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名是沙奎爾·拉肖恩·奧尼爾。我的媽媽露西爾·奧尼爾在生下我時是個單身母親,懷孕時只有十七歲。我一直都搞不懂媽媽為什么給我起了個穆斯林的名字。我猜,或許是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棄兒,又或許是覺得沒有人喜歡她吧?!吧晨鼱枴钡囊馑际恰靶〖一铩?,“拉肖恩”則是指“勇士”,那么我就是她的小小勇士,我和媽媽將對抗整個世界。
我的外婆奧德薩。查姆布利斯是個篤信基督教的婦女,所以她堅持叫我“肖恩”。她總是對我說“相信自己?!眾W德薩的嗓音總是很低沉,就像我現(xiàn)在說話樣,她的臉上總是帶著甜甜的笑容。
奧德薩外婆副虔誠女教徒,總穿著裙子,從來不罵人,也從不大嗓門說話,身邊總帶著本《圣經(jīng)》。我?guī)缀鯖]見過她真正的頭發(fā),因為她時刻都戴著拳曲的假發(fā)。
外婆是個愛做夢的人,而且她也要我明白,做夢是件天經(jīng)地義的事。和外婆在起,永遠都是那么有安全感。當然,她也常常悄無聲息地跑到我身邊,喂我吃魚肝油。我討厭那玩意兒,但她卻很依賴這種東西,而且非常確定,它包治百病。我常常倒一大碗特里克斯牌麥片粥,剛準備埋頭大吃,她卻在我眼皮底下飛快地舀了一勺魚肝油倒進去。一頓完美的早餐就這么毀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總也鬧不清為什么我的姓和家里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媽媽和爸爸分別是露西爾和菲利普。哈里森,但我卻是奧尼爾。這算怎么回事?后來我才知道,“奧尼爾”是媽媽的娘家姓。她和菲利普結婚后,就開始用丈夫的姓,但她卻讓我隨了她的娘家姓。我想,其實我也不怎么在乎,但是有天,學校里有位老師問我:“沙奎爾·奧尼爾?你的姓怎么和你爸爸不一樣?”我答不上來,就跑到媽媽那里問個究競。
她覺得是時候讓我見見我的生父了。他名叫約瑟夫。托尼,當時我應該是七歲吧,還記得他個子高高的,是個長相不賴的家伙,但是他跟我?guī)缀鯖]有什么話講。他們說,他曾經(jīng)有個賺獎學全去西頓霍爾大學打球的機會,卻因為他染上毒癮白白浪費了。
我們見面的那天,他很客氣,說:“最近怎么樣,小子,過得還行吧?我是你老爸?!甭牭竭@些,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在我家里,還有個確確實實遵守著為父之道的男人。是菲利普。哈里森給了我擋風遮雨的居住之所,還有很多玩具。哪怕我在外面惹是生非,也能安然度過難關。如果你是個孩子,你只會關心擁有的東西。所以在我見過“親生”父親之后,我和媽媽又回到了菲利普身邊,就我而言,他才是我唯一在乎的老爸。
我們住在紐瓦克一處貧窮的街區(qū),黑人無處不在,而且環(huán)境惡劣,罪案迭出。如果你是個毒品販子,在這里就算是找到了天堂,因為對這些混蛋們來說,在這里只要手頭有貨,就不愁沒有銷路。
我出生的時候,紐瓦克暴亂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但幾乎所有成年人都對此記憶猶新,每每談起,口氣都異常嚴肅。
眾所周知,暴亂始于一個名叫約翰。史密斯的家伙。沒錯,當年愛上寶嘉康蒂的英國人也叫這個名字,只不過這次的倒霉蛋是個黑人出租司機。他在第15號大街上超了兩名警察的車。這兩名警察是白人,他們拘捕約翰。史密斯的理由是他超車時軋上了雙黃線。史密斯被他們拖進警察局,而僅隔一條馬路,對面就是海耶斯貧民聚居區(qū),這里的居民親眼看見警察一邊拖著史密斯,一邊對他拳打腳踢,他們甚至相信,這些白人警察正打算干掉黑人男子,而他只不過是違章駕車而已。
這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在接下來的六天時間里,紐瓦克變成了戰(zhàn)場。到處都是騷亂、槍擊、搶劫。每天都有人朝窗戶扔石頭,在汽車頂上亂踩亂踹。貧窮、憤怒、毒品和不平等,這些都在這段時間里盡顯無奈。
我的父母就經(jīng)歷了這段時期。因為外面太危險,他們根本不敢走出家門。在這場暴亂中,有些親友無端喪命,還有幾個叔叔、兄弟莫名其妙地被警察逮捕,扔進監(jiān)獄。即便如此,他們也幾乎沒有和我談論過有關“種族主義”的話題。在我所成長的家庭里,白人不是敵人。我的父母從沒有這么想過,他們也沒教我憎恒任何人,哪怕是親眼目睹了一切之后也是如此。
再說了,我當時只有八歲,你覺得我會在乎紐瓦克暴亂?我滿腦子就想著,怎么搞到一塊滑板。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家里很窮,只知道這個要求不算過分。那時候我們一直在搬家,因為常常連房租都交不起。一個年輕的六口之家,媽媽總是勞心費力地用罐裝食品給我們做雞皇餐果腹。我們吃了太多太多小香腸、豆子和面條,尤其是面條。我總是饑腸轆轆,但我想,恐怕是因為我塊頭太大。每天早上睜眼,感覺好像我又長高了幾英寸。
這就帶來了大麻煩,原因有二鞋子和衣服。我不斷長大,所有鞋子衣服都很快不能穿了,就只好穿著同套行頭上學,因為囊中羞澀的大人們沒法不停地給我買新衣服和新鞋子。我聽到別的小孩說:“嗨,狗崽子,你昨天不是也穿著這件T恤嗎?”
