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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林寺摸爬滾打近一年,就差沒把方丈弄殘(方丈:對不住了各位,少林實在扛不住了。)在方丈的默許下終于成功“出獄”,嘿嘿,怎么就這么巧,遇到了竹馬不說,還遇到了人間蒸發(fā)的卿葵……
這秘籍的意義我不曉得,但好歹是從少林摸出來的,放在身上也不太方便,萬一平白招攬了一些禍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再說,我也缺錢救卿葵。
胖老板這才放下小茶壺,接過秘籍,隨手翻了翻,然后又遞還給我,時間比他喝口茶的工夫還短。他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八字胡,然后說:“本鋪不收這東西?!?/p>
“什么?有沒有搞錯,少林出品,必屬精品,這你都不要,老板你真該去洗洗眼睛了?!?/p>
他沒回答,一副冥頑不靈就是不收這秘籍的表情。
我惆悵地出了當鋪,活動活動了筋骨,卿葵我是肯定要解救的,所以銀子我是必須要有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本王的,我拿一點當然也就沒什么所謂了。我摸摸下巴,尋找那個倒霉的目標。
正所謂,這世上不缺冤大頭,缺的是揪出冤大頭的眼睛。而我,恰恰有著這樣一雙明目。
但其實,那紈绔公子的出場也實在是夠出類拔萃了,只要是長著眼的人,一定會被他的陣勢閃瞎。
暖陽的光芒給他的周邊鋪了一圈金光,連同他身后的四個壯漢,都沐浴在神奇的光線下。紈绔公子腰掛寶劍,人的模樣倒是馬馬虎虎,但是這強裝風流的派頭讓我覺得很不爽。
我沖進他們的陣型,和他擦肩而過,一邊伸出一只手臂向前招呼,嘴里喊著:“哎呀小心肝,你怎么這么調(diào)皮呀,怎么能不等為娘啊……”
四壯漢之一欲攔我:“大膽,見了盟主——”
紈绔公子打下他的手,聲音響在我身后:“罷了。”
待他們走遠,我又拐進了當鋪,將一塊玉牌放在桌上:“老板,當這個?!?/p>
在很久以后我渾身遍尋秘籍不著,方才想通,那個與我擦肩而過的紈绔公子,也同時對我下手,摸走了那本秘籍。
老板起初淡淡地掃了一眼,然后立馬顫抖著小胡子和大肚子過來細看,嘴就要咧到耳后根了,“姑娘真是奇才,能把那武林敗類的令牌偷來,別的不說,這東西還就只有我這鋪子敢銷贓?!?/p>
“別說‘偷’這么難聽行不行,我撿的?!?/p>
老板笑著收起了令牌,拿著一兜銀兩給我,我掂量了一下,甚是滿意。
他摸著八字胡,笑嘻嘻地說:“姑娘骨骼奇異,第一次進門時我就覺得有一股祥氣東來,我沒鎮(zhèn)定住,不過你日后必有一番大的作為啊,不但能心想事成,情路桃花遍野,財富萬貫纏身,就怕你幸福得都膩了,不得閑啊……”
短短幾句話,我就重新確定了這老板的屬性。他是一個浪漫可愛又有情懷的胖子,他五大三粗的身體里絕對住了一個別具慧眼的小公主。
待我拿了銀兩重新進入賽場,所有人的視線瞬間都朝我殺過來,視線里要表達的含義那可就太多了,本王愚鈍,也依稀瞧出來了忌妒、憎恨、不甘等情緒。怎么,才離開一會兒,就江河變色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剛一到,卿葵正在臺上,舉辦方的頭兒也站在一旁沉默,似乎是在等待人出價?應該是我理解的這個意思吧。
我趕忙把銀子遞上去,婉轉(zhuǎn)又含蓄地表達了要買下卿葵,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怎么可能是她,沒什么特色啊,憑什么她可以進景府的門?”
“是呀,論姿色,隔壁王老二家的大閨女都比她強,真不知道景神醫(yī)是怎么回事?!?/p>
“景神醫(yī)推掉了這么多門親事,不會是為她吧?”
