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誰說童養(yǎng)媳就要注定被甩被嫌棄,女主偏偏要逆天,你不愛我沒關(guān)系,我愛你就可以啦,我要感動你爹,感動你娘,就差感動你了。
一、親,這真是一個誤會
一艘滿載乘客的客輪緩緩靠岸,岸上等候的人群不由地向前擠了擠,甲板上的人與碼頭上的人互相揮手著,招喚著熟悉的人,一時間好不熱鬧。
陶宗冉坐在黃包車上氣定神閑地點了一顆煙抽著,旁邊穿著深藍色長褂的男子踮著腳向客輪上張望著,陶宗冉也遠望了一眼人群問道:“槐叔,看到小姐了嗎?”
“沒有啊,還有人在下船,估計在后面吧。”槐叔說完,抿了抿嘴角,面露愁容地說:“少爺,你把小姐接到上海來上學(xué),那不是讓她就知道你和曼翎小姐的事了?!?/p>
陶宗冉摘下頭上的禮帽用手指撓了撓頭發(fā)說:“我就是要讓她知道,她在老家只會三從四德,倒不如來上海學(xué)點新文化新思想,讓她知道封建包辦婚姻是害人的東西?!?/p>
“少爺真是英明,希望小姐能明白你的用心?!?/p>
陶宗冉嘆口氣,吩咐兩個車夫在那等他們,就帶著槐叔向前面走去,槐叔所說的小姐名叫嫻湘,其實是陶宗冉家的童養(yǎng)媳,成親那年他12歲,她6歲。他從小就反對著這門婚事,所以16歲后以上學(xué)為由躲到了上海,畢業(yè)也不回去,在上海做綢緞生意,這幾年生意做大了,眼界開闊了,還認識了上海的摩登小姐童曼翎,就更看不上家里那個土掉渣的黃毛丫頭。
可陶家在老鎮(zhèn)上是名門望族,族中長輩打算嫻湘滿18歲的時候,讓陶宗冉回去圓房,早日為陶家繁衍子嗣,可陶宗冉此時與曼翎的感情甚好,怎么可能聽長輩安排。冥思苦想了一個月,突然想到了一個法子,就是把嫻湘從老鎮(zhèn)帶出來,讓她見見識面,學(xué)習(xí)新文化,她自己就會反對這門親事了。
陶宗冉的如意算盤打的胸有成竹,在人群中找著嫻湘,話說這應(yīng)該是她18年來第一次走出老鎮(zhèn)吧,陶宗冉真怕她丟了,否則家里那群老古董又哭天搶地說他對不起列祖列宗了。
他和槐叔正找著,突然前面人群里傳來女子的怒喝:“渾蛋,把魂還給我,把魂還給我。”
好奇怪的說辭,陶宗冉和槐叔也隨著人群圍了過去,只見一個穿著高領(lǐng)窄袖長襖的女子,正手拿綠花包袱猛砸著前面穿白西裝的年輕男子,他嘴里哎呀媽呀的喊著。
“嫻湘?!”陶宗冉失聲地叫了出來,正打人的女子聽到有人叫自己,放低手中的包袱,看到他興奮地撲過來說:“宗冉哥。”
“你,你在干什么?”陶宗冉被眼前的情景震驚的還沒回過神來。
嫻湘伸手一指被她砸的正伸手滿天拔拉星星兒的人說:“宗冉哥,快點,他把我的魂收到那個黑盒子里去了。”
那年輕人一聽,看一眼陶宗冉,他無奈地笑著舉起手里的照相機說:“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到她穿著很特別,所以就拍了一張照,沒想到她……”他聳了一下肩。
陶宗冉的臉頓時黑了起來,斥責(zé)著嫻湘說:“胡鬧,那是照相機,快和這位先生道歉。”
嫻湘的頭使勁搖了搖說:“不是啊,我聽六奶奶說,這個東西砰的一冒煙,就能收起人的魂啊?!?/p>
旁邊的槐叔不禁地伸手撫額,覺得少爺讓小姐來念書的動機需雖然不好,但是想法是正確的。
噗哧……那個被打的年輕人和周圍的看客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人伸手指點著嫻湘。
陶宗冉打量著嫻湘,頭頓時大了兩倍,她身上紅地繡銀花的長襖,下面襯著鮮綠的里裙,頭頂?shù)念^發(fā)在腦后梳成了一個油光光的髻,還插了兩根俗不可耐的玉簪子,最夸張的是額頭正中間一塊像補丁一樣方方正正的黑劉海。這身打扮是老鎮(zhèn)上大戶人家小姐的正常穿著,可是放在都是卷發(fā)高跟鞋的摩登女郎的上海灘里,真是格格不久,怪不得這個年輕人會拍,估計誰看了都覺得奇特吧。
實在丟不起這個人,陶宗冉伸手拽著嫻湘頭也不回地沖出人群,后面的槐叔尷尬地對四周圍觀的人做個揖,抱歉地對那無辜的年輕人笑了笑,也腳底抹油地追了出去。
二、童養(yǎng)媳的基本條件,就要心大
陶宗冉住的地方是美租界,嫻湘坐在黃包車里看到路邊站著的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嚇的差點沒暈過去,陶宗冉一路上用帽子擋臉,忍了又忍,終于到了家,新買不久的一棟二層小洋樓。
“宗冉哥,你養(yǎng)的花怎么像是銅做的?”
