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與事物表征

摘要：概率表達著世界的可能性。近年來研究發(fā)現(xiàn)，人們傾向于在更抽象的和更核心的水平上表征低概率事件，而傾向于在更具體和更次要的水平上表征高概率事件。相應的，高水平表征事物會導致人們的概率估計偏低，而低水平表征事物會導致概率估計偏高。此外，習得的刺激間聯(lián)系也會影響人們的概率估計。未來研究應注意探討概率影響事物表征的內(nèi)在原因、概率估計的動態(tài)性與多重概率估計、以及其更深層次的內(nèi)部機制等問題。

關鍵詞：概率；表征；心理距離；心理建構；決策

分類號：B842

1、引言

事物的可能性問題是人類面臨世界的根本問題之一。概率作為特定的數(shù)字表達著這個可能性。不僅僅表達著物質(zhì)世界，還表達著我們的精神生活。商業(yè)策略成功的可能性、地震與海嘯中生還的可能性、獲得某個工作的可能性以及戀愛成功的可能性等等都體現(xiàn)出了概率相關問題的廣泛存在。相應的，許多研究者對此類問題進行了深入和廣泛的探討。

有關不確定情境下選擇的研究探討了概率在偏好形成和決策中的作用。經(jīng)典決策理論指出，概率與結果的價值共同影響人們的選擇。比如，在期望效用理論中，結果出現(xiàn)的概率影響結果的權重，然后以線性方式產(chǎn)生期望效用。在預期理論中，選項的心理物理屬性決定權重(Kahneman＆Tversky，1979；Tversky＆Kahneman，1992)，其中概率起著重要作用。研究者獲得了大量的證據(jù)支持這些假設，并對其進行細微的修正以適應不同的環(huán)境(Ajzen，1996)。近些年來，一部分研究發(fā)現(xiàn)，概率除了上述作用之外，還是一個重要的心理維度，影響著人們對事物的心理建構，從而影響人們的偏好和決策(stephan，Liberman，＆Trope，2011；Wakslak，Trope，Liberman，＆Alony，2006)。

同時，有研究者進一步發(fā)現(xiàn)概率與事物間的影響是雙向的，也就是說，除了人們對概率的認知會影響對事物的認知(事物的心理建構)之外，人們對事物的認知也會影響其概率判斷。有許多研究探討人們?nèi)绾芜M行概率判斷，指出誘導和偏見會導致非常規(guī)的概率估計(Fischhoff，1975；Kahneman＆Miller，1986；Lichtenstein，Slovic，F(xiàn)ischhoff，Layman，＆Combs，1978；Tversky＆Kahneman，1973；也見向玲，張慶林，2006)。還有許多研究指出各種情境因素影響概率判斷，比如心境效應(mood effects，Johnson＆Tversky，1983)和框架效應(framing effects，Tverskv＆Koehler，1994)。近些年，一些研究者同樣在心理建構與概率間關系的框架內(nèi)發(fā)現(xiàn)，個體對事件的心理表征會明顯地影響對事物發(fā)生概率的估計(Wakslak＆Trope，2009)。此外，另一部分研究從偏重刺激本身的角度出發(fā)，發(fā)現(xiàn)個體之前接觸到的刺激之間的預測性也會明顯導致概率估計偏差(Lagnado＆Shanks，2002)。

本文將從概率對事物認知的影響以及相對應的事物認知對概率估計的影響兩個方面出發(fā)，對人們決策中表征相關的部分概率問題進行探討與總結，有助于研究者形成一個系統(tǒng)清晰的認識，以利于進一步研究的開展。同時，鑒于此方面研究與人們實際生活貼合的十分緊密，對其進行系統(tǒng)的論述，在指導實踐方面也是極有益處的。

2、概率影響對事物的認知

2.1 概率是一種心理距離

當一件事情并非源自于個體的直接經(jīng)驗時，稱之為心理遠離(psychologically distant)事件。與當前相比，過去和未來的事件更為心理遠離。同樣，在空間上，與近距離相比，遠距離的事件更為心理遠離；在人際上，與發(fā)生在個體身上相比，發(fā)生在他人身上的事件更為心理遠離。一件事情的時間、空間、以及社會距離越遠，人們對它的感覺就越偏遠(Liberman，Trope，＆Stephan，2007)。獨立于時空和社會距離之外，如果一件事情是可能發(fā)生的，但實際上并不很確定，那么比起確定的事情來，它更加心理遠離，而且發(fā)生的概率越低，它的心理遠離程度就越大。比如說有可能在競爭中取得勝利，比起已經(jīng)在競爭中取得了勝利，心理遠離的程度更大，并且取得勝利的概率越低，心理遠離程度就越大(Wakslak et al.，2006)。這也可以在人們?nèi)粘５脑捳Z中反映出來，比如人們經(jīng)常會用“幾率很小”、“幾乎確定”等來形容事情發(fā)生的可能性，產(chǎn)生不同的心理體驗。