“一定是了,景府里從不接待女客,連個女人都沒有。”
……
從窸窸窣窣的對話中足以見得,那濃妝大娘的嘴可真夠碎的……
這是本王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遭受刻薄的貶低,我的心都要被撕裂了,七竅瞬間流出了隱形的血——我哪里沒有姿色了!如果這時我的存在感能稀薄一點就好了,要鎮(zhèn)定鎮(zhèn)定啊離千秋。
我緩緩穩(wěn)住欲要栽倒的身形,張了張嘴:“那個,其實,我不是景神醫(yī)的心上人,你們別誤會。”
我早就聽說過,這世上最削人的利劍,就是女人的嘴。我必然不想做一只枉死的鬼。
她們的表情先是一怔,然后都恍然大悟——
“我就說嘛,如果她是景神醫(yī)的內(nèi)人,那得膽兒肥成什么樣啊,還跑出來買男人,難道景神醫(yī)滿足不了她嗎?”
“難道,難道是——她幫景神醫(yī)買的?”
哐哐哐,似有驚雷劈開了群眾們的腦殼,她們熱切地開始討論,整個場地似乎變成了辯論大賽。
圍繞辯論的中心思想是景良辰的取向問題。
一方說,景神醫(yī)端的是芝華玉樹、溫潤儒雅的架子,對人和氣又妙手回春,還是晏維手下唯一的徒弟,多少待字閨中的少女都將他視作良配,此人愛的必然是女子才對。
另一方反駁,景良辰對外宣稱早有婚約,退了不知多少芳心,而那與他有婚約的女子也從未出現(xiàn)過。再者景府里不接待女客的規(guī)矩大家早已熟知,這位姑娘卻從景府出來還買了男人回去,這就證明了,景良辰委實是個斷袖。
……
晏維民風可真是刁頑,完全不在本王的控制范圍內(nèi)??!
我的嘴角抽了抽,向卿葵使了個眼色。三十六計尿遁為上計,我在眾人激烈的辯論中脫身,走了一段路,賽場里的動靜還依然順風刮進我耳朵中。
還好我不是當事人。
景良辰可真可憐。
第三章 微臣
【沈清濁微瞇著眼,彎起嘴角稍顯輕佻地一笑:“嘿嘿,我將來要振興家門,做個名垂千古的貪官,并將這個崇高而偉大的理想進行到底?!薄?/p>
卿葵跟著我,半句話沒說,我一看他,他就眼睛眨啊眨,似乎表示他認命,那俏生生的小臉蛋,我見猶憐,含羞帶怯,可愛的真想讓人一把——掐死他。
不過,晏維這多事之地,還是不要久留的好,要掐死也得回都城再掐。我們坐上馬車,告訴車夫直奔都城沈大人府上。
車夫聽了我的話,眼睛微瞟了我一下,然后才開始緩慢的行進。他轉(zhuǎn)身的時候,我分明聽見了他鼻孔中輕嗤出的“狗官”二字。
我一直謙虛自嘲,覺得民間會有很多人叫我“狗皇帝”,可真到了民間沒聽見這個稱呼,還蠻有些快慰。眼下,這車夫如此稱贊我們猥瑣幫的副幫主,倒讓我幸災樂禍了起來,我覺得待見到沈清濁后,必要與他說道說道他在民間的人氣——著實沒有什么人氣啊哈哈哈。
原來幸福這種東西,果真是要有人墊底才能感受出來的。此刻,我的臉上揚起一朵隱晦的花,內(nèi)心翻騰,覺得幸福不已。
馬車顛簸一路,卿葵的小包子臉顫顫巍巍,好笑得很。我一把擰上去,佯裝生氣著逗他,“你只會用你這皮相來討營生了嗎?”
卿葵聞言,垂下眼皮,睫毛密長的蓋住眸子,并沒有回應我的話。
“罷了,我也不想聽你說以前那些事了,都是過去,以后好好生活便是?!蔽颐嗣约盒淇诘幕y,覺得這話說得很妙,很有做知心姐姐的潛質(zhì)。
卿葵的臉頰浮起一抹奇怪的紅暈,糾結(jié)的抿了抿唇,問道:“是跟你一起生活嗎?”