我長成一個大塊頭,沒人覺得意外。我的生父個子很高,媽媽也有6英尺2英寸。露西爾。奧尼爾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對我的關懷真是時時刻刻,無微不至。在很年輕的時候,她就學會了堅強。生活對她來說,并非事事如意,所以為了保護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她總是竭盡所能,以免我沾染任何惡習。
媽媽很清楚,比周圍的人個子高其實是件很頭痛的事,她自己小時候就經(jīng)歷過諸多不便,但是為了我,她只得再來遍。
比如,媽媽每到地,必定會把我的出生證明帶在身上,沒有人相信我塊頭這么大卻只有九歲。不管是公交車司機、地鐵列車員還是麥當勞柜臺后的收銀員,都是如此。難道就不能讓個小孩安安靜靜地吃頓開心樂園餐?
其實早在五六歲的時候,就有人不斷取笑我的身材了。我還記得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有個小孩叫我“大腳板”。我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他說得沒錯:我的球鞋實在太大了。
年紀再大一點之后,我得到了更難聽的綽號:大腳野人、瘋奎爾、大猩猩沙奎爾。我特別不喜歡最后一個,所以想出一些辦法對付這幫家伙,比如學習怎樣讓自己更有趣,以便讓別的孩子站到我這邊,或者干脆狠狠揍他們頓。
這兩招我都用上了。
當我漸漸長大的時候,我意識到一定要對一些小事也有所把握,那些尋常人能做的事情,我也必須會做,這樣大家就不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材上,所以我就開始學跳霹靂舞。我很喜歡跳舞,我的雙腳很靈活,所以我的舞步不賴。當年我們參加了很多比賽,我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舞者。我能原地轉圈、頭頂?shù)沽⑿D,反正只要是電視上那些黑小子們會跳的,我也樣樣精通。正由于舞跳得很好,小伙伴們都忘記了我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他們開始叫我“沙克舞郎”,因為我的舞步確實很好看。
我一直在跳舞,大家都很愛看,我也樂在其中。但有次跳舞的時候,我傷了膝蓋。傷勢很嚴重,所以我只得去看病,醫(yī)生說我得了種名叫“奧斯古德-施萊特”的病,而這種病常見于那些長得過快的孩子身上。
回家以后,我告訴老爸我得了奧斯古德
施萊特癥,他給了我拳,說:“你得不了什么奧斯古德病!就是因為你總是跳什么霹靂舞,這才是你膝蓋受損的原因!”就這樣,我的屁股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
當時的情況是,老爸總是打我,要是我干了什么錯事,他就邊打邊說,“你要當帶頭大哥,別總是跟在別人后面屁顛屁顛的。”我真的很怕老爸,他總是打我,但我從來不覺得他打得毫無道理,我純粹就是該打,他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我走上正道。我敢發(fā)誓,如果不是他的棍棒教育,我現(xiàn)在恐怕就得蹲在牢里,甚至更糟。要不是老爸直陪在我身邊,我就不會成為今日的沙克,或是“大柴油機”,或是任何個我為自己創(chuàng)造的角色。
菲利普·哈里森一直都是副軍人做派,他的朋友們叫他“屠夫”,而我的朋友都管他叫“長官”。他是個非常非常講究紀律的人,切都必須按照他的方式執(zhí)行,沒有商量余地。
但頗為諷刺的是,在他的軍旅生涯中,正是這種做派讓他備受傷害。他曾經(jīng)是位操練軍士,但是屢次和別人對著干,還定要壓人
頭,所以后來被降了級。他們派他管理營地的體育館,可即便是在那里,他的臭脾氣也給他惹了麻煩。大家實在受夠了他動不動就罵人,最后把他貶為后勤中士。
沒有人敢惹“長官”,尤其是我。他出身于一個牙買加后裔家庭。小時候只要做了什么錯事,必定挨打,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沿襲了這樣的家庭傳統(tǒng)。
