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隱者
夏咫涵和孫芮伊攜手離開他們所在的十一號房,用手機作為照明工具,經(jīng)過走廊,來到漆黑館的大廳。李睿、唐諾時和蔣熙雯三人正坐在沙發(fā)上。雖然早已知道事情的發(fā)展,但乍見“死而復(fù)生”的李睿和唐諾時,夏咫涵的心里還是有些感觸。
“事情越來越復(fù)雜了,必須速戰(zhàn)速決?!毕腻牒钌畹匚丝跉猓⑽⒌匾е麓?,暗想,“不管‘這次’是不是最后的機會,但,只許成功,不許失?。 ?/p>
“咦,你們出來啦?快過來吧!雯姐要給我們表演魔術(shù)呢?!?/p>
唐諾時那歡快的語氣,實在讓人無法料到她在幾個小時后將會實施殺人計劃。
夏咫涵和孫芮伊坐下以后,李睿對著夏咫涵淫笑道:“爽不爽呀?”
李睿那猥瑣的語氣倒讓知道了事情發(fā)展的夏咫涵瞧出了他想侵犯孫芮伊的意圖。
他皺了皺眉,心想:“你這人渣!哼!我就最后救你一次。今晚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guān)。”
“雯姐,快開始吧!”
“好的。一副撲克牌有五十四張。諾時,你隨便說一張你喜歡的撲克牌吧。”
蔣熙雯又表演起那個夏咫涵已經(jīng)看過三遍的撲克牌魔術(shù)。夏咫涵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一邊在心里盤算:“要怎樣才能讓所有人都服下安眠藥呢?有什么是大家都會喝到的?對了!紅酒和雪碧!吃過晚飯后,大家會在這里玩大話骰,每個人都會喝到冰箱的紅酒和雪碧。我只要把安眠藥投入那瓶紅酒中,就能讓大家安然無恙地度過今晚……等一下,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不喝的話,會不會引起大家的懷疑?對了,我應(yīng)該把安眠藥投入到雪碧中,這樣的話,只要我只喝紅酒而不喝雪碧,就不會服下安眠藥,同時也不會引起大家的懷疑。”
“小夏,你也挑一張吧?!?/p>
夏咫涵想到這里,被蔣熙雯的話打斷了思路。他回過神來,只見玻璃茶幾上已放著三張牌——梅花9、紅桃A和大王,他記得,這些依次是唐諾時、孫芮伊和李睿所挑選的牌。
在“前幾次”,夏咫涵所選的牌都是方塊Q。這時候他“方塊Q”三字正要出口,忽然心念一動,突發(fā)奇想:“如果我不選方塊Q,蔣熙雯接下來會怎樣表演呢?”
他舔了舔嘴唇,微微一笑,說道:“方塊7吧?!?/p>
在“第一次”的時候,蔣熙雯曾經(jīng)解釋過這個撲克魔術(shù)的原理:她把撲克牌中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后圖案跟旋轉(zhuǎn)前一致的那部分牌稱為A類牌,把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后圖案跟旋轉(zhuǎn)前不同的那部分牌稱為B類牌。她的這個魔術(shù),所挑選的表演牌,最多只能有一張A類牌,其它的必須全部是B類牌。唐諾時、孫芮伊和李睿所挑選的都是B類牌,但夏咫涵卻挑選了作為A類牌的方塊Q,所以夏咫涵選牌后,她必須中止讓觀眾選牌的過程。
而“這一次”,跟“前幾次”不同,夏咫涵所挑選的方塊7也是B類牌。
“好的哦?!?/p>
蔣熙雯快速地把方塊7從撲克牌中找了出來,放在那三張撲克牌旁邊。緊接著,她把整副撲克牌在玻璃茶幾上披開,牌面朝下。
“接下來,我們再隨便抽出一些撲克牌?!?/p>
她一邊說一邊在撲克牌中隨意抽出一張,打開一看,是黑桃7,再抽一張,是梅花3,再抽第三張,是黑桃K。
“好了,我們就用這些大家所挑選的及我隨機抽出來的撲克牌來表演吧?!?/p>
梅花9、紅桃A、大王、方塊7、黑桃7、梅花3、黑桃K,除了最后的那張黑桃K是A類牌外,其他的都是B類牌,這七張牌,可以組成表演牌。
“原來魔術(shù)師表演時是會根據(jù)現(xiàn)場情況而作出不同的舉動的,反應(yīng)可真快呀?!毕腻牒南?,“這么說,在‘上一次’,蔣熙雯無意中發(fā)現(xiàn)李睿殺死了孫芮伊后,應(yīng)該是她主動提出協(xié)助李睿制造不在場證明的吧?她這樣做,自然是避免李睿殺人滅口。如果是其他女孩子,在這種情況下,要么慌張?zhí)优?,要么試圖抵抗,哪里能像作為魔術(shù)師的她的反應(yīng)這么快?”
表演自然是成功的。除夏咫涵外,眾人驚嘆不已。李睿追問魔術(shù)原理。蔣熙雯承諾晚飯后揭秘。而“這一次”,夏咫涵也沒像“第二次”那樣揭穿謎底。
接下來,大家繼續(xù)在大廳里打著斗地主。夏咫涵玩了一會,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借故離開大廳,趁眾人不注意,靜悄悄地走進大廳右側(cè)的走廊,進入孫芮伊所住的十一號房,打開手機的照明燈,找到了她背包里的那盒思諾思及背包暗層的那瓶舒樂安定,把所有安眠藥都碾成粉末,用紙片包好,藏到口袋里。
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把夾在《嫌疑人X的獻身》里的那張寫著《泣蝶》的信紙撕成粉碎。
“沒有了這篇‘遺書’,孫芮伊哪怕想要實施殺人計劃,最后也只能放棄,這樣一來,她就絕不會成為殺人兇手;等大家都服下安眠藥后,我就把孫芮伊抱回房間,一整晚都跟她呆在一起,如此一來,李睿即使醒過來,也沒有機會動手,孫芮伊就絕對不會成為受害者。”
他的這個計劃,本來就可以讓所有人都平安無事。但對于自己的女朋友孫芮伊,他還同時實施了另一個保護計劃,雙重保險,確保萬無一失。
接下來,他離開孫芮伊的房間,回到走廊的入口處,在大廳的眾人都沒有看到的情況下,鬼鬼祟祟地溜進飯廳。他本來還擔(dān)心會在飯廳碰到慕容思炫,無法往雪碧里投放安眠藥。幸運的是,慕容思炫似乎正在廚房里做飯。
“天助我也!”
夏咫涵躡手躡腳地走到冰箱前,輕輕地打開了冰箱的門,只見冰箱里放著兩瓶大雪碧。他取出了接近冰箱門的那瓶大雪碧,擰開瓶蓋,接著小心翼翼地把混合安眠藥的粉末拿出來,顫巍巍地把粉末倒進那瓶大雪碧里。
將所有的安眠藥粉末都投進去后,夏咫涵把那瓶大雪碧放回原處,關(guān)上冰箱門,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發(fā)現(xiàn)自己緊張得兩手的手掌全是冷汗。
他定了定神,走進洗手間,洗了個臉,讓自己冷靜下來。畢竟,計劃至此只完成了一半,哪怕有一個人沒能喝到那瓶雪碧,那也會功虧一簣。他還不能掉以輕心。
從洗手間出來,夏咫涵朝冰箱看了一眼,便回到漆黑館的大廳。
“去哪呢?”