“那不是花,是留聲機?!?/p>
“宗冉哥,這個碗怎么是方的?”
“那不是碗,是煙灰缸。”
“宗冉哥,這個盆怎么倒過來了?”
“那不是盆,是燈罩。”
看著從進來就嘴和手都一直沒安生過的嫻湘,陶宗冉無力地靠在墻邊,印象中這個丫頭膽小如鼠,見到他連話都不敢說,怎么突然變成了一個話癆。
“宗冉哥……”嫻湘拉長了聲音,陶宗冉認命地順著聲音走進洗手間,只見嫻湘低頭研究著抽水馬桶,手指著里面的洞說:“你家的井口眼這么小,還臭臭的,你平常都怎么喝的水?”
陶宗冉的臉?biāo)查g變了N個顏色,咯咯咯……他實在受不了,趴在門上開始笑起來,笑的他又蹲在了地上,肚子都要笑抽筋了,可是嫻湘卻一臉懵懂,不知道自己哪里讓他這么好笑,她也跟著笑起來說:“呵呵,三奶奶說的沒錯,我一來,宗冉哥就高興了。”
這句話剛說完,陶宗冉就像變臉?biāo)频?,停止了笑聲,咳了一聲正色地說:“這是上海,不是鄉(xiāng)下,把身上的土氣改一改,省得出去丟人?!?/p>
“宗冉哥不喜歡的,我都會改?!眿瓜嫘χc頭,彎成月牙的眼神充滿了虔誠,仿佛一點也不把他這種斥責(zé)的語氣放在心上。
陶宗冉依就嚴肅地說:“除了我和槐叔之外,不許和任何人說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尤其是到了學(xué)校,你只許說是我的堂妹。”
“為什么?”
“你要是想知道為什么?我現(xiàn)在就送你回老鎮(zhèn)?!?/p>
“哦,我不問了不問了。”嫻湘嚇的急忙擺手,討好地對他笑著,他看著她的頭發(fā)和衣著實在不舒服。
陶宗冉嫌棄地說:“你還真是個井底之蛙,槐叔,下午好好教教小姐?!彼f完,槐叔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門外,公司里還有事,陶宗冉又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槐叔向嫻湘講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其中包括了陶宗冉現(xiàn)在的女朋友,童曼翎。讓槐叔意外的是,嫻湘聽了之后,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任何驚訝或是憤怒的神情,反而是興高采烈地說要感受一下抽水馬桶,把槐叔一個人丟下就跑開。
等她充分地體驗完抽水馬桶之后,蹦蹦跳跳地從樓梯走下來準備再找點新鮮玩意兒時,發(fā)現(xiàn)一樓客廳的沙發(fā)上已經(jīng)等候了一位客人。
束在胸前的卷發(fā),水粉色的長旗袍外面套著一件白色絲絨短背心,領(lǐng)口的盤扣別著一枚精致的紅寶石胸針,腳下穿著尖頭厚底的皮鞋,艷麗嬌媚的樣子讓嫻湘和她面對面時,相形失色。
“你就是嫻湘?我是童曼翎?!彼恍嫉仄沉艘谎蹕瓜?,優(yōu)雅地坐在沙發(fā)上,看來她對這一切很熟翻。她打量嫻湘的穿著,譏笑著說:“怪不得宗冉不愿意回去,家里有你這樣土氣的人在,換我也不會回去?!?/p>
“童小姐來有什么事嗎?”嫻湘索性脫了鞋,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fā)上。
童曼翎注意到她的腳問:“你怎么沒裹腳?聽說鄉(xiāng)下的女人從小就裹腳啊?!?/p>
“我娘心疼我,沒給我裹?!?/p>
“你娘?就是宗冉的娘嗎?”嫻湘點了點頭,童曼翎深吸了一口氣,不悅地說:“我來也不是和你攀交情的,開門見山的說吧,我和宗冉認識很久了,他愛的是我?!?/p>
嫻湘點頭說:“我知道啊,我娘說過,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一個茶壺要配四個杯嘛,呵呵,我不介意你做小?!彼樕蠜]心沒肺地笑著,而童曼翎的臉色很難看,鐵青著臉喊:“現(xiàn)在是中華民國,不是封建社會的一夫多妻制,是提倡男女平等的一夫一妻。”