沒錯,孩提時代的我做了不少傻事,因為我想更酷一點。我在書包里塞過堆鎖鏈,也曾在商店里偷過東西,我還會砸碎汽車玻璃鉆進去,就是因為我有股子蠻力,我還闖進別人家里干過小偷小摸的勾當,但是沒有偷過大件,然后還向別人吹噓自己絕不會被人捉住。
這些事情把我老爸氣得發(fā)瘋,他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他小時候也干過一些蠢事,結果他的爸爸把他打得半死,而這也是他對付我的法子。拳頭、皮帶、掃帚,身邊有什么,他就拿什么往我身上招呼。這就是他的體罰方式。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我干了什么蠢事,他二話不說就是頓毒打,所以我就不得不仔細考慮,以后還敢不敢這么干。
有時候,害怕確實是最好的武器。
因為父親當時在軍中服役,所以我們總是搬家,而每次轉學,我都會找出誰是新學校里最厲害的家伙,然后跟他較量較量。一開始,我會耍耍寶,考驗考驗他,然后把他揍趴下。就這樣,學校里大家都不把我當新來的同學,而是“新來的刺頭”,區(qū)別很大。
我年紀還很小的時候,我們住在澤西市的橡樹街,奧德薩外婆住在附近,她家街對面就是一座公園。她當年是個護士,我媽媽也在那里,窗前擺著臺電視機,這樣就能整天看著我。澤西市要比紐瓦克安全一些,附近只有幾個少年犯。而在紐瓦克,這樣的人幾乎無處不在。
有個叫皮維的人也住在公園附近,我很怕他,因為他養(yǎng)著一條大狗,那是一只德國牧羊犬,名叫薩姆。每天下午4點15分,我們都雷打不動地去公園玩,薩姆也會沖出屋子,滿世界追趕小孩。皮維和他的兄弟們都是毒品販子,我恨透了那條狗,也怕它怕得要命。
有一天晚上,老爸下班回家,給我?guī)Я思Y物,那是一雙嶄新的查克。泰勒球鞋,復古版的白色帆布款。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Γ驗槲覐膩矶紱]有穿過這樣的球鞋,我知道我們家根本買不起。老爸和我說:“小子,你可以穿著這雙鞋去學校打球,夏天也可以穿,這鞋很耐磨,別糟蹋了,聽見沒有?”
穿著這雙全新的查克。泰勒球鞋,我就出門了,一路趾高氣昂,感覺好極了,就像大明星一樣。但是到了4點15分,那扇柵欄門又打開了,那條該死的薩姆徑直向我沖了過來。逃跑中,我試圖翻過柵欄,但我的身材太大了,根本爬不過去。我的雙腿懸在半空,身子盡力往上提,但是那條狗卻咬住了一只鞋跟,把它撕開個大口子。當我回到家,把這切告訴老爸時,他說:“別跟我說這些廢話!”接著又是一頓揍。
第二天,我找到一根木棍,當皮維的狗再次沖出來的時候,我打算打斷他的脖子。查克。泰勒鞋的事讓我氣昏了頭,我要宰了這個狗東西。結果狗被打回去了,皮維卻沖了出來,對我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我同樣用棍子回擊了他。接下來,他的三個兄弟一齊出來,把我打得鼻青臉腫?;氐郊?,看到我那副狼狽相,連老爸也懶得再動手打我了。
我總是受到懲罰,常常被鎖在自己屋里關禁閉。為了不讓自己悶得發(fā)瘋,我閉上眼睛,胡亂做夢。有一個夢里,我變成了“無敵浩克”,我就閉著眼低聲干嚎“啊啊啊啊哈”。下一個夢里,我成了超人,我又閉上眼,伸開雙臂擺出飛行的樣子。再往后,我又成了《星球大戰(zhàn)》中的一個英雄。
偶爾有幾次,我閉上雙眼,夢到自己就是街角的個毒販。他們總是很有錢,一疊疊的鈔票從他們的口袋里蹦來蹦去,每個人都能看出他們的生意有多火爆。我也曾想過,要是跟他們起販毒品會如何如何,但是我總是被罰禁閉,所以根本出不了屋子,更干不了這樣的蠢事。老爸,瞧見了吧,你這種剽悍的父愛還真管用。
不過看到我受罰,奧德薩外婆總是很心痛??尚Φ氖牵颐看问芰P的地點都是她家,因為我們沒有錢,住不起自己的房子。每當我調(diào)皮搗蛋,挨了老爸頓打之后,她就會靜靜等著,直到他離開,然后偷偷送過來杯牛奶和塊安滕曼磅餅,壓低了聲音告訴我:“別哭了,快吃吧。沒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我的寶貝,別擔心?!?/p>
那時候我告訴外婆“有朝一日我有錢了,我會給你買棟房子?!倍χf:“傻孩子,我用不著住什么新房子,現(xiàn)在這棟挺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