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維辛沒有什么新聞》的譯者之一的黎信的一篇文章《既報道事實,又抒發(fā)情感》,被刊登在與高中語文必修一配套的《教師教學用書》第87頁上。選用這篇文章告訴我們,《奧斯維辛沒有什么新聞》又譯作《布熱金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我們不知道哪個標題才是A·M·羅森塔爾的原題。(憑直覺,我們以為“布熱金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很可能就是作者的原題。)細究之下,我們以為標題采用“布熱金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要好得多。
第一、它更有新聞性。
新聞就是要告訴人們新的東西,沒有新的東西,就沒有報道的必要。時至1958年,二戰(zhàn)結(jié)束十多年來,關(guān)于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新聞報道已經(jīng)夠多的了,正如羅森塔爾所說,“奧斯維辛的慘狀被人們講過了很多次”,人們早已對納粹的滔天罪惡和暴行爛熟了,“今天,在奧斯維辛,并沒有可供報道的新聞”,羅森塔爾很清楚這一點。再去直接寫奧斯維辛的慘狀,再去直接介紹德國法西斯在這里的罪惡和暴行,無異于炒冷飯,既不會被報紙采用,即使采用了也不會引起讀者的多少興趣。作為商業(yè)性報紙的記者的羅森塔爾自然也很清楚這一點。盡管“記者只有一種非寫不可的使命感”,但這種使命感絕不是教記者去硬寫、去繁衍了事、去交差大吉,而是促使記者去努力發(fā)掘新的東西,去努力做出深度報道。而“布熱金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就是這樣的東西,就是很好的新聞眼。正如作者所言,他一來到布熱金卡,看到這里“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情景,馬上意識到這是“最可怕的事情”。文章導語部分寫的就是作者的這種異乎尋常的感覺。而在當時來說,這種感覺不僅讓作者覺得新奇,也會讓廣大讀者感到新奇,這就是很好的新聞點。這一點從這篇報道發(fā)表后被廣泛轉(zhuǎn)載以及獲得普利策新聞獎上完全可以看出。
而“奧斯維辛沒有什么新聞”這種標題卻有點故弄玄虛、故意制造新聞的嫌疑,從這篇報道的內(nèi)容來看,對奧斯維辛集中營本身作者也確實沒有作過多的直接報道,確實是“沒有什么新聞”。這樣看來,對1958年的讀者來說,這個標題不僅引不起多少興趣,還會引起反感。
第二、它更切合參觀地點。
盡管“布熱金卡和奧斯維辛一道組成了被納粹稱為奧斯維辛集中營的殺人工廠的一部分”,二者是有聯(lián)系,但從具體地點來說,還是有分別,“布熱金卡在波蘭南方城市奧斯維辛城外幾英里的地方”,而作者的報道也正是從布熱金卡發(fā)出的(電頭就是“波蘭布熱金卡電”),參觀的也主要是布熱金卡(文中多處強調(diào)“在布熱金卡”,導語部分里出現(xiàn)的也是“在布熱金卡”)。外國新聞歷來重視細節(jié)的真實性,強調(diào)基本事實的準確性,記者參觀的是布熱金卡,他就會寫成布熱金卡,不大會故弄枝節(jié)。
第三、它更切合報道內(nèi)容。
它告訴讀者,它報道的重點不在集中營本身;它的寫法也發(fā)生了變化。用黎信的話來說,它“既報道事實,又抒發(fā)情感”。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明確告訴讀者,布熱金卡有了變化。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明確告訴讀者,作者不再像以往的報道那樣去重點介紹集中營本身的有關(guān)情況,因為那些別人早已寫爛了,讀者早已爛熟了。文本內(nèi)容告訴讀者,他寫的主要是參觀者(當然包括記者自己在內(nèi))的主觀感受。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也明顯帶有主觀抒情性,它明確告訴讀者,這篇報道跟以往那些注重“零度報道”的“客觀新聞”有所不同,報道的內(nèi)容帶有主觀抒情性了。作者寫法上的變化,也是引起讀者興趣的辦法之一。文本內(nèi)容告訴讀者,這篇報道使用了“純主觀報道”的寫法。這在1958年來說可不是小事,它可以說是劃時代的變化,自然讓讀者耳目一新,給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這篇新聞的被大量轉(zhuǎn)載以及它的榮獲普利策獎,應該說,都主要得益于此。
