秀美的人,在云袖班時男扮女裝那么久都沒被人發(fā)現(xiàn)。如今雖恢復(fù)男子裝扮,但氣質(zhì)卻絲毫未變,一笑起來那種與生俱來的妖媚叫人看得心頭直慌。

    方捕快立馬選擇離開,他忽然覺得很有必要去給秦斯揚通個風(fēng),看來這安樂王是存心想拖延時間,壓根兒就沒準(zhǔn)備破案哪!

    “唉,你等等!”

    方捕快一臉警惕地回過頭:“怎么?”

    “幫我去泡杯茶來,要用我自己房里的那種云霧蘭花香泡?。∏f別用你們自己的茶葉泡啊,那玩意兒根本不算茶?!?/p>

    “是!”方捕快臉一垮,什么時候,他這個堂堂捕快居然淪落到給人做端茶丫頭的地步了?

    “斯揚哥?你在想什么?”何心洛靠在墻邊,雙手抱膝看著一臉凝重的秦斯揚,“你該不會真的相信方大哥的話吧?其實,安樂王這家伙雖說玩世不恭了些,但是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不知輕重的。況且,我跟他真的沒什么,方大哥胡說八道,說他什么公報私仇真的有點夸張,你不會相信的,哦?”

    秦斯揚轉(zhuǎn)過臉看著她一臉試探的表情,不由得輕笑道:“本來是不太相信的,不過聽你這么緊張地替他說情,我開始有點相信了。畢竟,當(dāng)初你們倆同進同初,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好得跟什么似的……”

    “你……人家那時候不是當(dāng)他是女人嗎?況且,自從知道他騙我以后,我壓根兒就沒給過他好臉色啊。你不會這樣都要吃醋吧?”

    “說到吃醋的事,洛兒你倒是真的有必要好好兒回憶一番,你在煮那些拿給沈憐容的飯菜時,有沒有其他人在廚房?”

    “有啊!縣衙里的飯都是陳婆做的??!她當(dāng)時幫我切了菜。”

    “那陳婆可有說過什么?什么事都行,你都說來給我聽聽!”

    何心洛捂嘴笑道:“陳婆會跟我說什么,你還不知道嗎?不就是些沒影蹤的小道八卦,說是昨晚打更的王五可能撞到鬼了,回到家就魔障了。還有就是今早她遇到個老爺子,居然一文錢就賣了擔(dān)柴給她。她說幫我們縣衙省了錢了,我就叫她把省下來的錢留著自己用唄。她樂壞了!”

    “賣柴?撞鬼?”秦斯揚來回?fù)嶂掳?,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p>

    何心洛想到這兒,忍不住踢了一下腳邊的干草:“那個臭安樂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管我們了。萬一他好幾天都破不了案的話,我豈不是好幾天不能照顧爹?那爹怎么辦?他醒來肯定會找我的?!?/p>

    “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啦!”有輕快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不一會兒便見李子沐穿了身月白色的錦袍,滿面春風(fēng)地走了進來。雙手負(fù)背,笑得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何心洛連忙湊到牢門前,眼中滿是期盼:“怎么?笑得那么好,是不是破了案了?”

    “是不是破了案你就會喊我一聲子沐哥哥?。俊崩钭鱼宓靡獾氐?。

    “沒問題,別說是一句子沐哥哥,就是以后天天叫你子沐哥哥都沒問題!”何心洛一邊說,一邊沖秦斯揚使了個眼色。豈料秦斯揚正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李子沐的到來。

    李子沐大概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特意清了清嗓子:“秦斯揚,你就一點都不好奇,我有了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嗎?”