他坐下后,孫芮伊在他耳邊悄聲問道,語氣無比關(guān)切。
夏咫涵笑了笑:“肚子有些不舒服?!?/p>
“沒事吧?”孫芮伊一臉擔(dān)憂。
“現(xiàn)在沒事啦?!?/p>
夏咫涵說完,心中嘆了口氣:最愛我、最值得我珍惜的女生,一直就在我身邊,我干嗎要自以為是地去拯救什么初戀女友?是我無事生非,才讓事情越變越復(fù)雜的?,F(xiàn)在,是收拾殘局的時候了。
“晚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p>
慕容思炫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大廳,就站在眾人身后。夏咫涵心中一凜:“這個怪人如此神出鬼沒,剛才我往雪碧里投放安眠藥的時候,他會不會也躲在暗處,窺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唉,別多想了,現(xiàn)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p>
吃晚飯的時候,眾人對慕容思炫的廚藝贊不絕口,只有夏咫涵一人滿腹心事,沒有心情享用。
吃過晚飯,眾人回到大廳。跟“前幾次”一樣,李睿提議玩大話骰,輸了喝酒。取酒之前,蔣熙雯先向大家解釋了剛才那個撲克牌魔術(shù)的原理。大家聽得興致勃勃,只有夏咫涵一個人目光游離,魂不守舍。
魔術(shù)揭秘結(jié)束后,李睿把慕容思炫叫來,問他是否有酒。慕容思炫說冰箱里有紅酒。這些情景,都跟“前幾次”一樣。
“真的要喝酒嗎?喝了酒我會睡不著的?!?/p>
蔣熙雯還是那副為難的樣子。
這一回,在李睿和孫芮伊說話前,夏咫涵搶先說道:“沒事兒,你不能喝酒的話,就只喝汽水唄?!彼D了頓,向慕容思炫問道:“冰箱里有汽水吧?”
“有?!?/p>
“那就行啦!我去拿吧!”夏咫涵自告奮勇。
“我和你一起去吧?!笔Y熙雯站起身子,微微一笑,“我剛好要上洗手間?!?/p>
兩人各自拿著一根點燃的蠟燭,來到飯廳,蔣熙雯走進了洗手間,夏咫涵則迫不及待地打開冰箱,放下蠟燭,一只手拿起紅酒,另一只手則拿起了那瓶被自己做了手腳的大雪碧。他有些緊張,雙手輕微顫抖。
不一會蔣熙雯從洗手間出來。
“走吧?!?/p>
夏咫涵急著回大廳去。他只想盡快讓大家喝下自己手中的這瓶大雪碧。
“紙杯拿了嗎?”
“噢,還沒?!?/p>
“我來拿吧?!?/p>
蔣熙雯一邊說,一邊走到冰箱前方,在冰箱旁邊取走了六個紙杯。最后,兩人回到漆黑館的大廳。
慕容思炫還在大廳。他看到夏咫涵和蔣熙雯回到沙發(fā)前坐好,眾人準(zhǔn)備玩大話骰,正打算離開,卻聽蔣熙雯叫道:“服務(wù)生,你也跟我們一起玩吧?”
夏咫涵心中暗道:“做得好!我正想邀請他一起喝汽水呢。雖然根據(jù)‘前幾次’發(fā)生的事可知,他對我和孫芮伊基本沒有威脅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還是跟大家一樣好好地睡一覺比較好?!?/p>
慕容思炫向蔣熙雯瞥了一眼,斜眉一蹙,沒有說話。
蔣熙雯嫣然一笑:“參加的人數(shù)多一些,我被罰酒的概率就低一些了,呵呵?!?/p>
慕容思炫“哦”的一聲,咬了咬手指頭,二話不說,在眾人旁側(cè)坐了下來。
蔣熙雯把手上的紙杯分給眾人,一人一個,剛好分完。
“我們先干一杯吧!”
夏咫涵一邊說,一邊擰開大雪碧的瓶蓋——事實上早已被他開啟過,把雪碧分別倒進眾人面前的紙杯里,但卻沒有往自己的紙杯倒雪碧。
“你不喝嗎?”唐諾時問道。
“我不想喝汽水,只喝紅酒就好了。”
他說罷,拿起那瓶紅酒,往自己面前的紙杯里倒了半杯。
“我也喝紅酒!”李睿說道。
夏咫涵生怕李睿倒掉自己杯中的雪碧,連忙說:“咱們先干了這……”
話沒說完,李?!肮尽钡囊宦?,已把他那紙杯里的雪碧喝光了。
夏咫涵微微一怔,隨即松了口氣。
但他也怕李睿藥力發(fā)作,當(dāng)場倒下,從而引起眾人的起疑,不敢怠慢,忙給李睿倒了滿滿的一杯紅酒,說道:“來!為咱們有緣相聚而干杯!”
“好!干杯!”
眾人輕碰手中的紙杯,隨即把杯里的雪碧一飲而盡。慕容思炫雖然沒有跟大家干杯,但也用拇指和食指夾起自己面前的紙杯,喝了一大口。
“成功了!”夏咫涵心中大喜,“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喝下了被我投入了安眠藥的雪碧了。今夜,誰也不能胡作非為了!”
忽然,李睿身體一軟,“砰”的一聲,倒在玻璃茶幾上。緊接著,孫芮伊也撲在夏咫涵的懷里,不省人事。
“???這么快就藥力發(fā)作了?沒想到把兩種安眠藥混合在一起,藥力竟然這么強大!”夏咫涵心中嘖嘖稱奇。
他還在思索,那邊唐諾時搖晃了幾下腦袋,也暈了過去。夏咫涵吸了口氣,正想轉(zhuǎn)頭去看看蔣熙雯和慕容思炫的情況,卻忽然感到自己的腦袋一陣暈厥,與此同時,呼吸有些困難,心跳也似乎慢了下來。
“怎、怎么回事?怎么連我也……”
他想到這里,意識迅速地消失,突然兩眼一黑,腦袋一垂,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夏咫涵悠悠醒來。他吃力地睜開下垂的眼皮,迷迷糊糊地向前一看,借助微弱的燭光,只見前方躺著一個人。他定了定神,凝神前望,原來躺在地上的是李睿。
讓夏咫涵大驚失色的是,李睿的脖子上有一道極深的傷痕,下巴和衣領(lǐng)上均濺滿了鮮血,看樣子他已被割喉而死。夏咫涵心中暗叫,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全身上下無法動彈。他“咦”的一聲,低頭一看,竟見自己的手腳都被堅韌的靜力繩緊緊綁住。
“怎么回事?”夏咫涵心里有些害怕。
他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后腦袋微轉(zhuǎn),只見李睿的尸體旁邊有兩個人,一個橫躺在地,另一個半蹲著身體。
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是唐諾時。跟李睿一樣,她的喉嚨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四濺,把她的一張俏臉也染紅了,不用上前細看,已能確認她已死亡。
在唐諾時的尸體旁側(cè),還有一把染滿了血的水果刀,看樣子它便是割斷了李睿和唐諾時的喉嚨的殺人兇器。
至于那個蹲在唐諾時尸體旁邊的人,竟然是蔣熙雯。此時此刻,她正在用舌頭輕輕地吮吸著唐諾時脖子上的鮮血,宛如吸血鬼一般,如此舉動,讓夏咫涵覺得極為恐怖,連汗毛也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
“孫芮伊呢?”