我淡淡一笑,“你想跟我一起生活?”不等他回答,我又道,“可我保護不了你,放心,我會把你安頓好的?!?/p>
卿葵有些失望的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話都沒有說。
馬車繼續(xù)顛了幾個時辰,把我晃到睡著,又顛到醒來。我感覺時間此刻行的也忒慢了點,原本裝的一肚子想要打趣沈清濁的話也都給磨沒了,我現(xiàn)在只想趕緊到達都城,趕緊弄妥帖了,趕緊睡上一覺緩緩元神。
本王這皇帝當?shù)目烧媸歉C囊,走時沒有風光的走,這回來也寒酸的緊,若不是卿葵在身邊伴著,我說不定都能感慨的擠出幾滴淚來。
還好,在我即將陷入不堪的思考時,馬車緩停了下來,原來是到了。
卿葵掀開簾子先下了馬車,然后低著頭半弓著腰,向我遞上手,我扶著他的手下了車,動作之間仿佛已有默契。
以往沈府都是門庭洞開,生怕不熱鬧,可這回卻緊閉著大門,一片肅靜。我?guī)撞阶叩秸钢拈T童旁,對著他說:“把門開開?!?/p>
小門童抬眼看了看我,邊張嘴打著哈欠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家大人重病在身,早已吩咐過,任何客都不見?!?/p>
我也是客?我可是他主子??!然,出宮在外,還是要低調(diào)行事。
我露出無害的微笑,說道:“無妨,你盡管開門,一切后果我?guī)湍銚隆!?/p>
小門童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我打量了一遍,道:“別怪小的多嘴,這些時日,像你這樣要上門的姑娘少說也得這個數(shù)?!彼斐鰞芍皇衷谖已矍岸读硕?,繼續(xù)說,“而且,叫小的開門一切后果由她承擔的姑娘,不下四個這個數(shù)。”那兩只手又哆哆了一下。
“大膽!”你這嘴也太多了吧,我巨生氣,把本王和那些庸脂俗粉相提并論,真是嫌自己腦袋長得多了,不怕被砍。
“放肆!”小門童竟還回了我一句。
我一口真氣馬上就要上不來了,又想起一件事,轉(zhuǎn)而說:“那就拿出錢來,先去把車資付了?!?/p>
“嘿,奇了,活這么大——”
沒等他說完自己活這么大究竟怎么了,卿葵就拽了拽我的衣角,說:“我身上有錢,先去付了,別和門童磨嘰了,也許是命中注定,你把我丟不掉?!?/p>
我去你的命中注定,沈清濁的家丁竟然被慣成這副熊樣,把我氣得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當然,這口氣得出在他家大人身上。我倒要看看這個沈清濁是不是真的重病要死了,如果沒死,本王倒是可以讓他死上一死。
待卿葵結(jié)了車馬費,我拉著他繞著沈府的墻壁走,大約走了一百來步,如果沈清濁的宅子不曾改動布局,那這面墻后面應該就是內(nèi)院了。
我思索一番,然后道:“卿葵,你蹲下,我踩著你爬進去,然后給你開門?!?/p>
“???”他驚訝的張開嘴,眼里充滿了不可置信。
“你大可放心,翻墻這事我比吃飯還熟,趕快蹲下?!?/p>
借了卿葵的力,我跨上了墻頭,然后壓低身子,準備下墻,這時,卻聽見了很久不曾聽過的搓麻聲。
翻開樹葉的遮擋看去,嘿,沈清濁這病可真是不輕啊——他正一臉菜色的陪著三個翹著腳的中年婦女在打麻將呢。
我有一些石化,但還是瞇起眼辨認了一下,啊,春娘仿佛又胖了好多。
那三個中年婦女,年齡最大體型最大的是沈清濁的親娘,原先名字是叫施家秋還是什么的,總之是有個秋字。自從我即位,為了避皇帝的名諱,給自己改名叫做春娘。
剩下的兩個中年婦女,是沈清濁父親的兩個妾,她們?nèi)齻€女人相處極好,自從春娘改了名后,那兩個也一并改了,一個稱為夏娘,一個稱為冬娘。
小時候我來沈府,總覺得沈府一年四季都齊了,格外舒心。
我趴在墻頭,離她們不算太近,但她們的聲音倒是能清楚的傳到我耳朵里。
春娘邊抹牌邊嘆氣:“唉,那時候老爺進宮,我還與他說,回府時不要忘了去市場捎兩條豬肉回來,咱包白菜豬肉餡餃子吃。那卻是我與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啊,誰知道他能那樣死了?!?/p>
其余三人聽了春娘的話,身子似乎都有晃動,悲戚的情愫環(huán)繞整個牌桌,我也有點動容,這是人家唯剩的四口在緬懷家常呢。
冬娘問:“后來呢……”她當時身在娘家,固有此一問。
夏娘插嘴道:“人都死了,哪還有什么后來?!?/p>
春娘把牌一推,“杠上開花。后來啊,只能吃純白菜餡的餃子了唄。”
我差點沒扶穩(wěn)就栽下墻去,春娘依然保留著她特有的牌品——憶往昔,亂掉別人的思路,然后一人胡牌,真真是個妙人。
新的一把牌開始了,春娘又繼續(xù)了。
她說:“兒喂,為娘覺得你這次做的很對,懷遠陛下不在,那宮里就是龍?zhí)痘⒀?,吃人不吐渣,去不得的。現(xiàn)在肯定有太多大臣在朝堂上彈劾你了。”
沈清濁摸起一張牌,又打出一張,“可不是么,陛下剛走的時候,我還傻兮兮的照常上朝,誰知那群老王八早等著陛下不在收拾我呢,什么大事都不管了,水災旱情騷亂等全部折子擱后,辦我才是要緊事?!?/p>
冬娘問:“那九千歲可有說什么?”
