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現代意義上的大學首先是在德國誕生的,但德國在世界教育領域的領導地位卻早已拱手讓給了美國。如今,這片孕育出眾多詩人、思想家的土地開始為其獨特的“二元教育體制”自豪了。沒有進入大學的年輕人可以申請三年制教育項目,該項目意在將課堂教學與公司實踐相結合。這一教育體制使得德國在汽車、制造等眾多應用技術領域有著無可匹敵的優(yōu)勢。德國教育部長莎萬女士明確指出,雙元教育體制是“我們成為世界出口冠軍的主要原因”。學員不僅能夠獲得職業(yè)資格,而且還能獲得寶貴的實踐鍛煉。但是,雙元體制正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公司提供的崗位不能滿足日益增長的職業(yè)需求。很多的年輕人轉向了“過渡性教育體系”,該體系包含諸多補習教育項目,意在使年輕人為進入雙元體制或者另一種職業(yè)資格體系做好準備。但這一體系對一些人來說并無太大的意義,尤其是對男性移民。
與別國相比,德國大學畢業(yè)生人數相對較少。因此,有人質疑到:在以知識為基礎的職業(yè)日益增多的未來,雙元體制是否能培養(yǎng)出適應這一趨勢的人才?德國經濟研究所的亞歷山大·科林提克斯說:“雙元體制已經存在200年之久。你不得不問:如果我們想要創(chuàng)新的話,這一體系還適用嗎?”
這一體系是由幾乎囊括各界精英的一個階層所控制的,這一階層包括,聯(lián)邦政府和州政府官員、商會以及工會人員。它控制著350個被狹隘定義的職業(yè)的準入權。你可以被培訓成金匠,或者可以通過學習餐飲管理開一家像麥當勞一樣的快餐店;烤面包與做糕點也被明確劃分開;體系之外的學校不能為這種“版權所有”的職業(yè)提供任何培訓。
德國社會科學研究中心的海克·索爾加指出,將理論與實踐結合是有道理的,但是雙元體制非常僵化且?guī)в衅缫曅浴S捎诼殬I(yè)劃分過于專業(yè)化,因此加大了求職者求職難度。2005年,超過三分之一的畢業(yè)生在完成課程后的一年之內仍然找不到工作。對此,索爾加女士認為,職業(yè)劃分不能太細,初期的培訓要更為普遍一些,這樣的話學員們換方向也就更容易一些。另外,培訓學員的資格應該向更多的學校開放。她說:“真正重要的不是你在哪里上學,而是通過學習后你可以做什么?!?/p>
一考定終身
在德國,你選擇的中學類型、獲得的學位以及通過的考試將決定你人生的定位。與其他國家相比,德國這種劃分有兩個弊端:一是過早;二是過于嚴格。美因茨大學社會學家史蒂芬·赫拉迪指出:“職業(yè)資格證書在德國非常重要,全世界沒有國家能出其右?!焙芏嗪⒆釉谥挥?0歲時就被確定了他們未來將會扮演的社會角色,絕大部分德國州郡會在這個時候,就確定孩子所要就讀的中學類型。傳統(tǒng)上,普通中學(Hauptschulen)是最低的級別,它是雙元體制學校新生的主要來源,但現在卻正逐漸變成落后生的“傾倒場”。離開普通中學時(有些學生甚至連最后的期末考試都沒過),接近40%的學生會進入朝不保夕的過渡性綜合學校。如今,雙元體制學校主要是從中間級別的實科中學(Realschulen)招生,該類型的中學意在培養(yǎng)白領工人。有時,雙元體制學校甚至還會從文理中學(Gymnasien)招生,而該類型的中學是進入大學的主要途徑。
國家官僚機構承認四種職業(yè)生涯路徑:普通、中級、高級以及最高級。某一層級的官僚很少會渴求晉升到更高的層級。文理中學的教師相比于其他學校的同行,擁有更高的地位,并且還有自己的工會組織——語文學家協(xié)會。技師證是最高級別的職業(yè)資格證書,它不僅是一枚體現工作能力的徽章,而且在一些行業(yè)還是讓競爭對手望而卻步的標志。
如今,德國人正自省這種處事方式是否公平、是否有效。盡管收入分配相對公平,但機會卻并非如此。對此,耶魯大學社會學家卡爾·烏利齊·梅耶爾指出:“德國在發(fā)達國家中是最刻板的”。
德國人對上世紀50、60年代記憶深刻,那是創(chuàng)造經濟奇跡的年代,他們稱之為“年輕一代”的年代。雖然那時的發(fā)展迅速提高了人們的生活水平,但是人們的相對地位卻依舊沒有多大改變。隨著不平等現象的加深,這種僵化體制也越來越難以被接受。民意調查公司阿倫斯巴赫的雷納特·克歇爾說,下層社會的德國人受困于“地位宿命論”,對自己及孩子們的發(fā)展前景不抱任何希望。
德國經濟研究所慕尼黑分所的盧德格爾·沃斯曼因指出,與其他國家相比,德國青少年在國際競賽中的表現與其家庭背景有著更為密切的關系。即便是同樣的分數,父母上過大學的孩子進入文理中學的概率也是工薪家庭孩子的四倍。
