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英
這是一個居住在半山坡上的人家。門前一個平臺,平臺邊上壘著一行石凳、石條。人坐在這石頭上。面向南對著的是家門口。扭過頭向北則臨著山坡下的一條溝河。溝河里長年有水,只是從秋季開始水就大量減少。冬天就更小,在河床中間細細的一溜,彎彎曲曲的在亂石間忽明忽暗。人們?yōu)榱朔奖?,在河床上隔一段砌出一個矮矮的石壩。夏天河水漲大時這壩無所謂,嘩嘩流淌,幾丈寬的水面從上面就漫過去了。水小的時候壩的作用就顯示出來。造成一個個集聚的水洼水潭。
繞到房子后邊向上望,是連綿向上越來越陡峭的坡地,到了最高處全變成了石質的山峰和崖壁。順著坡地向上走走,不用幾步回頭望,就可以看到這戶人家院子里的全部情況。
現(xiàn)在請我們的主人公出場。她是一位中年的容貌不漂亮的女子。初次見她,根本沒有在意,甚至有輕視的心緒。后來隨著對她的接觸和了解,她就像埋在我心里的一顆種子,發(fā)酵、出芽、生根,由單純而豐滿。多次拿她和城里許多算得上高貴美麗的女人作對比,和我自己作對比,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為我眼中一棵美麗的楓樹,挺拔,俊逸,華美高貴。
我把她的事跡說出來,你也可能不會產(chǎn)生像我一樣的感覺,甚至可能會笑話我小題大做。但是我仍然要請你認識她,你看,她正好走出門來了,挑著一擔大糞,腳蹬破舊了的平底帆布鞋,寬大的褲腿,加上肩上壓著的重擔,從后面看她個子似乎比平時更低,步跨得不大,速度卻很快,出門向東拐上一個撅嘴急彎兒,就是她家的一塊茄子地。山地,地塊兒很小,她家共有三畝多一點的地,大多都像這樣的,或半坡或山角,七零八落,分散在十幾個地方,最大的一塊地也只有六分多一點,平時家里人都叫這塊地的名字為“大地”。它是用來種主作物小麥和谷子的。這三畝多地是福英這個女人的主要工作場所,單數(shù)畝數(shù),如果放在平原耕作,那對一個中年農(nóng)婦來說也許算不了什么,在這里種地,所有環(huán)節(jié)全部靠人雙手、雙肩、雙腳,身體自身直接的力量來完成。今天她要給這些茄子追肥。先要從家里茅坑把糞挑過來,然后在每棵茄子根部刨出坑穴,再把大糞一瓢一瓢地舀進去,蓋上土,再回家挑糞去,如此重復往返。小小一塊地,總共二百多株茄子,完工時已經(jīng)是日頭偏西了。福英說,這是最簡單的活兒,不累。播種、間苗、收割,這些講季節(jié)限時間的活兒對她來說才是更作難的。比如說澆水,水源在坡下那條溝河里,要靠村上的提灌站把水引上山,一家一戶澆。她一個女人,顧得坡上顧不得坡下,慌張地來回跑,她有時還得幫助別人家,一個人出幾個人的力,換來關鍵時刻人家能給她頂一下崗。有時輪到夜里了,她提一盞燈籠在山坡上這里照照那里照照,又得接水,又得改水……
福英有兩句經(jīng)典性語錄,一句是“氣力是奴才,出去就又來”,一句是“地是黃金版,割了這一版,又有那一版”。前一句話使她在勞動中享受精神的快樂,后一句表達了對土地的信任和希望。這樣,除了原先的地畝之外,她又靠雙手不斷在山這頭路邊新開出一塊一塊的屬于她家的新地來。因為這一項也產(chǎn)生糾紛,本來有氣,人家一看她辛苦的樣子,大多裝作沒看見,不吭了事,個別的找她說,往往是不等人家發(fā)火,她先軟下來。遇到本來想取鬧的,一見她這樣示弱,有理沒理就都不說了,有憐憫和尊敬在里頭。