與上述論述一致，在時間折扣(timediscounting，也譯作時間貼現(xiàn)，見何嘉梅，黃希庭，尹可麗，羅揚眉，2010)的研究中，研究者發(fā)現(xiàn)跨期選擇和風險決策之間存在相似性(Keren＆Roelofsma，1995；Li，Su，＆Sun，2010；Prelec＆Loewenstein，1991；Rao＆Li，2011；Sun＆Li，2010)，有研究者甚至指出這種相似性反映出存在著單一的內(nèi)部心理加工過程，它導致了時間折扣和概率折扣(probabilistic discounting)。比如說Rachlin，Raineri和Cross(1991)在時間的框架內(nèi)解釋概率折扣，認為個體把結果的概率性看作重復賭博，平均起來，一種結果的概率越低，在這種結果出現(xiàn)之前被試需要經(jīng)歷的賭博次數(shù)就越多，時間就越長，因此對將來出現(xiàn)這種結果的期望就越低。另外有研究者指出，概率是一個更加基礎的維度，認為時間折扣之所以會發(fā)生是因為人們認為未來事件發(fā)生的概率較低(Fehr 2002)。而Green和Myerson(2004)對這兩種觀點都提出了批評。

盡管關于基礎性有不同的觀點(Boroditsky，2000)，但每個觀點都承認概率與其他距離維度有相同作用。也就是說，概率可以做為一種心理距離。有研究依據(jù)這種觀點，考察了概率在心理建構上的作用，結果發(fā)現(xiàn)了事物的概率和其心理表征間的系統(tǒng)化關聯(lián)(Liberman et al.，2007；Trope＆Liberman，2003)，驗證了概率做為一種心理距離的觀點。借助于這種觀點，可以更好地理解概率作為一個獨特的維度影響著人們的偏好形成與決策。

2.2 概率影響事物的心理建構

建構水平理論(construal evel theory，cLT，Liberman＆Trope，2008；Trope＆Liberman，2010；也見柴俊武，趙廣志，何偉，2011；陳海賢，何貴兵，2011；李雁晨，周庭銳，周琇，2009，譯作解釋水平理論或識解水平理論；本文譯法同李艾麗莎，張慶林，2006)指出人們對心理遠離事件的表征由它們重要的、抽象的和總體的特征所決定(高水平構量)，而對心理接近事件的表征由他們次要的、具體的和局部的特征所決定(低水平構量)。這可能源于個體的直接體驗和所獲取事物信息之間的關系。當某事發(fā)生在此時此地時(或很接近時)，由于個體正在體驗它，就傾向于獲得有關它的大量信息，因此傾向于在更具體的、更低水平的角度進行表征。相反，一些事情個體沒有直接體驗(或很遠離)，就傾向于獲得有關它的少量信息，這樣導致傾向于從更抽象、更概略的角度進行表征。因此心理距離與事物的抽象性相關，這種相關影響事物表征建構的水平。甚至在對最接近的和最遠離的事件擁有相同了解的情境下，也能發(fā)現(xiàn)這種影響。一系列有關時間距離的研究對這種觀點提供了支持。例如Liberman，Sagristano和Trope(2002)發(fā)現(xiàn)，增加未來事件的時間距離，會導致被試傾向于把事件相關的物品歸為更少的和更寬泛的類別。相似的，當描述或預測時間距離較遠的行為時，傾向于使用更寬泛、更抽象的概念，比如說特質(zhì)和價值(Nussbaum，Trope，＆Liberman，2003)等。這在有關心理遠離事件的判斷與決策中也有證據(jù)。例如，隨著時間距離的增加，人們主要感興趣的事物(結果)和核心特征，與次要感興趣的事物(達到結果的手段)和非核心特征相比，更能影響人們的決策(Liberman et al.，2002；Liberman＆Trope，1998；Trope＆Liberman，2000)。

依照概率做為一種心理距離的觀點，自然而然可以得到的一個假設是，如果概率與時間和空間相似，也與事物表征的抽象性有關，影響構建它的水平，那么假如一件事很可能發(fā)生在個體身上，個體就傾向于把它做為直接體驗的一部分來加工，也就是更具體的加工趨向。反之，假如一件事很不可能發(fā)生，則會產(chǎn)生更抽象的加工趨向。更進一步，即使在人們對于低概率事件和高概率事件擁有相同了解的情境下，也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聯(lián)系。

