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現(xiàn)代法醫(yī)也穿越
深秋的陽光,透過淺藍色的玻璃窗,洋洋灑灑地投射在渡輪的客艙內(nèi)。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被斜斜地拉長在水泥地板上,靜靜地對峙著,氣氛有些嚴肅。
“凌云,這次任務(wù)不在你的職責(zé)范圍內(nèi),你不要跟去,海上風(fēng)大浪大,你從小不諳水性,如果你出什么事,爸怎么和你媽媽交代?!?/p>
男人冷著一張臉,神情嚴肅,語氣卻很是溫柔慈愛。
這次的任務(wù),是抓捕一個海上犯罪集團。
這伙賊寇,自立為索馬里海盜,在S海一帶攔截貨運輪渡,洗劫出海漁民捕獲的海產(chǎn),甚至和海上軍火集團來往甚密。
組織接到報案后,連夜制定了一個危險卻能一舉殲滅這幫海賊的作戰(zhàn)計劃,凌云的父親凌建白,就是這個案子的負責(zé)人。
知道凌建白最近胃病發(fā)作,胃部不時地抽搐痙攣,凌云自告奮勇地要隨行照顧他,無論是誰勸,都別想讓她打消念頭。
“爸,我穿上救生衣就可以,我保證我不參加你們的行動,只在輪渡上等你們回來!”她語氣篤定,看來是非去不可!
“你這個孩子,不是和你說了,這次的行動,不在你的職責(zé)范圍內(nèi),這次是剿匪,不是取證,你一個法醫(yī),跟著去也沒用!”凌建白再次勸阻,眉宇間多了幾分無奈。
“我知道這不在我的職責(zé)范圍內(nèi),可爸,我是擔(dān)心你的胃,總之你必須要我跟著去,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保證?!绷柙普Z氣篤定,不容拒絕。
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時間已經(jīng)不容耽擱了,眼看著大家都整裝待發(fā),凌云卻賴在渡輪上不肯下去,凌建白無奈,只能由著她,只是不忘叮囑一句:“一會兒不要輕舉妄動知道嗎?你雖然有些功夫,但是那些都是身強力壯兇殘無良的海盜,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他們還有槍,你就在甲板上等著我們?!?/p>
“是,我不會給你們添亂的!”凌云再三保證,凌建白才下令開船。
那次的行動異常順利,凌建白擬定的抓捕計劃,讓海賊們猝不及防,麻醉彈一扔,一船的海賊最后都渾身癱軟,束手就擒。
凌建白心情大好,站在渡輪和賊船的連接甲板邊,親自督陣,看著警員們把一個個海賊押上渡輪。
凌云上前,感染了父親作戰(zhàn)成功的好心情,在他耳邊低語:“爸,這次你又立功了?!?/p>
“為人民服務(wù)!”凌建白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
凌云不再分凌建白的心,她知道,沒有把犯罪分子送進監(jiān)獄,是一點都不能掉以輕心的。
站在凌建白的身邊,看著一個個海賊路過她們身邊的時候,那種憤恨暴怒的眼神,凌云毫無懼色,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嘲弄,小小賊寇,占海為王,結(jié)果還不是落入法網(wǎng)。
許是她太大意,所以才沒有留心到,其中一個高大的海賊,舌頭上亮出了一把尖銳的小刀,刀光一閃,刀尖正對著凌建白的太陽穴。
直到那道閃光飛出,凌云才意識到凌建白有危險。
“爸,小心!”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凌云整個人飛撲上前,覆在凌建白身上,而那本該射入凌建白太陽穴的小刀,不偏不倚,扎入了凌云的后腦勺兒。
“啪啪啪啪!”無數(shù)槍響過后,那個高大的海賊被當(dāng)場擊斃,壯碩的身體,砰然倒地。
但這也挽不回凌云的生命,也溫暖不了她那漸漸冰冷的身體,那枚小刀,釘入了她的后腦勺兒,腦漿和著血水,汩汩地從那縫隙里流了出來,很快,浸染了她白色的襯衫。
“凌云……”凌建白凄慘地大叫一聲,抱著女兒的身體,臉色一片蒼白,身體不住地顫抖著。
“凌局,趕緊上快艇,送醫(yī)院!”渡輪下,有人在大喊。
抱著凌云順著軟梯爬下,凌建白保持著最后一分冷靜:“快,快……”他的聲音,卻是難掩的驚恐和害怕。
快艇激起朵朵水浪,穿梭在海浪間,水滴濺起,落在凌云冰冷的面孔上,如同一滴淚珠,緩緩滑落!