干活是艱苦作難的,收獲是開心快樂的。最累的時候也是收獲最大的時候。五月,冒著酷暑把場打完,一布袋一布袋的麥粒,一袋靠著一袋地停放在麥場邊,她坐在旁邊的石頭上,像看護著自己生養(yǎng)成人的兒女,臉上綻放著只有勞動的洗禮之后才會有的最踏實最燦爛的笑容。秋季,經(jīng)過許多環(huán)節(jié),金黃的玉米棒子掛滿了院子。房檐上掛著的像緊湊的“火鞭”,一排一排,整齊新鮮。院子中間那棵大槐樹也成了放玉米的載體,被編成了辮子的玉米棒圍著樹干一圈一圈由低到高地轉上去,整個樹樁像圍了一個金黃色的大圍脖兒。覺得還不盡興,又把幾條辮子甩到了幾個分開的大樹股上。這一棵樹呀。就成了一個全副武裝、披掛一新的美丈夫。
說到丈夫,就不能再往遠處扯了,必須要點出她的丈夫來了,丈夫長得高挑英俊,皮膚白細,初看很不像北方山里的人。這里也需要把他們的兒子說出來,兒子隨父親的模樣,除了身材皮膚好以外,高挺的鼻梁,細長的眉眼,飽滿的額頭,外形上很少母親的影子。兒子在縣城上職高,畢業(yè)時引回來一個在電腦公司上班的女朋友。一家人前所未有地高興著,只用幾個月的時間就給他們操辦了婚禮。精神滋潤,其樂融融,本來都是幸福著哩。事物發(fā)展的一個新關節(jié)卻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兒媳婦提出來得在縣城買房子。一家人當即面對了一個巨大的問題。折磨,倒騰,作難,打聽,白天黑夜地討論了幾天。最后把半生的全部積蓄,所有能動用的親戚朋友借給的錢用床單包了一包送到縣城交給小兩口。買到房子一個月后,丈夫卷起鋪蓋上了內(nèi)蒙。福英了解丈夫,不是一個能掙錢的料。主張在家里從土地和山林上圖出路。很不相信他發(fā)誓打賭的掙錢還債的理想會實現(xiàn)。堅決不同意他“走西口”??僧吘箟毫Υ螅洲植贿^丈夫。半推半就地給他放了行。沒有多久,他就捎回信來,聽口氣高興得很,說碰到了當?shù)氐暮眯娜?,合伙人股開采金礦,要發(fā)大財了。外邊越是口氣大,福英心里越不安,她把此事按在心底,別說高興了,連說也不敢給一個人說,覺得太懸乎??墒钦煞蜻€是一個勁地往回傳著好消息。自己的人自己了解,他怎會有恁大的能耐呢?反正心里直打鼓。
到年關了,別家去外面打工的人陸續(xù)都回來了,卻沒有了丈夫的音訊。年二十九,第二天就是三十了,福英遠遠看到從坡下河溝走上來一個人,是南邊相鄰外縣的一個人,送來一封信,是丈夫的字跡,語句不通,錯別字也不少,但全家人就著燈一遍一遍地讀,中心意思是,為了掙大錢,過年不回來了,不用家人掛念。抬頭看捎信的人,卻是表情詭異,問又問不出家人想知道的其他信息。問電話說是電話不通,問手機說金礦在偏遠地,不通信號。
說到這里,也不必再細說了,你猜得很對,這個女人的丈夫受騙了。但她并不是及時知道的,這是后話。中間云來霧去,山水往復,幾經(jīng)折騰和磨難。又一次聽到丈夫的聲音已經(jīng)是差不多兩年之后的事,是他從外面打來電話的,家里人著急死了,他還在那里說東說西,編織著美好的夢想,還說前一段是個曲折,地方上調(diào)整礦山政策等等,掙大錢的目標很快會實現(xiàn)。最后提出,得匯過去十萬元錢。福英一聽當即大哭起來。電話那一端卻沒有放軟,仍然堅持著匯錢的要求,并且把賬號都報了過來,把限制時間也說了出來,甚至要求保密。說是幾個要好的朋友在國家政策的邊緣做大生意,不保密就壞事。說完,福英再打電話已經(jīng)是空號的語音。生活、親情、無知、失望、僥幸等這些詞匯所表達的內(nèi)容摻和在一起,又一次拍打和折磨著可愛的女人。