夏咫涵猛然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全身一震,要不是全身被縛,恐怕他早已整個人跳了起來。
他咽了口唾沫,猛轉(zhuǎn)腦袋,果然看到孫芮伊躺在不遠處的沙發(fā)上。而那服務(wù)生慕容思炫則趴在沙發(fā)前方的玻璃茶幾上——此外茶幾上還豎著幾根點燃的蠟燭。他倆都跟夏咫涵一樣,手腳均被靜力繩緊緊捆綁。幸運的是,他們雖然兩眼緊閉,不省人事,但脖子上并沒有傷口,身上也沒有半點血跡,看來殺死李睿和唐諾時的兇手,還沒有對他倆動手。
“太好了,孫芮伊沒事?!?/p>
夏咫涵心中稍微松了口氣。經(jīng)過幾次時光倒流,夏咫涵早已明確自己心深處的想法:孫芮伊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只要她安然無恙就好了,其他人是死是活,都跟他無關(guān)。
“我不能坐以待斃?!?/p>
夏咫涵深深地吸了口氣,吃力地坐了起來,緊接著,他咬著牙,雙手使勁地撐著地板,想要站起身子,然而手腕和雙腳的繩索實在綁縛得太緊,他不僅沒能站起,反而“砰”的一聲,再次跌落在地。
他發(fā)出的聲響引起了蔣熙雯的注意,蔣熙雯猛地轉(zhuǎn)過頭來。在晃動著的燭光的映射之下,她的神情詭異無比,臉上濺滿了零零星星的血跡,嘴角則還殘留著唐諾時的鮮血。
夏咫涵心中驚懼,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人、人都是你殺的?”
蔣熙雯舔了舔嘴邊的血,森然一笑,怪聲怪氣地道:“是的呀。”
“為、為什么?”
夏咫涵發(fā)現(xiàn)自己害怕得雙腳發(fā)軟,連聲音也抖動起來。
“不為什么,”蔣熙雯向夏咫涵看了一眼,陰森森地道,“殺人很好玩的呀?!?/p>
她那詭譎的目光,把夏咫涵瞧得連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此時眼前的蔣熙雯,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全身上下都充滿著恐怖的氣息,舉手投足均散發(fā)著血腥的味道,跟那位溫柔成熟的美女魔術(shù)師判若兩人。
“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她藏得太深了?!毕腻牒牡?,“我已經(jīng)把這一天所發(fā)生的事經(jīng)歷了幾遍,唐諾時、孫芮伊和李睿三人心中的殺意和企圖,我都知道了,但對于她,卻終究沒能瞧出半點端倪?!?/p>
他微微地冷靜下來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明明也喝下了雪碧,為什么會安然無事?”
“你很想知道?好,我就讓你死得明白?!?/p>
蔣熙雯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說起來:“晚飯前,大家在大廳玩斗地主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你從大廳右側(cè)的走廊偷偷摸摸地溜進飯廳。我心中起疑,于是找了個借口離開大廳,跟進飯廳,果然發(fā)現(xiàn)你在冰箱里的一瓶大雪碧中投入了一些粉末。
“當(dāng)時我就知道你所投的應(yīng)該是迷藥之類的東西,你想讓大家喝下雪碧后昏迷不醒。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做的企圖,但我絕不愿成為俎上之肉,任你宰割。
“所以,在你走進洗手間后,我就走到冰箱前,把冰箱里兩瓶大雪碧的位置對調(diào)了,并且把接近冰箱門的那瓶大雪碧的瓶蓋擰開了。
“因此,晚飯后你所拿出來的那瓶大雪碧,里面是沒有任何迷藥的。我喝下從那瓶雪碧倒出來的汽水,自然不會有事?!?/p>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夏咫涵往雪碧里投放安眠藥,沒想到蔣熙雯卻躲在暗處監(jiān)視,難怪自己精心所設(shè)的陷阱,沒能讓她掉進來??墒?,夏咫涵還有一些問題沒能想通:“等一下,既然兩瓶雪碧被對調(diào)了,那為什么李睿他們還是暈倒了?”
蔣熙雯的神情有些得意:“因為我設(shè)下了一個局中局,我不但沒有掉進你所設(shè)的陷阱中,反而讓你掉進我所設(shè)的陷阱里?!?/p>
“什么?”
“你還記得我今天下午在星晴西餐廳為你和孫芮伊所表演的那個魔術(shù)嗎?”
蔣熙雯所說的“今天下午”,對夏咫涵來說,是“大前天”的下午了。他皺了皺眉,竭力回想當(dāng)時的情況:蔣熙雯用餐巾紙裹住一個鹽瓶,敲打放在桌面的硬幣,說硬幣會穿透到桌底,敲打了幾次,硬幣沒穿透,鹽瓶卻穿過了桌面,掉到桌底去了。
夏咫涵想到這里,已聽蔣熙雯說道:“你知道這個魔術(shù)的原理嗎?其實很簡單。我一開始就對你們說,要讓硬幣穿透桌面,所以你們在整個魔術(shù)的過程中,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硬幣上,而忽略了我手上的鹽瓶和餐巾紙。
“我先用鹽瓶敲打了那枚硬幣幾下,所發(fā)出的‘叮?!暎屇銈冸m然沒能看到鹽瓶,但確信鹽瓶的確被裹在餐巾紙里。接下來,我讓你們把硬幣翻轉(zhuǎn),在此過程中,當(dāng)你們都注視著那枚硬幣的時候,我就偷偷把鹽瓶拿走,但餐巾紙仍然維持著鹽瓶的形狀。最后,我只需要把餐巾紙放在硬幣上,再快速地壓扁那餐巾紙,就會給你們造成‘一直被裹在餐巾紙里的鹽瓶穿透了桌面’的假象。
“在這個魔術(shù)中我使用了一種叫‘錯誤引導(dǎo)’的技法,把觀眾的注意力引至我所欲之處,這可是魔術(shù)師操控人心的秘法哦?!?/p>
“那又怎樣呀?”
雖然聽了蔣熙雯的解釋,夏咫涵的心里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但于此情此景之下,他實在沒有心情去欣賞魔術(shù)的奧妙。
“還不明白嗎?我就是利用了這個原理,讓你也服下迷藥的。”
“???”
“因為你把迷藥投放到大雪碧里,所以在大家喝雪碧的過程中,你會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瓶大雪碧上,從而忽視了其它地方,譬如說紙杯?!?/p>
“紙杯?”
蔣熙雯這樣一說,夏咫涵心中一亮,似乎抓到了一個重要的線索,但具體細節(jié),一時之間卻沒能想通。
但他也沒必要去冥思苦索了,因為蔣熙雯接下來便道出了關(guān)鍵:“是的,你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紙杯里被我投放了迷藥?!?/p>
“迷藥?”
“是的,我隨身帶著一瓶氟烷,那是一種吸入麻醉藥,效果極強,而且藥力發(fā)作的速度極快,可是我作案必備的道具之一呢?!?/p>
“作案?”
蔣熙雯暫時沒有解開夏咫涵的疑惑,接著說道:“晚飯前,當(dāng)我把冰箱里的兩瓶大雪碧的位置對調(diào)后,我還在其中五個紙杯里倒入了少量氟烷液體。晚飯后,喝汽水前,我就把倒入氟烷的紙杯分給大家。我總共拿出來六個紙杯,前五個紙杯都有氟烷,而我自己所拿的最后那個紙杯,卻是沒有氟烷的。”
夏咫涵聽到這里猛然醒悟:“難怪她主動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取紅酒,又提醒我要拿紙杯,原來她早已在紙杯里做了手腳!”
“現(xiàn)在你都明白了吧?你拿出來的那瓶大雪碧,是沒有迷藥的,所以哪怕我喝下了,也沒有暈倒。李睿、孫芮伊、唐諾時和那服務(wù)生之所以暈倒了,不是因為喝了雪碧,而是因為他們所使用的紙杯里有氟烷。而你之所以也昏迷了,當(dāng)然也不是因為你喝了紅酒,而是因為你所使用的紙杯也有問題。”
“可惡!”夏咫涵狠狠地咬著下唇,“賤人!”
對于夏咫涵的咒罵,蔣熙雯沒有理會。只見她微微地扭動了一下脖子,用手指輕輕擦掉了嘴邊的鮮血,隨后用舌尖舔了舔手指上的血,嘴角一揚,淡淡一笑,忽然右手一伸,撿起了丟在唐諾時尸體旁邊的那把染滿了血的水果刀,直盯著夏咫涵,目露兇光。
“到、到我了?”夏咫涵打了個冷戰(zhàn),心中栗栗危懼,“該、該怎么辦?可惡!難道真的要束手待斃?”
