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為一種認知手段,隱喻是組建概念、認識世界的重要途徑。作為一種語篇策略,它在語篇內(nèi)容的構(gòu)建與擴展、語篇思想的統(tǒng)一和凝練以及語篇結(jié)構(gòu)的銜接和語義連貫上發(fā)揮了重要功能。詩詞語篇中,隱喻通過始源域和目標域中語塊的映射和互動,推動詩詞語篇的發(fā)展延伸,提升詩詞語篇的銜接度和連貫性,突出詩詞語篇的主旨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隱喻 語篇 映射 互動
1 引言
20世紀70年代以后隱喻研究呈現(xiàn)出了一種多元化態(tài)勢。對隱喻的理論闡釋已從傳統(tǒng)的修辭學范疇轉(zhuǎn)移至語言與認知領(lǐng)域。迄今為止,隱喻研究共產(chǎn)生了三種基本理論模式:比較論(comparison theory)、替代論(substitution theory)和互動論(interaction theory)。研究表明,隱喻不僅僅是一種修辭手段,它更重要的是一種認知方式。盡管隱喻的語篇研究引起了國內(nèi)外一些學者的關(guān)注。然而,針對語篇層面的隱喻分析目前尚未形成一個系統(tǒng)的、相對獨立的研究體系。迄今為止,對隱喻語篇層面的關(guān)注和研究主要有以下一些專家和學者。Lakoff Johnson在1980年論述了隱喻的連貫功能。David Lee(1992)認為,隱喻在語言的不同層次上都起著很重要的作用,它與詞語意義層面相關(guān),同時也和語篇的更寬泛層面有關(guān)。Cameron (1999) 指出在語篇或跨語篇層面上,隱喻喻體選擇的系統(tǒng)性使語篇能夠以連貫的方式展開。魏在江(2006)從功能語言學的角度對隱喻的語篇功能進行了研究。廖美珍(2007);張瑋、張德祿(2008);王松鶴、于廣(2009)論述了隱喻的語篇組織模式和語篇功能。
作為一種認知手段,隱喻是語篇組織的重要途徑和方式,通過始源域和目標域的映射和互動,推動語篇的發(fā)展延伸,靈活語篇的伸縮度,增加語篇的內(nèi)容信息量,提升語篇的銜接度和連貫性。本文擬從認知的角度對隱喻在古詩詞語篇中的功能進行研究,旨在進一步豐富和完善隱喻的理論研究,試圖為隱喻的研究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從認知層面去研究語篇隱喻不但可以揭示隱喻的功能,而且可以闡釋語篇信息的發(fā)展、語篇組織機制和語篇的銜接、連貫性。
2 隱喻的認知視閾
隱喻的映射互動論認為隱喻是從始源域向目標域的結(jié)構(gòu)映射,在語篇層面上體現(xiàn)為概念域構(gòu)成的語塊間的相互映射和互動,進而形成語篇中多結(jié)構(gòu)的系統(tǒng)映射關(guān)系,因此,隱喻能作為語篇組織與構(gòu)建的手段。
2.1 隱喻映射
在語篇的組建和解析過程中,始源域中的意向圖式、特征、關(guān)系等憑借與目標域的相似點以類比方式映射到目標域,實現(xiàn)人們用已知事物來理解未知事物或者重新認識已知事物、獲取新信息的目的。通過不同概念域的投射和關(guān)聯(lián),人們創(chuàng)造性地推進語篇發(fā)展。如以WAR為始源域的一個典型概念隱喻ARGUMENT IS WAR,人們往往用戰(zhàn)爭來描述ARGUMENT,如圍繞ARGUMENT IS WAR可以衍生出一組隱喻表達式。
His criticisms were right on target and he attacked every weak point in my argument, but I couldn’t counter-attack forcefully because his claims were defensible. Eventually, he demolished my argument.
