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滿頭華發(fā),依然對“年”存著一份浪漫情懷——除夕夜守歲守到“春晚”落幕。年五更又起來放鞭炮。但是接下來干什么呢?我已跟自己訂了規(guī)約,過五十歲后不再到處竄著串門拜年。其實在城市里也不興這個,一個樓道里住著也多不來往。睡回籠覺嗎?不少人都是吃了餃子再躺下蒙頭大睡,但那豈不浪費、辜負了這一年一度的“狂歡時節(jié)”?
站在窗前往外看,天已大亮,小區(qū)里卻仍清寂無人。不遠處的樓群縱向里在比著高矮,橫向卻彼此孤立,仿佛被鋼筋水泥包裹起來,變成了一些冷血動物(是巨獸!)。在城里過年真沒趣,哪像在農(nóng)村,農(nóng)村里大年初一這一天可不得了,夜色還很濃,家家的大門就敞開了(看誰開得早),除了輩分高的老人端坐在椅子上等著人家來給磕頭外,其余無不爭先恐后出來拜年。同族同輩的男子仨一伙,五一幫,呼呼啦啦,拜了這家拜那家,一家也不落,小胡同里的腳步聲隆隆響。姑娘們則穿戴一新,花枝招展,你推我擁,一群群地待在街頭巷尾,談?wù)撜l系了一條米黃色紗巾,誰別了一只火蝴蝶發(fā)卡。村東村西的孩子們都跑到了街心空場子里。追逐打鬧,有的大嚼著糖葫蘆,有的扯著一嘟嚕氣球,有的手捏鞭炮,點燃后迅速扔出去……滿村里是問候聲、祝福聲、歡笑聲,滿村里是成團成簇、滾來滾去的彩浪。至于中午飯桌上的大魚大肉、酒香果甜,猜拳行令的吆吆喝喝以及飯后那出自編自演、臺上臺下樂彎了腰的大戲就更不用說了……
“咱們回老家過這個大年初一!”我競興奮得不能自已??苫啬膫€老家呢?我的父母已故去多年,而老岳母還健在,去就去她老人家那里。這正中妻子下懷。
車輪在柏油路上又蹦又跳。出了市區(qū),駛?cè)豚l(xiāng)野,眼前無限開闊,天上沒有一縷云絲,太陽的金粉大把揮灑,還沒長出莊稼的土地?zé)o遮無攔平展展鋪開,可以任目光小馬駒似的在上面撒歡。兩邊不斷有村莊掠過。隔得遠的仿佛丹青妙手無意間遺落的淡墨;路近旁的,紅瓦白墻,明快而素雅;而村頭那片片掉光了葉子的小樹林,枝條舒展,疏朗有致,靜靜地閃著銀亮的光澤,無聲地透出生命的力量。這是鄉(xiāng)野的詩意。這詩意是繁富、擁擠、喧囂而又冷漠的城市所缺少的。
到岳母家不足一個小時的車程。行車很少,柏油路的亮帶子飄飄蕩蕩,一下子把我們甩了過來。剛到村頭,就見籃球場上的人里三層外三層——人們拜完年后聚到了這里——中間穿著綠綢子褲、紅綢子襖、頭上插著花,臉上抹了胭脂的女子們在扭秧歌;另一頭,是十幾個擂鼓敲鑼打镲镲的漢子,都撐起架子來,很賣力的樣子,說是為下午、晚上的演出做預(yù)演,實際上是滿心的歡喜實在憋不住了??上覀儾荒芰魬龠@里,看了一眼趕緊上車、離開。
接到我們來過年的電話,內(nèi)弟、妻妹還有也是本村的一個表兄弟,早就在家里擺上瓜子、洗好水果、沏了茶等候了。岳母、妻妹她們到廚房去忙乎菜,內(nèi)弟和在某單位當(dāng)頭兒的老安表弟陪著我說話。這個老安綽號“嘴兒”,不知是天生還是后天練就的,他特能侃。打開話匣子,天南海北、天文地理、雅的俗的、葷的素的,一籮筐一籮筐地來。我領(lǐng)教過,和他拉呱,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折磨。這樣的嘴兒在大年初一正派上用場,但我還不能坐下來當(dāng)他的聽眾,妻子要和我趁吃飯前的空兒去看望二姑。
二姑的村子在縣城北面三里路外,村名齊王。妻子說叫這個村名,是因為村里人全為王姓,且心特別齊。有例證,遠的不說,打日本鬼子那會兒,這個村是有名的堡壘村,男女老少都上陣殺敵,全村沒出一個漢奸。解放戰(zhàn)爭最后一年。攻打縣城的時候,敵軍在城墻上架起機槍,居高臨下,我突擊隊被“封”在了圈子溝里。村子里的人聽說了,情急之下,各家把自己的木箱子獻了出來,剛過門兒的新媳婦獻箱子也不二乎。他們裝滿土,用箱子“筑”成了一座比城墻還高的工事,憑借這道工事解放軍才壓倒敵人、攻進城去。如今過年辦玩兒,這個村的踩高蹺、劃旱船、舞雙龍、耍獅子,在十里八里也最叫好,這還是得益于他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我不覺對齊王村油然而生一種敬意。
但是,進了村,走在街上,我們卻感到不大對頭:村子里冷冷清清,或者說死氣沉沉,沒有一點過年的喜慶氣氛。家家大門上都沒貼紅艷春聯(lián),倒是每座院子的墻上刷著一個大大的“拆”字,是用紅漆刷的,“拆”字上還打了紅×,顯得異常刺眼。
一只狗朝著我的車頭驚恐地撲咬起來,很是奇怪。
左拐右拐,找到了二姑的家門。二姑父和他的兒子小旺正偎著炭爐子烤火,二姑卻不在家,說是到村南頭“放哨”去了。
“放什么哨?”我不解。
“還不是怕他們到村里來抓人嗎?”