幸好蔣熙雯并沒有向他走來。只見她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忽然舉起水果刀,竟向唐諾時的尸體的左手腕切去。那水果刀鋒利無比,她只是來回地切了幾下,唐諾時的左手腕便連骨帶肉地被切割下來,干凈利索。
“啊——”夏咫涵萬萬沒有料到蔣熙雯忽然會有如此舉動,不禁失聲大叫,“你、你干嗎?”
蔣熙雯沒有理會他,緊接著又用水果刀把唐諾時的右手腕也給切了下來,鮮血直噴,手腕周圍的雪白肌膚瞬間被血染紅。
如此血腥殘忍的畫面,把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夏咫涵嚇得全身發(fā)軟,腦袋一陣昏厥,差點又暈過去。
接下來,只見蔣熙雯從口袋里掏出兩個保鮮袋,打開袋口,把唐諾時的兩只手掌分別裝了進去。
“她到底在干嗎?咦,手掌?”
夏咫涵吸了口氣,忽然想起電臺節(jié)目《都市零距離》里那位女主持人的話。
“近日我市驚現(xiàn)‘?dāng)嗾瓶衲А?,專以十八到二十四歲的年輕女性為目標(biāo),不僅殺人,而且還要切掉死者的手掌帶走,十分變態(tài)。據(jù)警方透露,到目前為止,已有六名女性遇害。接二連三的殺人事件,讓市民們?nèi)诵幕袒??!?/p>
想到這里,他的心中驚駭萬分:“蔣熙雯就是‘?dāng)嗾瓶衲А???/p>
有了如此的一個念頭,他跟著這個思路想下去,一切竟合情合理。
“蔣熙雯就是‘?dāng)嗾瓶衲А?!唐諾時是她的第七個目標(biāo)人物,她打算在漆黑館中殺死唐諾時,取其雙掌。然而,在‘第一次’的時候,唐諾時因為要殺死李睿而離開了自己的房間,蔣熙雯到她的房間沒能找到她,只好暫時放棄自己的殺人計劃。而在‘第二次’,因為我一整晚都守護在唐諾時的身邊,所以蔣熙雯也沒有下手的機會。至于‘第三次’,唐諾時因為服下安眠藥而進入深度睡眠,而且我也沒有守在她的身邊,所以蔣熙雯終于有機可乘,殺死了唐諾時。
“原來是這樣呀!在‘第三次’時,殺死唐諾時的兇手并不是李睿,而是蔣熙雯!她在李睿殺死孫芮伊前,就已經(jīng)殺死了唐諾時,并且切下了她的雙掌。在她帶著唐諾時的雙掌回房的途中,無意發(fā)現(xiàn)了李睿殺死了孫芮伊這件事。于是她立即把唐諾時的雙掌藏好,緊接著假裝經(jīng)過十一號房,驚動了正在思考怎樣處理孫芮伊的尸體的李睿,并主動提出協(xié)助李睿制造不在場證明——當(dāng)然她以進為退地要求李睿支付她報酬。她之所以這樣做,并不是害怕李睿殺人滅口,而是要把殺死唐諾時的罪行也嫁禍到李睿身上!
“她的計劃非常順利,李睿殺死孫芮伊一事被揭破后,在逃跑的過程中挾持了她,她在反抗的過程中,‘失手’殺死了李睿。這樣一來,在發(fā)現(xiàn)唐諾時的尸體后,我們就會先入為主地認為,兇手是已經(jīng)殺死了一個人的李睿,這是連續(xù)殺人事件。李睿已死,無法為自己分辯。
“還有呀,接下來,當(dāng)我們在別墅區(qū)的接待處等候刑警到達的時候,蔣熙雯曾經(jīng)離開我們的視線范圍。她當(dāng)時說要上洗手間,然而事實上,她是要把自己背包里的唐諾時的手掌藏起來。否則到了公安局后,一旦被刑警發(fā)現(xiàn)她背包里的手掌,她那‘?dāng)嗾瓶衲А纳矸萘⒓淳捅唤掖┝恕?/p>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清晨的時候,當(dāng)我跟蔣熙雯打招呼時,她的態(tài)度都十分冷淡,心情似乎不太好,現(xiàn)在回想,那當(dāng)然是她沒能實施自己的計劃、殺死唐諾時并且取其手掌的緣故。而在‘上一次’,她卻熱情主動地跟我打招呼,那自然是因為她成功實施了自己的計劃,得到了唐諾時的手掌,心情大好?!?/p>
當(dāng)夏咫涵想到這里的時候,蔣熙雯已經(jīng)把那兩個裝著唐諾時的手掌的保鮮袋放到自己的背包里去了——她早就把她的背包拿到大廳來。接下來,只見她伸展了一下四肢,緊握著那把已經(jīng)殺死了兩個人的水果刀,森然而笑,并且一步一步地向夏咫涵走去。
夏咫涵知道現(xiàn)在能救自己的只有一個人——那個無所不能的服務(wù)生慕容思炫。雖然他也跟自己一樣,全身被縛,但只要他能醒來,他是一定有辦法對付蔣熙雯的。在此性命攸關(guān)之極,夏咫涵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直到慕容思炫醒來。
他微微吸了口氣,硬著頭皮冷笑道:“原來‘上一次’殺死唐諾時的兇手是你呀?我們都錯怪李睿了?!?/p>
這句話剛說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吧弦淮巍彼?jīng)歷的事,已經(jīng)被夏咫涵用那個神秘的遙控器全部刪除了,現(xiàn)在全世界除了夏咫涵外,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那些事。
“上一次?”
蔣熙雯停住了腳步,她果然一副滿腹狐疑的樣子。
“說起來,我還真沒想到,原來讓大家擔(dān)驚受怕的‘?dāng)嗾瓶衲А?,竟然是一個女人!”
夏咫涵舔了舔嘴唇,扯開話題。
話音剛落,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等一下!在‘上一次’,慕容思炫不是說唐諾時有被侵犯過的痕跡嗎?蔣熙雯是一個女人,她怎樣侵犯唐諾時?”
他還在思索,卻見蔣熙雯冷笑一聲,接著解開衣服,又摘掉了內(nèi)衣。霎時間,出現(xiàn)在夏咫涵面前的,是她那平坦的胸部。
夏咫涵驚愕失色:“你、你是男人?”
蔣熙雯笑道:“如假包換。”
蔣熙雯竟是男人!男扮女裝的男人!
他的聲音嘶啞無比,低沉之極,便如烏鴉發(fā)出的叫聲。夏咫涵在星晴西餐廳第一次聽到蔣熙雯的聲音時,就覺得怪異絕倫,但他當(dāng)時只是認為蔣熙雯的嗓子天生如此,或是動過什么手術(shù),而絲毫沒有想到他竟是個男人。
“對了!”夏咫涵又想,“難怪他要涂上厚厚的粉底液,原來是為了掩蓋自己那粗糙的皮膚。此外,在‘上一次’,他跟李睿搏斗的時候,之所以能占盡上風(fēng),最后還‘失手’干掉李睿,不是因為他身手好,而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男人,跟李睿的體力不相上下!”
想到這里,夏咫涵忍不住問道:“你干嗎要煞費苦心地假扮成女人呀?”
