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禮物（外一則）

也許，喧囂浮躁的生活，會一時遮住人本性中美的品質(zhì)，但是，那沉淀在歲月深處的美好情愫是磨滅不掉的，它總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鋪天蓋地而來，感人心懷。

生日禮物

他們都已不再年輕了，可以用老夫老妻來形容，三個兒女都似長了翅膀的鳥，飛走了。家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雖然思念兒女，但有妻子陪著，他并不覺得寂寞。早上起床他也會去散步，等他回來妻子已做好了早飯等他。過了半輩子也并不覺得累。相反，倒覺得是一種幸福。

對于現(xiàn)代人的愛情，他有些不太理解，更不太明白，一對相戀了8年的戀人可以一夜之間劃清界線，也可以在下一個夜晚到來時和好如初。愛和恨來得如此迅速如此突然。而自己和老伴年輕時并沒有經(jīng)過愛恨交織的場面卻生活了一輩子。

年輕時他很窮，通過別人介紹兩個人相識了。見了兩三次面后就訂好了婚期。當(dāng)然妻子并不在乎他窮。

他是個有責(zé)任心的男人，為了對這個家負(fù)責(zé)對妻子負(fù)責(zé)，他開始賺錢，拼命地賺錢，妻子年輕時很漂亮，卻死心踏地跟著他，沒有任何的怨言。

這些年來，他并不知道對妻子是出于愛情多一些還是責(zé)任多一些，當(dāng)然他的頭腦已不再靈活了，無法再去思考。閑暇之余，妻子養(yǎng)了一條狗，白白的毛，大大的眼睛，人說話它似能聽懂一樣，叫個不停。妻子管它叫鈴鐺。每天夕陽將至，灑落一地的余輝時，他會領(lǐng)著老伴，老伴牽著鈴鐺在滿街的人群中散步。這時是散步的高峰，人很多，但像他和妻子這樣的人并不多。

一天，兒子女兒全都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了，他非常高興，見到孫子不停地逗著。樂在其中，溢于言表。但他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看看日歷，并不是什么節(jié)日。兒子女兒工作都很忙，很少有時間能回來陪他們（除非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一會兒看到兒子出去又回來，手里拿著個大蛋糕。他開始思考，今天是誰過生日呢？

從孫子到女兒家里所有的人都想了一遍，但惟獨(dú)沒有想到的就是和他過了大半輩子的妻子。是的，今天是妻子的生日。

所有人都記得這個日子，惟有他不曾記得。這些年來每次他過生日時，妻子都要提前幾天開始做準(zhǔn)備，說省得孩子們回來了瞎忙，讓他們好好地吃一頓?，F(xiàn)在是妻子過生日了，他卻什么都給忘記了。

過了大半輩子，他從不知道妻子的喜好。喜歡什么顏色、愛好什么東西、喜歡什么樣的衣服，還有她最愛吃的是哪一道菜……所有這些他都不曾了解，還是他從沒有注意過、關(guān)心過這些。他有些茫然了。

兒女們都已準(zhǔn)備好了禮物，一件件地送給自己的母親，惟獨(dú)他沒有準(zhǔn)備禮物送給妻子，他第一次在妻子面前感覺到了難為情，抬不起頭來。妻子依然很高興，紅光滿面仿佛年輕了幾十歲。

他喝了點(diǎn)酒。進(jìn)入老年了，他已經(jīng)很少喝酒，今天他覺得不同。

晚上兒女們都已睡去。他卻怎么也睡不著，想對生活了半生的妻子說點(diǎn)什么。

雖然此刻他的頭腦暈暈的，但他覺得自己是清醒的。

他對妻子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怎么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準(zhǔn)備點(diǎn)什么東西送你……”

妻子笑了，笑得很天真。一會兒，妻子說：“你喝多了，快躺下吧！”妻子拉拉他的衣角。

“沒有，我沒喝多，清醒得很?！?/p>

妻子實(shí)在拿他沒辦法，輕聲地說：“你我都不再年輕了，老了，已不需要那些浪漫的事，也不需要什么禮物了，只要你每晚能陪著我和鈴鐺去散一會兒步，我就很滿足了?！?/p>

