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信息傳遞、感情交流是人類生存和發(fā)展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除了言語之外,人們的一舉一動、表情神態(tài)、生活環(huán)境等非言語因素,無時無刻不在傳遞著新的動態(tài)。本文以杜甫《羌村三首》之二中的詩句“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為例,探討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這一問題。
關(guān)鍵詞:言語 非言語 傳播 杜甫 羌村三首
無論是飛鴿傳書,還是電話聯(lián)系;也無論是結(jié)繩記事還是QQ表情,“傳播”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占據(jù)著重要位置。傳播信息、傳播文化、傳播疾病,好的、壞的,總與我們聯(lián)系密切;言語的、非言語的、兩者兼有的,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當言語傳播具有多義性時,非言語傳播便可以對其加以補充完善;反之亦然。筆者閱讀朱東潤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編第一冊)時,發(fā)現(xiàn)其對杜甫《羌村三首》之二“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①是這樣注釋的:“寫孩子對父親既親熱又害怕的情景?!徽f,意謂嬌兒依偎膝旁,怕我又離家遠去?!盵1]對此觀點,筆者認為后一說更為妥帖。本文將從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角度試論述這一觀點。
一、言語傳播與非言語傳播
從攀行的猿類,到直立行走的人類,再到人類的生活勞動,可謂經(jīng)過漫長歷史時期。而在生活勞動中,由于與他人的交往需要,人們開始緩慢地用喉頭發(fā)出一個個音節(jié),誠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所言,“一句話,正在形成中的人,已經(jīng)到了彼此間有些什么不得不說的地步了。需要創(chuàng)造了它的器官:猿類不發(fā)達的喉頭,由于音調(diào)的抑揚頓挫的不斷加多,緩慢地然而肯定地得到了改造,而口部的器官也逐漸學(xué)會了發(fā)出一個接一個地清晰地音節(jié)。語言是從勞動中并和勞動一起產(chǎn)生出來的?!盵2]
而當距離太遠無法聽清抑或無法接收時又當如何?聰明的人們便用某些信號或是實物來延伸自己的有聲語言?!啊盾娬吩唬骸圆幌嗦?,故為金鼓;視不相見,故為旌旗?!蚪鸸撵浩煺撸砸蝗酥恳?;人既專一,則勇者不得獨進,怯者不得獨退,此用眾之法也。故夜戰(zhàn)多金鼓,晝戰(zhàn)多旌旗,所以變?nèi)酥恳瞇3],于是旗鼓、烽燧等傳遞戰(zhàn)爭信息的手段便在站場上派上了用場。
沿著歷史長河前行,走過彎彎曲曲的河道,我們可以看到“古者無文字。其有約誓之事,事大,大其繩,事小,小其繩。結(jié)之多少,隨物眾寡;各執(zhí)以相考,亦足以相治也?!盵4]當傳說中的倉頡所造的漢字使得這一切得以記錄下來,得以久遠流傳的時候,人類歷史上的另一座里程碑——文字便樹立起來了。
對歷史的追溯,我們不難看出,不同的歷史時期,人們的傳播方式各不相同。如何區(qū)分這些傳播方式呢?拉里·薩姆瓦告訴我們,“語言可分為兩大類:言語語言和非言語語言。我們所使用的、具有口頭形式和筆頭形式的語言,稱作言語語言。我們所有的人都使用沒有言語詞匯的語言,即所謂非言語傳通:使用沒有詞匯的具體行為。諸如面部表情、手勢、行為舉止、空間的運用和時間的取向等。”[5]與之對應(yīng),言語傳播是指以說話和書寫的方式進行傳播的過程;非言語傳播是指賦予除言語行為(說話和書寫)之外的一切社會行為及語境因素以意義的過程。[6]
因此,上述歷史中使用有聲語言、文字進行傳播的方式屬于言語傳播的范疇;旗鼓烽燧、結(jié)繩記事等方式則屬于非言語傳播的范疇。
二、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
唐詩,中國詩史上的一朵奇葩,不僅在我們自己的國度代代相傳,同時也遠播海外。提及唐詩,我們便不可忽視杜甫,更不可忽視他那無可辯駁的“詩史”大作。杜詩數(shù)量之多,不勝枚舉,本文僅取其《羌村三首》之二中的詩句“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來探討其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
(一)言語傳播:詩句文字
從詩句的文字來看,我們可以得知杜甫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一直圍繞在他的膝邊,害怕杜甫又要離開。
單看這兩句詩,我們不禁要問:嬌兒具體指的是誰?為什么“不離膝”?為什么“畏我復(fù)卻去”?