    “我聽老方說,仵作驗出有毒的食物是那碗豬肚蓮子湯??墒锹鍍鹤鲐i肚蓮子湯的時候我也在廚房,我想來想去,唯一有可能下毒的就是材料?!鼻厮箵P的表情看來很是篤定,顯然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

    “食材?可是豬肚是豬肉陳賣給我的啊,我們一直都是在他那兒買肉的。還有蓮子也是今兒清早濟安堂的齊大夫見我要買豬肚送給我的。他起初以為我是要買給爹吃的,好心告訴我爹現(xiàn)在病中,不適合吃這種東西。后來我告訴他是做給沈憐容吃的,他才高興地送包蓮子給我,說蓮子豬肚湯最是補虛益氣,適合沈姑娘用?!焙涡穆逭f到這兒,臉色頓時變得灰白,“這么說,是齊大夫……”

    “錯!”李子沐得意地打斷秦斯揚,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終于伸了出來。只見他手上多了一樣?xùn)|西。

    “豬肚沒問題,蓮子也沒有問題。問題根本就不出在食材上?!崩钭鱼逭f著,沖秦斯揚擠眉弄眼道,“如何?秦捕頭,本王沒讓你失望吧?”他一邊說,一邊獻寶似的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雙手,“你可別小看這根柴枝!那豬肚蓮子湯,用什么東西煲都沒關(guān)系,唯獨不能用白茄枝來燒。因為白茄枝的煙灰一旦落入湯內(nèi),便會變成一種巨毒。這根白茄枝也是我在廚房的灶膛里掏出來的?!?/p>

    何心洛喜出望外:“這么說,只要找到那白茄枝是誰送來的,便知道兇手是誰了?”

    “不錯!”李子沐高興地掏出鑰匙,將她的牢門打開,“好了好了,眼下我已經(jīng)叫老方去找那個賣柴的老頭兒了。等抓到他,我們再好好兒審審他,一定會知道事情的始末的?!?/p>

    何心洛高興地伸著懶腰從牢里走出來,卻發(fā)現(xiàn)秦斯揚紋絲不動地坐在原地。

    “斯揚哥?你怎么了?”

    “受打擊了唄!嘿嘿,這家伙以為我是吃素的,丟個難題給我以為我搞不定?,F(xiàn)在看我如此神勇破了此案,心里定是有點酸溜溜的唄!”

    “白茄枝燒豬肚蓮子固然是有毒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兇手如何能確定我們做的豬肚蓮子湯是做給沈憐容吃的?如果我們只買豬肚而沒加蓮子,或者,有了豬肚蓮子卻沒有白茄枝,那這碗湯也只是一碗普通的湯。根本不足以致人性命?”

    “你這話什么意思?”

    “一切太過巧合了!我們?nèi)ベI菜準(zhǔn)備給沈憐容送些飯菜到牢里,只是臨時起意。偏偏有人將害死沈憐容的兇器,一樣一樣送到我們手中。蓮子、白茄枝,這些東西看起來出現(xiàn)得很理所當(dāng)然。實則不然!那賣柴的老頭兒若是兇手,他又如何能知道我們今日要做豬肚蓮子湯?又如何能確定這湯便是要送給沈憐容吃的?原因只有一個!”

    李子沐臉上的沾沾自喜,頓時一點點斂了下來。

    沒錯!此事環(huán)環(huán)相扣,看似巧合,實則卻是有人精心布了局,悄然掩飾后,教他們一步一步跳了進去。

    思及此,他剛想再說什么,卻聽何心洛忽然大叫了一聲:“斯揚哥!”

    轉(zhuǎn)身望去,卻發(fā)現(xiàn)秦斯揚冷汗涔涔,面色灰敗如土地抱緊了肚子。

    “齊大夫,你可算來了!你快幫我瞧瞧,斯揚哥到底怎么樣了?你的醫(yī)術(shù)在金陽鎮(zhèn)可是出了名的,斯揚哥他……”何心洛說著,鼻子一陣發(fā)酸,眼中頓時潮濕起來。

    齊世安摸著山羊胡,瞇著眼拍了拍她的手,笑得很是親切:“何姑娘過譽了。老夫定會竭盡所能的。也請何姑娘放心吧?!?/p>

    “可是秦斯哥他是忽然昏倒的,昏倒前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痛苦……”何心洛說著,忍不住又看了看之前還面如紙色的秦斯揚,卻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臉色似乎比先前好了一些。

