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rèn)識老康,是一次偶然。
那時,蘇紫梅和她的師哥白金正幸福地相愛著。雖然她的愛情并不被同學(xué)和朋友看好,當(dāng)著面開她的玩笑,說她是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并不是說這堆牛糞本身有什么問題,而是根本就是一堆沒有營養(yǎng)的牛糞。牛糞沒有營養(yǎng),鮮花怎么開都開出妖嬈和艷麗的模樣,這是最普通的道理。但卻常被戀愛中的男女忽略。
白金的名字倒不錯,真金白銀??墒?,他窮得一文銀子都沒有。雖然是本市人,并沒有在經(jīng)濟(jì)上有多少優(yōu)越感。父親因與母親感情不和。多年前離家出走,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到現(xiàn)在都是一個未知數(shù)。母親一個人把他養(yǎng)大,因過分思念離她而去的男人,患了抑郁癥,在白金大四那年,母親在家中上吊自殺。
除了幾千塊錢的饑荒外,連一塊破瓦都沒有留下,房子一直是租別人的。
那個時候的白金在同學(xué)眼中連一塊爛鐵都不值。沒有人搭理他,母親的自殺使內(nèi)向的他更加沉默寡言了。蘇紫梅的情況比他好不到哪里去,雖然父母沒有自殺,但她是靠助學(xué)貸款打點學(xué)費和所有開銷,她爹不同意她讀大學(xué),要是去深圳打工,一年少說往家里掙三萬塊,他要供兒子讀書。但蘇紫梅放下狠話,書要讀。她爹也堅持自己的原則:借錢讀書,跟你一刀兩斷!從此不相往來。她爹之所以這樣,是想:哪有去銀行借錢讀書的?他們村子歷來都沒有過的事情,又不是男娃,他不會白花這冤枉錢的。蘇紫梅她爹沒想和女兒斷了來往,怎么說也是她媽身上掉下的肉,但是,女兒放了狠話,他心里氣著呢,心想生你還生出罪了呢。不來往就不來往,我是你爹,別人笑話也是笑話你蘇紫梅,而不是你爹我!
白金和蘇紫梅是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下相識的,他們相互鼓勵,相互支持,相互暢想未來。用蘇紫梅的話說,白金是她那時候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也是白金的溫暖依靠。
畢業(yè)以后,他們兩個人義無反顧地同居了。
好友葉小微絕對反對蘇紫梅和白金同居。何必把有限的比保鮮荔枝還短暫的青春浪費在一個沒有前程的男人身上呢?
“蘇紫梅!我告訴你,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只要女人愿意交出身體,還何愁床上沒男人?現(xiàn)在你正處于荷爾蒙旺盛期,一但荷爾蒙正常了,你也就恢復(fù)了理智,到那時,你哭都來不及!”
另外好友六六不這么看,如果不以婚姻為目的,僅僅是享受異性的溫暖,倒也無可厚非,何況,蘇紫梅才24歲,自己也無法確定,以后的路上還會遇見誰。
“只要不懷孕,偶爾甜蜜一下沒什么不好。何況如果不跟男人親密接觸,你永遠(yuǎn)也不會了解男人這種動物的所思所想。不要以為同居了就是唯一。”
現(xiàn)在,蘇紫梅體內(nèi)的荷爾蒙正分泌旺盛呢,別人說什么她都聽不進(jìn)去。沒聽科學(xué)家說嗎,這種如膠似漆的狀況最多兩年,然后開始平緩、冷淡、分手?,F(xiàn)在說七年之癢,不到三年,就盼望另結(jié)新歡了。
蘇紫梅承認(rèn)白金有時小心眼,愛懷疑她。但是,在她看來,那是在乎她的表現(xiàn)。不在乎她,誰還懷疑她呢?兩個閨蜜級的女友為愛情爭得面紅耳赤。
——有錢未必有幸福,有愛情,如果有錢則一定有愛情的話,全世界那么多有錢人干嗎都還忙著離婚?離婚也不足為奇。關(guān)鍵是要被對方分去一半家產(chǎn),這是最致命的打擊。美國有個影星叫什么來著。他的很多錢都被前一任后一任的妻子分去了。
最后,蘇紫梅用了一句話解釋: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我與白金除了愛情什么都沒有。即使有一天,我跟他過不下去了,我們也是因為愛情相識,也因愛情分手。所以,不管與他能走到哪一天,我不后悔與他在一起。
蘇紫梅之所以很快和白金同居,愛情是一方面,主要是為省錢,節(jié)約一切開支。建設(shè)未來的小家,攢錢,買房,不管大小,這是她和他近期壓倒一切的偉大理想。他們要在幾年內(nèi)過上想要的生活。還有一點,她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她不想讓朋友失望。言外之意,她想證明給自己看,她沒有選錯人。
給愛情一個家!
讓幸福來敲門!
所以,盡管蘇紫梅不是很喜歡目前這家公司,但是,薪水高,只好委曲求全自己。白金的工作是他的本專業(yè)。市場銷售輕車熟路。工資不高,但業(yè)績做得好,提成是很誘人的。暢想未來,有無限可能!愛情能讓人可上九天攬月。
他們倆在鬧市里租了一間小小的閣樓,八層,只有十幾平米,但卻讓人如此擁有幸福感和成就感。首先是兩個人工作第一年就還清了上學(xué)時的貸款。無債一身輕。沒錯,白金和蘇紫梅幸福得真想把胳膊當(dāng)翅膀,高高地去遙遠(yuǎn)的地方和未知的人生天地自由地飛翔!白金給自己的窩兒取名為鳥巢,他和蘇紫梅是鳥巢里的兩鳥兒。每天銜泥、叼草、筑窩。不過,也真的名副其實呢。除了一張小床,一桌一椅,夏天熱得跟蒸籠,冬天冷得要似冰窖!
六六是蘇紫梅單位的一個同事。大學(xué)畢業(yè)于西安,生于北國紅豆那個地方,畢業(yè)后跑到青島來工作,她喜歡這個城市,她說有大海的氣息,更想嫁給這個城市大海一般的男人,為他生兒育女。她同樣是‘閣樓一族’。休息天,幫一個做會展業(yè)務(wù)的朋友四處跑場子。一天給她100塊,一周兩天半個月的房租出來了。
有一次,一個會務(wù)組要搞舞會,但女伴少,六六不停地打電話給自己在這個城市認(rèn)識的所有朋友,前來救急,也不是自救,陪一次舞三小時,50塊錢。蘇紫梅自然被她逮去充數(shù)了。蘇紫梅的舞跳得不錯,這得益于上大學(xué)時的環(huán)境,每周系里都有舞會,漂亮的女生不管會不會,都被趕鴨子上架,所以,這點事對她來說咸菜一盤。何況還可以賺50塊錢,她和白金省著吃可以花一個星期了。要是每個星期都能碰到這事,最好不過。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請?zhí)K紫梅跳舞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微微發(fā)福,臉色白凈,中等身材。不過,從他發(fā)福的跡象中不難看出,他是年輕時比現(xiàn)在還要英俊的男人。白凈的臉上生著一雙讓人無法有安全感的眼睛。他的舞同樣跳得很好。
蘇紫梅只是跳舞,不說話。舞技純熟,舞姿優(yōu)美,那雙純凈如水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他一眼看出,她是那種渾身沒有故事的女孩子。對于這樣的女孩子,不需要了解,便知一二。一曲舞結(jié)束以后,男人自報家門,康伯生。
蘇紫梅很久才回了一聲:“你好,康大叔。”
這樣的稱呼,顯然,讓見多了場面的康伯生也很意外。以他的脾氣是會發(fā)火的,這樣的打擊是第一次,可是,他居然笑了。不一樣的女孩子。以往,他用女人形容,現(xiàn)在,他用了女孩子三個字。
“我有你說的那樣老嗎?”
“嗯,很老哦,比我爸老。比我男朋友更老!”
康伯生一時啞口無言。眼前的蘇紫梅個性十足,一點也沒有人間煙火的樣子。讓他對她突然生出不一樣的情愫——好奇心油然而生,這大概就是男人吧。
“你是在打擊我的自信?”
“實事求是?!?/p>
老康把她摟在懷中,尺寸近了點兒,是慢四,他卻故意跳成‘慢二’那種情侶舞。男人的壞是他的生理結(jié)構(gòu)與動物品性所決定的,他微微低頭俯視蘇紫梅柔軟的嘴唇,像是剛剛綻開的花瓣。情欲是水,在體內(nèi)無聲地蔓延……有多久。他沒有和女人逢場作戲了?又有多久,他沒有對女人動過心思了?他喜歡如詩如畫的女人,但,現(xiàn)在的詩和畫,是可遇不可求的。他說:
“蘇紫梅,可以給我一次喜歡你的機(jī)會嗎?”
這話有些突然,突然到老康自己沒想到,突然到蘇紫梅也沒想到。蘇紫梅毫不猶豫地回答:“康大叔,實話實說,我不喜歡你。我男朋友也不會喜歡你。”
“我不在乎你男朋友是不是喜歡我,我只要你喜歡!”
“你那么老,我喜歡不起來!”
“我有錢,有很多錢?!?/p>
“錢不能買來一切!”
“可以,想買就能買?!?/p>
“在我這里你的錢就是紙片。”
“你跟錢有仇?”
“喜歡我自己掙的錢,不是你的錢!”
“我可以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讓你這一生都沒有遺憾!”
“你誘惑不了我!”
“好!蘇姑娘!”
在蘇紫梅的理解中,老康的這一聲好,代表著知難而退,見好就收,結(jié)果,恰恰相反。陪完舞的一個星期,老康出現(xiàn)在她經(jīng)常吃大排檔的那家路邊店前。他的豪華版奔馳車出現(xiàn)在雞腸子一樣細(xì)窄破舊的胡同里,很扎眼。所有人像看神仙一樣看著老康和他的一身名牌。他二話不說,從車?yán)锍鰜?,徑直坐在吃早點的大軍中,坐在蘇紫梅身邊。蘇紫梅像不認(rèn)識他一樣,照舊低頭吃自己的早點,一碗粥,一根油條,一塊錢解決問題。吃完轉(zhuǎn)身就起,老康不慌不忙,起身跟去。蘇紫梅往哪兒走,他的車就跟到哪里,直到蘇紫梅停下腳步對他大聲喊道:你流氓啊?
老康說:我很想當(dāng)流氓,可我不如流氓勇敢。不能對你動手。只能這樣看著你、欣賞你。
說吧,什么意思,給你十分鐘時間,我還有事。
蘇紫梅氣結(jié)地看著眼前的流氓男人,哭笑不得。
老康說,我要你一輩子。
蘇紫梅更氣,得了鼻子上了臉:你以為你是皇帝呀?你喜歡誰,誰就得喜歡你?你想寵幸誰,誰就得花枝招展地歡迎你?本姑娘我就不吃你那一套。何況,在我看來,你與我未來的老公差遠(yuǎn)了!
說完,蘇紫梅轉(zhuǎn)身走了。老康手握方向盤,無聲地笑了。女人也如同菜系,難怪川味火鍋在全國各地這么風(fēng)行。有味道,爽口就是這樣的感覺。
熱戀中的女人,她的眼里是看不見別的男人的。哪怕他再多錢和優(yōu)秀,在女人眼中也不會有任何反應(yīng)。蘇紫梅白天上班,晚上回她和白金共同的鳥巢,然后,她和他一起去菜場,同賣菜的小販為一毛錢爭爭講講。絕對的居家小婦人。當(dāng)然,她也不忘對白金說起那個叫老康的男人。
“你不知道,他有多不要臉,他以為錢能買到一切,在本姑娘我蘇紫梅這兒,他的錢就是廢紙一張!”說完,自顧哈哈大笑。
白金遲疑地看了一眼蘇紫梅。似乎想說,但最終,欲言又止。
“哎,你也不發(fā)表一下演說,或表揚我一下?”蘇紫梅看著白金。
白金說:“你不后悔?”
“后老悔了!”蘇紫梅在白金的胸前輕輕捶了一下,“我的幸福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我就是要和你這樣一輩子在一起?!?/p>
說完,蘇紫梅開始耍賴,要白金背他回家,上樓。白金看看周圍過路的人,有些不好意思,蘇紫梅不管,撒嬌道:“不嘛,我要你背我,我就是要所有的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的快樂和幸福。”
白金蹲下來,蘇紫梅雙手摟住白金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后背上?;氐郊抑?,蘇紫梅系上花圍裙,開始做飯,白金給她打下手,兩個人一副你恩我愛之模樣。是的,此時他們的幸福與錢無關(guān)。飯后,兩個人開玩‘老節(jié)目’數(shù)錢。一邊看電視一邊計算著這個月花去多少錢,能存多少,但存折上的數(shù)字依然像蝸牛一樣,緩慢上升。每天晚上數(shù)錢,給了蘇紫梅和白金貧寒的愛情生活增添了無數(shù)的樂趣。每數(shù)一次,房子就離他們近了一點兒,幸福就多了一份!
有時看著電視上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的男人和女人,蘇紫梅膩在白金的懷里。雙手吊在他的脖子上,撒嬌地問他:
“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吵架嗎?”