嫻湘表情很無辜地說:“不是吧,童小姐沒有名份也不介意呀?!?/p>
“你……誰不要名份啊,我是讓你知道,你們那種可笑的包辦婚姻根本不會有結(jié)果,宗冉是愛我的,他讓你來上海就是讓你知道我們有多相愛,他遲早會休了你?!焙藓薜卣f完,童曼翎拿起手包,踩著高跟鞋扭著腰枝氣憤地離開。
槐叔走過來安慰著嫻湘說:“小姐,您別生氣,童小姐的脾氣不太好?!?/p>
“宗冉哥喜歡的人,我怎么會生氣呢,槐叔,我先回房間休息了,吃飯的時候別忘了叫我?!眿瓜嫫鹕碜呦蚨牵笔鍑@息著搖搖頭,這個小姐還真是夠心大的。
嫻湘路過陶宗冉的書房時停了下來,推開門走進去,這里的書房比老鎮(zhèn)的要大,這些年陶宗冉不在家的時候,嫻湘就待在他的書房里,從早到晚,因為那里是唯一讓她感覺親近他的地方。
上海的書房和老家書房不同的就是桌上沒有掛著一排小號到大號的毛筆,而是插著幾只金色的筆,筆尖細細的,劃在手指肚上溢出一道細細的黑色的線,好奇怪的筆,嫻湘又順手拉開了手邊的抽屜,除了幾樣稀奇的物件,還有一個皮面的筆記本,她打開本,卻掉落出一張紙來,是張信紙,展開紙面,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字——休書。
這是陶宗冉寫給她的,只是下面的日期空著,看來是要填上他隨時決定的日期,她的眼淚倏倏地掉了下來,原來被愛的人煩感討厭,是這樣的傷心難過。
三、就算名草已有主,也要松松土
陶宗冉給嫻湘選的學(xué)校是德馨女高,他有一個同學(xué)在那里教書,學(xué)校倡導(dǎo)女權(quán),號召女子獨立,這正合陶宗冉的意。嫻湘在學(xué)校里的成績出奇意料的好,這讓他沒有想到,而且沒多久,嫻湘還會穿衣打扮了,頭發(fā)也剪成了時下流行的學(xué)生頭,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煥然一新,可就是思想還新不起來。
所以陶宗冉?jīng)Q定帶她出去見一下世面,正好周末商會在孔公館舉行聯(lián)誼舞會,陶宗冉帶著嫻湘出席,當(dāng)然,對外仍介紹說,這是他妹妹。更加氣派豪華的洋房,滿眼的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酒杯,此起彼伏的笑聲,嫻湘還真是不習(xí)慣。
不過很快的她就找到了一種習(xí)慣的方式,那就是吃,邊廳長長的桌面上擺著各種美味佳肴,嫻湘挨樣的放到盤子里開始吃,一邊吃,一邊看著舞池中的人們,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陶宗冉和童曼翎了。她穿了一件紫色的洋裝,蓬松的裙擺突顯出她纖細的腰枝,化了濃妝的臉分外妖嬈,陶宗冉摟著她旋轉(zhuǎn)著,眼神久久的不愿離開她的臉龐。
心里很失落,或許只有這樣美麗洋氣的女子才配得上宗冉吧,嫻湘本來是充滿斗志的來到上海,想會會那個把宗冉的心都留在上海的女人,如今一見,她的勝算實在太小。
為什么他愛的人不是她,嫻湘狠狠地叉了一塊肘子肉塞進了嘴里。
“這個舞會吸引你的只有這些佳肴嗎?”清脆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我不會跳舞,再不多吃點,那不白來了?!眿瓜娲罂诮乐?,扭頭看向和她說話的人。
“咳……”一口油水嗆到了她的氣管,這個不正是她初來上海時,在碼頭遇到的那個收她魂的人嗎,想到當(dāng)時她拿包袱砸他,讓他還自己的魂魄,也太丟人了,現(xiàn)在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呵呵,先生,你認錯人了?!?/p>
“不會認錯,那位正跳舞的陶經(jīng)理不是和你一起來的人嗎?”