蔣熙雯向夏咫涵看了一眼,呆了幾秒,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充滿殺意的眼神稍微柔和下來。只聽他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說道:“你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我是‘?dāng)嗾瓶衲А娜?,也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我為什么要假扮成女子的人。”
“嗯。”
不知怎的,那一刻,夏咫涵似乎放下了對蔣熙雯的恐懼和敵意,而蔣熙雯身上所散發(fā)的殺戮的味道,也暫時消失了,他把夏咫涵當(dāng)成老朋友一般,向他傾訴起來。
“在我出生前,我的父親就拋下了母親和我。母親是我的全部,在我的世界里,除了母愛,什么都沒有。但這已經(jīng)足夠了。我從小就跟母親兩個人相依為命,日子雖然貧苦,但卻十分快樂。
“是的,雖然那時候我們生活拮據(jù),經(jīng)常吃不飽,也穿不暖,但只要能跟母親呆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我認為,我的童年還是比較幸福的,因為有母親。
“可是,這美好的一切在我六歲那年,徹底被毀滅了。因為那一年,母親帶回來一個男人,他就是我的繼父!”
“繼父?”
夏咫涵皺了皺眉,心中已大致猜到事情的發(fā)展。
蔣熙雯在談及母親的時候,語氣平和,還帶點兒幸福和溫馨,但一提到繼父,臉色一轉(zhuǎn),在憤怒中帶有幾分恐懼,義憤填膺,卻又心有余悸。
“他是一個變態(tài)!”蔣熙雯咬牙道,“他經(jīng)常趁母親不在的時候打罵我,后來更變本加厲,對我施加各種虐待。到了最后,他竟然……竟然……”
“竟然?”
蔣熙雯紅著眼睛吼道:“他竟然逼我戴上假發(fā)、穿上裙子,把我打扮成女孩,然后對我……對我……”
蔣熙雯沒有把話說完,但夏咫涵已經(jīng)明了,搖了搖頭,心中嘆道:沒想到他竟擁有如此悲慘的童年。
“說起來也奇怪,”蔣熙雯定了定神,接著又說,“被繼父多次打扮成女孩后,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產(chǎn)生了假扮女子的傾向。我經(jīng)常主動地戴上假發(fā),穿上女性的服裝,還打上粉底,抹上眼影,涂上口紅,在房間里對著鏡子自我欣賞。后來終于有一天,我易裝成女子,鼓起勇氣離家外出。在街上游逛的時候,我的身體竟產(chǎn)生莫名的快感。”
“原來他患上了易裝癖,不,這應(yīng)該已屬于易性癖了,唉?!?/p>
夏咫涵聽到這里,對蔣熙雯有些同情,但他隨即想到蔣熙雯殺死了六名無辜女子,現(xiàn)在又殺死了唐諾時和李?!铑5故强梢院雎缘模闹袑κY熙雯又厭惡起來。
“那你為什么要殺人呀?”
“我雖然產(chǎn)生了強烈的異裝癖,后來還發(fā)展成易性癖,對繼父把我打扮成女孩的舉動逐漸不那么反感,但對于他對我的侵犯,我還是十分抗拒的。終有我忍無可忍了,有一次在他侵犯我的時候,我用早就準(zhǔn)備好的水果刀割斷了他的喉嚨?!?/p>
蔣熙雯目光之中的柔和正在一點一點地消逝,他的語氣逐漸恢復(fù)冰冷。
“沒被警察發(fā)現(xiàn)嗎?”夏咫涵問。
“很幸運,沒有?!?/p>
“幸運?”夏咫涵心中不屑,“如果你當(dāng)時就被警察逮捕了,那么那六名無辜的女子就不會犧牲了。對你來說是幸運,對她們來說,卻是這輩子最大的不幸。”
他接著又想:“唐諾時被蔣熙雯殺死了,我可以利用那個遙控器,把時間倒流,挽救唐諾時的生命??上У氖?,那個遙控器只能讓時間倒流一天,那六名早就被殺死了的女子,我是沒有辦法救她們的了。
“如果那遙控器真的能把時間倒流到第一名女子被殺前,我又會怎么做呢?我會去向警察告發(fā)蔣熙雯,挽救她們六個的生命?可是我跟她們素不相識,我有必要為了她們使用那個遙控器嗎?雖然那是六個活生生的人,六條珍貴的生命,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悲劇每天都在發(fā)生,我救了她們六個,那其他人呢?她們該救,難道其他人就不該救?但,我救得了那么多人嗎?”
想到這里,他不禁再次想起老朋友黃浩欣的那句話:“最后男主角終于明白,自己不是神,根本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去改變別人的命運?!?/p>
此時此刻,他對這句話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第十章、忍辱
蔣熙雯的話打斷了夏咫涵的思考。
“我殺死繼父后,把他的尸體埋在我們所住的房子后方的菜園里。除了我跟母親,他沒有任何親人,不會有人去留意和關(guān)心他突然消失于這個世界上這件事。而母親呢,當(dāng)時母親已經(jīng)看清了繼父的真面目,他的失蹤對于母親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母親并沒有嘗試把繼父找回來。所以,直到現(xiàn)在,繼父的尸體也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在用刀子割斷繼父喉嚨的一剎那,我壓抑在心中多年的憤怒和恐懼,全部都釋放出來了,我的身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從那以后,我竟然愛上了殺人的感覺。我甚至覺得,如果不再殺人,我會活不下去。”
“看來他的心理已經(jīng)扭曲,”夏咫涵心中思忖,“要勸他放過我和孫芮伊,顯然是不可能的。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時間。”
于是,他再次提出新的問題:“那你殺人以后,為什么要切掉她們的手掌?”
蔣熙雯仰望著天花板,幽幽地道:“我的母親有一瓶粉紅色的指甲油,那是在父親跟她熱戀的時候送給她的禮物。在認識繼父前,母親一直無法忘懷對父親的感情,她更把父親送給她的那瓶指甲油視作自己的生命,只有在特別的節(jié)日才會使用。
“母親涂上那瓶指甲油后,她的指甲晶瑩剔透的,真的很好看。我特別喜歡母親用涂上指甲油的手把我抱在懷里,然后我會輕輕地親吻著她的手,吮吸著她的手指。指甲上的那種顏色,很漂亮,所散發(fā)的那種氣味,很香,那種感覺,真的很溫暖。涂上了粉紅色指甲油并且?guī)е阄兜氖种福钌畹亓粼谖彝甑挠洃浿?,哪怕是在我長大后,我仍然對此無比依戀?!?/p>
夏咫涵聽到這里豁然貫通,大聲道:“你所殺死的那六名女子,指甲上都涂著指甲油?”
蔣熙雯朝夏咫涵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是粉紅色的指甲油?!?/p>
“你切掉她們的手掌帶走,就是因為你小時候?qū)δ赣H的手有所依戀?”
“嗯?!?/p>
夏咫涵皺眉苦想:“唐諾時好像也涂著指甲油吧?對!我記起來了!唐諾時手指上的指甲油的確是粉紅色的?!?/p>
“唐諾時是你的第七個目標(biāo)?”他吸了口氣問道。
“是的。那晚我到酒吧尋找獵物,看到李睿和唐諾時在喝酒。唐諾時那涂著粉紅色指甲油的手指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她的手指細長而充滿靈氣,比起之前那六個女子,更像我母親的手??粗氖种福宜坪跛查g回到了母親的懷抱。那一刻我就決定了,她是我的下一個動手目標(biāo)。
“于是,我先接近李睿。一個女人要接近一個男人,讓他放下戒心,比接近另一個女人容易多了。雖然我是男人,但我對自己的化裝和打扮充滿信心,我知道,我不但不會被李睿拆穿我的身份,還能把他迷倒。果然,我跟李睿喝了幾杯酒,大家便算是認識了,他還主動向我要了手機號碼。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邊留在李睿身邊,對他若即若離,一邊等候?qū)μ浦Z時動手的機會。我知道,只要不讓李睿得到我的身體,他就不會對我產(chǎn)生厭倦,我就還能留在他的身邊監(jiān)視著唐諾時。終于,機會來了,幾天前,李睿告訴我他要和朋友們到維嘉歡樂度假村度假,我問他唐諾時去不去,他說去,于是我提出讓他也把我?guī)??!?/p>
蔣熙雯的連環(huán)殺手身份、所隱藏的真正性別、患上易裝癖的緣故、連續(xù)殺人的動機、切掉死者手掌的理由以及制定本次殺人計劃的經(jīng)過,夏咫涵都清楚了,接下來,他真的沒什么能問的了。他向慕容思炫看了一眼,卻見他還沒醒來。
不知不覺間,蔣熙雯已經(jīng)走到夏咫涵身前。此時此刻,他眼神中的殺意比剛才更濃。夏咫涵甚至不敢跟他目光相接,咽了口唾沫,低下了頭。
“你很榮幸,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我的所有事情的人。那么,現(xiàn)在,”蔣熙雯舉起手中的水果刀,舔了舔刀尖,冷笑道,“永別啰?!?/p>
話語甫畢,刀光一閃,鋒利的刀刃向夏咫涵的喉嚨逼去。夏咫涵萬念俱灰,閉目待死。
“???”