凌云所有的記憶,只定格在了父親溫暖的懷抱,還有那歇斯底里的一聲呼喊中。
然后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想睜開眼睛,想喊凌建白一聲“爸爸”,但是,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
再醒來,眼前的一切,讓凌云覺得自己恍若置身在夢境中,青磚紅柱,琉璃瓦片,雕花木床,粉色幔帳,鴛鴦錦被,這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恍若只在古裝劇中才見過。
“爸?”凌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回答她的,卻是一記嬌嫩甜脆的女聲。
“小姐,你可算醒了!”
小姐,什么小姐?
凌云正納悶間,羅帳被撩起了一角,探頭進來的腦袋,嚇得她身體微微往后縮了一下。
只見面前的女子身著淡粉色宮衣,發(fā)絲綰成丫鬟雙髻,插著碧簪,簪尾上綴著一朵粉色的小花。
見她醒來,目光既欣喜又擔(dān)憂地注視著她。
近在咫尺的古裝女子,肌膚白皙嫩滑,神情溫柔善良,可凌云卻只覺得可怕。
這是在哪里?為什么會有個古代人,還有這房間里的東西,琴棋書畫,翡翠屏風(fēng),這些,都是怎么回事?
見到凌云眼中的驚懼之色,那女子不敢貿(mào)然上前,只是溫柔地輕聲開口:“小姐,你別害怕,我是秋菊?。 ?/p>
秋菊?秋菊是誰?
凌云的腦子里,一片模糊,她記得自己好像飛撲過去救父親,然后后腦勺兒傳來一陣劇痛,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為何醒來,不是在醫(yī)院,而是在這個奇怪的地方,而且身邊也沒有父母陪伴,而是一個陌生的穿著古裝的小姑娘。
她努力思索著事情的全部過程,腦袋忽然覺得一陣劇烈的疼痛。
“報仇,幫我報仇!”疼痛襲來,伴隨著一個尖厲凄涼的聲音,歇斯底里的,聲嘶力竭的,如同惡鬼般可怖猙獰。
她的頭隨著這個聲音也變得越發(fā)疼痛起來,無法忍受的痛楚,讓凌云不禁呻吟出聲:“啊……好痛……”
身邊叫秋菊的女子見狀,擔(dān)心地大呼:“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哪里痛?小姐,小姐……”
耳畔完全聽不到秋菊的呼喚,腦海中如同放電影一樣,閃著無數(shù)混亂的畫面。
亂七八糟的聲音,重疊在腦海里,她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語:“良娣”、“太子妃”、“落水”、“娘親”、“報仇”……
這些不停閃現(xiàn)的畫面和不斷交疊的聲音,晃得凌云直想吐,她奮力抓著被褥,用力搖著腦袋,想要搖去那奇怪的畫面。
可是,那部“電影”似乎并沒有放完,以極快的速度,飛速地在凌云的腦海里“播放”著,雖然“播放”得極快,但是凌云開始漸漸地在“電影”里理出了一個故事。
在“電影”里,凌云見證了一個同樣叫做凌云的官家女子短暫而又凄涼的一生。
“報仇,幫我報仇!”
終……
所有的一切都平息,凌云已經(jīng)汗流浹背氣喘吁吁,臉色一片蒼白,昏倒在了床上。
再一次睜開眼睛,是被一個刺耳的聲音給吵醒的。
“太子妃,請您別這樣,我家小姐大病初愈,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回來,請您讓她好好兒睡一覺。”刺耳的聲音過后,是秋菊哀求的聲音。
從剛剛的那一場“電影”,和眼前古色古香的陳設(shè),凌云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居然像小說里描寫的一樣,穿越了。
她緩緩起身,腦中存留著這個身體原本主人的全部記憶,知道自己現(xiàn)在身處歷史上一個虛無的朝代——戎朝。
而自己的身份,是戎朝太卜大人的庶出之女,替姐姐入宮為婢,被皇太后看中,賞賜給了太子爺做侍妾,封為良娣,人喚凌良娣。
今天白天在花園里賞花,遇見了太子妃瀟雨燕,被她推入深不見底的賞荷湖,溺水而亡!