一些有關偏好的研究為概率的這種特性提供了一定的證據(jù)。Todorov，Goren和Trope(2007)在研究中區(qū)分了兩種關注，一種是期望的關注，這是一個高水平的因素，對應于輸出或活動的最終狀態(tài)；另一種是現(xiàn)實的關注，這是一個低水平的因素，對應于達到最終狀態(tài)的方式(Liberman＆Trope，1998)，研究結果發(fā)現(xiàn)，對低概率事件的偏好是由期望的關注(相對于現(xiàn)實的關注)所驅(qū)動的，而對高概率的事件卻并非如此。與此相似，Kivetz和Simonson(2002)也發(fā)現(xiàn)，與高概率的事件相比，對低概率事件的偏好是由更高級的關注所驅(qū)動的。在他們的研究中，讓被試在華美的獎勵(更高水平)和實用的獎勵(更低水平)間做選擇，在這種選擇中，為了避免迷失于奢侈豪華之中，被試會進行一定的自我控制。實驗結果發(fā)現(xiàn)如果把結果描述為不太可能的話，被試會更多的選擇華美的獎勵，反之，則相反。然而，這些研究存在的一個普遍問題是，只能從被試做出的選擇中去推測他們對事件的建構水平，實驗結果仍然存在著其他解釋的可能性(例如，Rottenstreich＆Hsee，2001，利用預期理論加權功能的修正版本進行解釋)。

對這個問題更直接的探討來自于Wakslak等人(2006)的研究。他們使用更基礎的方法，在考察概率導致建構水平的改變從而影響被試偏好的過程中，檢驗概率影響事物本身建構水平的方式。假設降低給定事件的概率會增強高水平建構事物的傾向，也就是說降低概率會導致用更抽象的和更一般的特征表征事物，那么低可能性的事件應該以強調(diào)高水平的、結構化的方式來表征，高可能性的事件應該以強調(diào)低水平的、低結構化的、包含次要方面的方式來表征。為了檢驗這個假設，他們進行了一系列實驗，操縱事件的概率信息，然后測量表征其的建構水平。實驗中，他們假定，如果把事件想象為不可能，那么會導致被試一系列的行為，包括更概括地對相關物體進行分類、把弱類別樣例(weak category exemplars)歸入范圍更廣泛的類、更概括的對事件進行描述、把行為組合為更寬泛的單元、會更成功的結構化視覺信息、以及在定位迷失圖片細節(jié)方面更加困難等。

在對物體分類任務中，首先要求被試想像他們準備進行四種不同活動的場景(比如在紐約市接待一個朋友等)。一種條件下，這四種場景有約95％的可能發(fā)生，另一種條件下，有約95％不可能發(fā)生。每個場景之后，要求被試把場景相關物品進行歸類。結果發(fā)現(xiàn)，對于同樣的一些物品，在不可能情境下被試把它們歸入更寬的類，類的數(shù)量更少，而在可能情境下則歸為更具體的類，類的數(shù)量更多。由于此種情境屬于假想情境，研究者采用更為現(xiàn)實的情境再次進行了檢驗。研究中要求被試閱讀一些有關消費研究的信息。在高概率情境下，告訴被試“基本確定”每個人都能獲得他們所評估的產(chǎn)品。在低概率情境下，告訴被試他們只有“1／100的機會”獲得。共向被試呈現(xiàn)家具、衣物和蔬菜三類物品。每類包括四個樣本，兩個為典型樣本(比如襯衫)，另兩個為非典型樣本(比如錢包)。要求被試判斷他們多大程度上認為此物品屬于或不屬于給定的類別。結果發(fā)現(xiàn)，認為不可能獲得產(chǎn)品的被試對于非典型樣本的分類所包含的范圍更廣。

除了考察對具體物品的分類之外，研究者還考察了對更復雜的社會事件的分類。研究者先向被試發(fā)放一個廣告?zhèn)鲉危厦嬲f明心理學系需要招聘一名研究助手，并具體描述了研究助手的工作。在高概率情境下，告訴被試有約95％的報名者會獲得這個職位。低概率情境下告訴被試有約5％的報名者可獲得此職位。然后要求被試完成一項其他無關任務。之后突然要求被試回憶他們先前讀到的對研究助手的表述，然后讓其選擇對研究助手工作的兩種描述，一種是抽象的描述，另一種是具體的描述。結果發(fā)現(xiàn)，認為不可能獲得職位的被試的回憶更加的抽象，且有更多的人選擇了更抽象的描述。而高概率情境下的被試則相反。在另一個有關行為分段的研究中，研究者告訴被試，在實驗的第一個階段將看到一段電影，電影中的女人正在做實驗第二個階段所要做的東西，被試有95％的機會(高概率)或5％的機會(低概率)需要完成實驗的第二個階段。然后要求被試把影片中女人的行為劃分為不同的動作片段。結果發(fā)現(xiàn)低概率情境下被試所劃分的片段比高概率情境下被試所劃分的片段要少。