沈清濁回答:“他能說什么,也是一丘之貉罷了,我看風聲不對,這才抱病隱退啊……”
春娘又拽回大家的思路,“想當年,九千歲要誅咱老爺?shù)木抛?,帶著士兵圍了沈府,還是小陛下滴溜溜不知從哪鉆了進來,張開雙臂擋在咱面前說與咱們共生死,要殺咱們必須踏過她的尸骨,還說要是九千歲偷偷殺了哪怕是沈府的一只雞,她自己隨后就會自我了斷地跟來,當真是有皇帝的氣魄了?!?/p>
其他人一陣點頭。
春娘繼續(xù)說:“那時候的懷遠陛下年紀還小,一張包子臉上臟乎乎的全是淚痕,頭發(fā)挽成了兩個丸子,別提有多萌了。如今陛下長大了,卻很少再見到原先的風骨了,就連這次去少林寺清修,她連屁都沒放一個?!?/p>
春娘,其實我放了,你們沒聽見……
夏娘插嘴道:“好像是說懷遠陛下今年會有紅鸞劫,才送去少林避劫?!?/p>
春娘推了兩張牌,“碰。紅鸞他姥姥的腿,憑什么男皇帝就可以后宮佳麗三千,還被稱為風流重情,而懷遠陛下連個后宮都沒有,就叫她避劫。這離國世風還是迂腐得緊。照我說,懷遠陛下就應該廣招秀男,侍郎多多益善,也搞個萬八千的充實一下后宮,享受享受女人坐江山主人的滋味?!?/p>
沈清濁非常不屑的聲音說道:“要想享受萬八千的男人,倒不一定非得坐江山,當個青樓的頭牌花魁同樣能有此效果,你們女人啊,可真是……”
春娘直接打斷,“放屁,能一樣嗎?想做陛下的侍郎,可都得是四品以上的良家子,都是優(yōu)良品質(zhì),原裝貨。誒,對了,陛下有沒有說過喜歡你,讓你侍寢什么的?”
“咳咳咳,娘——”聽這聲音,不用說,沈清濁定是黑著臉尷尬了。
不知道這些個中年婦女要把我的黑歷史編排成什么樣子,我擰過身子準備跳墻現(xiàn)身。
在危險來臨前,男人特有的直覺讓沈清濁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的方向,他嘴里說道:“娘,少林寺可曾有幻術(shù)這個武術(shù)分支?”