只很奇怪,記憶中有凌云的爹娘姐弟,也有皇上皇后,甚至是整個東宮的大小奴仆,唯獨對太子爺沒有半分印象,只知道太子叫做戎子風(fēng),難道這個凌云生前,從未見過太子本人?
正納悶間,忽然聽見外面再度響起那個囂張的聲音。
“大膽賤婢,梅香,給我掌嘴十下,居然敢擋著本宮的去路,本宮是來抓賊的,你這般阻攔,是不是有心要替你家小姐遮掩什么?”
透過幔帳和屏風(fēng)的縫隙,凌云可以看到秋菊跪在地上,肩膀瑟瑟發(fā)抖,而一個同樣身著粉色宮裝的女子,舉起手就要朝秋菊的臉上扇去。
“住手!”凌云大喝一聲,起身下床,隨手取了一件衣衫套上,如今正是深秋時分,天氣甚寒,她不敢讓自己受涼。
見凌云形容枯槁地從內(nèi)室出來,一個身著一襲梨花白煙籠寒水雪紗裙,儀態(tài)富貴,樣貌卻甚是普通的女子一挑眉:“哼!你偷了本宮的白玉串珠,那可是太后娘娘欽賜的,你好大的膽子!”
什么白玉串珠,凌云并不知道。
“報仇,給我報仇,殺了她,殺了她……”她還沒開口詢問,腦袋里激烈的聲音就爭先恐后地涌出,她的頭一陣刺痛,怕這是這身體的主人被害死后留下的執(zhí)念。
就像巫蠱一樣,如果不依照她所言解除了,只怕這輩子都會纏著她。
當(dāng)下,她掃了一眼瀟雨燕,目光銳利如同尖刀。
被她犀利的眸光弄得心慌了一下,那樣的目光,真的是那個懦弱怕事的凌云的嗎?
“賤人,膽敢如此盯著本宮看,還不快給本宮跪下求饒!”瀟雨燕尖銳的聲音,刺透耳膜傳入凌云的耳中,聽著煞是刺耳。
“跪,我憑什么要給你下跪?”凌云不卑不亢地答。
憑借著腦海里對瀟雨燕的記憶,知道了她是當(dāng)朝宰相的長女,生性囂張跋扈,多疑善妒。也是皇上欽點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后娘娘!
凌云卻并不怕她,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紀,腦子里并沒有尊卑之分,人人平等,何來的高低貴賤之分?
瀟雨燕卻不知面前的人,已不是那個柔柔弱弱的凌云了,聽她如此冷然地拒絕,她習(xí)慣性地舉起手,就要朝著凌云白皙的面頰上落下!
凌云一閃身,那一巴掌便落了空,直直地打在了她身后的翡翠屏風(fēng)上,厚重的翡翠架子,頓時讓瀟雨燕的手心一片紅腫,痛得齜牙咧嘴。
“你居然敢閃,你這個賤人……”瀟雨燕一雙鳳眼,射出兩道火光,似乎要把凌云燒穿。
看著自家小姐觸怒了太子妃,秋菊渾身篩糠似的抖動,臉色一片蒼白,跪在地上的雙膝,摩擦著地面爬到瀟雨燕的面前,拉住她的裙裾哀求:“太子妃,請您息怒,我們家小姐不是有意躲閃,請您息怒,您要是生氣,就打奴婢,奴婢愿意受罰!”
嫌惡地一腳踢開秋菊,瀟雨燕渾身散發(fā)著戾氣,一把抓住凌云的衣領(lǐng),嘴角歹毒地鉤起:“居然敢躲開本宮賞賜的巴掌,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你非但手腳不干凈,偷本宮的白玉串珠,還公然與本宮作對,好,好你個凌良娣,來人哪!”