“不會。我們有愛?!?/p>
“我們能愛多久呢?”這話她問過白金N次,就是樂此不疲。
“一輩子。”
“嗯……不行嘛……”蘇紫梅撒嬌地說。
“兩輩子行吧?!?/p>
“也不行!”
“海也枯了,石頭也爛了。我的身體也腐爛了,閉上眼睛?!?/p>
聽到小白的命令,蘇紫梅乖乖地閉上了眼,不知他要弄出什么驚喜給她看,待她睜開眼睛時,一枚戒指已經(jīng)套在她的手指上。在燈光的照耀下,光芒四射。蘇紫梅低頭細(xì)細(xì)地看著,麥草編好的。但她同樣喜歡。這時,小白單膝跪地,眼神虔誠:“親愛的寶貝,嫁給我吧?!?/p>
蘇紫梅抬起頭,看向小白,干凈的平頭、單眼皮、英俊的臉、溫柔的嘴唇。突然眼圈一熱,繼而,大滴眼淚掉下來。因為感動。見蘇紫梅不說話,白金開口道:“我會一輩子對你好,請你相信我?!?/p>
“金……”除了這一個字,蘇紫梅說不出話來。她跳下床,撲倒在白金的懷中,與他狂吻在一起。此刻,這就是她最好的表達(dá)。
“白,我永遠(yuǎn)是你的,是你一個人的……”
嘴唇張不開,溢出親吻的囈語聲。
“白,你也永遠(yuǎn)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眼淚涌出來,微弱的哭泣,她把臉貼在他的肩膀上,在她恐懼時,在她心里很疼痛時,在她無助時,她會這樣輕輕趴在他的肩膀上,等待他將自己用力抱起。
22歲的年輕女孩子,身體里有無盡的寂寞在蔓延。情欲需要這樣的溫度。燥熱的夜風(fēng),透明的月光,仿佛要為這樣的曖昧制造一切的可能。是誰說過,夜是有情人用來歡愛的,是孤獨的人用來寂寞和睡覺的,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此刻的蘇紫梅,她柔軟芳香的身體,像是月光下一束緩緩盛開的花朵,呈現(xiàn)在白金的眼前,柔軟濕潤的嘴唇,溫暖的肌膚,她拼命屏住呼吸,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親吻的甜蜜和撫摸的快感
她愿意在白金地瘋狂侵襲中支離破碎。
她不要他停止侵襲……
一直,不要停下來……
這時,手機(jī)響,一個陌生的號碼。蘇紫梅騰出嘴巴接手機(jī),白金示意她不要接,蘇紫梅堅持,當(dāng)那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時,她的臉?biāo)⒌匾幌掳琢似饋?。怎么也不會想到是?陰魂不散的東西。她聽到他在那邊興災(zāi)樂禍地問:“蘇紫梅,你在干嗎?”
他好像知道此刻她在干嗎……干嗎?蘇紫梅一時愣在那里,無語,干嗎?愛呢,忙著呢,如膠似漆著呢,但她說不出來。她的臉窘得如紅透的蘋果。
“蘇紫梅你干嗎不說話?不說話是表示你在想我嗎?”
蘇紫梅的臉因為剛才過于用力和激情,滲出細(xì)小的汗珠,她趕緊捂緊手機(jī),怕小白聽到。“對不起,先生,你打錯了!”立馬掛斷電話。可是,不到一分鐘手機(jī)再次響起來。
“蘇紫梅,你不敢跟我說話,是不是你身邊有別的男人呀?”
“蘇紫梅,你不用害怕……”
蘇紫梅忍無可忍,大有揭竿而起的架勢:“我干嗎?我跟我老公正忙得熱火朝天呢,怎么?不可以嗎?還是需要得到你的認(rèn)可?”
電話那邊立馬沒了聲音。蘇紫梅勝利了。解放區(qū)的天是晴朗的天!忽聽白金問誰呀?
“就是我以前跟你講過的老康。”
一場好事讓老康給攪得沒了下文。反正累了一天,兩個人誰也沒有再有蠢蠢欲動的意思,很快各自睡去了。事后,蘇紫梅那個氣呀!這個老康,他算什么東西?憑什么他這樣肆意破壞別人的幸福?有錢就可以張揚嗎?第二天下午,處理完手頭的工作,終于有時間教訓(xùn)一下老康,于是,把電話打過去。那邊傳來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您好,康大集團(tuán)?!?/p>
“請問康伯生在嗎?”理直氣壯地問過去!管它什么集團(tuán),蘇紫梅一想到白金后來沒了興趣,就氣不打一處來。
“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我可以幫您轉(zhuǎn)告嗎?”女人的語氣訓(xùn)練有素,透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yán)。
“蘇紫梅!”
“他正在開會。不方便接聽電話!”
“那好,請你告訴你們康大叔,別以為他有錢,誰都可以喜歡他,他不是太陽,憑什么世界都圍著他轉(zhuǎn)?如果他膽敢再次對我騷擾,我就告訴他老婆!”
奇怪的是電話那邊的女人并不理會蘇紫梅的生氣,反而對她好像很感興趣。
“有話慢慢說,我們都是女人!”貌似的理解,又懷揣怎樣的心機(jī)?
“是嗎?你想知道什么?老康是不是喜歡我?為什么喜歡我?或者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他這個無賴!就算地球剩下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喜歡上他!”
蘇紫梅說完,也不給對方喘息的機(jī)會,掛了電話。
氣是出了。恨是解了??墒?,人生會因此她這樣的干脆果斷而風(fēng)平浪靜嗎?
蘇紫梅錯了。
秘書艾卿卿放下電話。
若有所思。老康好像快開完會了,她正想,是不是要把剛才的電話告訴給他。轉(zhuǎn)念一想。又把這種念頭壓了下去。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一份部門經(jīng)理送來的文件。卻怎么也無法集中精神,艾卿卿的神色一凜。就在她還為此事心情不悅時,老康開完會了,她聽到他走路的聲音。正好,這份文件等他簽字。在老康坐定后,艾卿卿輕輕推開了老康的門。
她把文件放在老康的眼皮底下,所有條款她已經(jīng)過目,如果有不妥她會提出來,一般的文件老康不會看,只要艾卿卿審核好,他會大筆一揮簽字。簽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認(rèn)識,因為那個簽名是一位書法家專門為他設(shè)計的,總而言之,是誰也模仿不了的。老康只有初中畢業(yè),就算一筆一畫,都歪歪扭扭,所以,能寫出那樣看不出筆劃的龍飛鳳舞大字實則不是他的水平。而艾卿卿是本科畢業(yè),公司所有合同文件都由她把關(guān),她在某種程度上是老康的大腦。
所以,艾卿卿的位置在公司是置于那些副總之上的,如果老康是總經(jīng)理的話,艾卿卿就是老康的機(jī)要秘書。開始,艾卿卿也覺得這份工作不錯,時間久了,艾卿卿覺得自己就是副總,要么有一些股份,要么給她配車。老康經(jīng)常在無人的時候?qū)λf,她是公司的靈魂。但那些副總有專車,有股份,她什么都沒有。
若說有,那只是對老康的期待。
以女人的敏感,她相信老康所言。卻不知,感覺有時也會騙人的。
在老康簽完字以后,艾卿卿并沒有急于出去,而是欲言又止地看著老康。她就是要用這種手段吊起老康的胃口。
“還有別的事?”老康直截了當(dāng)?shù)貑?,在艾卿卿面前,他通常會這樣。
“剛才有電話……”艾卿卿說到這兒停了下來,一副想說又不能說的表情。
“誰找我?”
“一個女人……”
“女人?”老康想到誰也不會想到蘇紫梅來他的地盤宣戰(zhàn)了?!澳膫€女人?”
“蘇紫梅。”
“她……”老康掩飾地笑了笑,“一個客戶而已?!?/p>
“有些話她要我轉(zhuǎn)告你?!?/p>
“你說?!崩峡当M量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她……她說她討厭你……讓你以后不要再對她……”
“……”
老康的神色果然暗下來。艾卿卿終于心明眼亮,明白了什么。此時,不能在這里久留,知趣地離開老康的辦公室。可是,她卻聽到自己皮膚綻裂開來的聲音。很疼,無法停止,卻沒有人撫摸。自以為很堅強(qiáng),原來,也如同紙老虎一樣脆弱。
她忘了一句話,女人是水做的。
艾卿卿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老康——原來你只是利用我而已。
一個月以后的一天,白金下班回家告訴蘇紫梅一個好消息,他被提升為公司一個部門經(jīng)理,薪水已經(jīng)漲到六千塊。啊?蘇紫梅第一個反應(yīng)是認(rèn)為自己聽錯了,要不就是白金的嘴巴出了毛病。天上掉餡餅。白金抱著蘇紫梅在小小的鳥巢里轉(zhuǎn)圈圈。
“你老公我,白金,要發(fā)跡了。蘇紫梅,你眼光不錯,嫁的是真金白銀?!?/p>
蘇紫梅縮在白金的懷中,任他寵愛著。
“將來,我們的兒子就是貨真價實的白銀,國家貨幣。蘇紫梅,你賺大發(fā)了,別把我這個鉆石當(dāng)成廢銅爛鐵,到時你后悔都來不及?!?/p>
“老公,我們不是做夢吧?!?/p>
“這叫夢已成真?!?/p>
白金把蘇紫梅拋向空中,嚇得蘇紫梅閉著眼睛大聲尖叫。還好,她像蕩秋千一樣,穩(wěn)穩(wěn)地落入了白金的懷中。用不上幾年,他們就可以住上大房子了。六千塊,算不上絕對高薪,但比以前多出四千塊錢,一年就接近5萬塊呀。蘇紫梅連親帶吻,愛情需要物質(zhì)獎勵,錢不能代替愛情,但可以讓吃飯變得有情調(diào),有滋有味。
蘇紫梅似乎看到了美好生活正在朝她和白金朝手,此時的白金渾身熱血激蕩,心潮澎湃。蘇紫梅踢掉鞋子,很是配合,畢竟也沒有多少實戰(zhàn)經(jīng)驗,再怎么瘋狂也都是小兒科。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那才是練出來的內(nèi)功。
錢真是好東西,可以讓女人年輕十歲,也可以讓男人在愛情面前壯陽。
蘇紫梅第一次領(lǐng)略到,白金不同以往的力量,居然有些痛,初次的痛感。那樣的痛卻帶著隱約而真實的快感,讓已經(jīng)躺下去的她猛地坐起來,雙手緊緊抱住白金的上身,臉貼在他的胸上,嘴唇在他身上亂咬,同時,伴著模糊不清的囈語聲。
今夜,是他小白的,他從此要像男人一樣活著,和過去告別!
何況一個星期后他就要去內(nèi)地一個城市,公司在那里成立了分公司,由他負(fù)責(zé)打理開拓市場。終于把渴望揮霍得一干二凈時,他渾身是汗躺了下去,蘇紫梅也縮在他懷里,眼角有晶瑩的淚花。白金低頭吻著她的嘴唇。告訴了蘇紫梅他將要離開這座城市的事情。蘇紫梅頗感意外,但是,一想到能多掙5萬塊錢,也只能認(rèn)了。未了,她對白金說:“那我也跟你去,反正我不想離開你?!?/p>
“不行。我不想讓你跟我吃苦?!?/p>
“你不怕我飛了呀?”
白金當(dāng)然不會同意蘇紫梅跟他去受苦。何況只有十個小時的車程,他每個月可以回來。他也不會在那里永遠(yuǎn)生活下去,一切都是暫時?;蛘哒f為了愛情這棵樹能永遠(yuǎn)開滿鮮花,他只能這樣。男人對女人最好的承諾是給她衣食無憂地生活。他要給蘇紫梅無盡的幸福。所以,白金雖然一個人坐上了開往內(nèi)地城市燕西的火車,但他心里一點兒也不孤單。蘇紫梅在站臺上,列車緩緩啟動,白金把頭探出車窗外。
“我……”
就這一個字,蘇紫梅已經(jīng)淚如雨下。白金伸出手,想給她擦拭眼淚,可是火車已經(jīng)加速,蘇紫梅跟著火車奔跑,追趕著遠(yuǎn)去的白金。火車載走了她的小白,她的心也成了空城,一無所有。
白金走了以后,蘇紫梅一個人仍舊住在他們的鳥巢里,不同的是,葉小微和六六時不時來這里蹭一下,有時睡覺,有時是吃飯,感慨愛情的偉大。
“哎,你真決定嫁給白金?”
