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煙

煙草，又被人們稱為無憂草，“飯后一支煙，快活似神仙”，是老煙民的快活體會；吸煙，也被許多人視為是男子漢的標(biāo)志，手夾一支煙，嘴里吐出一串串煙圈，迷倒一眾少男少女。香煙，還被視為交際工具，碰面先遞煙，可以拉近感情；吸煙，對有些人來說，還是靈感的源泉，許多人在冥思苦想時，會一支接一支的吸煙。滿地?zé)煹?，滿屋煙霧，是電影里電視上文人創(chuàng)作時、警察破案時常有的場景。可惜的是，我一直與煙無緣。不吸煙，倒不是因為吸煙有害，身體要緊，也不是因為手頭拮據(jù)而節(jié)約，這要歸功于小時候的一次醉煙經(jīng)歷。

也許許多老煙民一輩子也沒有體會到醉煙的滋味，我卻在小小年紀(jì)就有了一次刻骨銘心的醉煙體會，那滋味至今記憶猶新。記得那是我八歲的時候，那時侯，香煙都是沒有過濾嘴的，價格也極便宜，但香煙是緊俏商品，而且農(nóng)村里窮，飯都吃不飽，根本沒錢買香煙，只有當(dāng)干部的和那些在單位里的工作人員，才有香煙。農(nóng)村里吸的都是自己種的土煙，煙葉收獲后，曬干放在谷柜里。那時的農(nóng)村，雖然家家都有谷柜，但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谷子裝，平時都是用來放些易受潮的雜物。要吸時，去谷柜里拿出一疊煙葉，讓它略略還潮，幾張煙葉緊緊地卷成一卷，放在一張板凳頭上，壓一塊硬木板，人坐在上面，用一把鋒利的刀，仔細(xì)地切成細(xì)細(xì)的煙絲。因為父母農(nóng)活忙，我早早的學(xué)會了這活，我父親的煙絲大多都是我切的。父親從田間回來，一付疲憊至極的樣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躺在一把竹躺椅上，拿過他心愛的長煙桿，叫我快快幫他裝上煙絲，點上煙，美滋滋的吸上幾口煙，整個人就會活泛過來。那煙桿，是用一根竹節(jié)很密的小毛竹把它里面打通，兩頭裝上銅質(zhì)的煙嘴、煙窩做成的，整根比我人還長，既是父親吸煙解乏的極佳幫手，也是父親用于教育我的工具，小時候我沒少挨這煙桿的罪。父親躺在竹椅上吸煙時的樣子，瀟灑極了，看他那享受的表情，以及吸煙前后的變化，我對那煙桿和吸煙充滿了向往，一直想自己也試一試。但因常挨那煙桿打，又對它充滿了畏懼，不敢輕易碰它。直到八歲那年暑假的一天，早上到田野里挖了滿滿一籃豬草，回家后又累又渴，先是喝了一大碗涼茶，又一眼看到了立在墻邊的那煙桿，不禁走過去拿起它，又像拿起一個燙手的山芋，慌忙放下。幾經(jīng)躊躇，還是禁不住少年的好奇心，拿起它，也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裝上煙絲，用火點上，然后躺在那竹椅上，用力吸了一口，頓時，一股辛辣味直沖我的鼻腔，嗆得我不禁劇烈的咳嗽起來，眼淚鼻涕直流，嚇得連忙放下那煙桿。過了一會兒，稍稍平靜了些，我還是不甘心，又過去小心翼翼的拿起它，慢慢的吸了一口，這次沒那么嗆了，但味道還是不怎么好，我堅持著又連著吸了幾口，而且學(xué)著父親，努力把煙吞下去，味道還是不好，辛辣，嘴也變得干干的。于是我放棄了嘗試，把剩余的煙絲從煙窩里倒出來，用腳踩滅，把煙桿原位放好，躺回竹椅上休息。躺下不久，就感到了不對勁，咦，今天自家的房子怎么會轉(zhuǎn)了？再過了一會，就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掙扎著起來，一腳踩下去，輕飄飄的，就像踩到了棉花。喝了口水，又扶摸著躺回竹椅上，昏沉沉的睡去。父母中午從田里忙碌回來，看到家里鍋冷灶涼，我卻在躺椅上睡懶覺，沒有像平時一樣把飯菜燒好，不禁火起，父親過來一把把我從躺椅上拉起來，罵了起來。罵了幾句，見我沒有反應(yīng)，就又拿過煙桿想打過來，卻見我站在那搖搖晃晃，好像不對，這才仔細(xì)看了我?guī)籽?，問我怎么了。我迷迷糊糊的說頭暈。父親過來燙了燙我的額頭，不像發(fā)燒，繼而再次問我怎么回事，因為一直懼怕父親，我很快就老實交代了。聽了我的話，父親是哭笑不得，只好扶我躺回竹椅上，自己顧自去忙碌了。這時的我，頭越發(fā)的昏沉起來，還有了想吐的感覺，趴在椅子邊，干嘔了幾聲，卻是什么也吐不出來，那種難受的感覺，難以用筆墨表達(dá)。

那時正是農(nóng)忙季節(jié)，父母都很忙，沒空理我，而且知道我是煙醉了，也沒帶我去醫(yī)院。那昏沉想吐的感覺持續(xù)了幾天，飯也不想吃，整天就是昏沉沉的想睡覺。清醒后，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在父親那里是如此享受的東西，于我卻是如此的受罪。那昏沉沉、輕飄飄，想吐又什么也吐不出來的感覺，到今天，想起來還是難受。小時候，我還曾醉過酒，長大后，也醉過好幾次酒，卻怎么也沒有醉煙那么難受。我很想知道這是為什么，我也問了很多人，卻都沒有醉煙的經(jīng)歷。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一則小故事，才算有了幾分答案：古時候某地有一個秀才，冬夜在家里寫文章，妻在一旁做針線。只見秀才一會兒緊蹙眉頭，一會兒抓耳撓腮，又是揪頭發(fā)，又是捶額頭，一副極其痛苦的樣子。妻不忍，問曰：“相公，寫文章真的很痛苦嗎？難道比女人生孩子還難嗎？”秀才回答：“娘子有所不知，女人生孩子雖痛苦，但畢竟肚子里有貨，而我肚子里空空如也，擠都擠不出來，你說能不難嗎？”原來我也是因為肚子里沒貨啊。

自從那次醉煙以后，我是聞到煙味就難受。工作以后，為了方便與人交往，我也曾試著吸過幾支煙，但每次嘴里、心里都要難受好幾天，也就放棄了吸煙的念頭。年輕時，看到人家吸煙的瀟灑樣子，我也會有幾分羨慕；工作后，與同事一起出差，他拿出煙一圈敬下來，別人就會待他熱情起來，我卻晾在一邊，我也會尷尬；但現(xiàn)在，看到各種各樣宣傳吸煙危害健康的資料，看到有的同事因為吸煙，咳得直不起腰、喘不過氣來，我更多的是暗自慶幸，那次醉煙，讓我體味了煙的厲害，也讓我遠(yuǎn)離了煙。

人生本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