“不曾?!?/p>
“那這次沈府注定要被滅滿門了?!?/p>
伴隨著沈清濁說的這句話,我一個不留神沒踩好摔了一下,好在自身技術(shù)過硬,只是又閃了腰!今年這太歲年,一爬墻我就閃腰,我覺得這肯定還是我平時不修煉人品的下場之一了。
真龍是從天而降,雖然——落地的姿勢沒選好,但架子還是需要端起來的。我大步并且緩慢地走向她們,而那幾人的目光一直伴隨著我,我總覺得,我像是被不明真相的群眾圍觀了,渾身開始不適。
好在,我轉(zhuǎn)移情緒的技巧極多,我走到她們面前,臉上掛著滲人的微笑叫道:“沈愛卿——”
沈清濁一個激靈渾身抖了一抖,嘴唇開始打絆,“陛陛陛陛陛陛陛?!?/p>
我拂袖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瞎陛陛什么!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春娘“興奮”地臉色煞白,渾身亂顫,黑眼珠向上一翻,過去了。
其余兩個季節(jié)娘紛紛拜禮,“陛、陛下萬福?!?/p>
我擺擺手,“平身,你們把春娘扶進屋里且養(yǎng)著吧?!?/p>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沈清濁的兩個小娘臨走時分別給了他一個“你保重”“好自為之”的眼神。
幸而她們的眼風沒有掃到我,我試著直了下腰,卻忽得鈍痛了一下。
沈清濁元神依然沒有歸位,只見他呆傻地張開雙唇:“陛下摔疼了?”
“不礙事。”盡管本王疼得都想駕崩了,但還是咧了咧嘴角,牽強的笑了。
可能笑容還是太恐怖,只見站著的沈清濁渾身又抖了一抖。
就算你今天抖成小兒麻痹,本王還是得要跟你說正事兒,我開口道:“沈愛卿身子抱恙,本王擔心的緊吶?!?/p>
“勞、勞陛下掛念,其實微臣沒病,只是在朝堂上與那些老臣政見不合,一時幼稚才慌……”
我打斷他,“愛卿也太不坦誠了,與本王還說什么政見,政見這東西你也有嗎?”
沈清濁:“……”
“本王這次出來很不容易,沈愛卿你知不知道?”
我的眼睛憂傷的望向遠方,視線卻被高墻所阻,但是,這并不妨礙本王面上的傷悲肆意。
我用余光觀察他,沈清濁的臉莫名其妙的紅了一下,然后又白了起來,這變化多端的面具還真有趣,他像是做了很大一番掙扎,然后開口說:“唉,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陛下在少林的清修眼看還有幾個月就過了,卻因臣病了提早偷跑了出來,難道說,陛下的紅鸞劫指的是——微臣?!”
我皺了皺眉,他腦子里都裝的什么東西?
沈清濁白著一張傻子般的小臉,繼續(xù)說道:“本以為夠藏拙了,沒想到微臣骨子里的才華和這幅英俊瀟灑的皮囊還是讓陛下動了凡心。陛下,九千歲現(xiàn)在卯足了勁兒要斬您的紅鸞劫,雖說微臣……啊……但是,一切都是虛的,遠沒有小命重要好嗎?”
果然在意淫界,人人都是得道高僧,我戀上沈清濁?我戀上煙兒做的小燒雞都不可能戀上他的好吧?!
不過我玩心起來了,倒是挺想耍一耍他。于是我嗔怒,“大膽,你敢如此揣摩圣意,說本王來虛的!”
“不是啊陛下,您且聽臣細講,臣當然是不怕死。清濁是一心歸順,里外都是陛下的人,臣這小命其實不重要,壓根不在乎。重點是,在這宮里宮外陪您解悶的人實在是不多了。最最重點的是,每次上朝,那無聊的氛圍,陛下不是就指著臣跟您眉目逗樂呢嗎?如果陛下一旦把臣那樣,這后宮不得干政,您這上朝就跟度時如年一般,陛下可得慎重啊,不要因為貪圖一時的兒女情長而壞了虛度光陰的大事啊陛下!臣這樣說真的不是畏懼攝政王,微臣絕不怕死?!?/p>
這么長的一段話夾雜了多少“我不怕死”這股強烈的怨念,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愛卿如此說來,倒好像是這么回事?!蔽彝兄X袋,做思考狀。
沈清濁擦了一下額角的汗,動動嘴,“可不是嘛,除了這事,微臣為陛下萬死不辭,倘若今后陛下再有用得到微臣的地方,不用說話,陛下只用一個眼神——”
“哦,這么一說,本王還真是另有一件事要你辦了。”
都說到這里,我抬起頭,雙眼直視他。不出兩彈指的時間,他的眼角微微一抽,似乎是反應過來前面我的鋪墊全部是為這事而說的。
沈清濁果然擅長眼神交戰(zhàn),別人一個眼神,他就能夠心領神會。有這樣一雙慧眼,不用來調(diào)情實在是太可惜了。
他微瞇著鳳眼,后退了一小步說道:“陛下請講?!?/p>
我太了解他了,每當他開動全身筋骨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時,都是這副慫模樣。
我輕咳一聲道:“這事說來話長,不過本王可以長話短說。我?guī)Щ貋砹艘粋€小男孩,現(xiàn)在就在大門外,以后就是你沈府的人了。他可得和你平起平坐,你有的他不能少。”
沈清濁當場就跪下了,表情震驚般地不可置信,“陛、陛下從少林寺帶回來一個和尚??放在微臣府里養(yǎng)??養(yǎng)著等頭發(fā)長出來再送進宮?陛下你可得三思啊,這事以后可就不僅僅是您的黑歷史了,會動搖江山社稷??!”