說到這里也需要省去很多你可以想象出的情節(jié)。有一點特別指出,他們的兒子是個孝順兒子,山里的孩子即便是愚忠也要忠于父母,這都是造成這個故事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和核心元素。千難萬難之后,兒子把房子賣掉,將十萬元錢如數(shù)匯給了父親。那一時刻,福英覺得自己是把一顆心扔向了不知邊際的遙遠天空。母親空了,兒子的問題更嚴峻,他的妻子以沒了房子為由帶著女兒住到了娘家,沒說離婚。但不再在一起居住。
福英處在無奈的煎熬之中。她一邊得給兒子鼓勁,讓他在縣城打工多掙錢,不要分心家里的田地,一邊還得照顧已經(jīng)87歲的婆母。一個人包了地里所有的農(nóng)活,渾身上下,經(jīng)常累得像個落湯雞。在這種日子里,這個苦命卻又堅強的女人還是做出了一個艱難又正確的決定:獨身北上,把丈夫找回來。
路途上的艱難我們很難寫出來,因為她從沒向人說過這些。根本不知道丈夫的確切地址。又是一個從沒離開過本縣域的農(nóng)村女人。坐火車,坐汽車,步行,住旅店,又得找人,又得注意自己的安全。整個情形只有靠我們的想象了,實際上等幾經(jīng)周折找到丈夫時,她也沒有我們外人想象的那樣生氣和激動。第一眼看到的是丈夫的一個背影,他從幾米開外橫著走過去,挑著一副水桶。她看著是自己的人又不敢相信,眼看錯過去了,剩下的那個背影讓她完全清醒和確認,用力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又喊了一聲,那個人停下來,轉過臉來。這時福英并沒有過去,而是蹲下來捂著臉大聲哭起來。
這里是山西、內(nèi)蒙邊緣上的一個地方。開始來時是幫人做零工,也掙過幾千塊錢,后來認識了幾個當?shù)厝耍f是關系很大,后臺很硬,要合伙開礦,當?shù)厝硕疾槐愠雒妫屗龇ㄈ?,主持表面。開始他不敢當,覺得沒能力,朋友很神秘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拍拍自己的脯子,伸出大拇指向背后指指,說還用你管什么嗎?我們就相中了你的老實,能力大了我們還不敢用你呢!他就不再言語。也真搭了臨建,支了塔架,開了礦井,最多時上過一二十號工人,我們的這個人兒一度興奮異常,心想不僅能還了給兒子買房子欠下的債,而且命交大運,從此整個家庭要發(fā)大財大翻身。后來的情形不必再細說了,事情發(fā)生變故后,當?shù)氐娜朔指彩侄济摿锪?,把他固定下來當債主,欠工人的錢找他要,他膽子又小,脫不出跑不掉,越陷越深,越陷越?jīng)]臉面對家庭……
福英這次上來,看到丈夫生活的情形。知道他受了萬般的作難和愁苦,什么話都不能多講了,人比啥都重要。決定立即回家,可是丈夫說啥也不回,一是不敢回,怕把這里的麻煩帶回家;二是僥幸心理,巴望著要回十萬元的本錢。福英說沒用就哭??逈]用就鬧,鬧也沒用了,就采取哄的方法……當?shù)匾晃辉仁悄撩瘳F(xiàn)在在村莊定居下來的老鄉(xiāng)看著可憐,用三輪車在夜里偷偷地把他們送到了一個臨時汽車點。
回到家,福英蒙上被子躺了三天,丈夫也不吃也不喝,也不說話,人完全變了形。時光還得過呀,她咬咬牙起來,跑到在河灘開洗石廠的老板家。讓丈夫到人家廠里當工人,老板按照福英的懇求,給他安了個固定又不用費心的崗位。上班時站到一個平臺上,一般沒事,只有當流水線上的石頭在鐵簸箕上卡住時,他才需要動手,只用一根鐵鉤鉤一下即可。簡單又便捷。一月上完班可掙一千二百多塊錢。更重要的是,有了活干,有了收入,丈夫也慢慢說起話來。重新融入了家庭生活中。
兒子把母親的行為告訴了妻子,兩個人的關系也向好轉變。妻子雖然還沒有到他租賃的房里住,但他們已經(jīng)開始共同約定到同一個商場去,拉著女兒買東西。
我們的福英,似乎又擺平了所有的事,使這個貧困的家庭像一臺又加上了油的拖拉機,在坎坷的道路上朝著幸福前進!