    “待老夫先幫他把把脈吧!”齊世安說著,執(zhí)起秦斯揚的手,雙指探在他的脈上。正號著脈呢,李子沐卻端了碗茶進來,親手遞給齊世安。

    齊世安一見李子沐頓時大驚,連忙起身跪拜:“草民見過安樂王!草民惶恐,居然勞王爺親自為在下斟茶……”

    李子沐笑了笑,只是放下茶碗,很是認(rèn)真地打量了一遍齊世安:“齊掌柜記性還真是好!本王如果沒記錯,當(dāng)日云袖班任志高因水土不服,齊掌柜曾去我云袖班為其診治過。當(dāng)時我們不過勿勿一瞥,且彼時我還是女裝。難為你,竟還記得在下,而且,還對本王的來歷,如此清楚啊!”

    齊世安聞言,額頭頓時冒出幾顆豆大的汗珠,連忙伏在地上:“王爺恕罪。草民只是……只是曾偶然聽人說起……”

    “說起什么?說起本王的身份嗎?嗬,我自從云袖班出事才公開身份,縣衙里知道本王真實身份的人都屈指可數(shù),倒是你這一個醫(yī)館的掌柜,對本王的身份一清二楚,不知道齊掌柜您是聽縣衙哪個不懂規(guī)矩的奴才嚼的舌頭根呢?本王倒要叫他進來,讓他跟本王好好兒說個清楚。”

    齊世安臉色鐵青,掏出帕子拭了拭額上的冷汗,正想開口,卻又聽李子沐哈哈一笑:“行了行了,齊掌柜,本王與你開個玩笑罷了,你何必嚇成這樣?本王又不是天子微服,身份暴露就暴露嘛,沒什么好追究的?!?/p>

    “喂,我找齊掌柜來是幫斯揚哥看病的,可不是在這兒讓你擺王爺架子的。”何心洛按捺不住道。

    “是是是,老夫這就替秦捕頭診??!”齊世安惶恐地看了一眼李子沐那高深莫測的笑臉,心神不寧地坐回到床邊幫秦斯揚號起脈來。

    “如何?”何心洛異常緊張,經(jīng)過沈憐容的事,她現(xiàn)在精神已經(jīng)開始很脆弱了。加上如今昏迷的人是秦斯揚,她的心亂如麻是可想而知的。

    “從脈象上來看沒什么異樣,不像中毒也沒有什么受傷的跡象??赡苤皇菓n思過度以致急火攻心!”

    “那就是說沒什么大礙嘍?”

    “不錯??!”齊世安說著收起腕枕,“老夫開些清火敗毒的藥,等秦捕頭醒了,姑娘再好好兒勸導(dǎo)他平素少憂思,多休息,應(yīng)無大礙的!”

    “那就有勞齊大夫了!”李子沐說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現(xiàn)在這么晚了,不如齊大夫在這兒用過晚膳再走吧!”

    “王爺太客氣了,家中還等著我回去一起吃飯呢!”齊世安說著,提起藥箱便要走,卻見方捕快已經(jīng)端著一大鍋豬肚蓮子湯進來了,一邊走還一邊笑呵呵地招呼自己,“齊大人,您算是有福了。今兒個一大早心洛去買的豬肚,本來還想做給牢里那個死囚犯吃的。結(jié)果那死囚犯不知發(fā)什么癲,不肯吃,白白便宜了咱們這些人?!?/p>

    “這怎么使得,我……”齊世安還想推脫,李子沐忙給何心洛使了個眼色。

    何心洛雖然滿心狐疑,但還是乖乖上前幫齊世安盛了一碗:“齊大夫,多少喝一點吧,就當(dāng)給我一個面子,嘗嘗我手藝,畢竟這蓮子還是您送的呢!”