嫻湘尷尬地笑笑,看來是賴不掉了,“不好意思,上次是我誤會你了?!?/p>
“沒關(guān)系,咦,你變化很大嗎,我剛才盯了你半天才認出來你,我叫陳思嶼。”他笑著伸出手。
“我叫嫻湘。”
兩人握了握手,嫻湘發(fā)現(xiàn)他手中空空,就問:“你不吃嗎?”
陳思嶼搖了搖頭說:“我想跳舞,你有時間嗎?”
嫻湘嘟著油油的嘴唇說:“我不會啊,再說去跳舞多傻啊,還是吃實惠。”
陳思嶼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解釋,竟然被她逗笑了,看她的確比跳舞有意思,于是嫻湘一直吃著,而身邊有個雙手插兜的旁觀者。
跳完一曲的陶宗冉正在人群中尋找著嫻湘,才發(fā)現(xiàn)她在邊廳的餐桌邊胡吃海喝著,而身邊卻多了一個清秀的男人,微笑著陪著她,時不時地遞上餐巾給她擦嘴。
那個男人有些面熟,像在哪見過,腦中靈光一閃,他想了起來,準備過去找嫻湘,手臂卻被童曼翎拽住,“宗冉,你去哪?”
“我過去看看嫻湘?!?/p>
“她又不是小孩子,看她干嘛,過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我的同學(xué)譚耀,剛從日本回來?!?/p>
邊吃邊和陳思嶼聊天的嫻湘,其實眼睛一直向這邊偷望著,本來以為陶宗冉會過來找她,心里剛美美的升濃濃的幸福感,可并沒有持續(xù)多少,在看到他又被童曼翎拽了回去,嫻湘的心也隨之驀地一沉,不過臉上的失意轉(zhuǎn)瞬即逝,她又笑盈盈地看向陳思嶼,不過這個笑容在陳思嶼看來,還不如哭好看。
四、童養(yǎng)媳的無敵勇氣
陶氏公司的綢緞倉庫突然著火了,當(dāng)時嫻湘正和幾個同學(xué)趁下午沒課出來逛街,可在南京路剛拐彎就看到了那熊熊的,直沖云宵的濃煙。
嫻湘飛奔著趕到了倉庫外面,有很多工人正在拿水桶滅火,混亂的人群中,沒有陶宗冉的影子,正要松口氣,就見一個管事的人突然喊道:“東家還困在里面沒有出來啊?!?/p>
這一喊,有幾個人想進去,可看到一人多高的火苗子,全都嚇的后退了,嫻湘來不及多想,跑過去撿起地上的一塊氈布,拿起一桶水就潑在了上面,在眾人還沒來得及攔住的時候,人已經(jīng)沖進了火海。
倉庫是直筒式的,此時里面的貨都已經(jīng)著起火了,嫻湘忍受著火苗的燒燎,放低身體邊向前彎腰前進邊喊:“宗冉哥,宗冉哥。”
可是沒有人回應(yīng),只聽到木材與布料燃燒起來的叭叭聲,嫻湘眼淚急了出來,心里祈禱著宗冉哥不要有事,只要他能平平安安,他無論說什么她都會答應(yīng)。
“宗冉哥,宗冉哥?!眿瓜嬖诨鹈绲拈g隙中左躲右閃。
濃煙嗆的她猛烈地咳嗽起來,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陶宗冉的聲音:“是誰?誰在那邊?”