她大喝一聲,就見幾個身穿甲胄的士兵,踏著整齊的步伐進入。
“太子妃有何吩咐?”為首的衛(wèi)士恭敬地拱手,聽候差遣。
“給我搜,凌良娣偷了太后欽賜給我的白玉串珠?!睆乃绱撕V定自己偷了她的東西,以及士兵這么快就趕到這一點,凌云就可以確定,所謂的偷東西,不過是瀟雨燕栽贓嫁禍,自導(dǎo)自演的一出戲。而她根本無須辯駁,因為那白玉串珠,定然會在這屋子里某個角落被搜到。
凌云只是想不到,這個女人會如此毒辣,推她下水想淹死她,見她沒死成,居然還要冤枉她偷東西。
在衛(wèi)兵搜屋子的時候,腦子里那個幽怨的聲音,再度響起:“因為太子爺要回京了,她忌妒我的美貌,怕我迷惑太子爺,所以三番五次要置我于死地,你一定要幫我好好兒活著,幫我報仇?!?/p>
這次沒有頭疼,倒是有些心疼,原來,這身體的主子,是因為后宮的鉤心斗角而死的,如今魂魄不散,蟄居在體內(nèi)某處,時時都懇求著自己替她報仇。
凌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既然借了人家的身體,那就要幫人家完成心愿。報仇之事,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她也一定會替那個慘死的女子做到,聊以安慰她的在天之靈,讓她走得安心。
“太子妃,找到了!”一聲邀功似的聲音響起,眾人的目光,都順著過去,只見一個士兵站在凌云的妝奩前,只一打開,那白玉串珠就躺在了首飾的最上頭。
果然如凌云所料,這不過是瀟雨燕自導(dǎo)自演的一出戲,若這白玉串珠真是偷竊得來,又怎么會有人把贓物放在這么容易尋見的地方。
瀟雨燕的目的,只在于把她冤成小偷,這后宮的女人,為了爭寵,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本是無辜之人,只因為有幾分姿色,就慘遭迫害。
迫害不成,又設(shè)計冤枉。
哼!凌云心里冷嘲一聲,知道以現(xiàn)在自己的地位、身份、實力,斷然不是這個太子妃的對手,她只是按兵不動,看她下一步打算如何處置自己這個——小偷。
“大膽的東西,盡然敢偷本宮的白玉串珠,你可知這串珠的珍貴。太卜大人是一養(yǎng)馬的,看著為人敦厚老實,怎么會生出你這種賤不要臉的東西,戲子所出的女兒,果然與眾不同!”一聲聲諷刺,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句句帶針。
那一句養(yǎng)馬的,那一句戲子所出,生生將凌云一家都辱罵了進去。
凌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心里頭卻對她囂張的氣焰,恨之入骨。
她素來嫉惡如仇,秉承了父親凌建白的優(yōu)秀品質(zhì),她從小就信奉這么一句話: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如果在現(xiàn)代,瀟雨燕的行為,是蓄意謀殺加污蔑再加蓄意詆毀他人名譽,這些罪,足夠她吃一輩子的牢飯。
但凌云清楚,這個靠權(quán)力說話的年代,光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所以,她只忍氣吞聲,不予以回復(fù)。
確定她罵完了,凌云才冷笑一聲:“這白玉串珠是怎么來我房里的,怕是天知地知太子妃知!”
“你……你什么意思?”瀟雨燕的臉頰瞬間通紅,沒想到人贓俱獲,她非但不跪地求饒,居然還敢回嘴。
這個凌云,為何如此不同,倒是讓她有幾分害怕起來:莫不是落水后,性子大變?
“不要廢話,也不用再整這些有的沒的,你就直接說,打算如何處置我!”凌云懶得和她糾纏,越是糾纏,只怕自己按捺不住性子,“得罪”了太子妃,到時候仇沒報成,再次命喪黃泉。
這不就太辜負了身體里蟄居的那個可憐的魂兒,也辜負了上天給她的第二次生命,她發(fā)誓,她要活著,非但要活著,還要活出個人樣來。
沒想到她如此爽快利落,本來想把她送去宗人府,但是想到她是皇太后欽賜給太子為良娣的,怕皇太后保她出來,那自己折騰了這一番,不是白折騰了。
心里算盤噼里啪啦一陣撥弄,瀟雨燕忽然心生一計:“你做了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你主動請辭去浣衣局受罰三個月,二被送入宗人府查辦,你看,你選擇哪個?”
