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霞是民國首位自殺的女影星。她有著高超的演技、滿腹的才情,更有拳拳的愛國之心。她被人們稱為“作家明星”、“愛國明星”,上世紀三十年代,這個美貌與才情兼?zhèn)涞呐釉谏虾5挠耙暼υ?jīng)那樣的璀璨奪目。
艾霞,原名嚴以南,生于福建,長于北京,畢業(yè)于北京圣心學校。她聰慧過人,卻性格叛逆,是在新文化土壤中成長的新青年,沖破封建禮教,追求自由戀愛,是那個時代年輕人的口號,也是那個時代年輕人的行動指南。
當時,豆蔻年華的艾霞正與表哥相戀,卻遭到父母的強烈反對,而且很快托人給她找了一戶人家.。面對父母包辦的婚姻,她毅然決然地離家出走,只身前往十里洋場的上海。在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里,她舉目無親,生活艱難,而倔強的性格卻鑄就了她不容許自己妥協(xié)回家。經(jīng)過一段難以為繼的艱難謀生后,她加入了當時的進步文藝團體南國社受到田漢的賞識。在南國社期間,她刻苦學習表演,悟性極高的她,不久就登臺表演,贏得全堂喝彩。很快就成了南國社的明星?!鞍肌边@個聞名遐邇的藝名就是那時開始采用的。
南國社的演出多宣傳愛國民主思想,耳濡目染的艾霞也深受影響。后來南國社被查封,艾霞跟隨田漢加入了戲劇界進步團體“左翼戲劇家聯(lián)盟”。
1931年,艾霞進入明星影片公司,受到導演李萍倩的提攜。李萍倩何許人也?他是中國第一代電影導演,可以說是上世紀中國最著名的商業(yè)導演,陳思思、夏夢都受過他的提攜,甚至金庸都為他寫過劇本。
艾霞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在李萍倩導演的《舊恨新仇》里擔任女主角。
而此刻的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給她機會的男人也是她日后的劫難,注定了她在劫難逃。
1933年是艾霞“高產(chǎn)”的一年,她一共演了七步電影,得到電影界和廣大觀眾的肯定,不但如此,她還寫了很多表演感言和社會思考,發(fā)表在各類報刊上,她的文字被評價為“文筆簡潔明快,豪爽嫵媚,為人稱道?!痹谀莻€時候,女演員大多出身清苦,文化水平不高,像艾霞這樣演技與才氣并重的女子實屬鳳毛麟角,因此人們稱她為“作家明星”,與當時同為才女影星的王瑩合稱為“明星雙壁”。
艾霞的成名作是《現(xiàn)代一女性》。在這部電影里,她飾演了女主角葡萄,一個“希望用愛情的刺激來填補空虛的心”女子,她作風大膽、煙視媚行,無視于世俗的眼光,雖貴為時髦的摩登女郎,卻甘愿為愛賣身,鋃鐺入獄,最終她從戀愛的迷夢中覺醒,走上了“光明”之路。
讓觀眾更感興趣的是,女主角葡萄的飾演者,也是這部電影的編輯。在當時電影明星文化素質(zhì)普遍不高的情況下,艾霞的才華如同一朵張揚的花,盛放在陡峭的懸崖邊,格外引人矚目。
作為一位有著多方面才華的女影星,艾霞不愿隨俗沉浮。當年曾與艾霞同在明星影片公司供職的著名作家柯靈記述過這樣一件事:一家報館看到艾霞頗有演藝前途,想要選她做“電影皇后”(條件是支付報館一筆錢)。這對于當時許多女演員來說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但艾霞卻將它視為笑談,置之不理。
而她對愛情的坦率和直白,讓當時社會上許多人都不能理解。上世紀30年代的媒體甚至根據(jù)她的銀幕角色,冠她一個“性感野貓”的名頭。
她的第二段愛情的男主角就是曾經(jīng)提攜過她的導演李萍倩。而艾霞明知他有妻有子,卻依然飛蛾撲火。作為旁觀者者的王瑩不止一次勸過她,希望她能尋找一份單純美好的感情。艾霞卻固執(zhí)地說:‘戀愛的滋味是辣的,不是甜的。他已經(jīng)答應我,要和離婚娶我,并保證只愛我一個人。我相信他!”