“宗冉哥。”嫻湘驚喜地繞過一堆燒的差不多的布料,看到陶宗再正扶著一名伙計向前走,那人顯然的受了傷,右腿不能使勁。
陶宗冉看到披著氈布的嫻湘,驚訝地喊道:“你怎么進來了?這里很危險?!?/p>
“他們說你困在了里面,我就進來找你了,你沒事就好,我們快走。”嫻湘架起那名伙計的另一只胳膊,煙越來越嗆人,陶宗冉也沒在說話,兩人迅速地向倉庫門口轉(zhuǎn)移。
頭頂上燒斷的橫木掉落下來,砸到三人的身后,陶宗冉驚出一身冷汗,腿嚇的都有些軟了,卻發(fā)現(xiàn)嫻湘仍然有力氣扶著伙計,到了倉庫門口,已經(jīng)有兩個工人披著潑了水的氈布進來,迅速的接過了受傷的伙計,而嫻湘又去扶陶宗冉。
“沒事了,安全了。”陶宗冉在要跨出倉庫的時候,放心地說了這句。
外面的人突然大喊起來小心,陶宗冉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嫻湘猛地一推,他滾出了門口,身后便是一聲坍塌巨響,陶宗冉回過頭,原來是倉庫門上方被燒毀墜落,而嫻湘正好被掩埋在了廢墟中。
“嫻湘……”陶宗冉撕心裂肺地大喊著。
醫(yī)院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倉庫著火受傷的幾個人都被送到這來,槐叔陪著陶宗冉守在一間病房的單間里,床上的嫻湘一直昏睡著,幸好她沒有被主梁傷到,只是被兩根橫木傷到頭和腰,醫(yī)生說只要蘇醒過來,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了。
陶宗冉坐在床邊,腦海里還是一遍一遍回放著嫻湘在火場里找到他時,驚喜的表情,想著在倉庫門坍塌的一刻,她在身后奮力推出自己的勇氣。這個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甩掉的女孩,卻為了他,甘愿付出生命,值得嗎?
把她的手輕輕地握在手心里,陶宗冉回憶起來12歲時,母親將6歲的嫻湘帶到他面前,把她的手塞進他的手中,那時她的手也小小的。
高跟鞋的聲音急促地響起,童曼翎快步地走進來說:“宗冉,你有沒有受傷啊。”
“我沒有。”陶宗冉心情并不好,淡淡地回答。
童曼翎這才注意到病床上的昏迷的嫻湘,不免討厭地說:“她怎么了?”
“嫻湘為了救我受傷了?!?/p>
“什么?她去救你?哼,怎么著火的時候沒把她燒死?!?/p>
站在一邊的槐叔臉色難看,而陶宗冉扭頭瞪向童曼翎,皺著眉說:“就算你不喜歡她,也不要這樣詛咒她吧?!?/p>
意識到自己失言,嫻湘馬上陪笑起來說:“哎呀,我也不是有意的,別往心里去,你倉庫著火損失一定很大吧,這幾天有空約約譚耀,他現(xiàn)在很厲害,肯定有能幫得上你的?!?/p>
“過幾天在說吧,現(xiàn)在我只想等嫻湘醒過來?!碧兆谌接挚聪虼采系娜?。
童曼翎生氣地呢喃:“早知道這么讓人不省心,還不如別從鄉(xiāng)下接來呢?!?/p>
五、是愛,不是為難
嫻湘醒來之后,說什么也不住在醫(yī)院,偏要回家,陶宗冉也就依了她,不過向?qū)W校請了半個月的假,讓她在家養(yǎng)傷?;笔鍖⑺娘嬍称鹁诱疹櫟氖肿屑?,陶宗冉也會提前回多陪陪她,不過他也很忙,這次火災(zāi)燒掉了很多應(yīng)季的庫存,陶宗冉?jīng)]有多余的財力周轉(zhuǎn),只有靠童曼翎介紹的那個譚耀幫忙。
“多吃一點吧?!碧兆谌接謯A了一塊骨頭遞給嫻湘。
她搖頭躲著:“我不能再吃了,再吃就真的要變成豬了?!?/p>
“可醫(yī)生說多吃骨頭對你身體恢復(fù)有幫助?!?/p>
“哎呀不用了,我除了不能跑跳,站著走都沒事啦?!眿瓜娉褟姷仉x開椅子站起來,可是后背還是抽疼了一下,害得她差點摔倒,多虧陶宗冉及時站起來托住她的上身。
“小心點,明明傷沒好還亂動?!彼?zé)怪著,語氣溫柔的讓嫻湘一時間失了神。
輕輕推開他,保持一點距離,嫻湘輕聲說:“你不用對我這么好,還是以前的樣子我會習(xí)慣一點?!?/p>
“你說什么?”