第四、它更能體現(xiàn)報道的深度。
作者說,到布熱金卡來參觀,“來人的目的各不相同——有人為了親眼看看事情是不是像說的那樣可怕,有人為了不使自己忘記過去,也有人想通過訪問死難者受折磨的場所,來向他們致敬。”從這個角度來說,“布熱金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這個標題確實體現(xiàn)了報道的深度,因為它既有時空對比(時:過去跟現(xiàn)在;空:集中營的外面跟里面),又有象征意味,很好地關(guān)涉到了這三種目的。對于前兩種目的來說,“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體現(xiàn)了作者的擔憂:作為“人間地獄”、“殺人工廠”的布熱金卡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徹底改變面目,到時讓人再也找尋不出它當年的痕跡,從而喪失其作為紀念地的警示和教育功能呢?因為時間到底會磨平一切,現(xiàn)在才過了十多年,不就是已經(jīng)“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了嗎?正是這個原因,所以作者開頭就說這種景象是“最可怕的事情”,“一切都可怕地顛倒了”。而對于第三種目的來說,“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又讓人感到欣慰:以前被納粹弄得“永遠沒有陽光、百花永遠凋謝的地方”,隨著納粹的滅亡,又出現(xiàn)了生機和活力,正像布熱金卡毒氣室和焚尸爐廢墟上那讓參觀者“終生難忘”的怒放的雛菊花一樣,也正像紀念墻上那個“溫和地微笑著”的姑娘所期盼的那樣,生命終究是摧殘不盡的,邪惡終將走向滅亡,正義終將獲得勝利,黑暗終究會過去,光明一定要到來,現(xiàn)在的布熱金卡,“這里陽光明媚,綠樹成陰,在集中營大門附近,孩子們在追逐游戲”。這種對比和象征的寫法,這種反映參觀者主觀感受的主觀性報道的寫法,確實讓寫爛了的東西有了新意,讓報道有了深度。這樣一來,也就讓讀者(不論是1958年的,還是21世紀的)讀起參觀者的種種表情來津津有味了,也就更能深刻理解最后“參觀者們用懇求的目光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對解說員說:‘夠了’”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了:這“世間最可怕的旅游中心”還是很有效的,作者開頭部分的擔憂也就可以稍稍放下一點了。
第五、它更適合于現(xiàn)在的教學。
幾個同事不約而同地拿這個課文來上公開課,又不約而同地拿“主觀性報道”作為亮點來設計教學,但課堂呈現(xiàn)出來的景象卻是教師教得枯燥、學生學得乏味。什么原因呢?時至21世紀的今天,主觀性報道早已不再新鮮,大家早已司空見慣,就連最小的校報都時不時地采用這種寫法在寫消息。在這種情況之下,教師還機械地以“主觀性報道”作為課堂亮點來吸引學生眼球、激發(fā)學生興趣,那就只能費力不討好了。當然,課堂乏味,效果不佳,也不能全怪師生。如果換個標題,扣住“布熱金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來教和學,必將是另一番景象:正像我們上面所分析的,抓住“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就可以帶出新聞性,就可以帶出主觀性報道,就可以帶出對比和象征。這樣,既可以看清本文跟以往的那許多有關(guān)奧斯維辛報道的異同,找出它在內(nèi)容和寫法上的新意,弄清作者在選材(寫作視角)上的匠心,也能讓學生對報道內(nèi)容發(fā)生興趣,通過閱讀這些參觀者的表情,通過這些人的主觀反映,從側(cè)面認識到納粹的罪惡和暴行。這樣的話,許多東西便迎刃而解,什么“最可怕”也好,“居然”也好,“噩夢”也好,“雛菊花”也好,“溫和地微笑著”的姑娘也好,“夠了”也好,就都很好理解了,而且不僅好理解,還會猛然發(fā)現(xiàn),這個報道確實寫得很精彩。
(作者單位:湖南省隆回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