女子的尖叫聲打斷了蔣熙雯割斷夏咫涵喉嚨的動作。他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刀鋒離夏咫涵的喉嚨至多只有半厘米。
夏咫涵從鬼門關(guān)回來,直嚇得膽裂魂飛,全身發(fā)軟。
他定了定神,朝叫聲發(fā)出的方向望去。
原來是孫芮伊醒了過來。
她那迷迷糊糊的神情之中,交織著茫然和恐懼。
雖然大難不死,但他馬上又擔(dān)心起來:“蔣熙雯會對孫芮伊不利?”
“芮伊,睡醒啦?”蔣熙雯的語氣不懷好意。
孫芮伊看到蔣熙雯那平坦的胸部,一臉疑惑:“你……你……”
蔣熙雯獰笑一聲,索性連頭上的假發(fā)也摘了下來。
“你是男人?”
孫芮伊駭然道。她的驚駭程度,跟夏咫涵剛才得知蔣熙雯的真正性別時是一樣的。
“芮伊呀,真可惜你的手指沒有涂上指甲油。你的纖纖玉手,如果涂上粉紅色的指甲油,一定是非常好看的?!?/p>
蔣熙雯說到這里,忽然露出一個極度邪惡的笑容:“要不,讓我把你的手掌帶回去試試?”
對于蔣熙雯的話,孫芮伊不明所以,夏咫涵卻完全明白,急得大叫:“蔣熙雯,你別打她主意!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蔣熙雯向夏咫涵瞥了一眼,突然眼珠一轉(zhuǎn),似乎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鬼主意。只見他嘴角一揚,笑道:“這樣呀?好吧!本來對于你們這些阻撓我搜集手掌的人,是一個也不能留下的。但今天,我就大發(fā)慈悲。你們兩個,我只殺一個?!?/p>
她吸了口氣,向夏咫涵道:“小夏,要我殺誰,你來決定?!?/p>
“殺、殺誰?”
夏咫涵微微一怔。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即將要面臨有生以來最嚴(yán)峻的考驗。
自己和孫芮伊,只能活一個。要犧牲自己,保存自己深愛的人的性命,還是放棄女友的生命,從此在內(nèi)疚之中茍且偷生?
在如今這個社會之中,哪怕是再慷慨豪邁的人,也不愿輕易犧牲自己的生命。在自己的生命面前,親情、愛情、友情、金錢等人們平時所重視的東西,都變得微不足道。
“何況,如果我死了,我的父母怎么辦?我怎么忍心看到他們因為我的死而傷心欲絕?他們的年紀(jì)這么大了,怎么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想起父母,夏咫涵心中一緊。
然而,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夏咫涵如果是自私自利、無情無義之人,此時當(dāng)然犧牲孫芮伊,絕無躊躇。但他不是。他雖然也貪生怕死,但他對孫芮伊的愛極深,深得幾乎可以超越生死。
他想起跟孫芮伊共同經(jīng)歷的萬千事兒:兩人在KTV相遇,隨后,相識,相知,相戀,相守,他們的愛情雖非轟轟烈烈,卻在平淡之中帶著絲絲甜意,幸福得足以讓他倆刻骨銘心。他們一起晨跑,一起逛街,一起做飯,一起看電影,一切相擁而睡,雖然全是一些普通情侶的“必修課”,但那卻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故事……想著想著,回過神來,恍如隔世。
“這樣一個把自己的青春……不,是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我的女孩,我保護她還來不及,怎么能傷害她?”
想到這里,夏咫涵熱血沸騰,大聲道:“你要殺就殺我!別動我女朋友!”
霎時間,孫芮伊眼眶一紅,血淚盈襟。
“嘿嘿!為了自己的女朋友而犧牲自己,真是個讓人感動的男人啊?!笔Y熙雯面目猙獰,森然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他說罷,再一次把手上的水果刀慢慢地向夏咫涵的喉嚨逼近。
那一刻,夏咫涵心里百感交集。他朝孫芮伊望了一眼,凄然一笑,目光之中充滿柔情。孫芮伊痛不欲生,一顆心像被撕成無數(shù)碎塊。
然而就在這生死一線之時,夏咫涵猛然想起一事:“等一下!我怎么能死?只要我不死,離開漆黑館后,我就能利用那個遙控器把時間倒流,改變現(xiàn)在這一切。但如果我死了,那一切就真的完了!我真糊涂!為什么現(xiàn)在才想到這件事?”
心念電轉(zhuǎn),已聽他大叫道:“不!別殺我!”
蔣熙雯怔了一下,手中的水果刀再次硬生生地停在半空。
“怎么?”他譏諷道,“反悔了?”
“無論做什么都好,我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心中打定主意后,夏咫涵放軟了語氣,乞求道:“蔣大哥,求求你,別殺我?!?/p>
他突然變得如此卑躬屈膝,倒令蔣熙雯怔住了。
“不殺你?可是我說過在你和你女友之間,必須殺死一個哦。你的意思是讓我殺掉你的女朋友?”
“這……”
夏咫涵只猶豫了半秒,便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了?,F(xiàn)在并非感情用事的時候,要挽救孫芮伊,現(xiàn)在必須狠心地讓孫芮伊先死一次。
“嗯……”
他輕輕點了點頭。雖然知道孫芮伊可以“復(fù)活”,但在點頭的一剎那,他還是感到痛入骨髓。
看到夏咫涵反應(yīng)如此,孫芮伊先是一陣詫異,隨后滿腔的失望和悲傷。雖然大家都早知人性卑劣,但受電影《泰坦尼克號》的影響,在真正的考驗出現(xiàn)之前,每個人都會對自己的另一半心存奢望:危險時刻,他絕不會舍我而去,生死關(guān)頭,他一定會為了保護我而犧牲自己。然而現(xiàn)在,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真的到來了,孫芮伊親眼看著曾經(jīng)說要守護自己一輩子的男朋友為了活命而毅然犧牲自己,想起昔日種種,只覺得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在剎那間變得虛偽無比。
夏咫涵并沒有看到孫芮伊那一臉絕望的表情,因為他根本不敢抬頭去接觸她的視線。
“那好吧?!?/p>
蔣熙雯扭動了一下脖子,轉(zhuǎn)過身子,慢悠悠地向?qū)O芮伊走去。
“你、你走開!”