水財
那天深夜,我正在熟睡中,母親突然抱起我,顧不得從街門出去,直接從院墻上的一個豁口處跨過去,來到東院鄰居家。當時,母親穿著紫花棉襖,還沒來得及扣完扣子,我兩只手就伸在母親的懷里。父親緊跟著也跑了過來。鄰居家的三個小孩兒在屋內(nèi)外亂作一團,呼天喊地。這家兒女中大的是姑娘可能有十三四歲吧。一個小女兒十來歲,最小的是男孩和我同齡,應就是六七歲的樣子。進到他家里屋才知道,他們的母親在炕上沒氣了。他們的父親名字叫水財,當時就躺在他們母親身旁。不一會兒,村上又來了很多人,大家把女的撐起來,彎曲著她的上身,用辣椒面往她的鼻孔里吹,一次一次地吹,意思是刺激她,讓她打噴嚏或者怎么,她斷了的氣息如果沒有走遠,這種方法就可能讓她的氣拐回來,緩上來。還有人用指頭掐她的人中穴,也有人握著手掐她的虎口穴。一切都沒有效果。這時,躺在炕上的男人掄起巴掌往自己的臉上抽,又雙手拍巴掌,欠起身子往墻上撞自己的頭,一聲比一聲響亮。煤油燈下,人影混亂,聲音嘈雜。過了好大一會兒,大家平靜下來,說女的已經(jīng)沒指望了,把她抬到了外間的草鋪上。
辦完喪事之后,村上流言四起。這家男的和女的很恩愛。男的在天水做工受了傷折了腿,本來不是很大的事,但這男人敏感,像迷了魂一樣的認定自己活不成了。女人在眼前一步不離地侍候他,給他端屎端尿,讓他躺在炕上靜養(yǎng)。他越靜養(yǎng)越人邪,擔心自己死了老婆會跟誰。女人呢,不僅漂亮,而且溫和聽話,綿羊似的。有的說是女的為了表示真心甘愿自絕:有的說是男的冷不防下的手;也有的說是男的哄著女的,女的迷迷糊糊,或者本來是山盟海誓、共赴黃泉的,而男的對自己手軟了……
幾天之后的一個晚上,這個躺在床上的男人不見了。街坊鄰居帶著他家的小孩四處尋找。天傍明時在村里一口井內(nèi)找到了他。人們本來已經(jīng)從這口井邊走過了好幾趟,沒發(fā)現(xiàn)他。這一次是他從井里往上喊叫,一聲一聲地叫救他。拿手電筒順著他的喊聲照下去,他泡在水里扒著井壁的石縫貼在那兒。人們支起轆轤放下繩放下人把他提了上來。村上人下的結論很堅定,他這次是真想死又下不了死的決心。在井里泡了一夜又升起了求生的欲望。通過這件事,這個家庭悲慘的故事應該就過去了。人們除了可憐年幼的孩子之外,本來就不再注意于此了??墒?,過了一段時期,這個男人腿好了,能走路了,出門來到大街上卻神經(jīng)了,瘋了。啊呀!你說這個人!真是的,也不認人了,也不明理了。瘋跑胡說,還打人。有一天他突然來到我家,進門搬起石頭把我們家的水缸給砸了,扭頭看到我七八歲的小兄弟在地上玩,上去抱起他,舉過頭頂要向墻上摔,嚇得我父母趕緊攔住了他,又嚷又哄,他或者號叫,或者大笑,全是聽不懂人話的表情和模樣。后來母親偷偷地對我們說,看他眼睛,不是全瘋了的,有些裝,看到咱家的家庭,就想起了他家。想起了他做的事情,又沒法說,又沒處出毒氣,只有瘋了。