他的頭腦很清醒，能聽懂妻子說話的意思。他沉默了，不敢再去看妻子的眼睛，關(guān)了燈，睡下了。一種冰冰涼涼的東西順著眼角滑下，他怕妻子看到，忙抹去了。

這時他的心底產(chǎn)生了一種從沒有過的感情，他認(rèn)為這就是愛情。他體會到了，也體會到了幸福。

接你回家

這一段時間，丈夫宏林常常深更半夜才回家。當(dāng)然，工作忙是最主要的說辭。躍茹甚至懷疑，自己在婚前被他殷勤的假相蒙騙了。終于，在他又一次徹夜未歸后，忍無可忍的躍茹怒氣沖沖地住進(jìn)了單位宿舍。

到宿舍行李還沒放穩(wěn)，就聽見宏林急切的叫門聲。躍茹含著怒氣，任他怎么哄勸就是不開門。折騰了好一會兒，他無奈地說：“你要是實(shí)在氣不消，在這兒住幾天冷靜冷靜也好，你不是說喜歡小狗嗎？我給你拿來了……”躍茹堵著耳朵大嚷：“閉嘴，你這個麻木不仁的冷血動物！”

嚷了一通，宏林總算離開了。躍茹打開門一看，有一個紙盒兒，便沒好氣地拽進(jìn)來扔到墻角。忽然，一小團(tuán)奶黃色的茸茸球，從傾倒的紙盒里跌跌撞撞地鉆出來。好可愛的小狗呀！

不知過了多久，墻角有怪異的聲音傳來。她驚恐地望去：從紙盒里又東倒西歪地鉆出一只同樣的小狗！她愛憐地抱起它，看到爪子上粘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小狗這么小就離開媽媽，肯定會不習(xí)慣，夜里會吵得你睡不著覺。你有伴了，我也給它帶個伴，等它和你混熟了再把這只送還朋友。”“呸，倒挺心疼狗！”她邊罵邊撫摸著兩只可愛的小狗。

第二天，門衛(wèi)大爺送來一個盒子，說是宏林讓人捎來的。她疑惑地打開：怎么又是一個相同的小狗，犯什么病了他！只見紙條上寫著：“朋友說狗媽一共下了三只小狗，我想剩下的一只怪孤單的，還是拿來暫寄吧！”她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大男子漢心怎么這么軟！

因?yàn)樾」返哪雍芟裥埽S茹便給它們起名熊一、熊二、熊三?？粗蝗槌粑锤傻男」繁孔径鴼g快地嬉鬧，她和很多觀看的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

過了一天，她看見門衛(wèi)大爺又拿著一個盒子來了，忙說：“別說是宏林捎來的！”大爺樂了：“不說也是呀！”她猶疑著打開盒子，“哇”地一聲靠在墻上。這回不是小狗崽了，是條大狗！紙條上寫著：“三個孩子都被抱走了，狗媽茶飯不思，失魂落魄，不如讓它們團(tuán)聚吧！”

在躍茹失神凝思之時，狗媽歡叫著奔向小狗，正在玩耍的小狗們也哼哼著跑過來，熊一還栽了個嘴啃地。頓時，“吧唧吧唧”的吸吮聲響成一片。突然，她眼睛有點(diǎn)發(fā)酸，竟然有了回家的念頭。

幾天來，宏林不斷地在自責(zé)：工程再緊迫，也不該冷落了妻子呀！那天，他特意早早回到家，發(fā)誓一定要勸躍茹回來。正要出去，忽然，門開了一條縫，一列顫顫巍巍的小狗旁若無人地魚貫而入。他正納悶時，又進(jìn)來一個東張西望的大狗。他一下子樂了，馬上沖出門迎接妻子。躍茹正吃力地扛著大包裹愣愣地站著。宏林激動地說：“我心里是愛你的，只因……”躍茹含笑著說：“我知道，知道！”

躍茹心里明白，與其說是小狗把自己接回來，不如說是丈夫的愛把自己接回來。她相信，宏林心中有深深的情愛。也許，喧囂浮躁的生活，會一時遮住了人本性中美的品質(zhì)，但是，那沉淀在歲月深處的美好情愫是磨滅不掉的，它總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鋪天蓋地而來，感人心懷。

（編輯 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