對于為什么“不離膝”這個問題,似乎很容易回答,即“畏我復(fù)卻去”。因此,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探討“嬌兒”及“畏我復(fù)卻去”的原因。而從詩句的字面意思,我們又不能找到較合理的答案,這就需要討論此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的內(nèi)容了。
(二)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
弗洛伊德認為,人類語言所傳達的意識大多是經(jīng)過理性加工后表達出來道德言語,往往不能率直地表露出一個人的真正意向,即是說,說出來的言語并不完全是存在于心中的語言。因為,要了解說話人的深層心理,即無意識領(lǐng)域,單憑語言是不可靠。而人的行為舉止比理性更能表現(xiàn)人的“情感和欲望”,所以,只有既“察言”又“觀行”,才能真正準確地理解,才能真正準確地理解特定語境下言語傳播的信息。
深入解讀這兩句詩,亦當從杜甫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當時的個人境遇以及社會關(guān)系等非言語層面進一步察其言外之意,觀其言外之行。
1、察言外之意:嬌兒依依膝旁,怕我又離家遠去
據(jù)山東大學(xué)中文系、古典文學(xué)教研室選注的《杜甫詩選》中載,“嬌兒”即為愛子,指的是杜甫的幼子宗武,小名驥子。杜甫在《遣興》詩中也提到了驥子,并稱贊“驥子好男兒”,且喜之“問之客人姓,誦得老夫詩”,可見杜甫對“嬌兒”十分喜愛并疼愛有加。
但杜甫內(nèi)心的郁郁寡歡,嬌兒因年幼,是不能體會到的。他只知道很久沒有見到父親了。據(jù)載,杜甫在七五六年八月“洪水落定后,便只身北上延州(延安)……投奔靈武”[7],到他回到鄜州家中,已是一年之后。在此一年間,杜甫并沒有與妻兒再見面,這一點從《羌村三首》(之一)“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可見。又載,“他(杜甫)在玄宗天寶五年(746年)到了唐王朝的都城長安,在那里待了整十個年頭?!笨梢姸鸥﹄x家比較頻繁。因此,“孩子不離膝,是生怕父親又要離家遠去”。[8]
若解釋為“孩子對父親既親熱又害怕的情景”,則必須體現(xiàn)“親熱”和“害怕”兩個方面,我們可以認為“不離膝”變現(xiàn)了親熱的情狀,但“害怕”是不合情理的。
離家越遠,對親人的思念之情也便越深。且杜甫已困居長安多時,他寫的《憶幼子》、《遣興》等詩也都表明了杜甫深深思念鄜州妻子與兒女?!肚即迦住匪鲿r間恰為肅宗至德三年,可見杜甫歸家時,仍是思念家中妻小的。
基于以上所言,杜甫愛嬌兒以及思念妻兒的觀點是站得住腳的。于情于理,他必不可能對嬌兒怒色以對。同時,金圣嘆先生對此詩注曰:“由來志士不與妻子實語,類如斯也?!保?]對妻子,杜甫尚未將內(nèi)心苦楚和盤托出,又怎么會將厲色表露在外,使嬌兒畏懼呢?
另,從《羌村三首》(之三)寫出本村父老登門慰問的情景以及父老的“深情”也可以看出杜甫平易近人的態(tài)度。試想,如果杜甫令人生畏,為何父老還要登門慰問?虎毒不食子,對父老尚且如此,又怎么會令嬌兒害怕呢?
2、觀言外之行:杜甫再次離家的可能性的確存在
對方講話時,我們不僅要聽其言,而且要觀其行,否則,我們所獲得的信息可能就是失真的或扭曲的。這里的“言”便指言語傳播,“行”便是指身勢行為等使用行為之類的非言語傳播了?!稑酚洝吩疲骸罢f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不足,故歌詠之;歌詠之不足,故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這可謂是對非言語傳播行為對言語信息補充、強調(diào)功能的最佳解釋。
此詩作于公元七五七年。當時,杜甫在左拾遺任內(nèi),因上疏營救被罷職的房琯言辭激切,觸惱肅宗,奉召回鄜州探望親屬。這一時期,詩人和人民一起遭受了戰(zhàn)亂的災(zāi)難。
“晚歲迫偷生”,不難看出:杜甫認為在國難方殷時奉召回家是被迫偷生茍活。很顯然,這“偷生茍活”與杜甫“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的抱負是相悖的。作為左拾遺的杜甫,職位雖低,卻責(zé)任重大,他所想的仍是國家大事,再次離家時必然的。
此后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杜甫“被放還鄜州(今陜西富縣)探親。既已不為肅宗所喜,所以……他在隨朝廷回到長安后只幾個月,便被貶為華州(今陜西縣)司功參軍”。[10]
綜上對杜甫“嬌兒不離膝,畏我復(fù)卻去”詩句言語中非言語傳播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此二句“意謂嬌兒依偎膝旁,怕我又離家遠去”。同時,不難發(fā)現(xiàn),言語傳播與非言語傳播總是密不可分,共同承擔著信息傳播的任務(wù)。因此,在傳播研究中,我們不僅要重視言語傳播,同時也要注重言語中的非言語傳播,以便更全面地掌握信息。
注釋:
①以下所引原文均選自杜甫《杜甫詩選》,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0年。
參考文獻:
[1]朱東潤.中國歷代文學(xué)作品選(中編第一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114.
[2]恩格斯.自然辯證法[Z]. 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314.
[3] (春秋)孫武.孫子兵法[M].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4.8.
[4](唐)李鼎祚.周易集解[M]. 北京:中國圖書館.1984.77.
[5]拉里·薩姆瓦.跨文化傳通[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8.172.
[6]宋昭勛.非言語傳播學(xué)[M].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8.8.
[7]馮至.杜甫傳[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7.73.
[8]山東大學(xué)中文系、古典文學(xué)教研室.杜甫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0.83.
[9]陳德芳. 金圣嘆評唐詩全編 [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99.472.
[10]山東大學(xué)中文系、古典文學(xué)教研室.杜甫詩選[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