“前者!”凌云毫不考慮地說。她想,這才是最合瀟雨燕心意的吧!
瀟雨燕的目的所在,不就是太子回宮的這三個月之內(nèi),隔斷她和太子所有見面的機會,她且先順了瀟雨燕的心意,免得和她再起正面沖突,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第二章·絕地能否重生
淚眼迷蒙地收拾著凌云的衣衫,秋菊嗚咽著將一件件衣服折疊整齊,碼放在一塊攤開的錦緞上,太子妃得逞地走后,她就一直在落淚,到現(xiàn)在,眼睛都哭腫了。
“秋菊,別哭了,看你兩個眼睛,都快成核桃了!”努力營造輕松的氣氛,凌云知道秋菊是在為自己擔(dān)心。
從腦中余留的記憶可知,秋菊原是太卜府上的丫鬟,從小伺候凌云,凌云封為良娣后,向皇太后求了秋菊進宮來伺候自己。
從小一起,所以貼心,對于如今的凌云而言,秋菊算是陌生人,但是心底里卻禁不住和秋菊親近。
“小姐,你還有心情打趣奴婢,你這嬌貴的千金之軀,怎么可以去浣衣局給那些宮女太監(jiān)洗衣服呢,要是讓二夫人知道了,該傷心死了!”秋菊抱怨著,抹著眼淚。
秋菊口里的二夫人,就是是凌云在古代的娘親,太卜大人的二房何婉約。
凌云腦中對何婉約記憶深刻,為何唯獨對太子這個枕邊人卻毫無記憶呢?
她又開始疑惑了。
“秋菊,我是不是從來不曾見過太子殿下?”凌云一手撐著下巴,手肘撐著桌面,看著收拾東西的秋菊的背影問道。
秋菊聲音嘶啞哽咽地道:“小姐怎么會突然問這個?你確實不曾見過太子爺。太子爺十六歲就親征攻打匈奴,這一走五年,都未曾回來過。你進宮之時,太子爺已經(jīng)出征三載了?!?/p>
“哦!”凌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記憶里什么人都有,大到帝王將相,小到貼身的丫鬟奴婢,就是沒有太子的印象,原來是真的未曾見過?。?/p>
“他是不是要回來了?”凌云無心地問了一句,秋菊的肩膀卻抖了起來,顯然哭得很傷心。
“太子只回來三個月,三個月后又要重返戰(zhàn)場殺敵,可憐小姐您卻自領(lǐng)了三個月的苦差,怕這次又無緣和太子殿下見面了,奴婢雖然讀書不多,但是也可以看出太子妃這是故意為難你,不光是你,聽說還有幾個齋的良娣,也讓她如法炮制,入獄的入獄,遣散回家的回家,只留了幾個姿色平平,不足為懼的下來?!?/p>
思及剛剛腦海里響起的聲音,這個瀟雨燕,看樣子很沒有安全感,居然怕自己抓不住太子的心,所以才會對這些無辜的良娣下毒手。
凌云只是其一,卻不知還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里。
“秋菊,太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忽然對那個十六歲就親自出征的男人有些好奇,太子不是一國的儲君龍脈,應(yīng)該被大家好好兒藏著掖著保護著的人嗎?為何這個戎朝的太子,卻會廝殺在戰(zhàn)場的第一線,而且這一去就是五年?
“秋菊不知,有人說太子長得虎背熊腰。而且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大概從這里到這里。”秋菊轉(zhuǎn)過身,在自己的臉上比畫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聽你說來,長得該是很丑?!绷柙谱旖俏⑽^起,開始隨意地在腦海里描繪戎子風(fēng)的模樣,他應(yīng)該長得像姚明一樣高,有一張巴特爾的臉,再配上一道橫亙在臉頰上的蜈蚣疤,瀟雨燕費盡心機,死爭活搶的,真的是這樣的男人嗎?
“小姐,噓,這可是大不敬?!鼻锞站o張地舉起右手食指比在唇上。
“知道了,秋菊,還沒整理好嗎?”凌云看著秋菊慢吞吞地整理了半天,也沒整理出個所以然,索性自己上前,三兩下就把包裹整理得干凈利落,然后,對著秋菊道,“領(lǐng)我去吧!”