在這組隱喻表達式中,戰(zhàn)爭的相關(guān)概念“中靶”、“反擊”、“戰(zhàn)事防御”、“戰(zhàn)爭的摧古拉朽之勢”等一一映射到“辯論”這一目標域。
語篇中的隱喻映射不是盲目雜亂的,它遵循一定的方式進行,包括始源域和目標域直接的“匹配”、以及由一個或多個隱喻引發(fā)的“蘊涵”或“延伸”等情形。廖美珍教授(Liao 1999)曾提出了語篇隱喻的三種映射模式:平衡后續(xù)模式、平行推進模式和非對稱或傾向型模式。筆者認為廖教授提出的平衡后續(xù)模式類似于始源域和目標域的直接匹配;后兩者近似于隱喻的蘊涵和延伸。
2.2 隱喻互動
隱喻的互動主要指始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是有選擇性和協(xié)商性的。在隱喻的跨域映射中,始源域的某些語塊特征被選取、留存,然后投射到目標域,目標域的部分特征被凸顯。
The Renaissance, as it spread, like some marvelous infectious disease of the spirit,across the face of Europe, manifested itself in different countries by different symptoms. In Italy, the country of origin, the Renaissance was, more than anything, an outburst of painting, architecture, and sculpture. Scholarship and religious reformation were, in Germany, the typical manifestations of the disease. But when this gorgeous spiritual measles crossed the English Channel, its symptoms were almost exclusively literary. The first premonitory touch of the infection from Italy brought out Chaucer. With the next bout of the disease England produced the Elizabethans. (Aldous Huxley)
始源域——傳染性疾病及其傳播的部分特征有選擇性地向目標域——文藝復興運動及其在歐洲的發(fā)展映射。由于本體“文藝復興運動及其發(fā)展”本身的特性制約了喻體“傳染性疾病及其傳播”的某些特性,因而,在理解隱喻時,喻體中“爆發(fā)”、“病癥”、“類型”、“征兆”及“發(fā)作”等特征有選擇性地相應(yīng)投射到本體上,將本體“文藝復興運動”發(fā)展速度快,遍及領(lǐng)域廣,以及影響深遠等特性凸顯出來,使語篇在“傳染性疾病”的隱喻框架內(nèi)得以拓展,既保留了始源域的意象圖式結(jié)構(gòu)和特性,又突出了目標域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和特征。
隱喻互動一方面加深了人們的認知程度,增添了語篇的信息含量,推進了語篇發(fā)展;另一方面關(guān)聯(lián)了不同域的概念,實現(xiàn)了語篇連貫。
3 詩詞語篇的隱喻推進模式
3.1 直接匹配式
謝眺《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中“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用彩絹“綺”喻晚霞,用素絹“練”喻江水。本體和喻體一一對應(yīng),始源域“彩綺”映射到目標域“晚霞”,“白練”映射到“澄江”。一幅明艷壯闊的春晴晚景圖呈現(xiàn)于讀者眼前。這與之后的“去矣方滯淫”到“誰能鬒不變”詩句所體現(xiàn)詩人登山臨江望京邑所引起的懷鄉(xiāng)愁緒形成對照。以樂景反襯愁情,更見其愁。
白居易《憶江南》也是以直接匹配模式推進詩篇發(fā)展的。紅日東升,陽光燦爛,在朝陽的映照下,江畔姹紫嫣紅的鮮花比火還要紅;春江水清波碧,在滿地綠草的映襯下,顯得比藍草還要綠。喻體“火”、“藍草”對稱映射到本體“江花”、“江水”,色彩鮮明的江南春景栩栩如生躍入眼中。這為之后詩人撫今追昔的無限懷念“能不憶江南”定下情感基調(diào),情景交融、意與境會。
3.2 蘊含延伸式