“宗冉哥,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感激我才對我好的,這和施舍的感情沒什么兩樣,我不想要。我是真心喜歡你,也希望有一天你能真心喜歡我,沒有真心的感情,我寧可不要?!眿瓜嬲f完,抬起頭注視著他。
陶宗冉在這一瞬間覺得說出這番話的嫻湘,完全不是他印像中那個拘謹寡言的小女孩,他笑問:“嫻湘,我才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真正的了解你?!?/p>
嫻湘也笑了:“你了解我干嘛?不是從一開始就討厭嗎?而且童小姐家世好,長相又好,和你很配啊,如果你覺得不好開口把你們的事告訴爹娘說,我替你說?!?/p>
“嫻湘?!碧兆谌轿罩氖郑胝f很多,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如果不接觸,根本不知道,她身上原還來有他未曾發(fā)現(xiàn)過的優(yōu)點,想一想,是他以前對她的想法太狹隘。
兩個人相對無言,都沒有說話,好像只要有一個人開口,就會有什么東西變質(zhì)了一樣,是后知后覺嗎?陶宗冉突然確定不了他心。
就在這時,槐叔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兩人面對面離的很近,故意咳了一聲,嫻湘急忙和他分開一點,陶宗冉伸手想扶她,怕她站不穩(wěn)。
“少爺,小姐,有客人來了?”
“誰?”
“那位先生說他叫陳思嶼,是小姐的朋友,我看他面熟,我們應(yīng)該在碼頭見過?!?/p>
嫻湘看了陶宗冉一眼說:“我出去見他?!?/p>
“把他請進來就可以了?!?/p>
“有你在,我們倆說話不方便。”嫻湘瞅了陶宗冉一眼,便慢慢地向門外走去,他怔怔地看她走出去,自己先笑了起來,可又想到那個叫陳思嶼的人,是上次舉辦舞會的孔公館孔公子的內(nèi)弟,心里便莫名地不安起來,他向落地窗走去,借著垂地的窗簾掩住他的身體,偷窺外面談話的兩人。
陳嫻湘接過陳思嶼手中的鮮花,用鼻子聞了聞,笑著對他說了聲謝謝。陳思嶼上下左右認真而仔細地打量她說:“真沒想到你竟然會跑進火場里救人,你哪來那么大的膽量?”
“當(dāng)時只想著不讓宗冉哥有事,所以就沖了進去,現(xiàn)在我自己想想也后悔呢?!?/p>
“你為了他不顧一切的勇氣,真是令人敬佩?!?/p>
嫻湘笑著沒說話,陳思嶼見她也沒有請他進去坐的意思,而之前進去通報的那個管家還鐵青著臉瞅著他,覺得渾身都不太自在。
“你沒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再來看你?!?/p>
“好啊,那你來不要再帶花來了?!?/p>
“那你帶什么?”
“上次在舞會上吃的那個肘子挺好吃的?!?/p>
“哈哈……”陳思嶼開心地大笑起來,伸手撲陵著她的頭發(fā)說:“你太可愛了,小心我會愛上你?!?/p>
六、當(dāng)希望來臨的時候,失望也會接踵而至
“你這個女人真是太可惡了,仗著自己救宗冉受傷,就想脅迫他娶你是不是!”童曼翎氣急敗壞地來到陶家,完全沒了平日優(yōu)雅高貴的模樣。
“童大小姐,謝謝你來給我提醒哦。”嫻湘笑著看她,那眼神讓童曼翎覺得自己正在做一件白癡的事。
“你不要臉?!?/p>
“呵,那我這長的是什么?”嫻湘無辜地捏捏自己的臉皮。
“你……”童曼翎氣的嘴唇開始哆嗦起來。
嫻湘慢慢地走近她,眼睛含笑地直視著她說:“童小姐,你知道嗎?在我來上海之前就已經(jīng)聽說你和宗冉哥的事了,我知道他不愛我,包辦婚姻的悲劇太多,我不想讓他重蹈覆轍,所以我很慶幸他在上海遇到了你。雖然我心里也很難過,可是我從頭至尾都沒想拆散你們,我不會和你為敵,我敬你,也請你尊重我?!?/p>
“哼,你一個鄉(xiāng)下人還讓我尊重?做夢?!蓖嵘焓滞葡驄瓜?。
她摔倒在了沙發(fā)上,后背稍稍感覺到疼,她笑著搖搖頭,用只有她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童小姐,你真不是個聰明人啊?!?/p>
“你什么意思?”