    齊世安盯著那碗湯看了半晌,接碗的手顯得有些顫抖,絲毫沒發(fā)現(xiàn)身后的秦斯揚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喝??!冷了就不香了!”何心洛笑著催他,一旁的方捕快也笑瞇瞇地望著他,仿佛不親眼看他喝下去,便不死心似的。

    “怎么?齊大夫不喜歡喝豬肚湯?可是我明明聽洛兒說,你送她蓮子的時候還說過,你們家從來都是拿蓮子來煲豬肚啊!”秦斯揚說著,忽然靠到他身旁,聲音變得異常低沉,“還是,齊大夫你知道這湯里有毒,不敢喝???”

    齊世安手一顫,熱乎乎的湯險些潑在手上,原本還只是有些尷尬的臉上,緩緩垂了下去,低垂的臉上,陰狠一點點浮了上來。

    “看來,今天這招拋磚引玉,甕中捉鱉,是特意為老夫設(shè)的局了!”再抬起頭時,他的臉上不復(fù)平日親切隨和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面無表情的冷漠。

    “齊掌柜言重了?!鼻厮箵P冷笑一聲,“秦某愚鈍,要不是您這么熱心送蓮子給心洛,秦某只怕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領(lǐng)教齊掌柜的厲害呢!”

    “嗬,現(xiàn)在給你機會也不遲?。 饼R世安說著,眸中殺機頓現(xiàn)。秦斯揚身形一轉(zhuǎn),拔出掛在墻上的長劍,沉聲道,“帶洛兒走!”

    李子沐和方捕快見狀,連忙拉過何心洛便躲到了門邊。

    齊世安抬手,一掌拍向自己的醫(yī)箱,在醫(yī)箱碎裂的瞬間抓住自己的針炙包。一眨眼的工夫,十指之中,已夾滿了銀光閃閃的銀針。

    “你用銀針?這么說你不是百變銀狼了?”秦斯揚微愕,轉(zhuǎn)念又笑了起來,“也是,以百變銀狼的心機,又怎么會這么容易暴露?”

    “大人自是要比我強上百倍的。這點不消多久,你們自會有機會領(lǐng)教的?!闭f著,手中寒星點點,已撲面掃向秦斯揚。

    秦斯揚長劍橫于胸前,旋身一個翻轉(zhuǎn),就地一滾,足尖點地一個飛身掠起,輕松避過那些銀針后,站在齊世安面前,冷眸望向他:“安樂王查到,蘇蒙、楊勤之和沈憐容,在動殺機之前,雖都各有心結(jié),卻多年均未動手,唯獨到了金陽之后才出事。他們每個兇手,都曾經(jīng)在濟安堂看過病。蘇蒙一上任就因為風(fēng)寒而請過數(shù)日的假,而他去瞧病的地方正是你的濟安堂。安樂王找過楊家的老管家來問過,那楊家少爺在楊家二夫人過門后,就曾經(jīng)病過一次,也是去濟安堂看的病。沈憐容更是一到金陽就水土不服,是班主請濟安堂的掌柜去班里出診的。她臨死前曾說親眼目睹容小小與一個大夫燕好,若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人一定就是你!”李子沐說著,連忙掏出牢門的鑰匙,“你一定用了什么方法,讓一個人心里的恨意徹底蒙蔽他們的理智,使得他們動了殺機?!?/p>

    “我太低估你了,早知如此,當(dāng)日我應(yīng)該讓楊勤之先將你除掉的。”齊世安說著,看了看還在門邊不肯離去的何心洛,眼里泛現(xiàn)出詭異的笑意。

    秦斯揚心頭一沉,趁其分神之際,飛快掠至齊世安身前,長劍指向他的喉間:“為何要殺沈憐容?刑部公文已下,她死期已不遠了,為何還要殺她?”

    “你休想從我口中問出半句實話。我齊世安生是銀狼大人的人,死亦會為大人效命的。倒是你,不去追查那送柴的老頭子,跑來設(shè)局捉拿我,倒不知捕頭大人有何證據(jù)緝拿我?”

