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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賢在朋友的婚禮上看到了米蓮。她的男人蘇海正親密地挽著她的臂彎和新郎新娘談笑風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從來沒有忘記過米蓮?;槎Y上一幫朋友喝多了,鬧哄哄地要玩游戲,每人輪流說出自己的一個秘密。輪到林修賢,朋友問他喜歡的第一個女生是誰?他的第一次是跟誰?
林修賢急忙喝酒掩飾自己的強烈心跳。
第一次?林修賢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米蓮。他的第一個女人,第一次擁抱,親吻,甚至床上的第一次。
那時米蓮是考古專業(yè)的大一學生,畢業(yè)留校的實習老師林修賢給米蓮的班級上課。后來很多年以后,林修賢一直覺得那堂課是為了認識米蓮,與她相遇。
下課后,她喜歡帶著筆記本去問他問題,喊他老師。林修賢認真又詳細地給她解答令她困惑的人文歷史。
她是個晚熟的女孩,從小被父母管得嚴,上最好的中學和大學,那會兒,有個男孩向她表白,她不知道要不要拒絕他。她不懂得什么叫愛。
她問他:“什么叫愛?”
林修賢說:“對一個人牽腸掛肚,每時每刻?!?/p>
米蓮就笑了,她說她明白她要怎么做了。林修賢的心動了一下,問明白了什么?米蓮說她要去拒絕那個男孩。
她說:“老師,我對你牽腸掛肚,每時每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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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朋友的婚禮,旁邊的所有人都紛紛如背景般隱去,林修賢的腦海像銀幕,不停地播放著他和米蓮從前的美好片段。
米蓮似乎感覺到了林修賢的目光,微微回過頭,望著他。如5年前在課堂上的一般,小鹿一樣無辜明亮的眼神。
婚禮結束后,林修賢回到家,樹恩邊看電視邊等他。樹恩已經(jīng)有了6個月的身孕,行動不方便,她最喜歡的事,就是每天待在家里等林修賢回來,讓他的頭貼在她的肚子上,聽小孩在肚子里踢她,邊撫著林修賢的頭發(fā),溫柔地笑。
林修賢抱了抱樹恩,說朋友知道他們剛從國外回來,想給他開一個Party。林修賢問樹恩去不去,樹恩窩在暖暖的榻榻米上,擺擺手。她不擅長交際,不想去,而且去那么熱鬧的地方,對小孩也不好。
林修賢吻了樹恩:“嗯,照顧好我們的寶寶最要緊?!?/p>
他很高興樹恩不去,其實并不是朋友們?yōu)樗e行聚會,是他為了能有機會見到米蓮,自己親自操辦的這次活動。
以前認識的同事朋友一個個地來了,林修賢四處望了望,不見米蓮,心里陡然地感到失落,忽然看到米蓮出現(xiàn)在了大廳門口,還有她的男人蘇海。
蘇海,林修賢在那次婚禮后打聽過他,和米蓮同齡,長得英俊,優(yōu)秀,有一個龐大的家族企業(yè)。
蘇海和林修賢打過招呼,就走到另一邊去唱歌,留下了米蓮。過了5年,她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青澀的眉眼長開了,細細的眼睛,手指也細細長長,手臂細細長長,蔥白一樣光滑。
林修賢有很多話想對米蓮講,它們積壓在胸口準備洶涌而出,比如她過得好嗎,想過他嗎,怎么遇見的蘇海?
可是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語落寞地呢喃了一句:“我找過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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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一起,被米蓮的母親發(fā)現(xiàn),母親強迫她轉學離開他后,他找過她。
掘地三尺地找,穿過每一條街道找尋她的影子,在網(wǎng)絡上搜索了她的名字,她卻像一滴水滴入大海,從此蒸發(fā)再無消息。
米蓮看著他,淡淡地說:“是嗎?”
她和他分別坐在沙發(fā)的一角,中間隔著空空的位置,仿佛這些年被隔斷分開的時光。沉默了很久,林修賢小心又猶豫地問:“這些年,過得好嗎?”
米蓮恬靜地微笑:“還行?!?/p>
5年,她轉學,承受旁人異樣的眼光,是同學眼里的怪胎。終于畢業(yè),青島,南寧,桂林,云南,每個地方都留下她一個人艱辛生活艱辛工作的足跡,每天加班到很晚,回到出租屋,喝著冷的開水,吃著難以下咽冷掉的點心。終于,在一次商談會中,認識了蘇海。
然而,她并不告訴他這些,她只想讓他看到她好的一面。
她問林修賢:“你呢?”