始源域和目標域間的平衡被打破,作者有意凸顯本體或喻體,語塊分布以非對稱形式呈現(xiàn)。詩詞中隱喻大多是這種模式,通常它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其一,類似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借喻。隱藏本體、凸顯喻體,即詩詞的字里行間突出的是始源域的語塊特征,目標域的語塊特征需借助于人們的認知能力、儲備經(jīng)驗和百科知識等的推理,最終通過概念隱喻的映射獲取。其二,類似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博喻。單一本體,多重喻體,即多個始源域的語塊特征有選擇性地向同一個目標域投射,目標域的語塊特征呈多維度凸顯。
如朱熹的《觀書有感》:詩作以觀景的具體體驗詮釋抽象的讀書學習。以源頭活水比喻學習者要不斷讀書,在閱讀的過程中汲取新的營養(yǎng)充實自己、沉淀自己,這樣才能與時俱進,永葆活力。詩人選定“源頭活水”作比,以此統(tǒng)領(lǐng)全詩的主題:學習者在讀書時要克服浮躁情緒,才能使自己的內(nèi)心清澈如池水。河水源源不斷,水塘才能清澈見底映襯出天光云影,經(jīng)常閱讀學習,學習者的知識才能不斷更新發(fā)展。(如表1)
再看看朱慶馀的《近試上張水部》:朱慶馀臨考前擔心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要求,因此以詩征求張籍的意見。全詩借用新娘梳妝完畢詢問丈夫自己的打扮是否合公婆之意來比喻詩人問張水部自己的才學是否合主考官的意。詩中新娘嬌羞不安的情態(tài)喻詩人自恃才學不凡但又顧慮重重的矛盾心理,請丈夫推斷自己的打扮是否符合公婆之意喻請張水部推測自己的才學是否符合主考官之意。詩中圍繞“新娘詢問夫婿裝扮是否合適”這一主題展開,信息層層推進,喻義逐漸明晰:一名應(yīng)試舉子在面臨關(guān)系到自己政治前途的一場考試時所特有的不安和期待。(如表2)
詩詞中蘊含延伸式的隱喻推進模式運用頻率較高,如孟郊的《游子吟》用春日的陽光沐浴小草這一生動具體的意向借喻母親哺育孩子成長這一抽象復雜的概念。于謙的《石灰吟》借石灰喻自己為國盡忠、不怕犧牲的意愿和決心。李商隱《錦瑟》中以“莊子夢蝶”、“杜鵑傷春”指人事變幻轉(zhuǎn)瞬成空;“滄海月明”及“藍田日暖”指舊情已逝,只留下朦朧的回憶!
詩詞中使用單一本體,多重喻體的非對稱模式也十分普遍。如蘇軾的《百步洪》,連用七個喻體呈現(xiàn)百步洪水流之急的天然奇觀和游人乘舟游歷的驚異心態(tài):
輕舟赴急流,像兔子奔走和鷹隼從空中疾飛而下;像駿馬從千丈高坡俯沖下來;像迸裂的弦琴彈開琴柱;像箭從弓里疾射而出;像閃電從縫隙一閃而過;像露珠一骨碌從荷葉上滾落。七個喻體結(jié)構(gòu)工整、氣勢如虹,圍繞“水流湍急”衍生多種意向,令全詩渾然一體、意旨鮮明,傳達了人生速逝和世事無常的哲理。(如表3)
白居易的《琵琶行》描寫彈奏琵琶的樂曲聲也是采用這種多重喻體凸顯主體的方式,從聽覺與視覺多維度入手,將幽咽無聲的曼妙和高昂突起的激進這兩種旋律交錯推進。詩詞中“急雨”喻琵琶彈奏中的重彈,“私語”喻琵琶彈奏中的輕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喻彈奏中重彈和輕彈的交錯重疊,“間關(guān)鶯語花底滑”喻樂曲中舒緩流暢之音,“幽咽泉流水下難”喻樂曲中冷澀難懂、悲抑哽塞之處,“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描繪了一個聲漸歇的過程,余音裊裊,余味無窮?!般y瓶乍破”、“鐵騎突出”將“無聲”的境界驟然推向高潮,樂曲重又回到激越高昂的旋律。“四弦一聲如裂帛”標志著彈奏的結(jié)束。琵琶女高超的演技令聽者不難想到其昔日的紅極一時、錦繡年華,這與如今的年老色衰、飄零淪落構(gòu)成了鮮明反差,因此她在琵琶弦上所抒發(fā)的那種憂郁、凄苦的心情,正如詩人白居易政治上受打擊,遭貶斥的抑郁悲凄。因此才有了詩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慨,抒發(fā)了詩人與琵琶女的同病相憐之情。
賀鑄《青玉案》在詞的結(jié)尾處接連使用三個新穎奇妙的隱喻,一氣連貫比閑愁,把抽象的感情化為形象的景物,增加了感染力。遍地瘋長的青草,籠罩在煙霧之中,迷茫無邊;紛紛揚揚的飛絮,亂舞長空;沒完沒了的黃梅雨,紛亂如麻。青草、柳絮、梅雨疊加使用來凸顯閑愁之多,強化了整首詞的空間感、層次感,也把作者紛亂愁苦的心情渲染得更加濃厚,更加耐人尋味。
4 結(jié)語
隱喻不僅是一種認知手段,也是一種語篇策略。本文從認知的角度對隱喻在古詩詞語篇中的功能進行研究,隱喻通過始源域和目標域間有選擇性的映射和互動,以直接匹配或蘊涵延伸的方式增加了詩詞語篇的內(nèi)容信息量,提升了詩詞語篇的語義連貫性,凸顯了詩詞主旨,增強了詩詞作品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