另外，在視覺認知方面，他們綜合被試自身的因素進行了考察。實驗要求被試完成有雪圖片測驗(snowy Pictures Test，SPT)和完形補足測驗(Gestalt Completion Test，GCT)，這兩項測驗都考察被試抽象出視覺信息和結構方面的能力。實驗中告訴一半被試SPT是可能進行的測驗(有95％的可能性)而GCT是不太可能進行的測驗(有5％的可能性)，告訴另一半被試相反的概率。結果發(fā)現(xiàn)，不論是SPT還是GCT測驗，當被試認為他們不太可能進行有關測驗時，其成績要好的多。在接下來的研究中，要求被試完成韋氏兒童智力量表(Wechsler Intelligence Scale for Children，WISc)中的圖片填充子測驗，要求被試找出每張圖片中缺失的項目，這與GCT測驗要考察的能力恰恰相反。同時也要求被試完成SPT測驗。這兩個測驗間的概率控制同上個實驗(但事實上不要求被試完成SPT測驗)。結果發(fā)現(xiàn)，被試在高概率情境下的表現(xiàn)比低概率情境下的表現(xiàn)要好，正與GCT測驗相反。最后，研究者擴大了實驗的范圍，考察激活高概率和低概率的加工傾向，是否會影響無關任務的加工。他們通過語義啟動技術控制概率的高低，要求被試在兩種行為的描述間做出選擇，一種是目的相關的(Why)描述，屬于抽象水平，另一種是方法相關的(HOW)描述，屬于具體水平。結果發(fā)現(xiàn)，低概率情境下被試傾向于選擇目的相關的，高概率情境下則傾向選擇方法相關的。

在整體實驗中，由于先前研究發(fā)現(xiàn)，積極情緒促進更概括的加工，消極情緒促進更具體的加工(Gasper＆Clore，2002)，研究者也控制了情緒因素。此外，還采取一定措施避免與注意和動機有關的其他因素的影響。這樣，研究者就從多個角度嚴密證明了先前假設。也就是說，事件發(fā)生的概率的確影響事件心理上的表征。低可能性的事件以抽象的、結構化的方式表征，高可能性的事件以更具體的、非結構化的方式表征。這表明概率的作用比先前認為的更加基礎，概率不僅僅起著對不同結果的價值加權的作用，更根本的，概率影響對結果本身屬性的知覺。在特定情境下，這種知覺與事物的價值相整合，影響個體的偏好與決策。

這樣的結果有著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比如可以利用人們對概率不同事件關注角度的不同，來影響其決策與判斷。比如依據(jù)現(xiàn)有研究，與高概率的事件相比，個體對低概率的事件形成更高水平的表征。那么，對于低概率事件的決策就會受這些事件較高水平的特點所影響(Todorov et al.，2007)。反之，則受低水平特點的影響。在商業(yè)社會生活中，如果人們需求一項服務的可能性比較低的話，人們會更加看重提供這項服務的企業(yè)品牌(高水平)，此時，如果由知名公司提供這項服務，則吸引力要大的多。相反，如果人們需求一項服務的可能性比較高的話，人們會更加看重提供這項服務的方式(低水平)，此時，對于不知名企業(yè)來說，以十分便利的方式提供這項服務，其吸引力要更大。同樣，在心理測評中，也可以產(chǎn)生重要影響。由于個人價值是抽象的、概略的心理構量，因而就更加的心理遠離(Wakslak et al.，2006)。因此，要求個體在不太可能發(fā)生的情境下做出選擇，應該更能反映出個體的價值。更進一步，由于可以區(qū)分高級的、核心的價值和低級的、次要的價值(Wakslak et al.，2006)，當二者之間存在沖突時，如果處于不太可能發(fā)生的情境下，那么更能反映出個體更高級、更核心的價值，反之，則相反。

同時，現(xiàn)有研究也存在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可以作為未來研究的方向。以上表明，事物發(fā)生概率影響對事物表征的建構，但需要注意的是，這種研究取向更大程度上是自上而下的，偏重于人腦中對概率信息的主動調(diào)控性加工，對于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只給出了推測性的理由，缺乏更加明確的實證依據(jù)。而這種實證依據(jù)的尋找，也許需要通過對概率信息本身認知的探討來進行。雖然在概率估計的研究中(下文詳述)，展示出了一種自下而上的研究取向，也涉及到了一部分對概率信息本身認知的探討，但更側重于研究人們的概率估計，對概率信息本身的認知性加工涉及的還不夠。未來研究需要結合對概率信息本身認知的探討，來找到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的根源。