表弟去喊二姑。寒暄過,二姑父說:“村子里亂騰壞了,年不像年、節(jié)不像節(jié)的……”原來,自去年初秋,這一帶實行“農(nóng)村的出路在于城市化,農(nóng)業(yè)的出路在于工業(yè)化,農(nóng)民的出路在于市民化”的偉大戰(zhàn)略,這一偉大戰(zhàn)略的其中一項內(nèi)容,便是農(nóng)民由分散的村莊遷入統(tǒng)一規(guī)劃的社區(qū)樓房。有關(guān)部門對這項工作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到各村宣傳拆遷政策,一名機關(guān)干部包幾個拆遷戶,拆遷有經(jīng)濟補償,早拆遷的還發(fā)獎金??蓻]想到這么好的“民生工程”。多數(shù)村民卻不買賬。在別的村子,不買賬也不要緊,你能“抗”得住?還不是一個一個被瓦解,陸陸續(xù)續(xù)都搬走了?只有這個齊王村不好對付,他們抱成一團,硬如石頭,刀砍不動,火燒不爛,死活不搬遷,并與拆遷大隊發(fā)生了嚴(yán)重沖突。
那天,齊王村的拆遷動員大會開得十分隆重,一大早,高音喇叭就可著嗓門叫開了,滿天空是它綻放的美麗花朵;大胖子局長的主題講話洋洋數(shù)萬言,還不斷地揮動著手臂做手勢,很給力。社區(qū)建設(shè),無可比擬的優(yōu)越性,燦爛前景,講得頭頭是道,娓娓動聽。但齊王的村民們卻無一人應(yīng)和。下午,心急的工作隊員就開始往墻上刷那“拆”字,孰先孰后排好了順序。第三天,一隊推土機、鏟車就意氣風(fēng)發(fā)、勝券在握地開過來。然而它們開到村頭卻被擋住了去路——齊王人已經(jīng)在進村的兩個路口用煤氣罐壘起了高高的堤壩,爆破手就在“堤壩”旁邊待命,推土機、鏟車再向前一步就是他點火引爆的命令。
我能想象出當(dāng)時的對壘是多么尖銳。一邊是逢山山躲、遇河河退、無堅不摧、鐵履帶能碾平一切的拆遷大隊,一邊是同仇敵愾、寸土不讓、寧可搭上性命也要保住自己家園的村民。兩強相爭魚死網(wǎng)破,情勢緊張到一觸即發(fā)。如果那推土機、鏟車惱羞成怒、怒不可遏,加大馬力一拱;如果那一手放在煤氣罐閥門上、一手持打火機的村民急了眼、發(fā)了瘋……這里頃刻會化為一片彈坑、火海——多么可怕!好歹。第一次,雙方還有所克制,還只是對峙著。這樣到了晚上,夜色暫時把矛盾模糊、化解了。
第二次沖突發(fā)生在次日黎明時分,兩輛卡車載著上百名身穿迷彩服的機關(guān)干部、治安小分隊隊員,由警車開路(警車一反常態(tài)沒拉警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齊王村。這次來主要目標(biāo)是把帶頭鬧事的(已連夜打出一串黑名單)抓起來。打蛇打七寸,把他們的組織者打掉,拆遷工作就可順利進行了。不料,村頭的一戶人家,男子鬧肚子上茅廁,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敵情”。他來不及系腰帶,提著褲就到外面喊人。說來真玄乎,“迷彩服”們也下車了,村民們也在街上列成方隊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站在一起,手里緊緊握住鐵锨、鋤頭、棍子、鋼叉,嚴(yán)陣以待。那邊的警犬虎視眈眈,這邊的家狗也橫眉冷對。而有的年輕村民則爬到墻頭、屋脊上。搶占“制高點”,磚塊、瓦片就在腳下……
從此。齊王村設(shè)了“崗哨”——是老頭兒、老太太們義務(wù)擔(dān)當(dāng)?shù)?,隨時注意村外的動靜。
有些問題我不明白,問二姑父:“住新樓房不也很好嗎?”