我抽了抽嘴角,他腦補的可真叫一個快活,“誰告訴你卿葵是和尚,誰告訴你將來要送他進宮?”
“卿葵?這個名字好生耳熟?!彼麚崃藫犷~,挖了挖思緒,然后忽的又反映了過來,“是、是那個青樓小倌?”
“咦,記性不錯,贊一個?!?/p>
“陛下,如果這事攝政王知曉了——”
我打斷他,拂袖冷哼道:“你堂堂四品奸臣,替本王保護個人而已,卻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看來,我們君臣的緣分也就至此了吧。以后你就好生過著踏實日子,本王一人對付所有的妖魔鬼怪,這可行了吧?!?/p>
“不是不是,陛下您誤會了,微臣府上忽然多出這么個人來,還要什么平起平坐,微臣是怕外面的人碎嘴,說臣養(yǎng)男寵什么的,這樣對卿葵的名聲多不好,也對不起陛下讓臣保護他的初衷不是。其實微臣覺得,可以把他放在——”
我再次打斷他,“正所謂‘龍有逆鱗,觸者即死’,小濁子,你要是活膩了可以告訴本王,本王別的沒有,白綾、砒霜、鶴頂紅這些寶貝多的是,你也可以早點去地下服侍先帝……其實你說的事太好解決了,讓卿葵認她們?yōu)槟铮斈愕牡艿?,不就好了。?/p>
聽了我的話,清濁的臉色緩緩就如落日般黯淡了,從他的眼神中,我讀出來“陛下這個主意真是爛斃了”的話,但我看向天空,就當我沒有讀出來。
————————沈清濁吐了一升血的分割線————————
天氣已經(jīng)開始冷了,光線照進沈府,但是卻沒照進沈府人的心里。
我坐在正座,露出如此甚好的微笑,看著卿葵給沈清濁的三個娘斟茶。
三位婦女坐成一排,臉上掛著令人難以揣測的心事。不過我想,她們多半是愿意的吧,老爺走了,再也產(chǎn)不了子,如今不用十月懷胎就能得到這么大一個水靈靈的兒子,簡直是冒尖的喜事啊。
三位婦女都端好了卿葵倒的茶水,一齊喝進嘴里。
我點點頭說:“卿葵,叫人?!?/p>
卿葵跪在地上,諾諾的開口:“主人。”
“噗———”
“噗———”
“噗———”
三口水同時噴了出來,中間的春娘還恰恰噴了卿葵一臉。
我高估了卿葵的情商,于是提醒他:“叫娘?!?/p>
他的長睫毛上還掛著水珠,一下都沒擦,而是彎起了嘴角,叫了三聲:“娘,娘,娘?!?/p>
三位婦女同時答應,圍著扶起了卿葵,要帶他去換衣裳。卿葵還稚嫩,年紀不大,肉呼呼的臉,是女人都會被他勾出母愛,這樣的兒子,也太好了些。
沈清濁站在一旁,褐發(fā)被微風吹拂,神情看上去像是若無其事百毒不侵,可我知道,他內(nèi)心的潮涌正一浪蓋過一浪,老爹沒了,還多出這么大個弟弟,而且這個弟弟的來頭——也忒不靠譜了些。
估計是畏于我的君威,他并沒有開口說出不滿,只是用無語來抗議,但既然無語,我就當他放了個不帶響的屁好了,揮揮手,什么影響就都沒有了。
就這么一會兒,院子里又剩下我和沈清濁了,夕陽西下,斷腸人肯定唯沈清濁莫屬了,他的樣子可真是比被姑娘甩了還要命。
“沈愛卿,你真該跳出來看看自己現(xiàn)在的表情,是有多不爽?!蔽掖荡抵讣?,然后展平手掌在綺麗的桔色夕陽下看手。
沈清濁擺擺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模樣,然后問我:“陛下何時回宮?”