“那當(dāng)然,嫁人還能是假的呀,很快就會領(lǐng)證的?!?/p>
此時的葉小微再也不想給蘇紫梅潑冷水了,連老康那么有錢的男人都沒讓她動心,估計,也沒什么能讓她在短期內(nèi)再次春心蕩漾了。這期間,葉小微和六六不停地穿梭在相親與自己認(rèn)識的男人的路上。
葉小微的標(biāo)準(zhǔn)是,最好是個成功男人,如果不是成功男人,工作、家境都要好,也就是說,她不會像蘇紫梅這樣傻,嫁了一個本市的無房戶,還像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樣。葉小微的相親之路不是很順利,見了幾個公務(wù)員,見面幾次之后也就沒有了下文。用蘇紫梅的話說,自己本身就是灰姑娘,一心想嫁王子,可能嗎?除非王子瞎了眼。你不就是一個本科生嗎?現(xiàn)在的本科生跟以前的高中生沒什么區(qū)別,這是時代的需要與變遷。
倒是有一個公務(wù)員一眼相中了葉小微,他是一個二手男人,35歲,三年前離異,老婆出國后,自然離婚,4歲兒子歸他撫養(yǎng)。有房、無車。見了幾次面。葉小微說不出那個男人有多討厭,但一想到還沒結(jié)婚就來了一個‘拖油瓶’,她本身對孩子就沒有概念,也在婚后幾年內(nèi)不會考慮要孩子,所以,對于這個男人每次的約會邀請,不是十分感冒。
在男人短信與電話的千呼萬喚中還是去了。
這是因為六六在后面鼓動她——有沒有結(jié)果并不重要,而是,在沒有找到更好的以前,有一點曖昧也是不錯的事情,否則老了的那一天,想想這一輩子只跟老公約會過,也太虧了吧。葉小微想想也是,人生活的不就是過程嗎?何況女人的青春像是南方運到北方的荔枝,保鮮不了幾天的。到了四十歲,還會有男人對你這么熱情嗎?
六六戲稱蘇紫梅和白金堪比電影《周漁的火車》浪漫的愛情都是短命的,但蘇紫梅堅信她的愛情會長命百歲。這期間,她遇到過老康大叔。蘇紫梅把老康送她的一萬塊錢當(dāng)眾砸在他的臉上了。
“錢能買到漂亮女人的身體,但買不到愛情!康大叔,你懂嗎?”
一個小毛丫頭教訓(xùn)一個中年男人。老康居然面不改色,洗耳恭聽。
葉小微和六六簡直笑翻了天,蘇紫梅你真行!
就這樣,每個月,白金會抽出一點時間連夜趕回鳥巢,重溫愛情的美好,第二天一早趕回去。后來,干脆是蘇紫梅在雙休日往白金那里跑。嘴上說白金太累,怕影響他的工作,其實是怕白金坐懷也亂,她相信她的白金不是那樣沒有責(zé)任感的男人,但葉小微和六六總是這樣看男人——天下沒有坐懷不亂的男人,只是要看有沒有機(jī)會和條件。謠言說了一百遍就成了真理。那以后,累的也只有蘇紫梅了,她會選擇連續(xù)加班,為的是多攢幾天假期。
蘇紫梅每次經(jīng)過一個月的相思之后才能與白金一聚,那時候,全沒了生活瑣事,只有做不完的愛。那個甜蜜呀,把對方吞掉也不足以表達(dá)那種熱烈。
事后,蘇紫梅幽幽地對白金說:“我看見你公司里給你打下手的女孩子,我告訴你,你要坐懷就亂,我立馬送你一個常綠的帽子。”
白金笑:“好。我想看看那個帽子質(zhì)量好不好,適合不適合我戴。如果做工精致,質(zhì)地良好,我愿意接受?!?/p>
蘇紫梅用力擰住白金的耳朵?!澳愀?”白金痛得直咬牙,蘇紫梅才放手:“我告訴你,白金,你可以喜歡別人。我不在乎,但是,我會拿著菜刀去見你!要么你死,我么我死!”
白金反身抱住蘇紫梅,輕輕咬住她的耳垂:“寶貝,我要你懷上我的孩子……”
蘇紫梅被白金弄得渾身癱軟在他懷中,他呼吸急促地看著她……愛情真好,連煩惱也知趣地躲到一邊去了。一輩子永遠(yuǎn)這樣。永遠(yuǎn)這樣愛,永遠(yuǎn)這樣親密……蘇紫梅帶著分手的不舍,含著眼淚在星期一即將來臨的深夜回到了青島。小睡三個小時,趕去公司上班。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地往前流逝著。一年以后的某一天,蘇紫梅強(qiáng)烈地感覺到身體深處的疲倦,突然不想吃東西,有時會煩躁不安,有時會脆弱得不知所措……
晚上,她打電話給白金。
白金正忙得不可開交,他正和客戶談一筆生意,這個客戶是他費了好多心思才終于有了今天的結(jié)局,所以,他不能有半點的怠慢。只要對方快一點簽下單子,讓他當(dāng)牛做馬也在所不惜。他很快就可以掙到房子首付的錢了。一想到很快就可以有自己的大房子了,白金渾身都是力量,他終于沒有讓蘇紫梅失望,他終于成了這個城市的有產(chǎn)階級,盡管是未來的房奴,可是,當(dāng)奴隸也是快樂的,他愿意當(dāng)這個奴隸。所以,這個時間打來電話,白金哪有功夫理她呀。他整個的心思都在這張幾百萬的單子上。蘇紫梅在電話中哭了。
——白金,你變了嗎?為什么你不像以前那樣關(guān)心我愛我了呢?
——我一天忙得要死,午飯還沒吃呢。白金不耐煩地說。
——白金,你這是借口。
——蘇紫梅,請你理解一下我好不好,我真的很累很累,如果我完不成指標(biāo),是拿不到錢的,拿不到錢,就買不上房子……白金的聲音很大。
——房子比我還重要嗎?
——沒房子我們永遠(yuǎn)住閣樓嗎?
——永遠(yuǎn)沒房子你不覺得我們低人一等嗎?
那面啪地掛了機(jī)。
其實,蘇紫梅不想和白金吵架,她只想靜靜地和他聊一會兒,可是,卻突然吵了起來。為什么吵起來,她也不知道。后來,她開始嘔吐,再后來,她知道自己懷孕了。立刻告訴白金。白金說,生下來吧。蘇紫梅有些猶豫,在她看來,這個孩子來得稍微早了一點兒,要是明年或后年也不晚,那樣,房子差不多解決了?,F(xiàn)在,在哪兒生?生在鳥巢嗎?何況,白金不在家,她一個人帶孩子很困難;再者,她感覺到白金離她很遠(yuǎn)。
她不想生,自己可以住鳥巢,但孩子不能。
但白金堅持,只好奉子成婚。所以,兩個人到民政局注冊完畢后就等于結(jié)婚了。婚紗沒拍,儀式?jīng)]有,只有幾個當(dāng)年的同學(xué)及單位要好的朋友吃了一次飯,就算是結(jié)婚了。
蘇紫梅是在結(jié)婚以后才告訴自己鄉(xiāng)下的父母,她結(jié)婚了。父母跑來城里,對女兒的家大失所望,巴掌大的地方,連身都轉(zhuǎn)不開。這樣窮的家何時能翻身?自然對白金也不會有好臉色。一筆虧大了的買賣,還不如農(nóng)村不識字的娃呢,少說也有幾萬塊的彩禮,姓白的小子,一毛不拔,就把蘇紫梅的肚子搞大了,擱誰誰不氣呀……
說什么都晚了。父母第二天離開了城市,回了鄉(xiāng)下老家,誓死與白金一輩子不會有任何瓜葛的表情。他們走了以后,白金的心情也不好,畢竟,不被準(zhǔn)老丈人接受不是一件能高興得起來的事。
蘇紫梅安慰白金:“你是娶我,又不是娶我爸我媽?!?/p>
白金緊緊地抱著蘇紫梅,愧疚是他此時唯一的心情:“我也覺得對不起你,愧欠你。畢竟,結(jié)婚是女人一輩子最浪漫的一件大事?!?/p>
“孩子都有了,說那么多干嗎,你以后對我和孩子好一點兒,少對一些年輕女人眉來眼去,比什么都好。男人最重要的事情是著眼于現(xiàn)在和未來。好好干吧,我和孩子等著你養(yǎng)呢?!?/p>
“梅,你真好……”
“我哪兒好?”
“哪兒都好?!卑捉鸬氖稚爝M(jìn)她的胸衣里,用力地一捏。蘇紫梅癢得難忍,束手就擒。
在蘇紫梅生下兒子的第二個月,白金買下了一套80平米的二手房,總價70萬,首付21萬,剩下的是借銀行的,每個月要還近四千塊。一家三口歡天喜地地搬了進(jìn)去,白金堅信,再過幾年,他可以很快還上銀行的錢。半年以后,蘇紫梅的產(chǎn)假到期。
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誰看孩子呢?白金在燕西,幫不上任何忙,蘇紫梅要去上班。每天為孩子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部門經(jīng)理已經(jīng)發(fā)話,再這樣下去,就會讓她下崗。房子要還貸,她下崗這個家的小半邊也就塌了下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是不能下崗的。
為這個問題,蘇紫梅和白金討論過無數(shù)次,都不歡而散,白金的意思是讓蘇紫梅的父母來幫著照看一下,蘇紫梅不同意。這有兩個原因:一是父母不識字,對于農(nóng)村那種養(yǎng)孩子的方法,她不贊成;二是她在書上看過,孩子從小跟什么樣的人,長大以后,他的性格,為人處事就接近這個人。而她的父親,重男輕女,且是一個有了錢就會去賭博的人,她還有一個和父親一樣的弟弟,所以,為了孩子的健康成長,她不準(zhǔn)備讓鄉(xiāng)下的父母來自家?guī)兔Α0捉饒猿诌@么小的孩子無關(guān)緊要。所以,兩個人為這個問題每次都是爭吵,最后,還是白金妥協(xié)。
眼下保姆好找,價錢不好談,一個月管吃管住還要一千塊錢工資。別小看這一千塊錢,會讓蘇紫梅和白金的生活產(chǎn)生很大影響。平時,蘇紫梅五百塊可以解決一個月的生活問題。現(xiàn)在,又增加這一千塊錢的開支,讓他們的生活有些吃不消。
生了一個兒子,歡天喜地,卻也想不到,生出這么多意想不到的煩惱。首先,在沒有兒子以前,兩個人很少有別扭,即使有,一會兒就好了?,F(xiàn)在呢,為了這一個保姆吵得人筋疲力盡,保姆在兩個人的爭吵中請到了。農(nóng)村人,中年婦女,早年喪夫,兒子成家,對她不好,所以,她一個人跑出來打工,整年在城市給有錢人家當(dāng)保姆??床坏絻鹤觾合眿D的冷臉,對她來說是最幸福的事。所以,她一到蘇紫梅家,就向她保證,她會帶好孩子,一切讓蘇紫梅放心。那張卑微的臉上滿是真誠……
蘇紫梅叫她王阿姨。王阿姨把蘇紫梅當(dāng)成有錢人家了,蘇紫梅想把價錢降下一百塊,她說什么都不降,蘇紫梅沒有辦法,看著她人還算老實,也就定下她,然后自己上班去了。
日子忙亂而瑣碎。有了孩子,她不能想去白金那里就去他那里。孩子是生活的重心,此時,白金已經(jīng)在她心里移至第二位。只有白金回到家里,才能夫妻團(tuán)聚。
夜深人靜時,內(nèi)心里蘇紫梅也會生出一分?jǐn)?shù)不清的寂寞和孤單。她知道,她是想念白金了,但很快困意襲來。她也記不清,白金有多長時間沒回來了,有多久她和他沒有親密無間地說愛了。在她看來,愛已經(jīng)是很遙遠(yuǎn)得仿佛上個世紀(jì)的事情了。
白金也忙,晚上打來電話,也是囑她關(guān)好門窗,累了,睡吧之類的話。她不怪白金,忙了一天,有時,她拿著電話,還沒等白金說完,她已經(jīng)睡著了?;蛟S,這就是生活原本的真相吧。孩子的到來,改變了夫妻相處的模式。兩個人的交流的確少了,在一起,連做愛也是匆忙了事,根本體驗不到以前的魚水之歡。共同出游,一起燈下讀書,都成了歷史,她一直渴望回到以前的日子,雖然住在小小的閣樓里,但那閣樓里,像是柵欄關(guān)不注滿園的春色一樣,讓她甜蜜、幸福、陶醉,讓她回味無窮。
看看現(xiàn)在,整天忙得跟老媽子一樣、腳不沾地?;氐郊依У貌恍?,每天上班下班像是行軍打仗一樣,幸虧家里有保姆,否則的話,自己早就投降了。突然想起遠(yuǎn)在鄉(xiāng)下的父母,想不出自己以前怎么會和他們斷了關(guān)系。父母在那種艱苦的環(huán)境下,把自己養(yǎng)大,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蘇紫梅對這句話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孩子改變了她以前的很多想法,至少讓她成熟了很多,讓她懂得感恩,讓她心懷感激看待這個世界。
王阿姨總體上來說做得還讓蘇紫梅滿意,說好人家只管孩子的一切,不管買菜做飯,但是,這些她都一一做了。晚上孩子睡了,王阿姨就會拉著蘇紫梅的手說:“閨女,我哪兒做得不好你可以給我說,我拿你像當(dāng)自己閨女一樣親。不瞞你說,我閨女也沒你對我好,她們只看到我的錢,看不到我的人?!?/p>
蘇紫梅工作了一天,加了三個小時的班,累得她眼冒金星,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有點頭說是。然后回房間睡覺,連看一眼兒子的力氣都沒有。
不滿意的是蘇紫梅她媽,她在電話中知道女兒生了兒子,本想來城里看看,可是女兒沒有要她來的意思。她還是硬著頭皮想來,家里窮,所以沒什么給女兒拿的。蘇紫梅并不挑剔媽媽什么東西也沒有帶給她,她不讓她媽來不是怕她媽來,而是不想媽為她操心勞累。再說,自己媽來,回去時,怎么著也得給她買票,順便捎點兒錢回家,蘇紫梅現(xiàn)在是一分閑錢也沒有。上個月保姆的工資錢還沒給呢,好在王阿姨很通情達(dá)理。這樣一想,不如不讓老媽來,即不勞民,也不傷財,兩全其美,她告訴老媽不讓來的理由——雇了保姆。
她媽問多少錢?蘇紫梅如實回答一千塊,管吃管住。她老媽在電話那面沉默半晌沒說話,忽然電話里猛地竄出一個男人憤怒的聲音——
養(yǎng)你他媽的這個白眼狼,你寧愿給保姆一千塊工錢也不給你媽,你說說,你還是人嗎?
