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xiāng)下老家過罷年有好幾個年頭了。今年,因母親年事已高,身體欠佳,我和愛人、兒子商量,無論再怎么忙也要回家陪母親過年。
從市里到縣城到鎮(zhèn)上,一路上冰雪已經(jīng)融化。但鎮(zhèn)上至老家一帶仍有積雪,行走極為困難?;氐郊抑泻?,我生氣地問當支書的大哥為什么不鏟雪?大哥很難為情地說:“沒有強壯勞力,不好組織。”是呀!我怎能埋怨大哥呢?近年來,偏遠山村不少強壯勞力,尤其是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有的甚至舉家搬到了縣城、市里去住,農(nóng)村入口急劇下降,遇到公益性事業(yè)和婚喪嫁娶,連相互幫忙的人都找不下。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我苦苦地思索著。
在鎮(zhèn)上和老家之間有一座名山,稱三郎山。這座山,山勢較高,山巔上長滿了茂密的柏樹。在方圓百十里光禿禿的荒山當中,突兀出這樣一座郁郁蔥蔥的山巒,很是醒目。小時候,我常常站在老家的山巔,遙望這座山巒,十分好奇和向往。我常常想走近它,親身感受一下其中的奧妙。然而一直未能如愿。這次回家路過此地,趁天色尚早,遂繞道前往觀賞。那一次,當我們氣喘吁吁地爬上山巔,瞭望老家時,因四周樹冠遮擋,什么也看不見。沒想到,山巔中央還有幾間廟宇,從廟宇內(nèi)外現(xiàn)狀和歷年維修的碑記判斷,建廟已很長年代了。香火雖比不上那些名家廟宇,然而在這偏僻的崇山峻嶺之中,也不算不旺。父老鄉(xiāng)親們那祈盼天遂入愿的虔誠,依然沒有泯滅。
為了急于望到親愛的老家熟悉的山巒。在兒子的引領(lǐng)下,我們踩著厚厚的積雪,繞過山巔,避開樹冠,站在山巔一側(cè)仔細端詳。終因距離較遠,加之積雪和陽光相互反射,怎么也辨別不清。在下山的路上,碰見了49歲的守廟人張生前。問他山上的柏樹樹齡多長?廟宇是什么朝代修建的?“不知道。”他搖搖頭說,“就連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說不清楚?!蹦┝耍隳@鈨煽傻厮α艘痪洌骸胺凑龤v史已經(jīng)很久遠了。”
年三十上午,我和大哥、兒子、侄兒等一起踏著積雪給已故的父親上墳。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我敬愛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14個年頭了。然而仿佛昨天一般,父親的音容笑貌依然歷歷在目。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愈來愈清晰。如今,父親的墳頭長滿了枯草,墳的周圍前些年栽下的柏樹和松樹大部分成活。我在父親墳前獻祭、上香、燒紙、叩頭,默默地祝福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幸福安寧。
大姐家住在高新莊村。這個村子是我們行政村所在地,距我們高家峁自然村只有5華里。小時候,我家姊妹多,父親殘疾,母親多病,生活很是困苦。大姐家人口少一些,在當時來講,光景相對好一些。為此,我多半是在姐姐家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時代。我的成長及進步,與我親愛的大姐和姐夫給過不少關(guān)愛和幫助分不開,這在我一生當中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再加上我曾在高新莊小學上過學,高中畢業(yè)回到村上后,在代帽初中教過一年半書,所以對高新莊很有感情。每次回家。我總要到那里走一走。這次回家,自然也不例外。從父親墳上下來,便轉(zhuǎn)身向高新莊村趕去。姐姐、姐夫已年過六旬,兒女們也長大成家,都南下延安居住了。他們老兩口卻怎么也撂不下這窮山溝溝,依然住在村上。眼下,姐夫滿臉污垢,穿著邋遢,蒼老了許多,見了人自覺地躲在一邊,一言不發(fā)。大姐也老態(tài)龍鐘,加之得了糖尿病,面容有些浮腫,手腳也有潰爛的部分??吹剿麄兊哪樱液苁莻?。便一再勸他們到城里去住,特別囑咐大姐快到大醫(yī)院去診治一下。而大姐卻苦笑著說:“沒事,沒事!”我知道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改變不了他們的想法,只好好說歹說丟下2000元錢,掩面而去。
年三十晚上,我特意讓大嫂給我做了我小時候最愛吃的豬肉燴洋芋、粉條和小米撈飯,吃起來是那樣的香美可口,好像又回到了孩提時代。晚八點,央視臺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按時播出,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有的耍牌,有的看電視,有的聊天,其樂融融。深夜零點,當新年的鐘聲敲響后,年長的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又長了一歲!”而年幼的卻沉浸在歡樂喜悅的氣氛之中,年齡問題對他們來講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頭腦里壓根兒就沒有概念。在兒子的提議下,我們走出院子燃放煙花。山村的夜晚異常寧靜,天上的星星繁密而明亮,戶外一片漆黑。束束禮花在深邃的蒼穹中不斷爆炸。繪成各種美麗的圖案,映得半空一片通明,打破了山村寧靜的夜晚。
為使我們在老家住得舒適,大嫂精心打掃了房窯,準備了被褥,并且將土炕燒了又燒,生怕我們受凍。夜里,我和妻子與母親睡在一起。那時母親過年已85歲高齡了,身子雖然不怎么硬朗,生活也不能自理了,但耳不聾,眼不花,頭腦還較為清楚。她一覺醒來。卻再也睡不著了,一會兒坐起,一會兒躺下,一會兒不知胡亂地翻著什么,一會兒又嘮嘮叨叨,凈給我們說些寬心和祝福的話,讓我們自己把自己照管好,不要擔心她。我無言以對。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下面燙得要命,上面卻陰冷刺骨,很不舒服。不知什么時候才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聽說我回來了,村上人和方圓幾十里的親朋好友都來了。共同的問題是要求我給他們的娃娃安排工作,累計起來不下十余個。這些娃娃最高學歷是??飘厴I(yè),有的甚至初中沒畢業(yè)就因交不起學費輟學了。眼下娃娃們已成了大人們的最大熬煎,供讀書花了那么多的錢卻無法就業(yè),老實巴交、沒有一點兒門路的他(她)們,委實沒有一點兒辦法。然而,現(xiàn)在人浮于事,就業(yè)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望著他們祈求的目光。我還能說什么呢?
過年應該是輕松、愉快的,但其實不然。我反倒覺得很累很煩。在老家待了短短兩三天,便急匆匆地返回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