“小姐……”秋菊心疼加不舍,拉著凌云的衣角,一副梨花帶雨。
“只是三個月,三個月后我就回來了,在此期間,你一定要小心行事,知道嗎?不要得罪了太子妃,如果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就來找我?!绷柙贫诹艘环岵骄屯庾?。
秋菊緊隨其后,眼中滿是難過,邊走邊哽咽著答應(yīng):“是,小姐,奴婢一定會乖乖等你回來的。”
浣衣局地處偏僻的南宮,凌云和秋菊一路走了好半天,才終于瞧見了南宮的屋頂,卻還要再拐過兩個人煙稀少的廢棄宮舍才到。
一路上,主仆二人沒有過多的言語,只顧著趕路。
行至一處寂靜的房門口,忽然里面?zhèn)鱽砹岁囮嚻婀值穆曇簦坪跤幸虏毫训穆曇簟?/p>
“王爺,不要這樣嘛!你把奴婢的衣裳撕爛了,奴婢一會兒怎么出去見人?”
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嬌媚的女人的聲音,一聽就知道里面在做那種事情。
秋菊的臉頓時紅了,凌云倒是面不改色,繼續(xù)趕自己的路。
因為羞澀驚慌,秋菊只顧著快步前行,一個不小心,腦袋磕到了木柱子上,痛得她驚呼一聲:“??!”
回應(yīng)她的,是另一聲驚呼:“啊,王爺,外面有人!”
聽到屋子里的人似乎正在往門邊走,凌云不想壞了別人的好事,拉起秋菊就往前走,卻聽見一個放浪不羈的聲音悠然在耳后響起:“擾了本王的興致,就想這么不負責(zé)任地走開嗎?”
知道避不過,凌云和秋菊轉(zhuǎn)身,見到對面的人,秋菊率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拉扯了幾下凌云的衣角,示意她也下跪請安,凌云抬起頭,一雙美目帶著歉意看著對面的男人,并不下跪,只是抱歉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擾了羽王爺雅興。”
戎子羽,二十七歲,唯一一個冊封了王爺?shù)幕首?,生性風(fēng)流,好拈花惹草——一見面,腦海里就跳出了這么一串字符。
凌云最討厭濫情的男人,更討厭不分時間場合隨便濫交的男人,她并不想與他周旋,道完歉,不管他接不接受,拉起秋菊,轉(zhuǎn)身就朝著南宮浣衣局走去。
一路上,倒是秋菊頻頻回頭,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身后佇立不動,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們這邊的羽王爺。
“小姐,我們就這樣自行離去,羽王爺會生氣的?!?/p>
“隨便他生氣?!睙o所謂,她才不在乎他生不生氣,反正以后都不會有交集,隨他去氣吧。
“可是小姐……”
“秋菊,呵呵!啰唆的小丫頭,別可是了,好好兒看路,小心又撞到了?!?/p>
打斷她的話,凌云不想再繼續(xù)關(guān)于一個濫情男人的話題。
凌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戎子羽再有任何交集,但她卻是忽視了身后那一雙興致盎然的眸子,似乎想和她再相見。
站在廊下,戎子羽早已忘卻了在屋子里等待自己臨幸的宮女,因為在凌云轉(zhuǎn)身的那一瞬,他的魂魄盡數(shù)被她勾去了。
或許凌云穿越過來后,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容貌,但是那樣傾國傾城的容顏,就是只看一眼,都會讓人過目難忘。
尤其是她收斂了懦弱和可憐,那眸子里的云淡風(fēng)輕,讓人晃神,宛若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下凡。
戎子羽看呆了,饒是他采花無數(shù),身邊美女如云,卻從未有人讓他產(chǎn)生一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圣潔感。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他不由得皺眉:“那個方向,不是浣衣局嗎?看她的衣著打扮,雖然不算華貴,但也不像是宮女,身邊還有個宮女伺候著,她究竟是哪個宮里的人?”