蘇紫梅聽出,憤怒男人的聲音是他爸。
“爸,你聽我說……”
蘇紫梅想解釋,但老爸不給她解釋的機(jī)會。三天后,蘇紫梅的父母從鄉(xiāng)下趕來,看他們的樣子,住下來并不想走。家里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立馬顯得很擁擠。而這時,正巧趕上白金每月一次的相聚。白金對蘇紫梅她爸她媽并不多熱情,都是處對象結(jié)下的梁子,他們反對,又不給白金好臉色,如今女兒成了人家的老婆,高不高興也由不得老爸老媽說了算。
畢竟是自己爸媽,蘇紫梅還是希望白金能大度一些,白金眼一瞪:“我還不大度,我要是不大度,我早把他們攆出去了。”
蘇紫梅想壓住白金的火氣,再說了,父母也不會久住,干嗎惹他們不高興?白金心里明白,老丈人想在這兒住是假,要錢才是真,他只好忍痛割愛,用500塊錢把兩個老人打發(fā)走了。眼不見心不煩!白金不想看到他們。
蘇紫梅她媽一把搶過自己男人手中的錢,給了白金。對于女兒生孩子,她幫不上忙,怎么能要錢呢?蘇紫梅她爸眼一瞪:“他給的憑什么不要?結(jié)婚時一分彩禮也沒要,現(xiàn)在他拿這點兒錢,老婆孩子就有了,便宜了他!”一邊說一邊憤怒地盯著白金,“打發(fā)要飯的也不能這樣?!甭槔匕彦X揣了起來。
“爸,以后有錢我們再給你,又沒說只給這一次?!碧K紫梅在一邊低眉順眼打圓場。
白金拉下了臉色,不耐煩地頂了一句蘇紫梅:“你是大款啊?家里有沒有錢你不知道?”
蘇紫梅她媽一看形勢不好,趕緊拉著老頭走了。
他們走了以后,蘇紫梅生氣白金那樣對自己父母,白金瞪著眼睛吼道:“現(xiàn)在看到我了,以前他不是罵我是窮鬼嗎?嫌我窮就別來?!?/p>
“你老提過去干嗎?畢竟,他們養(yǎng)我一回也不容易?!?/p>
“他們不容易,我就容易!”
“白金!你干嗎呀你!吃槍藥了還是看我不順眼?”
蘇紫梅也火了。她不想發(fā)火,不想把這短暫的相聚變成戰(zhàn)爭,但是,白金一直拉著臉,這場戰(zhàn)爭一點兒前兆沒有,就這樣氣勢洶涌地來了。
“給我閉嘴!別煩我!”白金吼道。
“白金,你現(xiàn)在能掙錢了,有本事了,從前你住閣樓時怎么不敢跟我這樣?啊,你說說看,你是不是有點錢就六親不認(rèn)了,翅膀硬了!我告訴你白金,我爸我媽以后還會來,我還會給他們錢,我自己能掙,又沒花你的錢,你少跟我指手畫腳!我給他們錢,我愿意,你管得著嗎?”
“好,你愿意!”
白金看著蘇紫梅叉著腰的樣兒。不知道哪來的沖動,上去就給了她一個耳光。這一耳光把世界徹底地打碎了。蘇紫梅先是愣了,后來是瘋了,她沖上去,與他廝打在一起。孩子哭,一個好端端的家,成了一鍋粥。什么東西摔在地上,砰的一聲碎了。接著,又是砰砰的聲音。有時沉悶,有時清脆。要不是保姆英勇無畏地沖上來,這場戰(zhàn)爭還不知道要打到何時。戰(zhàn)爭結(jié)束了,白金連夜走了。蘇紫梅以無聲的眼淚迎來了第二天的太陽。
中午休息時,蘇紫梅吃完飯,回自己辦公室。同事們都去會議室玩撲克去了,她沒有心情,白金生氣的臉一直在眼前晃著,白金響亮的耳光也一直響著。幸虧她躲閃及時,要不,她的臉肯定是又紅又腫。日子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這樣?讓她措手不及。
雖然傷心,一直期待白金的電話及時打來,整個上午,她的手機(jī)響了幾次,但都不是白金。到了中午時分,終于挺不住了,給白金打個電話,拿起電話剛按下一半的數(shù)字,她的手就停了下來。
她想:憑什么自己老是主動給他道歉?自從他去了燕西以后,她感覺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哪里不一樣,也說不清,總之,就是有些不一樣。一個人坐在那里生悶氣,白金一點都不理解她的苦衷,她也不是非要把錢給父母,又不是天天給,或給得很多,就是意思一下,或給自己賺個面子,也讓父母欣慰一下,有什么不好?再說了,父母不管怎么樣,把自己養(yǎng)這么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己做了母親,才懂得父母恩。他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和自己發(fā)火,動手打人。尤其是動手打人,很傷心。擱誰誰心里平衡啊?
蘇紫梅一天也沒等來白金的電話,實在忍不住,給白金發(fā)了一條短信——你變了。
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煲掳鄷r,葉小微來電話,一起去逛街。蘇紫梅不想去,剛想說兒子在家等著呢,葉小微就回她說:“別跟我張口兒子閉口兒子的,人家都說房奴,我看你都成孩奴了,不是有保姆嗎?你又不是天天這樣。再說了,我們有多長時間沒去逛街了?蘇紫梅,你敢說你不去——!”
葉小微下了死令,蘇紫梅沒辦法,只好去了。何況,她發(fā)現(xiàn),她真的很久沒有出來放松自己了。其實,也沒有什么要買的東西,就是東走西逛,偶爾也說話。兜里銀子緊著呢,她不能見到時尚的東西就像沒結(jié)婚以前那樣哇塞著奔過去,然后,掃街一樣不眨眼睛?,F(xiàn)在,她和葉小微不一樣,她是孩兒他媽,孩子第一,她第二。人家葉小微正談著男朋友,想買什么,哪怕實在貴得令人心疼,只要她愿意,也有人給她埋單。
葉小微看出蘇紫梅的意思,用眼神揶揄著她:“后悔了吧?”
“后什么悔,我現(xiàn)在有兩個男人愛,比你多一倍?!碧K紫梅是強(qiáng)顏歡笑。她現(xiàn)在心里不但想著兒子,還想著兒子他爹!不!是恨!恨他的耳光,恨他的不辭而別,恨他的杳無音信!
葉小微買了圍巾,今年剛流行的,給自己一款,蘇紫梅一款。蘇紫梅不要,葉小微哼了一聲,白她一眼:“再不浪擺,你就成老媽子了,小心男人當(dāng)你成黃臉婆!”
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蘇紫梅的內(nèi)心正氣著呢,所以,冒出那樣一句話也就不足為怪了:“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你說得對,不浪白不浪,只有這樣繼續(xù)浪下去,才有男人心疼自己!”
“什么意思?你家小自在外面有人啦?”葉小微聽出蘇紫梅話中之話。
“你家小白在外面才有人了呢。”蘇紫梅否認(rèn)。
兩個人逛累了,就在商場里面的餐飲區(qū)找了一個清靜的位置坐了下來。女人找女人逛街有兩種情況,一是和親密的男人鬧了別扭,正在氣頭上呢,男人又不來道歉;二是還沒有親密男人:三是結(jié)婚后吵架了。顯然,葉小微和蘇紫梅屬于前一種情況。
“葉小微和她剛認(rèn)識月余之久的男人是鬧了別扭。那天男人喝了一些酒,在他的房間里很激情地?fù)砦橇怂?,葉小微也很配合,但是沒想到,他卻抱她到臥室。在她只剩下內(nèi)衣時,她一下子清醒了。她穿上衣服跑了出來。葉小微和這個叫李楊的男人是在一個酒吧中相識的。那天,她失戀了,一個人跑去那里喝酒。醉了,是他付的錢,是他把她帶到家里,給她洗了吐得很臟的衣服,是他把她弄得舒舒服服,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還好是星期天,而她依然‘完好無損’。”
她覺得李揚不但長相好,人也不錯?,F(xiàn)在,尤其是在酒吧,乘人之危的男人太多了。他沒有。于是,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發(fā)短信,偶爾打電話或出來喝茶,彼此說不出來是好朋友還是那種男女朋友,總之,很開心。
按常理,葉小微從他的房間里跑出來,他應(yīng)該追出來,如果不追出來,那么他應(yīng)該打電話給她,表示他的歉意。但他沒有,一個星期都沒有消息,葉小微一直等,她都什么也沒等到,心里郁悶著,所以,就把蘇紫梅拉出來了,哪知道蘇紫梅也正心情煩著呢。
“你恨他嗎?”蘇紫梅吃了一口麻辣燙。抬頭問。
“也許,我不知道?!?/p>
其實,葉小微見過好多男人,應(yīng)該說有一打吧,自己認(rèn)識的,朋友介紹的,什么樣的條件都有。她就是一個也沒看上,而與李楊也不過萍水相逢。出去玩了幾次,雙方很有分寸,知道他的工作單位,大概住址。
“還也許呢,明明是想人家了還不直說。可靠嗎?”
對于這個問題,葉小微很難回答蘇紫梅,因為,她無法確切回答他是否有老婆,或者女朋友,他看上去三十歲絕對有了,這個年齡的男人感情一般不會是一片空白。但她也沒有把他想得多復(fù)雜。
一種感覺。愛情就是男女心靈深處剎那間的感覺。她覺得他符合了她對男人的想象或者要求。她和他也談得來。
“可是,他為什么沒找我?你說,他是想吊我胃口嗎?”
蘇紫梅沒見過李楊,所以,也不好下結(jié)論。蘇紫梅要葉小微哪天與男人見面時通知她一聲,或許,她這個參謀能看出點兒什么。還沒等分手,兩個人吃得差不多了,一個卷發(fā)女人徑直走到她們跟前,瞪著眼睛問葉小微:“你姓葉,叫葉小微?!比~小微還沒來得及回答自己是誰,那高挑女人的手掌已經(jīng)落到她的臉上,甩著清亮的響聲。接著一連串臭罵跟上來,使得周圍吃飯的人很快就圍了上來。七嘴八舌,有人叫好,有人同情,總之,一大堆看客。不用猜,周圍人也能知道,那高挑女人是為何上來就給葉小微一個響亮的耳光,不是購物起爭執(zhí)就是因男人而起,而她們原本就是陌生人,那么罪魁禍?zhǔn)滓簿褪悄腥肆恕?/p>
這一突然造訪的耳光讓葉小微眼冒金星,不過,她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葉小微并不覺得理虧,因為她同男人交往,他沒有提及家庭。他在她面前一直表現(xiàn)得是單身王老五的樣子,她畢竟是涉世不深的女孩子,何況,她一沒花他的錢,二沒讓他上自己的床,不過是剛剛交往的朋友,吃了他幾頓飯,買了一點女孩子用的東西而已,所以,眼前的女人就沒有理由這樣對她!就算是他是有婦之夫,也是他在騙她,而不是葉小微在勾引她男人李楊,女人你要撒潑回家找你老公去。葉小微霍然站起,迎向把自己當(dāng)成‘小三’的女人,她要女人拿出證據(jù)來,否則,她不會咽下這口氣。蘇紫梅可不想把事情鬧大,讓別人看笑話,她二話不說,拉起葉小微就跑。
女人在后面追了幾下,沒追上,也只好放棄了。但是,依稀可以聽到她在后面對圍觀的人說:“瞧瞧,理虧了吧。”
葉小微被蘇紫梅扯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下來時,發(fā)現(xiàn)她們已經(jīng)跑出商場,來到大街上。葉小微猛地甩掉蘇紫梅的手。大叫:“你拉著我干嗎?難道你就要看著我這樣被人欺負(fù)?”
蘇紫梅伸手?jǐn)r車。此時,最要緊的是回家。葉小微在大街上亂走,顯然是氣得亂了思維。不!她不要回家,她要找李楊算賬。于是對司機(jī)說,去威海路1號。蘇紫梅要司機(jī)去江邊路山水庭院小區(qū),先回她的家。葉小微一把抓住方向盤,她就是要去找那個男人算賬!她要向他討要她所受的委屈。若說勾引,也是他在勾引。她咽不下這口氣。
蘇紫梅還是把葉小微弄回了自己家。平息事態(tài)。葉小微抱著蘇紫梅哭了半夜才睡去。第二天上班,兩個人都腫著熊貓眼。
第二天正好是周五,下午剛一上班,葉小微就接到李楊的電話,他說朋友給了二張景區(qū)的票,問她可否有時間和興趣?真叫哪壺不開提哪壺。葉小微下午也沒什么事,以頭痛為由跟主管打聲招呼,提前走了。她是在公園門口,也就是見面的老地方看到李楊的,她扯住李楊的胳膊,要他帶她去見他老婆,要他把前天晚上的事交待清楚,李楊這才知道事情內(nèi)幕。他的臉上依如平常一樣斯文和無辜:“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你愛我,那么,她怎么打我的,我希望你給我怎么打她!”