童曼翎雙手叉腰問著,這時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陶宗冉陰沉著臉走了下來,童曼翎急忙迎上去說:“宗冉,原來你在家啊?!?/p>
陶宗冉?jīng)]有看她,直接走到了嫻湘身邊,俯身關(guān)心地問:“你沒事吧,摔疼了嗎?”
“沒有摔啊,我自己坐下的?!?/p>
“還想騙我?我在樓梯上都看到了?!?/p>
他又看向童曼翎,微怒地說:“曼翎,你有點過份了?!?/p>
“我……明明是她欺負我?!蓖釟獾亩辶讼履_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嫻湘推了推他說:“快去追她啊?!?/p>
“她總是耍小姐脾氣,我不能一直這樣縱容她,她瞧不起你是鄉(xiāng)下人,以后也會瞧不起我這個鄉(xiāng)下人。”陶宗冉嘆了口氣,拿個墊子放在她的后面。
“宗冉哥,對不起,我來這影響到了你們的關(guān)系。”
“這和你無關(guān),如果不是你,我還不會發(fā)現(xiàn)我們之間有這么多問題。”陶宗冉笑了笑,隨手摸了摸她的臉。
可手貼上她的臉,兩人都愣住了,從小到大,這是陶宗冉第一次接觸嫻湘除了手之外的身體部位,這是他情不自禁的舉動,兩人對視著,眼眸中多了以前不曾有過的情愫。不遠處的槐叔拉住了要過來送茶的仆人,噓聲讓她們下去。
“呵……”
兩個人同時笑了,陶宗冉收回手,嫻湘害羞地低下頭,臉紅的像蘋果,陶宗冉也有些不知所措,支吾著說:“我去公司,晚上你等我回來一起吃飯吧?!?/p>
“好?!眿瓜媸箘劈c點頭,陶宗冉笑了笑,和她揮揮手,喊著槐叔備車便走了出去。
嫻湘伸手摸著發(fā)燙的臉,還在回想著剛才的一幕,忍不住自己咯咯地笑了起來。
電話這時響了起來,嫻湘伸手拿起電話,是陳思嶼打來的,說晚上想約她出去吃西餐。她直接拒絕了,因為晚上要等陶宗冉回來一起吃飯。
可惜,在嫻湘滿滿地期待下,那天晚上,陶宗冉一直沒有回來。
七、并不是每份感情都叫做真愛
童曼翎懷孕了,當(dāng)她得意洋洋地宣布這個消息時,嫻湘所有的希翼都徹徹底底的粉碎,他們有了孩子,她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童曼翎不覺得未婚先孕是件羞恥的事,她直接要求陶宗冉先在上海結(jié)婚,然后一起回老鎮(zhèn)見陶家長輩。
入夜,陶宗冉失眠了,坐在房間里一根一根地抽煙,嫻湘輕輕推門走進來,伸手拿過他的煙說:“宗冉哥,別抽了,早點睡吧?!?/p>
陶宗冉看向她愧疚地說:“嫻湘,對不起?!?/p>
“你沒對不起我什么啊?你愛童曼翎,而她又有了你的孩子,回去爹娘知道了,高興都來不及,自然也不會反對你們的婚事?!眿瓜嫜b作坦然地說著。
她越是這樣,陶宗冉越是難過,握住她的手說:“那天我真的喝多了,發(fā)生的事都是我不知道的,如果我有一點意識,我不會……”晚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陶宗冉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不應(yīng)該來上海。”兩人異口同聲地說著。
驚愕地看著對方,忽然之間,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勾起嘴角笑著,苦澀的味道溢出心底,她站著,他坐著,將頭抵在她的腹部,手臂輕輕的摟著她的腰,聲音沙啞地說著:“嫻湘,對不起。”
嫻湘緊抿著唇,伸手輕撫著他的頭說:“不要說對不起,謝謝你,讓我愛了你12年,這么長的時間,夠我用一輩子來回憶的了。”
早上陶宗冉還在睡夢中時,槐叔慌忙地敲開他的房門,說小姐不見了,陶宗冉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在樓里到處找,最后在書房里,他看到了桌上留著一張紙,正是他去年寫好的休書,此時,上面已經(jīng)工工整整地寫好了一個名字,嫻湘。