不過,不管是哪個宮里的人,他也定然要把她弄到手。
終于到了南宮。
南宮,地處皇宮偏僻角落,由于常年失修,屋舍破敗不堪,只是那雕龍畫鳳的屋頂,還可以看出幾分當(dāng)年的華貴景象。
現(xiàn)如今,往昔崢嶸已去,這里只剩下一片破落,空氣中終年飄著一股霉?fàn)€的氣味,刺鼻難聞。
凌云看著眼前與整座皇宮格格不入的破敗宮殿,再掃了地上成堆的衣裳一眼,沒有說任何廢話,只是對秋菊道:“你回去吧?!?/p>
秋菊看了一眼周遭的環(huán)境,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嗚嗚,小姐你怎么可以做這些,這都是下等宮女做的事情,您白皙的素手,是用來撫琴作畫的,怎么可以……嗚嗚……”
“呵呵,沒關(guān)系了,你趕緊回去吧!”不想讓秋菊看到自己干活的樣子,怕她心疼得哭死過去,所以在宮門口,凌云就要打發(fā)她走。
“小姐,好歹讓奴婢幫小姐設(shè)了床鋪,整理好衣裳,再打點一下這里的宮女吧!”秋菊想為凌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用,既然人都來了,就不再是太子的良娣,而是一個普通的洗衣女,你要是大張旗鼓地幫我打點,讓太子妃知道,肯定會責(zé)罰你,以為我是來這里享福的?趕緊走吧,真的,快走!”
凌云將秋菊扳過身,然后輕輕地推著她,臉上堆著安慰的淺笑。
秋菊三步一回頭,終是依依不舍地告別,臨了還哭著說了一句:“小姐,奴婢改日會來看你?!?/p>
“嗯,趕緊回!”隨意地應(yīng)了一句,看著秋菊終于消失在了眼前,凌云才深吸一口氣,提步朝著飄浮著各種怪味的院子深處走去。
她剛剛看到那個堆放了許多衣服的院子,是專門用來堆放衣服用的。而往深處走,隱約可以聽到潺潺的水流聲,還有女人們扯著嗓子談笑的聲音,這里頭的院子,才是浣衣局的中心地帶,浣衣院。
凌云此行并沒有穿太子良娣的宮裝,而只是著了一身宮外女子樸素的舊衣衫。穿著打扮,甚至比一般娘娘身邊的宮娥還不如,自然,當(dāng)她開口說自己是新來的時候,沒有人想得到她是太子的良娣。
“新來的???”一個女人抬起頭,語氣是莫名的興奮。
凌云點點頭,回應(yīng)的,只有一句淡漠。
“進來吧!”另一個聲音,慵懶地響起,凌云放眼望去,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身著著藍色的粗布宮服,停下了洗衣服,一雙眼睛,帶著嘲弄地看著凌云。
感到她們不懷好意,凌云心里多了個心眼,卻沒有料到,她才剛剛跨步進去一大盆臟水就兜頭朝她潑來。
一個與凌云年紀相仿的丫頭看到她渾身濕淋淋的狼狽的樣子,“哈哈哈”地尖聲笑了起來,一旁的人也都隨著放聲大笑起來。
凌云的拳頭緊緊攥在一起,許久,才慢慢松開,淡漠地開口:“如果這是歡迎儀式,那我謝謝各位。”
那不卑不亢的語氣,顯然讓大家都呆了一瞬,沒有哭哭啼啼的,也沒有潑辣叫罵,只是那么波瀾不驚。
與任何一個初進浣衣局的人都不同。
不過沒一會兒,大家就回神了。
“喂,新來的,看著還挺傲的,還愣著干嗎,沒看到我們都忙死了嗎?”一個三十來歲身材魁梧的婦女扯著嗓子朝凌云吼道,她話音才落,一件濕淋淋的臟衣服劈頭蓋臉地朝凌云飛了過來。
凌云反應(yīng)極其靈敏,一個閃身,衣服直直地飛了出去,落到她身后的花基里,沾滿了泥沙。
見她居然敢躲開,那魁梧的婦人忽然“噌”地從小板凳上跳起來,雙手叉腰怒瞪著凌云:“去給老娘撿回來,小丫頭片子,居然敢躲開,你是不想在浣衣局混了嗎?”
凌云沒有理會這無理取鬧的挑釁,徑自走向那個看著如同母夜叉的魁梧婦女,冷聲道:“我要洗哪些?”