李楊驚訝地看著葉小微。不可思議的想法。
“你心疼了?”
這與心疼無關(guān),女人的想法總是讓男人難以理解。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煙,然后,吐出無限繚繞的煙霧。他以為,第一眼他沒看錯,她和別的女孩子是不一樣的人,可是,現(xiàn)在,有什么不同?他承認(rèn),他有過很多女人,但是,唯一的她是讓他心靈特別安靜的女孩子,雖然才見了幾面。很多女人只想分享男人的成功和快樂,卻不愿意分享他的失意和痛苦,現(xiàn)在,正是他失意的時候,他遇到了她。
“好!你舍不得打,我舍得!”見他良久不說話,葉小微兀自轉(zhuǎn)身走了。
李楊沒有去追跑掉的葉小微。他站在那里,看著葉小微風(fēng)一般地跑掉,感覺眼睛里仿佛有霧氣在里面升起。男人的眼淚不值錢,所以,男人都不喜歡自己哭。抑郁在內(nèi)心大霧一樣涌起,迷漫。很久,當(dāng)葉小微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公園里面的一個長椅上時,李楊沒有來,環(huán)顧四周,有情侶的身影甜蜜地膩在一起,放肆擁抱、接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和內(nèi)心一樣,冰冷而空虛。
見過那么多的男人,為什么他給她的感覺不一樣?
她愛上了他嗎?
因為,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盼著他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墒?,沒有,那個下午,他都沒有來,她一直坐在長椅上,眼神空洞而茫然。她和他就這樣分手了。
轉(zhuǎn)眼。時間從夏天來到了秋天,兒子長大了很多,王阿姨給照顧得盡心盡力,蘇紫梅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太久的分居讓她夜深人靜時,會想起白金。有人說,這吵架也像其它的事一樣,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所以,白金后來回家,雖然沒有像上次那樣大打出手,但是,自此以后,吵嘴的事也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以往的寧靜漸漸成了回憶。
吵完架后,在蘇紫梅地主動下,也會和好,也會像以前一樣做愛。
有人說,性愛是夫妻間最好的粘合劑。蘇紫梅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可是做著做著,就感覺很沒意思,索然寡味。而白金也沒有了以往的熱烈與勇猛。
完事以后,蘇紫梅偎在白金的懷里。很久,沒有這樣纏綿了。
“哎,睡了?”蘇紫梅用手胳肢一下白金的腋窩。
白金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蘇紫梅:“睡吧?!?/p>
“我想和你說說話?!?/p>
“我困了?!?/p>
“困困,困困困!就知道困!”蘇紫梅忽地坐了起來。用力拉白金。
白金睜開了眼睛:“說吧。我聽著?!?/p>
看到白金這樣,蘇紫梅忽然不想說話了,瞪著眼睛看了一會兒白金又重新躺下去了。閉上眼睛,想睡覺,但是,躺下去以后,發(fā)現(xiàn)根本睡不著。
“老公,你不愛我了嗎?”蘇紫梅睜開眼睛,半是撒嬌地問白金。
“嗯。”半天后的回應(yīng)。
“嗯什么嗯呀。我問你愛不愛我?”蘇紫梅騰出左手,揪住他的耳朵。
“你干嗎?深更半夜的不睡覺?”白金有些不耐煩。
“人家想和你說說話嘛。”
“我不是聽著嗎?!?/p>
“你怎么了?這么兇?”蘇紫梅眼淚汪汪地看著白金。
“好了好了?!卑捉鹂粗蹨I就要掉下來的蘇紫梅?!拔覑勰悖趺床粣勰?,不愛你愛誰?”
拗不過蘇紫梅,白金只好親吻了一下蘇紫梅。她含著眼淚迎了上去。用力的親吻,用力的擁抱,可是,怎么就親吻不出以往的熱烈與纏綿了呢?是她的感覺出了錯還是愛情原本也在此時降到了她原本的溫度?
蘇紫梅不知道。
白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常常內(nèi)心莫名其妙地?zé)┰辍W罱鼧I(yè)務(wù)開展得不好,受到總公司的批評。晚上,一個人很無聊,就會和朋友們出去喝酒,K歌。人生得意須歡顏,人生失意也需要發(fā)泄。這幾個月,他往家里繳的錢少了三分之一。剛開始,蘇紫梅沒說什么,后來,就對他旁敲側(cè)擊,白金解釋,蘇紫梅用鼻子哼了一下。
本來,這些日子他想回家一次,在外面呆得久了,厭倦之感,不巧的是感冒了,他怕傳染給蘇紫梅和兒子,就想等好了再回去,自己胡亂吃點兒藥,結(jié)果越發(fā)嚴(yán)重,一個人在房間里掙扎了很久,只好給助理王凡打電話。深夜,扶著他去急診。已經(jīng)燒到39℃了。
急忙輸液。蘇紫梅沒有打招呼,自作主張地去了白金那里。那時,白金感冒剛剛好,王凡也在他的房間,他們正談?wù)撛趺茨孟履莻€很有前途的客戶。敲門聲響起,王凡近水樓臺,起身開門,她不認(rèn)識蘇紫梅,開口問她找誰?
蘇紫梅仔細(xì)地打量著王凡。
“誰也不找!”
這時王凡也覺得自己問錯了話,慌忙改口叫她嫂子,做出請進(jìn)的姿勢,但為時已晚,蘇紫梅的臉已經(jīng)下霜了。蘇紫梅的到來讓白金意外。王凡借故離開了。蘇紫梅沒有坐,環(huán)顧房間一周后才把目光落到白金的臉上。
“你……你怎么來了?”
“我不能來嗎?”蘇紫梅很不友好地反問白金。
“她……她給我送點藥?!?/p>
“結(jié)巴什么呀?又沒做虧心事,我得好好謝謝她,替我照顧你?!?/p>
“蘇紫梅,你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兩個人就吵了起來,而且吵得面紅耳赤,誰也沒有退步的意思,蘇紫梅在車上沒吃飯,又餓又氣,其實,她也不是突然襲擊,去相鄰的城市出差,順便拐到這里,她只有這一個晚上的時間。來這里,沒有孩子保姆的打擾,沒有現(xiàn)實的紛擾,她想,這樣的相聚是愛情的成分??梢宰尡舜顺浞秩紵?。
結(jié)果是這樣。
吵到半夜,對面的房間發(fā)出強(qiáng)烈的抗議,人家敲墻呢。安靜了下來,背靠背,閉著眼睛,都沒有睡的意思??斓教炝恋臅r候,蘇紫梅再也堅持不住了,她一點一點兒回過身,臉上還帶著眼淚,白金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手輕輕搭在他的上身,他穿著襯衫,像是睡著了。
她把手從襯衫外伸進(jìn)他的皮膚里,緩緩地?fù)崦?。像從前那樣。他的身體依然僵直。
“金……”她輕輕地叫。
良久,黑暗中他的身體輕輕動了一下,她從后面偎過去。最后是死死抱住他,他用力挪她的手,挪不開。她的臉貼著他的襯衫在他的后背上,從眼睛里嘩嘩涌出的液體很快弄濕了一大片。在黑暗之中,白金終于回過身來,回應(yīng)蘇紫梅的熱烈。
蘇紫梅說:“金,抱緊我?!?/p>
白金伸出胳膊。
蘇紫梅說:“金,親吻我?!?/p>
白金尋找著她濕潤的嘴唇。
蘇紫梅說:“金,撫摸我的乳房?!?/p>
白金的手摸上了那座柔軟的山體。
蘇紫梅說:“金,熱烈一點兒。”
白金是想熱烈,很久沒在一起了,雄性的力量是需要發(fā)泄、張揚和滿足的。可是,在他進(jìn)入她的身體時,他卻突然山崩水泄了。蘇紫梅生氣地看著白金。她表情上的意思是否可以這樣理解:我如此叫你沒心情?這是以往沒有的,白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成了這樣。他無法給蘇紫梅一個合理的解釋。
天亮了,蘇紫梅要走了。她必須在早晨趕回她所在的城市,同她一起出差的同事已經(jīng)到家,所以,不管心情如何,她要回家,回單位,給老板一個交待。蘇紫梅走的時候,白金沒有送她,因為他一會兒要趕到客戶那里,談生意。蘇紫梅嘴上沒說,心里卻把這件事歸罪于昨天晚上,她不請自來。
因為時間緊,白金差王凡給蘇紫梅買了一些路上吃的,蘇紫梅理直氣壯地收了王凡送來的東西,并對王凡說,希望能好好幫她照顧老公。王凡哭笑不得地看著蘇紫梅,此時,她知道,任何的解釋都是多余,心底無私天地寬,她也不想解釋。
就這樣,蘇紫梅努力爭取來的出差機(jī)會,一次她想象中的愛情之旅,卻讓她帶著傷痕累累的心回家了。
回到家的蘇紫梅心情郁悶,連著兩次弄錯了數(shù)據(jù),致使公司損失了十幾萬塊錢,領(lǐng)導(dǎo)在周一的集體大會上,把蘇紫梅批得像烙餅一樣,烙得渾身滾燙,就差一點兒燙掉皮。她被調(diào)離本崗位,下放到餐廳打掃衛(wèi)生,工資從三千降到一千塊錢,如果不是看在她孩子小的份上,早就讓她下崗回家了。也算是仁之義盡,那些平日里要好的同事,立馬失去了往日的友好。餐廳里的那些外來工支使她像支使一個不花錢雇用的保姆一樣,從白領(lǐng)到餐廳打雜的,人生的落差太大。蘇紫梅無法接受,憤而辭職。
卻不敢告訴白金。
連憂傷的心情都沒有了,她每天四處應(yīng)聘工作,房貸要還,保姆要雇,兒子要吃奶粉。生活告急,葉小微,六六她們齊上陣,四處為蘇紫梅尋找下一個好單位。很快就過去了一個星期,一無所獲,何況到了下半年,招聘的企業(yè)明顯少了。剛開始,蘇紫梅還有一分鎮(zhèn)定,她相信,塞翁失馬,焉之非福。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自信也一點兒點兒地喪失,如果再這樣下去,家里真的要借貸生活了。
晚上,蘇紫梅給白金打電話,問他要錢。以往,都是白金回去會把卡上的錢取出來繳給蘇紫梅。他上月剛給她,現(xiàn)在,她就向他要錢。白金以為她還為上次的事耿耿于懷,就說,沒有。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兩個人又是一番吵。蘇紫梅指責(zé)白金看她不順眼;白金指責(zé)蘇紫梅變了。哪跟哪的事啊,一個錢字扯出這么多不該說出的話,惹了彼此一肚子氣。最后,還罵了娘,戰(zhàn)事升級。
紙終究包不住火。白金知道蘇紫梅失業(yè)的事,是在兩個月以后,白金也傻眼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房子是要被法院收去的!如果走拍賣程序,說是拍賣,法院一般情況下出價很低,都被內(nèi)部人買走了。連當(dāng)初購房的首付錢都收不回來。
事情真的朝白金想象的那樣發(fā)展去了,蘇紫梅一直沒找到工作,加上白金的埋怨,心情一點兒都不好。有時,想到保姆的工錢,孩子的奶粉錢,以及所有開銷,蘇紫梅的神情有些恍惚。這種恍惚終于在她發(fā)現(xiàn)這個月的房貸不能如期繳到銀行的時候爆發(fā)出來。在大街上走著的她差一點兒撞到車上,若不是司機(jī)眼尖手快,剎車及時的話,會出大事的。被司機(jī)罵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傻傻地看著司機(j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錢還是繳上了,是白金打到卡上的,不到發(fā)工資時間,他怎么一下子會打到卡上一萬塊錢呢?
蘇紫梅刨根問底,這一問底,就又問出了一場戰(zhàn)爭。
蘇紫梅在電話里要白金說出來,是哪里弄來這么多錢?白金要蘇紫梅不用管,這是他的事情。蘇紫梅不依不饒,白金那個氣呀,都到這種時候,還這么固執(zhí),只好實話實說,是從王凡那兒借的。蘇紫梅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感謝她還是生氣?恐怕不是前一種。蘇紫梅陰陽怪氣地說:“對你不錯嘛。”
“蘇紫梅!你什么意思?逼我死嗎?還是你不鬧出點事來你不罷休?”
“恐怕是你別有用心吧?!?/p>
“蘇紫梅!想不到你是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的女人,我真后悔娶了你!”
“好哇,后悔給你騰地方,不是房貸都幫你還了嗎?”