“咱也不是不想像人家那樣住那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新樓房,可咱住不起啊!”他嘴角咧了咧,似是一絲苦笑,“聽說住樓房得交不少物業(yè)管理費,咱又沒工作,地里那點收入也就夠填飽肚皮的。再說咱那鋤鐮锨镢、犁鏵耪耙往哪里放?干草秸柴禾棒往哪里堆?樓上有豬狗牛羊的房間嗎?……咱莊稼人就是土命,就像莊稼棵兒,根得扎在土里,吊在半空的高樓上,和土隔開了,還有活路嗎?”
我還以為二姑父會說住樓不習(xí)慣,像裝在罐頭瓶子里,悶得慌,哪里比得上平房小院,四敞大亮,進出方便呢??磥砦也⒉涣私廪r(nóng)民,要不就是這些他們已顧不上計較。為了生存,袒祖輩輩的生活方式也不是不可以改變。
“俺們到省里上訪,人家省領(lǐng)導(dǎo)也知道俺條件達不到這一步,讓停止拆遷,可下邊一幫狗娘養(yǎng)的卻不按政府說的辦,還是逼著搬?!毙箲嵤苟酶赣蒙狭舜衷?。
“他們?yōu)槭裁催@樣?”
“這還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低價把咱的地弄到手,然后高價賣給開發(fā)商,他們才有大吃大喝的錢,一個個才吃得那么肥……”
我想起去年春天到陽信縣去,這里新建起一個旅游景點,邀我們?nèi)タ纯础⑼嫱?,順便給他們寫篇文章,吹一吹。我們?nèi)チ耸畮讉€人,鄉(xiāng)里的接待很排場,給人的印象是這個鄉(xiāng)經(jīng)濟很發(fā)達。富得流油。鄉(xiāng)長是我在大學(xué)教學(xué)時的學(xué)生,我問他:“旅游收入很可觀嗎?”他說不能指望;“企業(yè)搞得很好?”答也不咋樣;“農(nóng)業(yè)呢?”他反問我:“現(xiàn)在有誰還靠農(nóng)業(yè)?”“那你們的優(yōu)勢是……?”“房地產(chǎn)開發(fā)呀……”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社會上議論紛紛:有的地方,市里沒錢花了就蓋樓,縣里沒錢花了也蓋樓……打著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幌子,另搞一套,不把子孫后代的家當(dāng)糟蹋光不罷休……
可我立刻在心里否定了這一點,群眾帶著情緒說的事情很難說多么靠譜兒。我寧愿相信這主要還是一個認(rèn)識上的問題,像他們講的那樣。一些人就認(rèn)定農(nóng)村的出路在于城市化。當(dāng)然不能不說這個認(rèn)識也有失偏頗。我對社會發(fā)展沒有深入的研究,搞不清城市化是否在本質(zhì)上標(biāo)志著社會的進步,農(nóng)村就是落后的,該淘汰。單從建筑美學(xué)角度看,城市也未必絕對的好看,農(nóng)村就丑陋;田園是另一種美,如果真要“徹底消滅農(nóng)村”,地球上沒有了草房,一色的高樓大廈,那會是多么單調(diào)!
二姑父息腦血栓留下了后遺癥,說話很費力,接下來的話簡直含混成呻吟了:“老百姓蓋座屋容易嗎,那是一輩子的血汗啊,推土機三下五除二就推倒了,造孽啊!”
這時,二姑回來了,我和妻子走出屋。妻子嗔怪道:“大過年的放什么哨啊,外面這么冷!”