3、對事物的認知影響概率估計

以上闡述了人們對概率的認知會影響對事物的認知。有進一步的研究揭示出，概率與事物之間的影響是雙向的，人們對事物的認知也會影響對概率的認知。其中重要的一個體現(xiàn)就是概率估計。鑒于概率估計在判斷和決策中的核心作用，對人們?nèi)绾巫龀龈怕使烙嬤M行探討是十分必要的。概率通常難以客觀測量(Griffiths，Chater，Kemp，Perfors，＆Tenenbaum，2010)，因而許多研究指出人們根據(jù)不同的線索進行概率估計。有研究者遵循以上所述事物建構水平與概率之間的關系進行探討，展示出了一種自上而下的研究取向。此外，也有部分研究者恰恰相反，探討個體知覺到的刺激之間的某些特性對概率估計的影響，屬于自下而上的取向。

3.1 事物心理建構影響概率估計

正如之前所述，概率之所以影響人們對事物表征的建構，一方面的原因可能來自于人們在考慮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時，往往需要超出自身直接體驗的信息。對于抽象性本身來說，它可以抓住事物最本質(zhì)、最核心的特征，其基本上是確定不變的，而次要的一些特征具有一定的自由性，可以相對的靈活變動。在人們只掌握有限信息的情況下，在抽象的高水平上建構事物是十分有利的，因此人們傾向于在抽象的高水平建構事物。那么按照同樣的邏輯，倒過來，如果在抽象的高水平建構事物，則會導致對它發(fā)生概率的估計呈現(xiàn)偏低的傾向，而在低水平建構事物，則會導致對它發(fā)生概率的估計呈現(xiàn)偏高的傾向。

這在最近一些有關心理距離和心理建構間關系的研究中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端倪。有研究表明這二者間的關系是雙向的。也就是說，正如心理遠離的事件以高水平的方式表征，對事件形成更高水平的表征會導致它的心理距離更遠。例如，在Liberman，Trope，Macrae和Sherman(2007)的研究中，控制被試行為的建構水平，具體來說，要求被試解釋進行特定行為的原因(高建構水平)或者描述特定行為的執(zhí)行過程(低建構水平)，然后讓其估計執(zhí)行這項活動所花費的時間，實驗結果發(fā)現(xiàn)，較高水平建構的被試與較低水平建構的被試相比，估計這項活動所花費的時間更長。

涉及到概率本身，在一些探討描述的生動性和概率估計之間關系的研究中也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證據(jù)。比如，Sherman，Zehner，Johnson和Hirt(1983)發(fā)現(xiàn)，與更一般的事件描述相比，閱讀更細節(jié)化的事件描述會導致更高地估計這些事件的發(fā)生概率。與此相似，Sherman，Cialdini，Schwartzman和Reynolds(1985)以兩種方式描述某種疾病的癥狀，一種是更具體的方式，比如低能量水平、肌痛、嚴重的頭痛等，另一種是更抽象的方式，比如方向感迷失、神經(jīng)系統(tǒng)功能障礙等，然后讓被試想像感染這種疾病的概率。結果發(fā)現(xiàn)，以具體方式想像的被試的概率估計要明顯高于以抽象方式想像的被試。Johnson，Hershey，Meszaros和Kunreuther(1993)在保險決策的研究中也有類似發(fā)現(xiàn)。如果的確是由于建構水平上的差異導致出現(xiàn)這樣的結果，那么除了以上提及的生動性相關之外，其他許多建構水平上的差異都會導致相似的結果。比如，要求被試描述事件背后的原因，與要求其描述事件包括的動作相比；要求被試把許多行為序列組合為更概略的單元，與要求其組合為更細致的單元相比；或者通過特定的無關任務創(chuàng)設一個建構上的心理定勢(Fujita，Trope，Liberman，＆Levin－Sagi，2006)，應該都會相似地影響概率估計。

