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

邱海泉

不到早晨七點半。他就起床了。坐在客廳，手里拿著一張過期的報紙，眼空空地看著，心卻不知丟在哪兒，只疑心樓下有沒有汽車的響動……房里太靜了，除了老伴兒在廚房里悉窣的聲音。她在干什么？磨豆?jié){還是煮雞蛋……突然就聽見她在那里抱怨說：也不多睡會兒，退都退了，還慌什么。

他從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了。今天是第一天。飯吃了，接下來該干什么他就有點找不著北了。便坐下來，又拿起報紙，看著。看著看著，突然摸起筆，在上面畫起杠來……畫著，手只不自覺地向前摸索著摸索著，尋找著什么……熱茶呢？真奇怪，劉主任怎么搞的？他抬起頭來，只想敲桌子罵人哩，才猛然發(fā)覺，是在家里。

家里有跑步機，為什么不跑幾步。無官一聲輕，不會自己找點樂子？想著便跳上去，故意夸張地愉快著，不一會兒就有點汗了……下了跑步機，又端起水杯，正在這時，外面一陣汽車喇叭聲急促地響了。

他突然放下水杯，找公文包。沒找著。便緊急地喊老伴：包，包，我的包呢？

老伴說：包我早收起來了，還找什么找。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站在窗口，發(fā)現(xiàn)那車是接別人的。

老伴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便說：要不你去買菜去。他對這個建議倒是滿心歡喜，說：好。

當然得制定一份詳細的采購計劃了。一切完備，才出門了。

出門就碰到一個人，是七八年前就退休的老吳。老吳剛打完太極拳回來，一身寬綢衫，飄然若神仙，神仙哪知道局長已經(jīng)退休的事啊，所以笑著說：喲，是王局長啊。你這是上哪兒，步行??？

他也覺得有點很不習慣很不適應的意思，說：喲，是老吳同志啊。我，下……下……下基層去。

就到了菜場。看看采購單，又琢磨盤算了老半天，才下定決心把落實買五花肉和排骨的工作放在首位了。就走到一個攤位前，問那位胖大嫂說：肉怎么賣??？大嫂說了一個價，他便又問：排骨呢？大嫂回答了。他又說：質(zhì)量怎么樣??？大嫂說：是土豬肉，喂的都是糧食青草，質(zhì)量會不好？他便說：那就好，你給我各買二斤?？磁执笊┞槔馗钪Q著，他又禁不住說：什么時候也不敢把質(zhì)量問題拋到腦后啊！食品安全可是關乎到每個老百姓生命健康的大事情啊……怎樣才能確保我們既吃得營養(yǎng)又吃得放心呢？我認為至少應該抓好以下三個問題：一是領導重視……二是……正說著。胖大嫂已經(jīng)算好賬包好肉了。他看胖大嫂微笑著等在那兒，送客的樣子，他便提起肉，說聲謝謝，走了。

胖大嫂看來也是位愛說愛笑的開朗人，便朝他的背影笑說：大叔，你都說三條了，我只說一條：你忘了給錢了。

他回過頭來，驚訝說：錢？你說什么？但他馬上就明白過來，只尷尬地一笑，急去摸兜，卻是空的，情急之下，突然脫口而出說：劉主任！劉主任……喊了兩聲，才明白過來：再也不會有人替他埋單結(jié)賬了……

只有給老伴兒打電話了。老伴兒說：好，你別急，我馬上就過來。一聽老伴兒著急的樣子，他突然有點替她擔心起來。說：你下樓過馬路時千萬幔一點。慌什么……無論什么時候，都要把安全這根弦繃得緊緊的……關于這一問題，我講三點：一是提高思想認識……二是……老伴兒便說：得啦得啦，別啰嗦了，我買一輩子萊，跑一輩子菜場了……你再啰嗦肉就臭了……他聽著，電話里只剩下忙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