林修賢笑笑,模糊地回答:“嘿,就那樣,瞎忙吧。”
如何能告訴她?他已經(jīng)結婚,她離開后,他在學校里也承受著風言風語,他辭了職,跟樹恩結婚。樹恩動用了家里的關系,讓他到了一家單位。因為有樹恩爸爸的那層關系,事業(yè)越做越好,樹恩的父親給了他創(chuàng)業(yè)的資金,利用他多年的人脈,又給林修賢開了公司。
事業(yè)越做越大,林修賢把事業(yè)的重心漸漸轉移到了國外,和樹恩在那定居。
去了5年,林修賢又回來了。他回來,是為了能見到米蓮,找回她。
彌補這些年他對她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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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公司在外地的一筆貨款出了問題,林修賢為了避開樹恩,以免她發(fā)現(xiàn)他遇見了米蓮慌亂又糾結的心情,林修賢便添油加醋地訴說這筆貨款如何巨大,公司風險如何嚴重,他要親自過去看看。
樹恩說好,又安慰他,讓他別擔心自己,好好處理事情,一如既往地給他收拾行李,熨燙好領帶,叮囑他路上小心的一些事宜。
終于坐上車,林修賢深深地松了一口氣,他真怕他會控制不住沖動地向樹恩提出離婚。
他愛她嗎?怎么會是愛?她恰好出現(xiàn)在他最低谷的時候,又拉了他一把。沒有樹恩,就沒有現(xiàn)在的他。
林修賢在路上,很意外地接到了米蓮的電話。
她問他在哪兒?她回到了A市,她以前念書認識他的地方。問他要不要來?
林修賢在半路轉道,立刻去了A市。林修賢很驚訝,米蓮怎么會一個人來這里,蘇海呢?
米蓮依然淡淡地笑,風輕云淡的口吻:“他在忙,沒時間。”
那幾天,林修賢陪米蓮逛完了校園的每個地方。午休時間,米蓮坐在教室里,空蕩蕩的教室,只有她和林修賢,5年前他們在課上認識的那一幕就像發(fā)生在昨天。
米蓮微微嘆了一口氣:“真想回到我們剛認識的時候?!苯又蝗灰晦D,說:“蘇海一直在外面有女人?!?/p>
林修賢怔怔的,想安慰她,又無措地找不到語言。
林修賢的心像被窒息地堵住,兩人回旅館的路上一路無話,到了旅館,像是兩人的默契一般,誰也沒有開口,林修賢送米蓮到房間,就留了下來。
脫自己的衣服,也彼此脫對方的衣服,接吻,撫摸,抵死糾纏,林修賢的手指和米蓮的手指纏繞,呼吸交換呼吸,身體重疊身體,米蓮的唇,米蓮頭發(fā)里的清香,她潔白的臉,她的胸,緊緊貼著林修賢,那么遠又那么近。
一切像是水到渠成那般自然而然,這一刻又像是很久之前就應該發(fā)生了,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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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前,林修賢去找米蓮,她一個人在家,年輕又巨大的荷爾蒙緊緊包裹了他,他將她席卷到床上,身體覆蓋下來,探索進了她的體內(nèi)。
米蓮又疼又害怕,她推他,叫他,掙扎一樣。
就在這時,米蓮的母親回來了。眼前的一幕擊倒了以乖巧女兒為榮的母親,她讓米蓮離開林修賢并轉學,要不就以強暴罪起訴他。
那一場半途未完成的愛,時光兜兜轉轉了5年,他們終于可以繼續(xù)完成他們未完成的那一次。誰敢說,這不是林修賢這些年來最渴望的呢?
他在米蓮的身上采摘,開墾,吮吸,和米蓮忘我地投入那場未完成的愛中,像藤和枝蔓的纏綿,誰也不去理會林修賢突然響起的手機。
對方似乎沒有掛斷的意思,一直響,最后林修賢不耐煩地關機,投入到米蓮給的酣暢淋漓的火海里,讓她帶著他前行,沖刺,飛躍到最快樂最高點。
沉沉地睡去,醒來,米蓮已經(jīng)毫無聲息地走了,一個字也不留,她的手機卡剪碎扔到垃圾袋里。林修賢似乎是做了一場夢,夢見米蓮回來只是與他完成他們那場未完成的旖旎跌宕的愛。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問她是否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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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過去,林修賢站在2011年的最后一天的時光尾巴上,展望新的一年,心里卻沒有喜悅,只有痛楚。
樹恩不知道,她早產(chǎn)大出血,被止不住的鮮血淹沒,最后那刻,給林修賢打電話的那刻,她的男人正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
元旦那晚,林修賢被朋友們拉去慶祝新年,在人群中,林修賢又見到了米蓮。
她說:“新年快樂?!?/p>
他說:“謝謝,你也新年快樂?!?/p>
她不會告訴他,她已經(jīng)回去跟蘇海分了。但不是林修賢的原因,她已經(jīng)不愛他。那晚,僅僅是,一夜的情。
林修賢也不再想問,他之前一直想問她的話,她還愛他嗎?
他們各自看著天空綻放的美麗煙花,喝一杯啤酒,各自回家,人生再無交集。
雪花落在了林修賢的臉上,林修賢看著米蓮消失的地方,樹恩消失的地方,臉上的雪花,結成了一滴一滴晶瑩的淚點。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