越解釋越有嫌疑,雙方吵得戰(zhàn)火紛飛的時候,白金掛了電話。蘇紫梅夜里一個人躺在床上哭,哭夠了就想,不該讓白金去外地,現(xiàn)在只有讓他回來才能徹底平復(fù)兩個人之間的裂痕。怪不得人家說夫妻不能長久分居呢。蘇紫梅半夜睡不著給好友葉小微打電話,商量對策。葉小微提到了一個男人,那個人早已經(jīng)被蘇紫梅忘到九霄云外了。
這人是老康。
葉小微說,說你傻你還真傻,他白金能喜歡別的女人,你為什么不能喜歡別的男人呀?何況這事對你也不是壞事,現(xiàn)在這種情況,才能看出誰是真心愛你誰是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
蘇紫梅直截了當(dāng)?shù)胤磳Γ骸澳阋易隼峡档那槿?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那你就忍下這口氣,就當(dāng)白金還是從前那個白金?!闭f完,把電話給掛斷了。
蘇紫梅哪能受得了葉小微這副德行,當(dāng)即電話打了過去。
“葉小微。你敢不理我!”
“我困死了,姑奶奶,明天我還要上班呢?!?/p>
第二天晚上一下班,葉小微就按照蘇紫梅的吩咐,在她家附近的一家飯館里見面,是葉小微請客。葉小微點了一些平時蘇紫梅愛吃的,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說著生活瑣事,當(dāng)然,商量對策是大事。工作沒了,家也沒了。
葉小微柳眉一挑,讓蘇紫梅搬出現(xiàn)在這個家,蘇紫梅一聲驚呼,哪有這樣勸人的呀。葉小微的理由很充分,一是考驗白金,如果他不想同你離婚,跟那個女的只是玩玩而已,他不會讓你帶著孩子離開,如果他想同你離婚,就不會阻止你離開;二是借機(jī)用點老康的錢,如果他以前是真心喜歡你,這一次,他不會袖手旁觀,你呢,也解了燃眉之急。
蘇紫梅一時不能接受。
葉小微給她分析,其實,老康是次要的,你不是放不下你那個白金哥哥嗎?這不也正好看他是真金還是白銀嗎?
走投無路的路,也是路呢。
蘇紫梅接受了,可也覺得有些別扭。然而,這個戲演得有些無法收場了,蘇紫梅和白金吵完之后,找碴要往外搬的時候。白金一句好話軟話沒說,悉聽尊便,那意思是誰不讓你失望你就跟誰過去。然后,沒有理會蘇紫梅。蘇紫梅以為白金能好言相勸,如果他真是好言相勸,蘇紫梅也不會這么傷心,更不會繼續(xù)往下演戲,找老康,現(xiàn)在她不是演戲了,動了真格的,當(dāng)即打老康電話。以至于老康接起這個電話也一愣一愣的。但他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的男人。
蘇紫梅問老康:你還想我嗎?
老康說:想。
蘇紫梅問:是真想假想?
老康說:人最真實的欲望是需要,從這個角度理解,什么都是真實的。
蘇紫梅問:你會真心幫我嗎?
老康說:你也有困難?
蘇紫梅問:老康,你這什么意思?不幫算了?還諷刺我,算什么男人?
老康說:有話直說。
蘇紫梅低沉了一聲:我離婚了。
老康說:好!
老康很快開車把蘇紫梅接到一處聯(lián)排式別墅里,看樣子好久不住了,剛剛打掃完畢,一切都保持著干凈、整潔,剛裝修時的樣子。蘇紫梅是一個人去的,一個人住進(jìn)老康的別墅里,說不出那是什么樣的感覺,總之,她高興不起來。晚上老康沒有住在別墅里,去哪里,她也沒有問。其實,在老康臨離開時,蘇紫梅的眼神是無限婉轉(zhuǎn)的,白金可以亂來,她自己為什么不報復(fù)他一次?為什么不要為他一個不能給自己帶來幸福的男人守身如玉?
白金快把她氣死了!
他不珍惜這個家,也別怪她不守女人的婦道。
可是,老康……他……只是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然后,離開。蘇紫梅張著嘴,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目送著老康遠(yuǎn)去的背影,像一幕孤獨電影的場景。她花瓣一樣寂靜又渴望撫摸的容顏,燦爛地開在黑夜里,其實,也不是想和他發(fā)生點兒什么,只是想和他傾訴。老康似乎感覺到了她些許的異樣,在樓梯口處,轉(zhuǎn)過身來,隔著很短的距離,彼此沉默地觀望,沒有語言,然后,他用手再度輕輕摸了摸蘇紫梅的臉。眉毛修得細(xì)而高挑,她的皮膚很好,白得接近透明的狀態(tài),絲緞般光滑。讓人禁不住生出很想咬一口的欲望。老康曾經(jīng)很想咬一口,可是現(xiàn)在他卻沒有咬的欲望了。他那樣看著蘇紫梅的時候,蘇紫梅的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大滴大滴的淚珠,快速地涌出眼眶,掉下來,濡濕了一片衣服,貼在身上,涼涼的。
無法觸及。她寂寞地看著他。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黑暗中,沒有再見,也沒有親吻。
這一夜,蘇紫梅睜著眼睛到天亮。在溫暖柔軟的被窩里,期待黑暗和寂靜讓自己重新入睡,但是,房間很大,大得有些空曠,讓人說不出的不安和恐懼。生命無盡的孤獨像是一片空曠的野地。
白金哪能想到蘇紫梅真的和他鬧離婚,真的搬出去呀?他以為,吵架說的當(dāng)然是呈一時之快的氣話。一個月后,從燕西市回到青島的白金看到家里已經(jīng)空空蕩蕩,滿屋子的灰塵。讓他的心情立刻破敗起來,他立即打電話給蘇紫梅,蘇紫梅沒有接他的電話;白金再打,蘇紫梅再掛。白金急了眼,大叫:蘇紫梅,你還真跑了!說吧,是不是你早就想離開我?是不是你早已經(jīng)眉來眼去了?所以,你為了達(dá)到目的,和我不停地吵架,指責(zé)我這也不是,那也不好,然后,你心甘情愿,堂而皇之和我玩起了失蹤,說吧,你們是不是同居了?
是又怎么樣?是你不想跟我過了,卻把罪名歸罪于我,白金,你太陰險了吧。你說對了,白金,他早就喜歡上我了,在沒有同你結(jié)婚以前,只是我以為,你可以給我幸福,但是,我錯了,我的幸福早就被你給弄丟了!
蘇紫梅!你他媽的……你他媽的……
白金除了這句話什么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她一直背著他……
事到如此,白金也不想同蘇紫梅吵了,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電話那頭早就掛斷了。白金攢了四天假,但他一分鐘也沒有多呆下去,連夜趕回了燕西市,然后,敲開了王凡房間的門,王凡以為是好朋友林華不請自到,從被窩里懶懶地起床,嘴里嘟囔著林華這個夜貓子,被哪個男人甩了?不被男人甩,她是不會想起自己這個朋友的。
睡眼惺忪地開門,一團(tuán)黑影撲進(jìn)來,帶著夜晚的冷氣,讓王凡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顫。
“死鬼,跟誰不爽跑到我這兒來了?”
‘林華’不說話,一把抱住王凡,緊緊抱在懷里,嘴唇早已經(jīng)沖鋒陷陣,死死地咬住了王凡的嘴唇,讓她無法動彈。
王凡又踢又打:“死鬼,你同性戀啊,小心,我告訴你男朋友……”
林華不說話??酀木凭谒w內(nèi)燃燒。在車上,他一直在喝酒,那種猛烈的火焰燒得他如此疼痛和快樂。他把她柔軟的身體緊咂在自己懷中,嘴唇噬咬著她的嘴唇,他要她和他一起燒成灰。
直到他把她摔到床上,王凡才得以有機(jī)會睜開眼睛看著對方……
不是林華……
太突然。就在王凡愣愣的不知所措時,她聽到白金在她耳邊的話語,盡管有些含混,但她還是聽得清楚。
“你喝多了?!蓖醴苍噲D推開白金。
“你愛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一個掙扎,一個追逐。
一個反抗,一個給予。
終于,王凡再也掙扎不動,她躺在了床上,花朵一樣柔軟潔白的身體,散發(fā)著他漸漸生疏的清香。絲緞一樣光滑的皮膚,在桔色的燈光里,緩緩地像花瓣一樣盛開,王凡的目光終于無限婉轉(zhuǎn)開來,人生失意時也需要縱情。這個夜晚,不知道是酒精還是失意的作用,總之,他一直在她的體內(nèi)制造著一浪又一浪的疼痛和高潮。汗水濕了又干。他和她做愛的時候,寂靜像是黃昏迷漫開來的大霧,冰涼而寒冷,只有她的身體才可以讓他不寒冷,才可以讓他有一種安全感。也只有這樣,他才有不被拋棄的感覺。
一直到天亮,他在她的身體里。
然后,她伏在他懷里,哭了。
白金頭枕著胳膊,望著天花板,好半天,他才翻過身,一只手一直停在她飽滿的乳房上。貪玩的孩子一樣,撫摸著。
輕輕問她:“你恨我嗎?”
她也問他:“你愛我嗎?”
他不知道,也許,是愛的,也許是不愛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不討厭她。從來不,從第一次她進(jìn)來應(yīng)聘那天起,他就好像在哪里見過她,后來聊天時,果然是校友,他還算師兄呢。高她兩屆。所以,從第一天開始工作,他和她就沒有陌生感。
他不知道自己的欲望從何而來,再次把她壓在了身下,這是他和蘇紫梅有了孩子以后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今夜,他好像年輕了十歲,好像是一個對性初萌的大男生那樣無所顧忌和渴望,那樣激情和火熱……
他俯下臉,親吻她的嘴唇、脖子,最后,輕輕含住她粉嫩的乳頭。像個孩子一樣吮吸著……她的身子本能地顫抖起來,嘴唇里發(fā)出無法忍受的呻吟聲。
他說:“我們會一輩子這樣愛著嗎?”
她說:“一輩子有多遠(yuǎn)?”
他說:“不知道,梅,別離開我好,好嗎?”
王凡的身體頓時有些僵直。剛才還說一輩子,可是,他的嘴里一直叫著別人的名字。她起身穿衣,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在他看來所有的女人都這樣莫名其妙,如此不可理喻。他扯著她不放,像孩子一樣乞求地看著她:“說!你愛我?!?/p>
“我們是在做愛。但和愛無關(guān)?!?/p>
他問:“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需要而已?!?/p>
她穿衣起身。天也完全大亮了,她跑到廚房里,說是準(zhǔn)備早餐,可她平時都是從外面買回來,加熱一下而已,現(xiàn)在,她只好強(qiáng)行自己做飯,煎了荷包蛋,若不是他聞到煳巴味,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煎蛋煳了。她看著荷包蛋發(fā)呆。想著這一夜發(fā)生的事情,都不知道,為什么就成了這樣。
“飯好了嗎?我餓了?!?/p>
她和他一起坐下來吃,他吃得狼吞虎咽,而她只吃了一點兒。一起出門去上班,一整天,她都沒有進(jìn)他的辦公室,他也盡量不和她打照面。
一切突然變了模樣。
老康晚上偶爾也會來這里,有時是十點,有時是十一點離開。總是有電話找他,有時是男人,有時是女人,蘇紫梅也不問男人是誰,女人是誰,為什么找他。她一個人在這里獨自呆了一個星期,然后,她想回家,想念小小的兒子,她后悔聽了葉小微的話。然后,她收拾自己隨身帶的幾件衣服離開了。
晚上,老康回來時,發(fā)現(xiàn)房間里空蕩蕩的。他躺在她睡過的床上,上面有她身體的味道。他打電話給蘇紫梅,問她在哪里?蘇紫梅說在家。老康哦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
“謝謝你,老康。”她破例沒有叫他康大叔。
一個星期之后。蘇紫梅去了老康的公司上班。負(fù)責(zé)客戶管理。工資月薪六千,福利除外,享受年假,比她原來的工資多一倍。
星期天聚在一起時,葉小微、六六感慨命運的翻云覆雨,都弄不懂老康是什么意思,彼時追得緊,此時又表現(xiàn)出正人君子之模樣。他到底是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想做一個干凈真正的雷鋒?誰知道呢?都說女人的心海底針,男人的心也同樣復(fù)雜著呢。管他呢,反正這六千塊是工資錢,名正言順的,有什么不心安理得呢。
“你那個白金,別指望他了?!?/p>
葉小微這么一說,六六在一邊添油加醋,責(zé)怪蘇紫梅當(dāng)初就不該嫁給白金,男人沒錢自身難保,拿什么養(yǎng)老婆孩子?人都說,沒有錢的男人只剩下愛情了。現(xiàn)在,依六六看,沒錢的男人。連愛情也沒有,因為他只想著如何有錢,早就把愛情那點事想開了。如果愛情能變成錢,他會毫不猶豫地讓其變成錢。
此時的白金別說電話,連短信也沒有。兩個人就這么僵持著。
葉小微和六六指責(zé)白金的不是,他還動了真格的。她們兩個這樣一說,本來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蘇紫梅就又想起那次路過白金那里,他和師妹在一起的情景……此時的蘇紫梅不知道是不是該和白金離婚還是就這樣耗下去……
“耗著,到時,他那邊就會等不及了,他來找你好說話,你要是找他,他就會吊你胃口!”