她天真地以為激情熱烈的愛,是人生完整的唯一方法。
卻忘了,這樣的愛,會讓人遍體鱗傷。
戀愛中的女人應該是最快樂的,而在這段無望的戀情里,艾霞卻無法縱情快樂。
她分析不出自己,卻在作品里,下意識流露出了情感的困惑。
她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又生就一副叛逆的骨頭,不愿隨意而安,任由擺布。這些糾結(jié)的心情,猶如水草,纏繞著她,使她不能呼吸。
她在報紙專欄里寫道:“眼淚同微笑,接吻同擁抱,這些都是戀愛的代價。要得這夠味的代價,這夠味的刺激,就得賠上多少的精神,結(jié)果是什么?無聊。”
而就在這時,李萍倩不但沒有離婚,還與別的女人打得火熱,甚至拒絕與她見面。艾霞心痛不已,嘆息道:“我最愛的人,便是最欺騙我的人?!?/p>
艾霞雖沉溺愛情,卻始終保持著傲骨,她不會搖尾乞憐愛情,更不會死不放手。
只是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是只流浪貓,無家可歸。
是啊,對相愛的人來說,對方的心就是最好的房子,心不在了,房子坍塌了,家也就沒有了。
此后,她的生活變得一塌糊涂。以前她愛打扮,衣服、頭發(fā)都很光艷,待人接物主動熱情,說話妙趣橫生?,F(xiàn)在呢?她說話粗聲粗氣,做事隨便,手里常拿著一罐紙煙,抽個不停;臉色蠟黃,頭發(fā)蓬亂,常借酒澆愁。艾霞常在獨居中與貓做伴,暗自傷悲。再加上周圍黑暗的現(xiàn)實,父親經(jīng)商失敗,全家上下都靠她接濟,令她陷入精神和物質(zhì)的雙重窘境。
1934年2月12日,臘月二十九,春節(jié)前夕,到處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凡,而艾霞卻獨居一室,形影相吊,她內(nèi)心的孤寂和絕望比往日更為猛烈,于是,她去找好友王瑩。
王瑩那時正在趕拍電影《同仇》,無暇顧及,只好推諉道,回頭再說。
沒有可以傾訴的人,艾霞異常悲傷地走在街上,盛大的孤獨如漫天的雪花將她覆蓋。
她回到凄清的屋子,內(nèi)心充滿絕望。她解決不了社會問題,解決不了這份悲傷的情感,她能做的只有逃避,逃得遠遠的,讓欺騙與痛苦再也沒有機會侵襲她。
其實人最悲哀的不是失去太多,而是沉溺于舊日的悲哀無法自拔。
而她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是段多么孤獨的旅程啊。
此時對于這個心細如發(fā)的女子來說,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剔除了痛苦的生的一部分。
當晚,艾霞吞咽自盡。留給世人的最后一句話是,人生是苦痛的,現(xiàn)在我很滿足了。
那天,離她22歲生日只差一個月。
艾霞終究沒有戰(zhàn)勝自己,做了逃兵,其實女人最怕的,不是愛錯了人,而是無法從錯誤的地方站起來。
艾霞自殺后,一些無聊的小報記者將這一悲劇事件渲染成一出“桃色新聞”。為了抨擊這些小報記者的無恥行徑,蘇師毅以艾霞為原型,綜合黑暗社會其他婦女的悲慘遭遇,創(chuàng)作了劇本《新女性》。這個劇本很快被蔡楚生拍成電影,電影里的韋明便以艾霞為原型,飾演者為阮玲玉。據(jù)傳,有天,劇組一共拍了25個鏡頭,阮玲玉竟流了14次淚。或許在冥冥之中,阮玲玉在這部影片里預知了自己的結(jié)局。一年后,阮玲玉同樣無法逃脫自殺的命運。
她們都不是生活的弱者,卻終究無法逃脫當時社會的摧殘,成為了現(xiàn)實矛盾和時代苦悶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