但是,這種社會排他性卻并沒有培養(yǎng)出優(yōu)秀的人才。2001年亞太經合組織(OECD)“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的一組數據顯示,在有32個國家學生參加的閱讀與數學測驗中,德國15歲組的分數倒數第三。這一成績給德國人帶來了不小的挫敗感。總的來說,德國學生表現平平,15歲學生中有超過五分之一的人不能正確地閱讀或計算;青少年中有8%的人輟學。
一場意識形態(tài)的戰(zhàn)爭
莎萬女士說:“關于教育的內容和目標德國人并沒有一個共識?!睆男W到大學,這一爭論從未停止過,并且還波及到了教育的傳統(tǒng)和地位。這個體系與德國取得的經濟、文化成就有著密切的關系,所以,很多德國人并不愿意拋棄它。
如今,一場爭論正在德國港口城市漢堡激烈地進行著。2008年,三級中學體制的傳統(tǒng)擁護者——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同左翼綠黨首次建立了州級別的聯(lián)合。在前者的支持下,綠黨意圖進行一項激進的學校改革,主要是把小學教育的年限延長兩年(中學教育的年限因此縮短)。改革人士認為,如果按照能力對孩子進行分流的時間推遲一點的話,那么,相對落后的孩子就會有更好的機會趕上來,而相對優(yōu)秀的孩子則至少不會變壞。
但是,中產階級反對這一改革,因為他們的子女大部分都能夠進入文理中學。這些“奢侈品抗議者(Gucci Protesters)”征集到足夠多的簽名迫使政府對這項改革進行全民公決。這些父母擔心,他們的孩子將會被那些差生拖累,盡管證據支持的是與此相反的觀點。此抗議博得了廣泛的同情,在保守派眼中,漢堡政府所“圍剿”的是一種依舊可行的、高貴且富有雄心壯志的教育理念。
可以肯定的是,任何教育改革都會觸及到某些人的利益。在2006年鞏固聯(lián)邦制的一個運動中,聯(lián)邦政府被禁止向16個州“版權所有”的領域投資(其中包括教育),這使得重大的改革變得更為困難。但這一固定不變的體制正在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沖擊著,這力量包括人口變動和經濟需求。進程雖然被中斷,但是方向卻非常清晰:教育體系正變得合理,學校也變得更有責任心,等級制度也不再那么死板。在德國,改變需要巧妙的手法來推動。
2001年“國際學生評估項目”的結果,不僅在德國與其他國家之間做了對比,而且還在德國各州之間進行了比較,這使得各州教育部長壓力陡增。沃斯曼因說,在接下來的六年時間里,表現較差的州與表現優(yōu)秀的州之間的差距被縮小了一半。聯(lián)邦和州政府正不斷完善學??己藱C制。自2005年開始,各州第一次在中學推行了具有約束力的質量評估標準。德國馬普人類發(fā)展研究所所長尤爾根·鮑默特指出:“對德國來說,這是一個范式的改變?!?/p>
學校管理的方式不會突然轉向,而是逐步調整。在一些州,學校領導獲得了一些自主權,其中包括選擇教師的自由。盡管半日制學校仍是主要形式,但在2002至2006年間提供下午教學項目學校的比例翻了一番。
在漢堡和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三級學校體制被合并成了兩級學校體制,部分原因是青少年人數的減少。在漢堡,第二級別學校將會向學生頒發(fā)文理中學的畢業(yè)證書。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的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和自由民主黨政府也制定法律,要求普通中學的教師必須接受與文理學校教師相同標準的培訓。
隨著青少年人數的減少以及對技能需求的提升,各州正采取措施促使雙元體制學校的學員更容易獲得學士學位;削弱有關職業(yè)學校與大學之間社會地位的歧視。如今,寶馬公司就將四分之一的學徒都送到應用技術大學進行學習。這類以實用取向的大學與傳統(tǒng)的大學極為類似,其學生數量大約占到全德在校學生數量的四分之一。其超過40%的學生都是來自非文理中學的學校。各個大學也卷入了這一變化之中,它們放棄了備受敬重的德國學位制度,順應了歐洲博洛尼亞進程的學位制度(通常都較短)。這種做法意在使德國的教育體系與歐洲其它國家的教育體系相融合(鼓勵各國的學生進行交流),并且授予學生更加實用的學位。保守主義者從根本上反對這場變革,他們認為,改革過于草率且沒有看到大學生源缺乏的現狀。很大程度上,德國的教育依然非常僵化。教育慈善組織“教育為本”(Teach First)的凱伊加·蘭茨貝說:“如今的模式仍然是,教師站在講臺上授課,臺下30名學生忙著記筆記?!逼渲校切┮泼駜和芎ψ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