“越是過節(jié)越不能放松革命警惕性嘛……”二姑倒挺幽默,她經(jīng)歷過“文革”,說這種語言是很熟練的。不過她說得也有道理,去年春節(jié)海南某地就爆過一則“奇聞”:一群撿垃圾的外地人,搭帳篷,釘板房,居住在市郊,逐漸形成了一座“垃圾村”。規(guī)模大了,有礙觀瞻了,有關(guān)部門就責(zé)令他們遷走。他們無處可去,就賴著不動,有關(guān)部門也拿他們沒辦法,時間長了他們也覺著人家認(rèn)可了,沒事了??墒谴汗?jié)他們回故鄉(xiāng)過完年回來,卻怎么也找不著自己的“家”——這里已被夷為平地。板房、帳篷不翼而飛。
好久沒見二姑了,算起來她已是七十來歲的人,這兩年侍候姑父,吃苦受累加憂愁,頭發(fā)全白了。本來就瘦弱的身子越發(fā)單薄,走起路來見了遲緩。但耳朵還很好使,在院子里就聽到我們的談話,進屋后她制止了二姑父,這不僅因為二姑父說話不利落,還因為他有病出不了門,對外面的事只是“轉(zhuǎn)述”,而她是親身參加了“戰(zhàn)斗”的。確實,她說得更具體,而且說起來情緒激動,仿佛一個在一場正義戰(zhàn)爭中流過鮮血的戰(zhàn)士,臉上跳蕩著驕傲的神采。說著說著,她停下,到里屋取出一樣?xùn)|西:長棍子一頭套著鐵筒,鐵筒上裹滿了“亂刺”——焊上去的一根根兩寸長的鋼釘,她叫它狼牙棒。她握著木柄。做了個用力往下劈的動作——這家伙如果落在人身上,一下就讓你血肉模糊!
我很難想象,像二姑這樣一位年邁體衰的老人,竟然也手持這樣的武器,斗志昂揚地站在了那個與拆遷大隊對抗的隊列前面!
全然不避我,還帶著一絲炫耀的意思,表弟小旺也拿出了他的武器。那是一架自制的小鋼炮,炮筒有大半米長,茶碗口那么粗,“炮彈”是蘋果大小的禮花彈。他拎出了一塑料兜禮花彈讓我看。他說這種“炮彈”的殺傷力很是可以,在第三次沖突中,他們(說不準(zhǔn)是誰)發(fā)射的禮花彈,一枚炸掉了一個“迷彩服”的半截小腿,一枚崩飛了警車的一只輪子。
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在我意識深處,和平歲月里,武器離我們很遙遠,是我們所陌生的??磥硎聦嵅⒎侨绱?。武器的制作并不復(fù)雜,它的產(chǎn)生并不困難。就像水洼里必然有魚,如果敵意、仇恨在滋長,武器就會雜草一樣叢生、蔓延??赡芪业哪樧兞松覄袼麄冓s緊把小鋼炮和狼牙棒銷毀,留著它們后患無窮。二姑和小旺卻滿不在乎,他們輕松地笑著:在俺們村,家家都有幾件,平日藏起來,不得已的時候才拿出來自衛(wèi)用。
我給二姑滿了一杯茶,遞過去,她潤了潤喉嚨,但,是這杯茶太釅、太苦(農(nóng)家多是喝劣質(zhì)的茶葉末子,抓一大把放進壺里)?她再往下說時,聲音有點兒澀滯:“老輩子里俺齊王人就擰成一股繩似的,撕都撕不開,可這回不行了,出了‘漢奸’……”好像這對她是最致命的打擊,“俺村的書記、村長、會計三家先搬走了?!?/p>
“他們是帶頭執(zhí)行上級決定呀!”我對二姑說,我想安慰她。
“才不是呢!人家早撈夠了錢。不愁下半輩子花的了……有權(quán)就拼命往自己腰包里塞,誰管老百姓的死活……”二姑顯然過激了些,但我卻找不出充分的論據(jù)說服她。
“其他人是不是也會慢慢動搖?小腿擰不過大腿,能‘抗’多久?您也……”妻子在一旁插話說。
“……”二姑未答話。我看到她沒有了起初的自信,頭在往下垂,眼里霧一樣蒙上了哀傷和絕望,臉色非常難看。想來她對這場爭斗的結(jié)局是清楚的。
從二姑家出來,已近中午,朗朗的日頭當(dāng)空高照,我卻感覺有什么在遮擋它的光芒(是頭頂?shù)臉涔趩?)。一個個的大紅“拆”字又尖利地扎進眼窩,疼得我受不了。我別過頭,不看它們,我厭惡它們,是它們宣判了這個村莊的死刑,是它們奪走了人們年節(jié)的歡樂??蛇@些“拆”字卻老在我眼前晃,忽忽悠悠,鋪天蓋地。它們的后面是氣勢洶洶、張牙舞爪的推土機、鏟車,再后面是迎著它們舉起的森林一樣的木棍、鐵锨、鋼叉。它們混雜交錯在一起,我的眼里、心里亂極了。我擔(dān)心雙方的沖突再度激化、升級,我同情村民們的遭遇,他們是弱者;我又為狼牙棒、禮花彈的出現(xiàn)深深憂慮:農(nóng)村的城市化也許是大勢所趨,誰阻擋都是愚蠢、徒勞的,這道理我也懂;可美麗的農(nóng)村家園的即將消失又叫我無比的痛惜……這些東西糾纏著我,過年的興味早跑得無蹤無影了……
(選自?2011年第11期《山東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