孫芮伊顫聲道。此時此刻,她已知道蔣熙雯并非善男信女,她也發(fā)現(xiàn)了唐諾時和李睿的尸體,并已猜到他倆乃遭蔣熙雯毒手。
蔣熙雯走到孫芮伊跟前,稍微蹲下身子,提起水果刀在她的脖子上輕輕地劃了一下。那水果刀極為鋒利,霎時間孫芮伊的喉嚨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鮮血直噴。她的血跟沾在水果刀上的唐諾時和李睿的血交融在一起,死亡的氣息籠罩著她的全身。
“不……不要……”
孫芮伊脖子上的肌膚一陣劇痛,內(nèi)心驚恐不堪,失望和悲傷的淚液,瞬間轉(zhuǎn)換成恐懼和絕望的眼淚。
蔣熙雯低下頭,嘴唇微張,伸出舌頭,用舌尖吮吸著孫芮伊喉嚨上的血液。孫芮伊聞到他身上那夾雜著血腥味的濃烈香氣,胃部一陣抽搐,喉嚨極癢,差點吐了出來。她雙手使勁,試圖掙脫,但身上的靜力繩綁得極緊,她根本無法動彈。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人被傷害,自己不但無法救她,甚至連開口阻止也不能,夏咫涵可真是痛心入骨。
這時候,出乎意料地,蔣熙雯竟用水果刀割斷了綁在孫芮伊雙腳上的靜力繩。孫芮伊“咦”的一聲,還沒反應(yīng)過來,蔣熙雯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下她的褲子,掰開她的雙腿,試圖侵犯她。
“不!不要!”
孫芮伊大聲疾呼。如果只是面臨死亡,她雖然害怕,但在身心驚恐之下,思緒雜亂之中,還不至于太過痛苦。然而現(xiàn)在,她將在自己深愛的男人面前被另一個男人侵犯,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恥辱,她的心,承受著她所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剝膚之痛。
對于夏咫涵來說,這樣的情景也是殘忍無比的。他想大聲喝止蔣熙雯,卻又怕激怒對方,恨得咬牙切齒,連嘴唇也被咬破了,流出血來。
“我不能沖動!如果我現(xiàn)在激怒了蔣熙雯,不僅無濟于事,還會害自己丟了性命。我死不要緊,但這樣一來,誰來拯救孫芮伊?孫芮伊,原諒我,我這樣做,是為了拯救我和你的未來!”
他思索至此,回過神來,只見孫芮伊全身的衣褲全被蔣熙雯撕開了,赤身裸體。
“不要……求求你……不要……嗚嗚……救我……”
孫芮伊神情痛苦,淚如雨下。
蔣熙雯哪里理會?此刻的他,已經(jīng)成為一只發(fā)狂的野獸,粗暴地摧殘著孫芮伊那美麗的身體,絕不憐惜。
“咫涵……救我……嗚嗚……”
此情此景,夏咫涵再也忍不住了,脫口大叫:“住手!禽獸!”
話聲出口,他已后悔不已。
他的怒吼稍微打斷了蔣熙雯的激情和雅興。只聽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回頭向夏咫涵瞪了一眼,目露兇光。
夏咫涵心中一凜:“不!我真的不能沖動!我要忍辱負重!”
想到這里,他低下了頭。他的心臟,像被熊熊烈火燃燒著一般。
蔣熙雯變本加厲地蹂躪著孫芮伊的身心,孫芮伊的心靈從此留下絕望的烙印,萬劫不復(fù)。
而夏咫涵,面對著如此地獄一般的情景,淚干腸斷,痛不欲生。
終于,蔣熙雯停了下來,坐在一旁,呼呼喘氣。孫芮伊神情呆滯,目光游離,便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過了一會,蔣熙雯站起身子,一臉心滿意足的神情。
夏咫涵朝他瞥了一眼,心中怒火中燒。
“你現(xiàn)在一定恨透了我,對吧?”蔣熙雯輕輕地扭動了一下脖子,冷冷地道,“如果有機會,你一定會殺死我,對吧?”
“是!”
夏咫涵心中吶喊。但他沒有這樣回答。他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
“你不用回答了,因為你的表情已經(jīng)幫你回答了?!?/p>
蔣熙雯撿起地上的水果刀,慢騰騰地走到夏咫涵跟前。
“怎、怎么啦?”
夏咫涵心中有些不祥的預(yù)感。
“當(dāng)然是殺死你呀,”蔣熙雯理所當(dāng)然地說,“放虎歸山,后患無窮耶!”
“不……不要殺我……”
夏咫涵害怕得額上汗珠涔涔而下。他不是怕死。一個男人跟自己深愛的女人一起面對死亡的時候,勇氣必然大增,對死亡的恐懼會大幅下降。但現(xiàn)在的情況不同。他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能讓時光倒流,改變現(xiàn)在這糟糕已極的情況,讓一切朝最完滿的方向發(fā)展。離幸福只有一步之遙,他必須不惜一切保住自己的生命。
“對、對了!”他忽然道,“蔣大哥,我們公司有個女孩子是涂粉紅色的指甲油的。你放了我,我?guī)湍惆阉?,任憑你處置?!?/p>
一聽到“粉紅色的指甲油”這幾個字,蔣熙雯兩眼一亮,臉上掠過一絲興奮。但他隨即又冷靜下來,淡淡地說:“謝謝你的信息,稍后我會親自到你們公司展開調(diào)查——反正你們公司的女孩子不多嘛。為了感謝你把這件事告訴我,待會我會讓你一刀斃命,盡量減少你死亡時的痛苦?!?/p>
“不!不!”夏咫涵急如星火,“蔣大哥,我還有一個女性朋友,也是涂粉紅色指甲油的。離開這里后,我介紹給你認識,好不好?”
蔣熙雯稍微猶豫了幾秒,有點惋惜地嘆道:“還是算了吧。我在你面前侵犯了你的女朋友,你對我一定恨之入骨。放了你,我很危險?!?/p>
“不會!絕對不會!我怎么可能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而殺人呢?殺人可要槍斃耶!”夏咫涵吸了口氣,大聲說,“蔣大哥,實話告訴你,我跟孫芮伊只是逢場作戲,我從來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我是不可能為了她讓自己犯險的啦!”
身心已被重創(chuàng)的孫芮伊聽到夏咫涵的這句話,瞬間再次受創(chuàng),這種痛,深入骨髓,刻骨鏤心。
“你說得對,殺人是要槍斃的。如果我放了你,你一報警,我就完了?!?/p>
“不!我絕不會報警!我發(fā)誓!如果我出賣你,我的父母過不了明天!”
夏咫涵是豁出去了。
“哼!口說無憑?!?/p>
夏咫涵見事情有所轉(zhuǎn)機,心中一陣激動,連忙道:“蔣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會永遠忠誠于你的?!?/p>
蔣熙雯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夏咫涵打鐵趁熱:“蔣大哥,今晚我就把我那位涂粉紅色指甲油的朋友約出來,好不好?她的手指真的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的!”
蔣熙雯咽了口唾沫,又思索了幾秒,終于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好吧!如果你現(xiàn)在親手殺死你的女朋友,我就相信你不會為她報仇!”
“好!”
夏咫涵似乎著魔了。決定孤注一擲地把時光再次倒流的他,已不再理會現(xiàn)在這段時空里任何人的死活,包括孫芮伊。
蔣熙雯一手抓住夏咫涵的頭發(fā),把他拉到孫芮伊面前。夏咫涵把腦袋扭到另一邊去,不敢去看孫芮伊的眼睛。
“孫芮伊,我們馬上就要成功了。堅持呀,堅持呀!”
“?。俊?/p>
孫芮伊的慘叫聲打斷了夏咫涵的思索。他回頭一看,只見蔣熙雯已經(jīng)用水果刀輕輕地插入了孫芮伊的胸膛。
“不要!”