“拖著他,拖死他,不能輕易便宜了他和那個小妖精!”六六恨恨地說。
蘇紫梅也沒有什么好主意,她想給白金打電話,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他都不給她打電話,她憑什么給他打電話?是他錯在先!是他對不起她!
日子就這樣平緩地往前流逝著。
公司很忙,公司員工每天都在趕各種生產(chǎn)訂單。一個月后蘇紫梅在辦公室辦理正式上崗手續(xù)時,主任艾卿卿看到表格上落下去的蘇紫梅三個字讓她心里忽然一驚……接著她對蘇紫梅出奇地客氣。給她倒水添茶。
“你剛一來,康總就給你一個部門主管的職位,他對你很器重……”艾卿卿說了一半,欲言又止。這種精明女人是不會把話說透的。
“哦……”蘇紫梅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好像自己真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拔沂菓?yīng)聘來的?!辈粫鲋e,所以,不自然,蘇紫梅想借此溜開,哪知,艾卿卿卻饒有興趣地和她東說西聊。若不是有電話進(jìn)來,蘇紫梅不知道怎么脫身。
她進(jìn)公司來,老康什么也沒交待。
對于業(yè)務(wù)也算輕車熟路,做的是老本行,所以,蘇紫梅不會把工作做得一塌糊涂。但是,久而久之,她也感覺到了公司里有人異樣的眼神,在某一個晚上,蘇紫梅約了老康出來喝茶,這次,她不叫他康大叔,也不叫他老康,而是康總。他們是在上島咖啡里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來的。老康推了所有的應(yīng)酬,二話沒說就來了,這跟他的性格很像。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她發(fā)現(xiàn)老康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壞,有人說,他的妻子在國外;有人說和他分居,但也只是傳說,真實的原因誰也不知道。
落座以后,蘇紫梅輕輕咬住嘴唇,想道謝,又覺得很俗套。但是,除了謝,她還能說什么呢?老康吸了一支煙,猛地吐完煙圈以后,問她:“心情不好嗎?”蘇紫梅不想同他討論這個問題,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又聽老康說:“你是一個好女孩子,應(yīng)該得到男人的愛?!?/p>
男人的愛?蘇紫梅凄艷地一笑。男人還有愛嗎?她不相信男人的身上還有愛,還有那種有責(zé)任的愛!
“你懷疑男人沒錯,但不應(yīng)該懷疑所有的男人,就像男人不會對風(fēng)塵女孩子負(fù)責(zé)一樣。但是,不等于他不對所愛的女人負(fù)責(zé)。”
蘇紫梅聽不懂老康的話,她點了上好的牛排,她餓了。牛排上來時,她大口大口吃著,胃吃飽了,心靈才不會空虛。這是真理。蘇紫梅一直想問問老康為什么幫自己?可是,這話直白地問出來也不好。只好忍著不說。里面的音樂是《回家》,一個長發(fā)的年輕男子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閉著眼睛,晃動身體,盡情地吹著他的薩克斯。周圍發(fā)生的一切曖昧與美好都與他無關(guān)。
他是一個旁若無人的男人。
似乎所有的話都說盡了,也似乎都不知道說什么,兩個人沉默地對望了良久,蘇紫梅結(jié)賬,服務(wù)員告訴她,康總來這里免單的。她和他出了門走在夜色里。
月光很好。蒼白寧靜。
任何東西都可以被替代。愛情、婚姻、友情……時光是無情的東西,半年以前,她和他還愛著呢,一年以前,他和她還如膠似漆呢,現(xiàn)在呢,真是物是人非呢。
她忽然回頭,仰著臉看著老康:“我很令人討厭嗎?”說這話時,蘇紫梅的心里一片寂靜。漆黑的眼睛一直看著他,明亮而放肆。
老康笑了。也許與愛無關(guān),但是,他真的那樣把她抱在懷中,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或者說,情欲是水,流過身體,像是流過任何一處山川一樣,沒有痕跡。他低下頭來親吻她。
親吻讓她饑餓的嘴唇有了活力。
擁抱讓她冰涼的身體有了溫暖。
她柔軟的嘴唇像是清香的花朵,他的嘴唇從她的額頭上方往下移去,她聽見他輕聲問:“我是在乘人之危嗎?”她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她餓,她冷,她需要。此時,她才知道,半年多以來,她和白金幾乎沒有肌膚之親了。此時,她27歲。27歲的年輕女子,正是愛情燦爛盛開的季節(jié)。她卻過早地枯萎了。
她再也無力控制自己,她需要情欲的溫度。她想在自己徹底潰爛以前,盛開一次。
他帶她去了她住過的別墅,在她睡過的床上,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掌寬厚溫暖,撫摸著她的臉,燈光很柔和,空調(diào)的風(fēng)輕輕吹動著窗簾。曾經(jīng),她以為愛情是長久的,現(xiàn)在,她什么都不相信。
她只相信事實和需要。她以為,最好的愛情,就是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深夜回家有人抱她人懷。男人婚前有這份耐心,婚后沒有。這一夜的快樂是放縱的快樂??墒?,一夜的放縱過后,她的臉上卻是悵惘的笑容。她醒來,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告訴我,你真的愛過我嗎?”
“沒有?!彼察o地回答,這句話讓她真實得感到意外。她愣愣地看著他,一點準(zhǔn)備也沒有。他繼續(xù)說:“你是寂寞的,渴望的,和我一樣。寂寞和寂寞在一起,就不會有寂寞了?!?/p>
他一副受傷的聲音、模樣。她再次嚇了一跳。
“用你的身體填滿我空蕩的靈魂?!?/p>
她笑了,他的理論很有意思,也正是這樣的理論,她原諒了他,他在她眼中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老康。
沒有愛,卻做了。做了,就會有愛嗎?不知道。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即復(fù)雜又簡單。她也沒有喜歡上他,和他在一起,只想把身體扭成麻花一樣的姿勢。他的皮膚撫摸著她的皮膚,所有的寒冷和寂寞就會消失。生活里只剩下纏綿和親吻,生活如果永遠(yuǎn)都是這樣該有多好。
會嗎?不會!所以,才有了放縱兩個字的誕生。
白金回來的當(dāng)晚,蘇紫梅正和老康在一起,白金問保姆,保姆知道女主人的事情,不敢實話相告,支吾著說她去下面的一個區(qū)出差,明天回來。白金這才知道老婆已經(jīng)找到了比原來更好的單位。在客廳里看了一會兒電視,節(jié)目換來換去,什么也看不下去。保姆帶著孩子回到了臥室,兒子長大了許多,他抱抱兒子,很久沒有抱過他,兒子像看著陌生人一樣看著白金,然后,哇的一聲哭出來,掙扎著兩只小手,撲向保姆。
自金只好把兒子還給保姆。
一個人回了臥室,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內(nèi)心里很悶,睡不去,有短信進(jìn)來,打開來看,是王凡的——平安到家了嗎?他回復(fù)過去——謝謝,已到家??粗绦糯袅撕芫?。起身站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柔和的月光從外面擠進(jìn)房間里,他打開窗子,雖然已經(jīng)是十一月,但是,海邊的十一月算不上冬天,依然溫暖,帶著微涼又潮濕的那種溫暖。蒼藍(lán)色的天際,繁星閃爍。像是人工鑲嵌在蒼穹的燈光的眼睛,一眨又一眨。
白金吸了一支煙,長長地吐了一個煙圈。月光照耀在他的臉上,略顯蒼白。夜晚是這樣的寂寞,時間是這樣的漫長。他是在想她嗎?她在哪里?和誰在一起?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他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樓下的不遠(yuǎn)處,停著一輛車,從里面走出一對男女,女人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沉默地望著男人;男人追上來,抱住女人,快意地親吻、纏綿。白金看著那對親吻中的男女,他的心由激烈的心跳轉(zhuǎn)成沉悶的心痛。后來,他聽到門被輕輕打開的聲音,蘇紫梅打開燈的瞬間,看到站在窗前的白金,看到他沉默的背影和吐出的煙霧……
她沒有說話,去了衛(wèi)生間。
站在花灑下,任水珠在她頭上、身上,肆意地噴濺著,沖涮著,蘇紫梅洗啊,真想這樣洗到天亮,好像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里都充滿了不可想象的骯臟與不潔之物一樣,為什么是這樣的感覺?她不知道,也無法理清自己難以言說的心情……
事后,她看著鏡子中自己依然曲線完好的身體,對著自己笑,好像說,蘇紫梅,你原來也不是素食主義者。然后,她回到了臥室,白金躺在一側(cè),像是睡著了,閉著眼睛,無聲無息。相安無事是最好的。蘇紫梅躺在另外一側(cè),閉著眼睛,心事重重很久,在她已經(jīng)快要睡著了的時候,她的背后傳來喑啞的聲音。沒頭沒尾,卻又一副諳熟之意。
“多久了?”
月光使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什么?”
聽到這話,他發(fā)覺,他的心比原來更痛了。
“你知道的,不用瞞我?!?/p>
“你不也一樣嗎?”
“不一樣!”
黑暗中的白金忽然坐了起來,聲音也突然加大了分貝。他轉(zhuǎn)過身來,怒目圓睜地看著她。他那張已經(jīng)變形了的憤怒的臉,讓蘇紫梅感到恐懼和可怕。穿著睡衣的她被他的胳膊用力從被子中拎了起來,一個趔趄,差一點兒沒有從床上摔下去,她沒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痛惜。開始用力掙脫他的羈絆。他不管,繼續(xù)憤怒,繼續(xù)吼叫:“你不是賤嗎?好!我讓你賤!我讓你賤!我這就給你賤的機(jī)會!”
白金發(fā)揮了一個年輕男人最好的體能,他先是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然后,騰出手來,揪住她的頭發(fā),另外一只手捏住蘇紫梅的下巴,狠狠地捏住!她痛得張不開嘴,叫不出聲音來,來自心里的痛要比來自肉體的痛強(qiáng)大千百倍。
蘇紫梅用力地掙扎,但無濟(jì)于事。她是年輕女人,掙扎不過年輕男人的體力的,她注定是弱者,白金三下五除二就把蘇紫梅壓到身下,撕掉她的睡衣,他要把她弄碎,弄得七零八落。他要給她賤的快樂!他要給她賤的痛苦!他要給她屈辱!蘇紫梅的雙手被反壓在頭頂,她徹底地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動不動地躺在白金的身下,直挺挺的,像是一具還有余溫的僵尸。白金則完全成了草原上一只成功追趕獵物的獅子,瘋狂地撕咬著啃噬著獵物。她越是扭曲著身體,越是痛苦,他越是快感無比。她在他身下無聲無息,像是因窒息而死的動物一樣。
眼睛一片干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金折騰得氣喘吁吁。終于癱軟下來。仰面朝天地躺了下來,房間里一片寂靜。像他的內(nèi)心,他的大腦,寂靜得一片空白。眼淚從眼角滑落。和他的身體一樣沒有溫度。一片冰涼。他一直在哭泣,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
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沒有氣息,沒有聲音。死了嗎?
漸漸的,他停止了哭泣,翻過身,從后面一把抱住她已經(jīng)失去任何遮擋的身體。臉在她的后背上蹭著,依舊有淚水的成澀。
“為什么你不反抗?為什么你不對我說我不!”
他的眼淚滴在她的皮膚上。涼涼的。他聳著她的身體,很用力,她的身體像是風(fēng)中的小樹。任他風(fēng)吹雨打,任他搖晃,她堅忍地挺拔著。
“說啊?說,你愛他嗎?”
“……”
“說啊,說,你不愛我?”
“……”
“說啊,說啊……”
“……”
蘇紫梅躺在那里,閉著眼睛,一句話也沒有,他用力地?fù)Пе槌梢粓F(tuán)的身體。
“我看見了你和他那樣……我受不了……”
從她緊閉的雙眼中兀自流出一滴溫?zé)岬囊后w,滴在他的皮膚上,滾燙又冰涼,他就那樣抱著她,死死地抱著她。忽然,隨著身體的用力掙扎,而從她的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尖叫:“滾!你給我滾!”
蘇紫梅用手打,用牙咬,用腳踢!她瘋狂地,粗魯?shù)靥叽虬捉?是的,她要他滾!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滾回那個女人那里,這里不是他的家,房貸也不用他還,孩子歸她所有,一切與他無關(guān)。她早已經(jīng)不愛他了,滾吧,滾得越遠(yuǎn)越好!白金被她踹倒在一邊。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白金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他愣愣地看著蘇紫梅,很久,他嘴里擠出三個字:“你打我!”
她不是打他,她是要他滾!白金坐了起來,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紫梅?!澳愀掖蛭?”