她終于成全了他的愛情,但是,她帶走了他的愛。
陶宗冉心情沉重地去童公館,今天是童曼翎要求他來提親的最后期限,走進童公館的院子,傭人有些驚慌,眼神閃爍著說小姐在花房里。他找過去,剛走到花房門口,就聽見里面有人在爭吵,是童曼翎和一個男人,而那男人在開口時,陶宗冉聽出了他的聲音,譚耀。
“雁翎,我是愛你的,你怎么可以嫁給別人?!?/p>
“你愛我?那當(dāng)初我讓你和你妻子離婚,你為什么不肯?”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為了她家的錢才娶那個病秧子,你讓我離婚,我什么也得不到,到日本以后我們就已經(jīng)分居了,所以回國我沒帶她,估計用不了多久,她也要死了,你再等一等,她一死我馬上娶你?!?/p>
“姓譚的,你還讓我等,哼,你早幾年前就說她要死了,可她還是活著啊,她一直不死,難道我還等你到老嗎?!?/p>
“曼翎,怎么說我們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如果對我沒感情,也不會在那晚和我……?!?/p>
“那天晚上是因為陶宗冉喝多了像死人一樣沒一點反應(yīng),要不我能找你嗎?我告訴你,你要真是對我有心的話,就不要說出去,否則,你老婆死的那天,你也別想娶到我?!?/p>
“喲,嘿嘿,看來雁翎對我還是有心的啊,這樣也不錯,你帶著我們兒子嫁過去,到時候回來的時候,還帶著陶家的錢財,我賺大發(fā)了?!?/p>
不知羞恥的談話,齷齪的真相,陶宗冉胸口燃燒著怒火,他一腳踹開了花房的門,里面的童曼翎和譚耀嚇了一跳,看到來人竟是陶宗冉,當(dāng)時便傻了。
陶宗冉冷笑著說:“不好意思,我知道的早了?!?/p>
八、愛要有你才完美
客輪拉響了汽笛,即將起航,碼頭上盡是依依惜別的人們,嫻湘和陳思嶼并肩向客輪走著,他忽然停下腳步問嫻湘:“真的不考慮給我一次機會了?”
“你會遇到更好的女孩。”
“你只會用這一句話拒絕我嗎?收留你這么多天,你說謊話騙騙我也好啊?!标愃紟Z委屈地說著。
嫻湘笑了:“謊言是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就算我說了,你會信嗎?”
陳思嶼嘆氣,伸手撫著她的頭,不舍得拿下來。
“嫻湘!”一聲急呼在后面響起,她回過頭,看到陶宗冉大步的跑來,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不要走,我和童曼翎根本沒有發(fā)生什么,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要相信我,不要離開好嗎?”
“我沒有要離開啊?!眿瓜嬖尞惖卣f著,陶宗冉看向陳思嶼手中的藤箱。
“哦,是我要回天津,嫻湘來送我?!标愃紟Z對嫻湘說著:“你躲在我那里讓陶先生找不到,又不肯接受我,所以我讓人通知陶先生來碼頭,你根本放不下她,就別在勉強自己,就像你說的,謊言是欺騙不了自己的心,再見吧,希望將來我們有見面的那一天?!?/p>
陳思嶼揮手和他倆道別,拎著箱子快步走向了客輪。
陶宗冉伸手拉住嫻湘,松了口氣說:“我以為你要和他走?!?/p>
“要和你一起回老鎮(zhèn)過年的,我怎么可能走。”嫻湘哽咽著,眼眶中浮起淚花,陶宗冉忘情地將她摟在懷里,在她耳邊說著:“嫻湘,那封休書不做數(shù)的?!?/p>
輪船再一次響起了笛聲,甲板上的人們紛紛與碼頭上送別的親友們揮手道別,陳思嶼遠眺前岸上人群后面,那對相擁在一起的情侶,他淺淺地笑著,然后伸手從大衣兜里掏出了一張黑白色的照片,穿著傳統(tǒng)旗襖的女子,美的像江南八月的薔薇,艷姿瑰逸,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