“給我撿回來,聽到?jīng)]?”女人的嗓子更加尖銳,雙手叉腰,如潑婦一樣看著凌云,目光卻在對上她冷然的眼神后,有一瞬的退縮!
“我要洗哪些?”再重復(fù)一句,讓她卑躬屈膝地討好別人,是絕對不可能的。
“你這個丫頭,你是沒長耳朵嗎?沒聽到姚姐的話嗎,還不趕緊去撿回來?看來要給你點苦頭吃吃你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p>
一個長得很瘦的高個兒女人也猛地起身,尖銳的嗓子發(fā)出咄咄逼人的聲音。說完,捋起袖子,就要朝凌云沖來。
只是她的動作太笨拙,凌云憑借著良好的跆拳道底子,很輕巧地躲開了她的攻擊,然后,反手扯住那女人的頭發(fā),一個飛膝踢,就把對方踹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看出凌云有些身手,別的人便不敢再輕舉妄動,忙上前扶起趴在地上號哭的女人,一個個用惡毒卻又膽怯的目光看著凌云。
凌云無意與她們?yōu)閿?,但是一盆臟水不夠,居然還想伸手打她,饒是她再怎么有忍耐力,也不會傻乎乎地由著自己受委屈。
很慶幸自己的功夫底子都在,十幾年的跆拳道,果然不是白練的。
看著大家都懼怕地往后躲閃,想著該是沒人會挑釁她了,于是她再度開口。
“我……”
才開口說了一個字,只見這些女人全都像受到驚嚇般往后退去了一步,對她擺出各種各樣好笑的格斗架勢!以為她要對她們動手。
“我要洗哪些!”她卻只是再次平淡冷然的一句,姚姐看她的模樣身手,知道了她不好得罪,只能憤憤地指著角落里的一堆臟兮兮的衣服:“那些,今天之內(nèi),都洗干凈!”
“好!”沒有多余的話,她這回的乖順與剛剛動作利落的打人完全不同,幾個婦女不由得開始在她背后竊竊私語!
“不會是哪個宮里的娘娘,犯了錯誤被打發(fā)來這里了吧,不然看氣質(zhì)樣貌,都不像是洗衣服的料?!庇腥瞬聹y。
“不是吧!”有人驚訝!
“或許是,不然宮里怎么會請懂功夫的宮女,我看她的模樣,清高極了,肯定是哪房不受寵的娘娘?!庇腥撕V定!
“那我怎么沒見過?”有人疑惑!
“皇上的妃嬪,共有三千多位,我們整日待在這浣衣局,哪里見過幾個。”有人解惑!
……
聽不清她們在竊竊私語什么,凌云只知道,別惹她,不然,就不是飛膝踢那么簡單了!
當(dāng)素白的手泡入冰冷的水中,一股寒意流遍全身,戎朝的京都地處北境,深秋時分就比得上南國的隆冬時節(jié),不戴著塑膠手套直接泡入冰水中的滋味,還真不好受。
放眼望去,浣衣局里的女人,沒有一個人的手是能看的,全部都紅腫如蘿卜,有的甚至還在掉皮,凌云看著自己的白皙的素手,如果任由這雙手在臟水里泡上三個月,只怕也會變成那副樣子。
如此一來,她是多么對不起死去的凌云,把她好好兒一雙手糟蹋了。
心不在焉地洗著衣服,她嘗試著和心底蟄居的那個靈魂用心語對話:“凌云,是我,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很可惜,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只怕是那個魂魄,感受到凌云幫自己報仇的決心后,就離開了身體,轉(zhuǎn)世投胎去了。
只留下凌云一個人,背負著如此重的擔(dān)子,孤軍作戰(zhàn)!
她腦子里千回百轉(zhuǎn),最后意識到,如果要找瀟雨燕報仇,只有一個辦法——比她受寵!
凌云曾經(jīng)聽一個歷史老師講過:古代妃嬪身份地位貴賤,封號是其一,但是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寵幸,受寵的妃子,地位甚至可以比皇后還要高。
“要受寵,一定要受寵!”凌云已經(jīng)不顧一切了,這是她冷靜分析后,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不然,她現(xiàn)在的身份地位,哪一點,斗得過氣焰囂張的瀟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