“白金,我們離婚吧?!?/p>
“蘇紫梅,原來你背著我……”
白金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怒火,一躍而起。揪住蘇紫梅的頭發(fā),一拳打了過去,他打的不是她,而是那個男人,所以,越打越氣,越打越瘋狂,兩個人在床上滾做一團(tuán),打罵聲、哭泣聲、尖叫聲,驚動了熟睡中的保姆,她衣衫不整地跑了進(jìn)來。加入兩個人的肉搏戰(zhàn)中。她是來勸架的,可是,他們兩個人交手太厲害,她不得不以身體抵擋白金的拳頭。不知道渾身挨了多少無辜的打,才得以把兩個人拉開。她一把推開了白金。再看看蘇紫梅,已經(jīng)鼻青臉腫。保姆畢竟年齡長他們很多,她狠狠地批評了白金不該動手打人。況且蘇紫梅是自己老婆。怎么能這樣狠下心動手打自己的老婆呢?她丈夫在世時,她和他過了差不多30年,他從來沒打過她,他還是農(nóng)民,沒有文化的人呢。
“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白金,怎么能這樣打人呢,何況你老婆在家一個人過日子也不容易,你不知道,那些日子為找工作早出晚歸,所有的關(guān)系都用上了。她的朋友都為她著急、出面,好不容易找到這份不錯的工作,盼望日子好了,又吵上架了?!?/p>
白金有苦說不出。
“蘇紫梅,你不要嫁禍于人!自己做了什么你知道?!?/p>
兩個人一說又吵了起來。白金指責(zé)蘇紫梅不守婦道,蘇紫梅揭白金出軌的老底,壓下去的火再次躥了出來,在白金第二次伸出拳頭時,蘇紫梅閃身,奪門而逃。
那個清冷的初冬的寒夜里,她穿著睡衣,在大街上狂奔。她跑啊跑。也不知道跑向哪里,像是從地獄奔向幸福之門,但這奔向幸福之門的路卻又是如此的漫長,如此的黑暗和遙遠(yuǎn)。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像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馬拉松運動員一樣……奔跑著,前面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
一片漆黑。
葉小微是在半夜里被砸門聲驚醒的,以為是遇到了盜賊。她終于顫抖著打開門時。嚇了她一大跳,也立時清醒了,蘇紫梅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兒’一樣,一臉青青紫紫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趕緊把她讓進(jìn)屋,沒說一句話,蘇紫梅就哭開了。
“老康打你了?”
蘇紫梅除了嚎啕大哭外,什么都說不出來。葉小微穿上衣服要去找老康算賬,這個王八蛋,就算他有錢也不能這樣對待女人吧。
“白金?!?/p>
葉小微愣愣地看著蘇紫微,白金他敢打你?竟然下死手?他瘋了?經(jīng)過蘇紫梅一番簡單描述,葉小微大體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恨得牙根直癢癢。她立即打電話給那些哥們,要他們?nèi)ソ逃?xùn)白金,蘇紫梅制止了。
“你心疼了?他打你時怎么不心疼?”
“不想跟他過下去了?!?/p>
葉小微陷入了沉默,畢竟是此一時彼一時,離婚簡單,問題是現(xiàn)在不是以前,兩個人說分就分,兩個人好分,不好分的是孩子和房子?
“孩子歸我,房子也歸我?!?/p>
“孩子歸你他巴不得,房子歸你就沒那么簡單了。”
“他想要房子可以,孩子一同拿去。”
“你舍得?”
“沒辦法!”
葉小微除了安慰受傷的蘇紫梅什么也說不出來,女人最恨男人對女人動手。不論發(fā)生了什么事,可以溝通嗎,現(xiàn)在白金打蘇紫梅打成這樣,白天怎么上班呀?怎么見人呀?女人是最怕疼的動物!這樣的傷一輩子都會留在她的記憶里。白金不懂。蘇紫梅可以原諒白金所有的過錯,包括背叛,但是,不能原諒他那樣動手打自己。
蘇紫梅第二天沒有去上班,她給老康打電話請了假,老康以為蘇紫梅是真的感冒了,晚上下班他要來看蘇紫梅,蘇紫梅拒絕了,她不知道怎么向老康交待,也不知道老康看到她傷痕累累的臉會做何感想,更重要的是這是一件很沒自尊的事。所以,她拒絕了,但是老康還是固執(zhí)地找到了葉小微這里,讓蘇紫梅萬分感動??吹教K紫梅臉上青紫的傷痕,老康嚇了一跳,路遇不軌之人?不會吧,他昨天一直送她到家。
“他打的。”蘇紫梅平靜地說。這很讓老康意外。
“為什么?”
“因為你?!?/p>
蘇紫梅不想提過去的事情,不想跟老康討論白金與她的是是非非,只是看到老康進(jìn)來時,已經(jīng)止住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臉上已經(jīng)又青又腫,火辣辣的疼。這傷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有痊愈的可能了。蘇紫梅躺在床上,憂傷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兩個人似乎也都無話可說了,沉默了良久。老康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煙……
沒有言語。沒有安慰。
她多想,這時他走過來,抱起她,緊緊地抱在懷里,任他寵愛,任他撫摸。電話在這時突然響起,他接起來,最后,不得不看著蘇紫梅,有事要離開,蘇紫梅止住哭泣。
“你……愛我嗎?”
能感覺到老康的背影僵直了一下,這句話問出時,蘇紫梅的內(nèi)心一片平靜。已經(jīng)沒有了期待,她對男人失望,就像如果不痛,只能遺忘一樣。陽光從窗外照進(jìn)來,傾瀉在老康的背影和蘇紫梅的臉上。
老康回過頭:“我有老婆,也沒有離婚。”
“我是在問你,是否愛我?不是問你是否有老婆,是否離婚!”顯然,蘇紫梅很不滿意這樣的回答。
老康走回來,俯下身,用手撫摸著蘇紫梅傷痕依舊的臉。一遍遍地,他的撫摸,讓蘇紫梅體會到內(nèi)心如潮涌般的絕望與溫暖。她抓住老康的手。
“就是說,你從來沒有愛過我?”蘇紫梅一副認(rèn)真的表情。
“但我不否認(rèn),和你做愛,是一件快樂又舒服的事情。而男人的性中,或許已經(jīng)包含了愛,只是女人不能理解和接受?!崩峡档统恋卣f。“我知道,這樣說,你會很不快樂,但是我沒有騙你,我代表的是男人的想法,其實,我可以說一些讓你開心的話,就像你的老公曾經(jīng)給過你無數(shù)的甜言蜜語,但最后,你得到的卻是傷痕累累。這樣你就不會對我有失望?!?/p>
“只有性,沒有愛。”蘇紫梅很久都一直低喃著這句話,她原諒了老康的坦誠。
他是真實的。真實得有些可恨!
白金回到燕西市以后,王凡在辦公室看到白金的額角還有手抓過的痕印。她就知道,他和老婆的關(guān)系繼續(xù)惡化。白金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其實王凡心里明白,白金是不快樂的,她不想看著他這樣頹廢下去。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快樂,這是沒錯的。
蘇紫梅怎么也沒有想到,找她的人是她見過一次面的王凡。剛開始,蘇紫梅不想見王凡,后來,想了想,有什么怕的?是她破壞了自己和白金的美好,理虧的是她王凡,而不是自己,所以蘇紫梅要跟她算賬!于是,她從單位出來,打了車,直奔約定地點,是一家茶樓的包間里。蘇紫梅進(jìn)了茶樓,門也沒敲,徑直推開房門,理直氣壯地迎了上去。王凡的臉上一直掛著友好的微笑,蘇紫梅笑不出來,在她看來,王凡是在同她宣戰(zhàn)。她要拿出百分之百的底氣……
“說吧,你到底要想怎么樣?”還沒落座,蘇紫梅把包啪地一聲扔到茶幾上,怒目圓睜地看著王凡。
“我是為你好。”
“是嗎?那我倒要謝謝你,幫我照顧老公,幫我還房貸,就差沒幫我生一個兒子了!說吧,要我怎么感謝你?和你共用一個老公,還是把他拱手讓給你?”越說越氣,蘇紫梅的肺都快要氣炸了。
“白金是一個不錯的男人,努力工作,其實,他壓力很大,希望你能理解他一點……”
蘇紫梅冷笑一聲,心想,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找上門來了:“我當(dāng)然不如你理解。我當(dāng)然不如你體貼。要不然的話,我們家白金怎么一回家就處處看我不順眼,動手打我呢?原來都是你從背后燒火,看吧,現(xiàn)在他真要和我離婚了,這下你高興了?達(dá)到目的了?”
“紫梅姐,我不是這個意思?!蓖醴参乜粗K紫梅。
“別一副得了便宜又裝成委屈的樣子,你是哪個意思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當(dāng)我是三歲孩子,你說什么我信什么?表面上是來勸我和白金好,另外一面是來探聽我的態(tài)度和底細(xì)!王凡,你也夠……夠他媽的陰險的了!”
“紫梅姐,不管你相信不相信,白金他仍然愛著你……”
“愛?”蘇紫梅呵呵一笑,“怕是你們早就愛到一起了!”
蘇紫梅憤怒地拍著茶幾,不給王凡說話的機(jī)會。王凡極力解釋,結(jié)果是越解釋,越有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結(jié)局。渾身脫不了干系,她成了地道的‘小三’。與王凡來時的目的大相徑庭。王凡說什么,蘇紫梅都聽不下去,她只好離開。
一個星期之后,白金收到蘇紫梅的離婚協(xié)議。
有兩個方案,第一個,房子、孩子歸蘇紫梅,白金凈身出戶;第二個方案,房子孩子歸白金,蘇紫梅凈身出戶。凈身出戶的,還要每月給孩子五百塊錢的生活費,這個數(shù)目隨工資的漲跌而漲動??梢栽偕套h。
白金看著那份離婚協(xié)議,選擇了第一個方案,凈身出戶。
一個家就這樣煙消云散了。
時間像是望穿的流水,飛快地向前流逝著,轉(zhuǎn)眼就過去了十年。十年,有著怎樣長的一段路?有著怎樣的灰色人生記憶?十年,有著多少嘆息,多少苦澀?有著多少追憶,多少想念?多少無法說出的期待?十年,年輕的時光啊,像是望穿的水,悄悄地流走,留不下一絲痕跡,若是留下,除了鬢角的白發(fā)和眼尾的余紋,除了心痛。
這期間,父親賭博欠人錢,當(dāng)場被人打死了。她一個人回到鄉(xiāng)下為父親下葬,弟弟參與打架,致人重傷,同樣進(jìn)了監(jiān)獄。葬完父親以后,她把母親從鄉(xiāng)下帶到自己家中。祖孫三代,相依為命,人生的悲與喜在她的人生里總是那樣戲劇性地出現(xiàn)。
白金一次性給完了孩子18歲前的撫養(yǎng)費,所以,她和白金一直沒有任何聯(lián)系,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不是男人是二手的,就是同樣帶一個男孩子。蘇紫梅是不可能找?guī)Ш⒆拥?,她不想讓兒子再受一點委屈。用葉小微的話說,那就只好等六十歲以后。蘇紫梅看大了孫子再去公園里找那些溜鳥的老頭吧。
如今兒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五年級了,學(xué)習(xí)不錯。這是蘇紫梅唯一的欣慰。
蘇紫梅從飯店里出來,在大廳門口和葉小微六六分手。今天是葉小微36歲的生日,幾個要好的朋友借此聚會了一下,她已于三年前嫁人了,對方是自開公司的小老板,是二婚,對她還不錯;六六嫁了一個普通職員,孩子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開始兩個人還不錯,后來總是吵架,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吵得不可開交,兩個人已經(jīng)分居一年多。
蘇紫梅仍然單身。老康出國了,所有的資產(chǎn)都已經(jīng)挪到加拿大去了。與老康同去加拿大的是公司的秘書艾卿卿。蘇紫梅重新找了一家單位,工資當(dāng)然沒有老康的高,但也夠她和孩子生活。老康走的時候,蘇紫梅沒有去送他,但發(fā)了一條短信給他——愛和做愛真的不是一回事。
老康回復(fù)——原諒我的自私,在我離開時,我才知道,其實我愛過你,但我已經(jīng)別無選擇,卿卿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我要對她負(fù)責(zé),與你的愛沒有利益之爭,單純、美好,足夠我回味一生。謝謝你給我無窮的回味,我欠你很多,包括幸福,只有來生了。我祝福你,梅,找個好人嫁了吧。
看到這條短信,蘇紫梅雙手掩面,淚如雨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淚水是代表著恨、愛、還是虛無?
老康剛走的那段日子,蘇紫梅經(jīng)常是下了班,一個人去逛街,也不是有什么要買的東西,就是想這樣走走,她會覺得心情舒暢一些,只是,那樣平常的一天,她的眼睛忽然盯在某一處,呆呆地盯著,恍若隔世般。
那是一家三口,男人和女人分別牽著女孩子的手,他們的笑聲肆意飛揚地穿過來,落在她的耳邊。蘇紫梅緊緊地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響。簡單的背影,臉頰的線條,似曾熟悉的聲音……即使過了千年,她依然記得。
下意識地飛奔過去,想叫,卻叫不出聲音來。她在人群中穿梭,追趕著遠(yuǎn)去的背影,步行街的人太多,在她眨眼的瞬間,那熟悉的一切不知去向何方。
蘇紫梅頹然地站在那里,仿佛剛剛經(jīng)歷一場窒息般的死亡,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她用手撫著胸口。劇烈的心跳與疼痛使她無法呼吸。她的腦海里全是那個男人開心大笑的樣子,他呼吸的溫度,原來,他和她已經(jīng)回到這個城市,而蘇紫梅什么都不知道……
街角,音箱里傳來羅大佑的歌聲——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樣溜走,怎么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zhuǎn)變。轉(zhuǎn)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shù)年
責(zé)任編輯 李春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