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屋(1)

孫坤

法明與他的師父，就住在山腰處的一個破落小廟里。

廟不大，可足夠兩個人住的。師父是個刻板的老和尚，不許他吃肉、喝酒，不許他下山，也不許他與家人聯(lián)系，法明就住在一間黑洞洞的小屋里。

可這幾天法明心里卻是頗不寧靜，還在夢中見到母親站在那枯黑的老柳下喚著自己的乳名。法明坐在廟門旁，看著山上青青點點的綠意，不由得想：家中的老柳也開始抽芽了吧。

“法明，法明！”師父突然急促地叫他。法明一聽，轉(zhuǎn)身鉆進(jìn)廟門，直往供堂跑。只見師父站在門口，正與門里的一只狐貍對峙著。

法明站到師父旁邊，那只狐貍見多了一個人，眼中的驚慌也隨之增多了幾分，下意識地后退半步，不想?yún)s又露出肚皮下一雙鬼靈靈的小眼睛！老狐貍一急，一爪子將鉆出來的小狐貍按壓在肚子下，眼中滿是焦急。狐貍一邊盯著法明師父，一邊打量著供堂旁一扇開著的窗。

狐貍距窗不遠(yuǎn)，五六步便可以從窗子竄出，卻又在擔(dān)心著什么。就與法明師徒對峙著，老狐貍身下的小狐貍可耐不住性子，又從老狐貍的肚子下探出頭，充滿好奇地打量著這兩個光頭。

老狐貍一見，又一爪把它壓了回去，還“吱吱”地哼了幾聲，重又對法明師徒露出警惕的目光。看著這對母子，法明懂了，師父也嘆了口氣，緩緩地念了聲“阿彌陀佛”，轉(zhuǎn)身離去。法明卻沒有就走，魂像是被勾走了，就這樣渾渾地度過了一個下午，直到晚飯，師父才發(fā)現(xiàn)法明的異常。

“法明，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法明忙回答：“沒什么！”接著，又陷入內(nèi)心的煎熬，過了一會兒，才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師父，我想回家看看！”

師父放下碗筷，像是在想著什么。法明頓慌，忙說：“我就想想?！睅煾敢矝]回答，法明卻一直緊張地盯著他看。

好像過了好久，師父才輕輕開口：“嗯，你路上小心點！”法明的心，頓時怦怦地跳起來，端起碗，狠狠地往嘴里扒了兩口飯，眼淚卻無端地涌了出來。

油燈下，兩個光頭拖著長長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

【亮點品味】

法明回家探母的小故事，本來無波無瀾，但在作者筆下卻顯得搖曳生姿：走出小屋、回鄉(xiāng)探母的念頭因為刻板師父的戒令而埋藏，卻因狐貍母子的到來而勾起，思母的情懷又哪里是一間小屋和刻板戒令所能捆縛？

小作者有較強的語言駕馭能力，特別是平實的語言風(fēng)格、生動的細(xì)節(jié)描寫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頗有汪曾祺之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