母親對他應該是很了解的,和他、和他女人都是同齡人,一塊結婚,在差不多的時間里生孩子。而且,這個人腦子很管用的,當時還算有文化,是掃盲班里的教師,長得也英俊,還會木匠的手藝,屬于言語不多、心眼兒不少的人。母親當時給我們說話時那神秘的樣子一直印在腦子里。從那以后,我們見了他就害怕,遠遠地就躲開。有一次我和同伴們在村邊樹林里摟樹葉,一抬頭看到他正往這里來,在梯田中間跳下一個高坎又跳下一個高坎,我趕緊躲藏起來,然后在遠處望著他。他來了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伙伴們簍筐里的樹葉揚得滿天飛,把筐簍踢得到處跑。
有一段時期,村上很恐怖。白天,他在街上游逛,尤其是見了婦女和小孩他更是出著各種怪樣。到了晚上,很多人都說聽到過女人的哭聲,地點不固定,在村子的周圍哭。還有的說,正半夜里聽到好像有一匹馬在村中間的大街上來回奔跑,有個人晚上去澆地,說親眼看見那個女的墳上升起一團火球,升到高空落到地面,又升到高空又落到地面,還像走剪刀股那樣的來回晃悠,很像專門表演似的。弄得村上神秘迷離,陰森恐怖。
后來時間久了,村上人長大的長大了,過世的過世了,這個家庭里小孩們出嫁的出嫁,娶妻的娶妻,時空淡化了一切,改變了一切。但是,這個男人個人的故事還在延續(xù)。他由“瘋人”成了“蒙人”。“蒙人”是當?shù)赝琳Z。就是嚴重智障的人,就是一點氣也不透的人。他幾年時間都不洗手臉,不換衣服。臉上手上是黑糊糊的一層皮,整天像從煤窯底下上來的,只有眼睛一條縫是活的,牙齒是黃白的,年齡也大了。再沒有大開大合的肢體動作,走路溜著墻根,老是在角落里出現(xiàn),輕手輕腳,如一個遺落的幽靈。子女們按照世理,想管理他,他像一塊石頭,一滴感情的水也滲不進去。村上的人們偶爾看見他了,就像看到了一個死了的物件。也不留心,也不在意。家人在房子的東頭給他隔出一間房來,不倫不類地從墻上打了個門讓他居住。他本來是什么故事也沒有了。沒人知道他夜里的真實生活,沒人知道他真實的內(nèi)心。像自己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鎧甲,越披越厚,越披越不能回來,越披就越陷下去?,F(xiàn)在村子里對他感興趣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個別上了歲數(shù)的人也清楚了一點,就是他沒有“瘋過”,也沒有“蒙”過。他是自己把自己毀了。
他七十二歲的時候死了,這次是真死了,沒有什么大病,基本是無疾而亡,斷氣在那小黑屋里。他死的時候正是春季,桃李花開的時候。此前十來天,人們偶爾發(fā)現(xiàn),在那個女人的墳地邊,不知誰栽上了一圈月季。有的是帶著花栽上的,有的是只有花蕾,也有的只是帶著刺的青枝條……
(選自2011年第6期《十月》)
原刊責編 顧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