Wakslak和Trope(2009)遵循以上邏輯進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在考察物品表征的抽象性水平影響被試對事件本身概率估計的實驗中，采用與事件相關的物品，使用Malkoc，Zauberman和Bettman(2010)開發(fā)的控制抽象性的任務對實驗進行操縱。具體情境下的被試比較兩種產(chǎn)品同一屬性的信息，抽象隋境下的被試比較兩種產(chǎn)品不同屬性的信息。具體來說，告訴被試他們所在的小組將進行一項相機的抽獎活動，要求被試從兩個價格相似品質(zhì)相同的相機中選擇一種進行，并說明贊成或反對的理由。在具體情境下，讓被試比較兩種數(shù)碼相機，向被試提供兩種相機7個相同特征的信息(比如電池壽命、數(shù)字變焦等)，在抽象情境下，讓被試比較數(shù)碼相機和傳統(tǒng)相機，向被試提供兩種相機七個不同特征的信息(比如數(shù)碼相機的電池壽命，傳統(tǒng)相機的對焦等)，然后要求被試判斷所在小組實際上會選用哪種相機進行抽獎并估計其相應的概率。結果發(fā)現(xiàn)，在抽象情境下的被試的概率估計要明顯低于具體情境下的被試。接下來，研究者進行了更為寬泛的檢驗，假定激活被試高水平建構的心理定勢，甚至會導致對實驗無關事物的概率估計偏低。實驗采用控制，建構水平的任務，高水平建構條件下的被試回答一系列諸如“_______is an example of what?”之類的問題(空格部分可以是table，book等)，低水平建構條件下的被試回答諸如“An example of___is what?”之類的問題，以激活其相對應的不同水平的心理定勢，然后要求判斷無關個體進行七個無關行為的可能性。結果發(fā)現(xiàn)，高建構水平下的被試的概率估計明顯低于低建構水平的被試。為了進行更為確定的檢驗，研究者采用不同的建構控制，探討了激活強調(diào)“為什么”(“why”)心理定勢和激活強調(diào)“怎么做”(“how”)心理定勢對概率判斷的影響。高水平建構情境下的被試回答一系列有關“為什么”的問題，低水平建構情境下的被試回答一系列有關“怎么做”的問題，然后要求其估計六項無關活動發(fā)生的可能性。結果發(fā)現(xiàn)高水平建構的被試其概率估計要低于低水平建構的被試。

由于先前研究沒有排除生動性相關因素的影響，研究者對建構水平采用知覺上的控制，讓被試或者注意總體知覺刺激，或者注意局部知覺刺激，以排除由生動性導致的加工難易度的影響。向被試呈現(xiàn)一系列由小字母構成的大字母(比如有許多小H組成的大的A)，抽象情境下，要求被試辨認大字母，具體情境下，要求被試辨認小字母，然后要求被試判斷一系列無關行為發(fā)生的可能性，結果發(fā)現(xiàn)，高水平的、總體情境下的被試的概率估計要明顯低于低水平的、局部情境的被試。鑒于此研究中刺激包含更多局部的元素，研究者換用等級形狀任務做為實驗材料再次進行了研究，向被試呈現(xiàn)一些由小形狀構成的大形狀，局部情境下要求被試圈出小形狀，整體情境下要求被試圈出大形狀，保證局部情境和整體情境下各自需要圈出的形狀數(shù)量相等。結果仍然發(fā)現(xiàn)，注意總體刺激的被試概率判斷明顯低于注意局部刺激的被試。

這些實驗的結果表明，事物的抽象性與事物的概率估計之間的確存在著密切的聯(lián)系，事物的建構水平可以為概率估計提供一個更基礎的線索，甚至對于無關事物的概率估計也存在類似影響。推而廣之，由于許多行為都可以誘發(fā)高建構水平，比如深思個體的價值(Wakslak，Nussbaum，Liberman，＆Trope，2008)、使用形容詞(與動詞相比)來描述事物(stapel＆Semin，2007)、甚至在一個高天花板的建筑里工作(Meyers－Levy＆Rui，2007)等，這些行為都會導致相應的低估概率。

這同樣存在著顯著的現(xiàn)實意義。比如可以通過誘導出人們對事物不同水平的建構傾向，來影響其對事物發(fā)生概率的估計，從而進一步影響其偏好與決策。比如我們可以通過展示商品具體細節(jié)方面的東西，導致人們對自己平時用到這件物品的概率估計偏高，從面影響其購買行為等。比如說如果我們增加百貨公司中對商品細節(jié)的描述，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應該會發(fā)現(xiàn)其銷量的上升。再比如說電子產(chǎn)品，如果停止向公眾展示其眾多細節(jié)方面的信息，只展示一些高水平的特征，就會導致公眾對使用到它的概率判斷偏低，可能就會影響其銷量。這同樣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有時會發(fā)現(xiàn)我們購買了某項產(chǎn)品之后，其實際使用的頻率往往并沒有那么高。

