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逝者,是生活的一部分
瑪麗·肯尼迪是我弟弟羅伯特·肯尼迪二世的妻子,他們的婚姻在兩年前就出現(xiàn)了問題。我弟弟曾委托律師提出離婚申請,但直至今天瑪麗自殺,婚姻關系仍未解除。
這確實是肯尼迪家族的又一悲劇。經(jīng)常有人對我失去親人表示同情:在世界舞臺之上,面對這些悲劇,一定非常困難吧?我有一個女兒不愿意參加葬禮,即便是她所深愛的人的葬禮,她也不想?yún)⒓印5艺J為,葬禮這種祭奠方式是對生命的肯定。
我的名字“凱瑟琳”來自姑姑(肯尼迪家族次女,約翰·肯尼迪的妹妹),她在我出生的3年前,也就是1948年死于一次飛機失事。我其中一個弟弟的名字“約瑟夫”來自伯伯(肯尼迪家9個兄弟姐妹中的長子),他和凱瑟琳姑姑的丈夫比利·哈廷頓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陣亡。
他們3個人離世時均不滿30歲。
我的父母羅伯特(約翰·肯尼迪的弟弟)和埃瑟爾經(jīng)常會談起他們。凱瑟琳姑姑活潑美麗,是個樂于奉獻的人;約瑟夫伯伯聰明勇敢,身手敏捷。雖然我從未見過他們,也不了解他們,但我們在周日的彌撒上,在每晚的禱告中,都會念著他們的名字,為他們祈禱。
回憶和紀念他們,已是我們?nèi)粘I畹囊徊糠帧?/p>
不談復仇,只關注未來
我從很小就明白,死亡會帶走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勇敢者,無人可以幸免。
4歲那年,我的外公外婆也在一場飛機失事中喪生。這一次,死亡離我很近。我認識外公外婆,我曾坐在他們腿上撒嬌。我親眼看到媽媽是如何傷心欲絕的——爸爸抱著她上下樓梯,她傷心得幾乎不能走路。
12歲那年,我的伯伯美國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被刺殺,那是美國歷史上的關鍵時刻之一。當時,我正在馬里蘭州貝塞斯達的圣心女校上課,馬哈尼院長跑來告訴了我這個消息,我立刻趕回家,家里已經(jīng)聚集了我父母的許多朋友。我家平時總是充滿歡聲笑語,此時卻是一片寂靜。
我上樓來到父母的房間,與我父親的好友戴夫·哈克特談了起來。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悲???爭取民權,反貧困,締造一個更為和平的世界,這些正是我伯伯的奮斗目標,他難道不是在為正義而戰(zhàn)嗎?他呼吁人們?yōu)閲瞰I,激勵了全世界千百萬年輕人。他自己為什么沒有受到保護?
伯伯下葬的那天,父親給我寫了一封短信。然而,他在信中傳達的不是恐懼,不是憤怒,也不是痛苦。他不談復仇,他關注的是未來:
親愛的凱瑟琳:
你已經(jīng)知道了,約翰伯伯去世了,今天下葬。你是肯尼迪家族第三代中年紀最大的孩子。你現(xiàn)在肩負著特別的責任,要多照顧約翰(我的堂弟)和約瑟夫(我的弟弟)。你要友善待人,為國效力。
愛你的爸爸
父親身心交瘁,花了大量時間安慰伯母杰奎琳(約翰·肯尼迪總統(tǒng)的夫人),安排伯伯的葬禮,卻在這時給我寫信……想到這一點,我至今依然感動。
父親認為他必須去
伯伯去世幾年后,我的舅舅小喬治·斯考克爾以及我父親最好的朋友迪恩·馬卡姆死于飛機失事。9個月后,舅媽也被食物噎死,我的4個表兄妹一下子變成了孤兒,被送到他們的伯父伯母家生活。
在接下去的幾個月里,父親獨自在房間里度過了許多個夜晚,潛心閱讀古典學者伊迪絲·漢密爾頓撰寫的《希臘精神》,閱讀埃斯庫羅斯和莎士比亞的作品。這些書籍告訴他:我們不必粉飾死亡,不必回避痛苦、損失和恐懼。
1968年4月,馬丁·路德·金遇刺的那一天,父親正要趕往印第安納波利斯去做演講,因為他當時正參加總統(tǒng)競選。理查德·魯格市長讓他不要去做演講,因為市區(qū)十分危險。
金博士遇害的噩耗傳開之后,美國各個城市都彌漫著憤怒的絕望情緒,暴亂一觸即發(fā)。但父親認為他必須去。父親那天的演講至今依然能引起共鳴,他把競選演說變?yōu)樾加龃滔⒑桶У拷鸩┦康闹罗o,撫慰了許多黑人,并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當時的暴亂。
然而,兩個月后,父親卻也不幸遇刺身亡。當時我16歲,是家里10個孩子中最年長的一個,而母親肚子里還懷著第11個孩子,到那年12月才出生。
我看得出,母親努力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安排了豐富的家庭活動。她這樣做并不是為了減輕可怕的喪親之痛,而是為了我們能夠更好地紀念死者、照顧生者。
我內(nèi)心有說不出的傷痛和恐慌。我找出父親曾寫給我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也許父親早知道自己有這一天,他要我肩負起家庭責任,照顧好家族年幼的孩子們。
之后,我去了亞利桑那州拉夫羅克的納瓦霍族印第安人保留地工作。我有一種責任感,要工作,要幫母親照顧好弟弟妹妹。
事實上,這是一種福氣
家族的悲劇遠未結(jié)束。1984年,我弟弟戴維死于吸毒過量。1997年,我的另一個弟弟邁克爾死于一場莫名其妙的滑雪事故。1999年,就在我妹妹羅麗舉行婚禮之前,我的堂弟約翰(美國前總統(tǒng)約翰·肯尼迪的獨子)、他的妻子卡羅琳·貝塞特,以及他的妻妹都在飛機失事中身亡。
這些死亡事件中有許多對大家來說已經(jīng)不是新聞了,它們甚至是公共記錄的一部分。這對我們活著的家族成員來說,是一種福氣——肯尼迪家族活在世人的心中。
我的祖父老約瑟夫·P·肯尼迪曾寫過的一封信,是寫給一位朋友的,這位朋友的兒子在腦部手術后去世了。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杰克: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語言能夠消除你的悲痛。悲痛永遠無法消除,即便是第二次經(jīng)歷痛苦也不會比第一次感覺更容易承受。我知道我無法分擔你的悲痛,因為也沒人能分擔我的悲痛。
一個孩子離開你的生活,你會想,如果他多活幾年,他能夠干出什么樣的成績;你會想自己將如何度過余生。
你永遠也無法真正接受這個事實。你只能去經(jīng)歷這一切。
然后,有一天,由于生活還在繼續(xù),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又融入了生活,又在嘗試完成某事,完成某件孩子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或許,這才是生活的真諦。我希望如此。
約瑟夫
祖父在1969年去世前,親眼目睹了很多親人意外死亡,其中包括他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一個孫子、一個孫女,他寫給朋友的這封信,也是寫給他自己的。
這讓我想起我們家族的人常說的那句話:肯尼迪家族的人絕不哭泣,必須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