    “那老頭幫你跑這一趟,焉能還有命在?派人尋他只怕不會有結(jié)果的。不過,這白茄枝可不是誰家都有的東西。你清早得知我們買了豬肚,又送了蓮子給我們之后,必定是馬上去鄉(xiāng)下尋白茄枝了。雖說陳婆不認(rèn)得那賣柴的老頭兒,可是天網(wǎng)恢恢,那老頭子賣柴之前卻還遇見了相熟的人。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了老頭兒家中。此等機密之事你必不放心交由下人處理,屆時堂上提審時,只要他們指認(rèn)出你是去買白茄枝的人,你想,你還能脫身嗎?”秦斯揚說著,又指了指桌上那碗豬肚蓮子湯,“你雖將蓮子和白茄枝都送進了縣衙,可我一開始就命人不得走漏風(fēng)聲,所以你心里也不確定是不是一切真的能如你想的那樣順利發(fā)展,所以,這碗豬肚蓮子湯你無論如何都不敢喝?!?/p>

    齊世安擊掌大笑:“好,好!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沒想到,當(dāng)年那個沖動魯莽的秦望歸能生出你這么有勇有謀的兒子!哈哈!秦斯揚,你果然夠聰明。只可惜,和銀狼大人比,你還是只有輸?shù)姆?。我勸你如果還想和何心洛像如今這樣開開心心地活著的話,最好就找處沒人的地方種種花養(yǎng)養(yǎng)雞去,否則,到頭來,只會害人害已!”

    “這點就不消你替我擔(dān)心了!”秦斯揚沉聲對外面道,“老方,拿鎖鏈來!”

    “算了,不必麻煩了。老夫自己來就是了!”他說著決然一笑,秦斯揚心知不妙,待要抽回長劍已來不及。

    只見他一把拉過劍尖,噗的一聲鈍響,溫?zé)岬囊后w,迎面噴濺而來。

    秦斯揚眨了眨眼,只覺這腥紅的世界,朦朧得難以辨識。

    “喂!你們倆有沒有搞錯???大白天躲在書房里,孤男寡女的不知道什么叫避嫌嗎?”李子沐經(jīng)過書房,卻冷不丁見秦斯揚與何心洛正親密地坐在一起低聲耳語,頓時醋意大發(fā)。

    豈料還沒等他真正發(fā)難,便先被何心洛拉過來,在他臉上又扒又撓了起來,搞得他尖叫連連:“喂,心洛,你……你想干什么?”

    “不是說百變銀狼極擅易容嗎?我想看看你是不是他假扮的嘛!畢竟,除了個腰牌沒人能證明你就是安樂王。誰偷了安樂王的腰牌都能冒充??!府里的人都是熟面孔,如果是百變銀狼假扮的話,很容易被人識破嘛!”

    “憑什么啊?本王這一身,從頭發(fā)梢到小腿毛透露出來的貴族氣息,那能是裝出來的嗎?這叫皇家血統(tǒng),懂不懂?你們這都看不出來嗎?”李子沐生氣地看著秦斯揚,顯然認(rèn)定何心洛是受秦斯揚的唆使了。

    秦斯揚嘆了一口氣:“王爺,自打你搬到縣衙來住以后,只有府里的人知道您的身份,那日你雖依我事先所教盤問過齊世安,他卻并未答他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你不覺得此事有點問題嗎?”

    “也許是縣衙的人誰在外面不小心說漏了嘴唄。府里那些捕快,一個比一個八卦著呢!”李子沐不以為然地道,“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一天到晚嘴像被糯米黏住了似的嗎?”

    何心洛聞言忍俊不住,捂著嘴輕笑出聲,秦斯揚抬起頭,看著她明艷笑臉,心頭那種難以言狀的不安又悄悄浮了上來。

    是他多心嗎?為何齊世安那晚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心洛?又為何經(jīng)此一事,他始終覺得,身后似乎始終有一雙眼睛,在靜靜地盯著自己?

    那是一雙,冰冷嗜血的眸子,蟄伏在暗處,侍機而動。

    那是一雙,屬于狼的眼睛……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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