同時，這樣的結果也揭示出了許多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結合概率對事物建構的影響，可以發(fā)現(xiàn)：首先，現(xiàn)有研究表明，事物表征與概率之間存在雙向影響的關系，但究竟孰因孰果?到底概率是更低層次的原因，還是人們對事物的建構水平是更低層的原因，還是二者皆可以成為原因，無從知曉。進一步研究需要進行更為深入的探討，才能解決這一重要的根本性問題。其次，有關認知過程的動態(tài)性以及多重概率估計的問題。比如對于概率估計來說，人們在進行概率估計時，經(jīng)常會不斷的對其進行循環(huán)調(diào)整，依據(jù)現(xiàn)有研究結果，概率低會誘使人們注意事物高水平的特征，但這種對高水平特征的注意又反過來導致對其的概率估計更低，反之，情況則相反。也就是說，會造成高者愈高、低者愈低的效果。同樣對事物表征的水平也會產(chǎn)生相似的循環(huán)影響。這種影響需要進一步研究進行更詳細的探討。另外，更進一步涉及到多重概率估計問題，則會更加復雜，需要精密系統(tǒng)地進行研究。

3.2 先前刺激間聯(lián)系影響概率估計

對于事物表征與概率估計之間的關系，以上的論述主要是以自上而下的方式進行的，強調(diào)個體腦中對事物的建構影響其概率估計，甚至指出，誘導出一個高建構水平的傾向，也會影響個體對無關事件的概率判斷。這種研究取向更偏重于個體主動加工的作用，著重從個體內(nèi)部對概率估計的偏差進行解釋。而與上述研究有所不同，另外有一部分研究者采用了一種自下而上的方法，探討通過對外部環(huán)境的不斷學習從而形成個體的概率判斷，強調(diào)個體先前對刺激的學習造成了個體概率估計的偏差，更偏重于個體被動的對刺激進行反應，著重從外部對概率估計的偏差進行解釋。

有關概率估計的偏差，先前研究廣泛發(fā)現(xiàn)，當問題以頻數(shù)形式出現(xiàn)時，比起以概率的形式出現(xiàn)來，其概率判斷要準確很多(Cosmides＆Tooby，1996；Gigerenzer＆Hoffrage，1995；yon Sydow，2011；Yj＆Bickel，2005)。研究者對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還沒有統(tǒng)一的看法。有研究者從聯(lián)想學習(associative learning)的角度進行了研究(Lagnado＆Shanks，2002)。他們在學習范式中引入了等級結構。被試先完成一個學習任務，然后進行概率判斷。學習任務基于特定的醫(yī)療診斷任務，包括兩種結構，一種是高一級的，比如流感，另一種是低一級的，比如中國流感或俄羅斯流感。低一級隸屬于高一級。在學習階段，首先向被試呈現(xiàn)一組癥狀，然后讓被試先選擇其屬于高一級別的哪一種，然后再選擇屬于低一級別的哪種，然后給予反饋。在測試階段，呈現(xiàn)一系列的測試項目，每個項目包括一個單一的癥狀，然后讓被試估計預示著某種疾病的概率。對學習階段進行控制，使得在某些癥狀和疾病類型的配對中，癥狀對低一級的疾病比對高一級的疾病預測性更強。聯(lián)想模型假定人們的概率判斷受先前接觸到的刺激間的因果關系的影響，而并非是連貫一致、完全合理地依照對事物頻數(shù)的表征進行，因此，研究假定對低一級疾病的概率估計更高。前兩個實驗采用概率的形式，后三個實驗或采用頻數(shù)的形式，或采用記憶幫助。實驗結果很好地驗證了假設并發(fā)現(xiàn)，當以頻數(shù)呈現(xiàn)時，其概率估計的偏差明顯變小。這種結果表明，被試在進行概率估計時，更多的是基于刺激的預測性而不是對概率性外顯的表征，也就是說先前刺激之間的聯(lián)系決定被試的概率估計，被試依賴刺激間的聯(lián)結強度做出判斷，而不是主動調(diào)控的結果。因為如果是主動調(diào)控的話，對低一級疾病的概率判斷不可能高于對高一級疾病的判斷。聯(lián)系到使用頻數(shù)時被試的估計偏差變小，研究者用雙成分模型來解釋，認為概率估計和頻數(shù)估計采用不同的加工機制，概率加工更加依賴于刺激之間的聯(lián)系，也就是刺激的預測性。由于頻數(shù)估計不是本文探討的核心，因此不再詳述。有關刺激的預測性，有不少研究者進行了進一步的探討。比如Perales和Shanks(2008)探討了事物間預測因果關系的概率估計，Speekenbfink，Lagnado，Wilkinson，Jahanshahi和Shanks(2010)探討了概率類別學習，Speekenbfink和Shanks(2010)研究了變化情境中的概率線索的獲取等，但此方面研究與本文主要問題相關不大，因此不再詳述。但總體上，這類研究指出，刺激之間先前出現(xiàn)的聯(lián)系對被試的概率估計影響很大，甚至會導致被試做出不符合常規(guī)的概率估計。這是不同于以上的一種研究取向，更加側重于人們在刺激間聯(lián)結的驅(qū)動下做出概率估計。