“本王問你個問題啊,如果,我是說假如,你有一門親事,別人又從未見過你未過門的娘子,可正不巧,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不是你娘子的女子,從你屋里出去讓人瞧見了,你會怎么辦?”
沈清濁挑了挑眉,答道:“那這親事估計得黃了吧?!?/p>
我拉下了臉,難不成真的破壞了人家一段姻緣?
沈清濁又道:“不過這事還不算悲摧?要是被人家誤解這門婚事是假的,其實我是一枚純正的斷袖,我想,這時我才會去死一死吧?!?/p>
“……”
我的臉色也緩緩如落日般黯淡了,“愛卿,還有事嗎,本王乏了,就睡你那兒,你自己找地歇了吧?!?/p>
沈清濁的房間規(guī)格肯定是府中最好的,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和糾結(jié)的老腰,就上了床。他的被子有一股清茶的味道,我抱著嗅了嗅,還挺好聞的,我在床上滾了滾,把被子全部纏在了身上,包成一個蛹狀,心里這才找到了一點安全感。
我看著床幔,腦子里似乎有一雙大手,將我的記憶緞帶拉回又拉回,拉回到我八歲的那個夏天,模模糊糊的我和清濁在庭院里歡鬧,還有,衛(wèi)燎原。
八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沈清濁。
他爹是五位內(nèi)閣大臣之一,時常下朝后商談政事,那時候的我,唯一的玩伴就是衛(wèi)燎原,倒也不能純粹歸結(jié)為玩伴,只能說我走哪他就會跟到哪,他是一個頗有姿態(tài)的跟屁蟲。
我對一個比我大這么多歲,而且長得一點也不水嫩,而且看他得仰著脖子看的少年非常之不感興趣,還有點打心眼兒里鄙視。
每次我練了字,他都會在旁邊搖頭道:“糟得不能再糟了。”
每次我上樹下不來,他就會在樹下翻書翻好久,直到我胳膊酸痛就要撐不住了,他才會把我救下來。
看,衛(wèi)燎原的整個形象一點都不討喜,隨后本王的視線里就出現(xiàn)了比較討喜的沈清濁。
那時候,一褐發(fā)小男孩蹲在御花園的角落看螞蟻搬家,姿態(tài)認真像在膜拜神明。我覺得稀奇,就也蹲在他旁邊,兩人一起看了一下午。待螞蟻差不多都搬完了家,沈清濁站了起來,然后悉悉索索開始解衣帶,然后褪下褲子,然后當著我的面掏出了小沈清濁,然后對著螞蟻新搬的家里,放了一股子“洪水”。
我當時張著嘴巴只剩震驚了。
通過螞蟻搬家而懂得的那些大道理:什么天大地大,勤勞最大;什么洞悉風云,提早籌備,都是不對的。原來只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強人,才可以將生命玩弄于股掌間。
和沈清濁的第一次會面,當然也是和小沈清濁的第一次會面,他就叫我懂得了一個這么大的道理,實屬難得。
沈清濁側(cè)頭非常驕傲地問我:“你要不要也來一泡?!?/p>
我羞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本王是女孩?!?/p>
“哦?你不會撒尿?”
“……”
一個早熟的八歲女帝,該怎樣給同齡的他解釋男女之間的差別,這讓我非常惆悵。
我當時憋紅了小臉,告訴他:“你、你回去多看看書本,男女那個是不同的。對了,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哦,我在等我爹,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小皇帝?”
“應該是?!?/p>
“會斗蟋蟀嗎?會打彈弓嗎?會挖陷阱嗎?會畫小王八嗎?”沈清濁依舊一臉驕傲,說出的這些應該都是他所會的拿手玩意吧。
我搖搖頭,說:“本王會爬樹?!?/p>
“切,蠻荒人才爬高上低,你的修為太低了,自個兒玩去吧。”
“……”
下期內(nèi)容介紹:離千秋對這個不畏皇權(quán)的忠烈良臣很是敬佩,也從中得知了他——沈清濁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名垂千古的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