這樣的結果也體現(xiàn)著顯著的現(xiàn)實意義。比如可以通過控制人們接觸到的刺激間的結構聯(lián)系，來影響其對事物發(fā)生概率的估計，從而進一步影響其偏好與決策。比如我們可以通過把某種特定疾病的癥狀(比如最常見的感冒)與特定品牌的藥品相聯(lián)系(也是現(xiàn)在眾多公司正在做的)，從而增強消費者購買這種藥品的行為。同樣，在商業(yè)消費品領域，也可以通過將人的某種需求與某種特定的品牌的產(chǎn)品相聯(lián)系(實際上其他品牌的產(chǎn)品也可以滿足需求)，從而影響人的行為。

綜合現(xiàn)有研究結果及先前論述，可以發(fā)現(xiàn)的一個重要問題是，現(xiàn)有研究更多停留在表層，缺乏對內(nèi)部機制的深入探討。比如現(xiàn)有研究發(fā)現(xiàn)了事物表征與概率之間的雙向關系，但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的內(nèi)部機制究竟是什么，無法回答?？赡芤舱且驗槿狈?nèi)部機制的探討，導致無法分辨到底是概率還是建構水平是更深層次的原因。當前偏重刺激本身取向的研究，雖然不是直接對這個問題進行探討，但事實上已經(jīng)一定程度上涉及到了加工的機制問題，但還只是停留在行為層面，更多的屬于一種自下而上的加工取向。未來研究應兼顧這兩種不同的取向(自下而上與自上而下)，并借助于腦生理機制的研究，以更清楚地探討其腦內(nèi)部的加工機制問題，產(chǎn)生許多深刻且更富有說服力的結果。

4、總結與展望

在本文中，我們探討了概率通過影響事物的表征，從而影響個體的偏好與決策，以及相對應的，人們在進行概率估計時，事物表征的建構和刺激間的某些特點所造成的影響。現(xiàn)有研究表明。除了時間、空間和社會之外，概率是另一種重要的心理距離，對事物的加工產(chǎn)生著與前三者相似的影響。人們對于低概率的事件，傾向于在更抽象的和更核心的水平上進行表征，產(chǎn)生更抽象的加工趨向。而對于高概率事件，則傾向于在更具體和更次要的水平上進行表征，產(chǎn)生更具體的加工趨向。與此相對應，現(xiàn)有研究也發(fā)現(xiàn)，建構水平除了影響價值估計(Trope，Liberman，＆Wakslak，2007)之外，還通過影響概率判斷影響著人們的決策行為。高水平建構事物，會導致人們對事物的概率估計偏低，而低水平建構事物，則會導致人們對事物的概率估計偏高，甚至在建構的事物與要進行概率估計的事物無關時，仍然存在這種傾向。同時，人們所接觸到的刺激本身之間的聯(lián)系也會明顯影響人們的概率估計，導致出現(xiàn)不符合常理的概率判斷。這樣的發(fā)現(xiàn)對于現(xiàn)實生活有著重要的意義，可以借助于人的這些認知特點，合理安排現(xiàn)實中的刺激信息，從而影響人們的偏好與決策。此外，不應忘記的是，掌握此方面的信息，也可以減少或避免人們在判斷和決策時所犯的錯誤，遠離某些商業(yè)陷阱，從而更加科學地管理自己的生活。

同時，現(xiàn)有研究也存在許多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比如說：(1)現(xiàn)有有關事物發(fā)生概率影響事物表征建構的研究取向更大程度上是自上而下的，缺乏對概率信息本身認知的探討；(2)事物表征與概率之間互相影響，但究竟孰因孰果?因此對研究深度的把握還需要進一步提升；(3)人們在進行概率估計時，經(jīng)常會不斷的對其進行循環(huán)調(diào)整，既然概率與事物的認知間存在著雙向的關系，那么結果會如何?因此有關認知過程的動態(tài)性以及多重概率估計的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研究；(4)現(xiàn)有研究更多的停留在表層，缺乏對內(nèi)部機制的深入探討。比如為什么會出現(xiàn)事物認知與概率之間的雙向關系?這種現(xiàn)象的內(nèi)部機制究竟是什么?無法回答。這些問題需要進一步深入的研究才能解決。

總之，作為世界根本特征之一的可能性問題，伴隨著多途徑、多水平的深入研究，必將取得更豐碩的成果，從而加深人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更好地指導社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