夏咫涵想要這樣叫出來。但他忍住了。
水果刀只插入了一點,還不足以致命。
“來吧!用你的頭把刀子撞進去?!笔Y熙雯命令道。
“我真的要親手殺死我深愛的女孩?哪怕時光倒流了,但這段可怕的記憶會一輩子留在我的腦海中呀!即使孫芮伊‘活’過來了,但我也無法面對她了?!?/p>
夏咫涵心中雜亂不堪。但當(dāng)此情形已容不得他多想。
“快!”蔣熙雯催促道。
“現(xiàn)在沒有其它辦法了!”
夏咫涵緊緊地咬著牙,腦袋使勁,狠狠地撞向刀柄。隨著“嗤”的一聲,水果刀深深地插入孫芮伊的左胸。
這一回孫芮伊沒有叫出聲來,她只是悶哼了一聲,垂下了腦袋。夏咫涵一轉(zhuǎn)頭不小心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之中充滿被背叛的憎恨和痛心,還有對夏咫涵這為求保命而奴顏婢膝的態(tài)度的不屑。
這種交織著痛和恨的眼神,讓夏咫涵恨不得把孫芮伊胸膛上的水果刀拔出來,然后插入自己的心臟!
“哈哈哈!干得好!那么,”蔣熙雯忽然冷笑一聲,森然道,“現(xiàn)在輪到你了?!?/p>
“什、什么?”夏咫涵怔住了。
“永別了喲,小夏?!?/p>
“為什么呀?不是說只要我殺了孫芮伊,你就放過我嗎?”
情勢急轉(zhuǎn)直下,讓夏咫涵心急如焚。
“本來是的。但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能殺死的人,怎么可能永遠忠誠于我呢?”
他再次冷笑,接著道:“我實在不想冒險呀!”
“不!不要!我……我……”
夏咫涵的手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籌碼了。
蔣熙雯右手一揚,把插在孫芮伊胸口上的水果刀拔了出來。緊接著,他把水果刀緊貼在夏咫涵的喉嚨上。刀鋒一轉(zhuǎn),夏咫涵脖子一涼,隨即感到一陣刺痛,便像火燒一般??磥硭暮韲狄驯凰秳澠?。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熱乎乎的血液正從脖子里慢慢地流出來。
“真的完了嗎?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嗎?”
夏咫涵絕望了,閉上眼睛,聽天由命。
“啊——”
驚恐的嘶吼聲驟然傳來,把夏咫涵嚇了一跳。
那似乎是蔣熙雯的聲音。
夏咫涵睜眼一看,只見蔣熙雯一屁股坐在地上,扭曲的神情中帶著疑惑和憤怒。而慕容思炫則站在蔣熙雯身后,一臉木然??磥韯偛攀Y熙雯要割斷夏咫涵的喉嚨之際,慕容思炫突然從他后面抓住他的頭發(fā),狠狠地把他拉了開來。
蔣熙雯茫然之中回頭一看,見襲擊自己的人是慕容思炫,又驚又怒,他定了定神,馬上反應(yīng)過來,伸手去撿地上的水果刀。怎知慕容思炫的反應(yīng)更快,蔣熙雯還沒碰到水果刀,他右腳一提,向下一蹬,踩住了蔣熙雯的手。蔣熙雯吃疼,又叫了一聲。話聲剛出口,慕容思炫又左足一揚,使勁地踢向蔣熙雯的面門。蔣熙雯無法躲避,硬生生地吃了這一腳,霎時間眼冒金星,頭昏腦漲。
“為、為什么?”他不甘心地問。
“雖然我不慎服下了你放在紙杯里的氟烷,但我很快就清醒過來,具體時間是在你殺死李睿之前。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繩索緊綁之后,為了不引起你的注意,我就假裝昏迷,并且暗中掙脫繩索。你綁人的技巧不錯,我也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才把繩索完全解開?!?/p>
慕容思炫一邊淡淡地回答,一邊用剛從自己身上解下來的靜力繩把氣息奄奄的蔣熙雯五花大綁。
與此同時,夏咫涵輕聲叫喚著奄奄一息的孫芮伊:“孫芮伊,你現(xiàn)在怎樣了?是不是很疼?”
孫芮伊已命在旦夕,她雖然聽到夏咫涵的話,卻咬牙不語。
“孫芮伊……孫芮伊……你聽到嗎……孫芮伊呀……”
夏咫涵急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夏咫涵。”
孫芮伊忽然低聲道。對夏咫涵而言,她此刻的聲音冰冷而陌生。
“嗯?”
“生命可貴……咳咳……你貪生怕死我能理解……但……咳咳……你看著我被侵犯竟……竟一句話也不敢說……你是男人嗎……咳咳……你最后竟然還親手殺死我……我……我……”
她的傷口一陣又一陣地劇痛,鮮血不停地從胸口涌出來,致使她說起話來斷斷續(xù)續(xù),吃力無比,但她還是堅持說下去。
“夏咫涵……我永遠不會……咳咳……不會原諒你……”
“不!”夏咫涵的眼淚奪眶而出,“孫芮伊,我是有苦衷的,嗚嗚,真的,相信我?!?/p>
“不……原諒……”孫芮伊已氣咽聲絲。
夏咫涵狠狠地抽泣著:“這不是最后的結(jié)局……一切會好起來……”
孫芮伊再也沒有回答。夏咫涵側(cè)頭一看,她已閉上眼睛,腦袋下垂,一動也不動了。
“孫芮伊!孫芮伊!”
夏咫涵哭得撕心裂肺。
同一時間,慕容思炫已完全制伏了蔣熙雯。接下來,他撿起地上的水果刀,走到夏咫涵跟前,幫他割斷了緊綁在他手腳上的繩索。
夏咫涵思緒混亂,沒有向慕容思炫道謝,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而是第一時間抱起了孫芮伊的尸體,號啕大哭:“孫芮伊!再忍一忍,一切馬上就要好起來了。嗚嗚……嗚嗚嗚……”
這一刻,對他來說,宇宙中的一切,似乎都在剎那間死去了一般。整個世界,成為一座死城,僅余他一人,面對著無窮無盡的孤獨和悲傷。
蔣熙雯被慕容思炫重擊,雖已茍延殘喘,卻還冷笑道:“剛才真爽……真爽呀……”
形勢逆轉(zhuǎn),自己受制于人,他知道夏咫涵絕不會放過自己,不僅放棄求饒,索性出言諷刺。
夏咫涵怒不可遏,一躍而起,搶到蔣熙雯身前,二話不說,往他的胸口一陣狂踩。蔣熙雯慘叫了兩聲,喉嚨一熱,吐了一大口血,兩眼一黑,就此暈死過去。
夏咫涵癱軟在地,全身無力。
慕容思炫一邊慢慢悠悠地走到夏咫涵跟前,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筒曼妥思,擠出兩顆,扔到嘴里,咀嚼著說道:“三個疑點?!?/p>
“什么?”夏咫涵疑惑道。
“第一,蔣熙雯說在你和孫芮伊之間必須殺死一個時,你大呼‘要殺就殺我’,可是在蔣熙雯動手之際,你卻突然改變主意,你當(dāng)時那種語氣,不是貪生怕死的語氣,倒像是突然想到一個絕妙的計劃,而要實施這個計劃,你必須不顧一切保存自己的性命?!?/p>
夏咫涵心中吃驚,但卻不敢表露。
“第二,當(dāng)你知道蔣熙雯是‘?dāng)嗾瓶衲А臅r候,曾經(jīng)說過這么一句話:‘原來上一次殺死唐諾時的兇手是你呀?我們都錯怪李睿了?!^的‘上一次’是什么意思?你曾經(jīng)目睹過‘唐諾時被殺,李睿被鎖定為兇手’這些事的發(fā)生?
“第三,你剛才跟孫芮伊說:‘這不是最后的結(jié)局,一切會好起來?!趯O芮伊斷氣后,你還對著她的尸體說:‘再忍一忍,一切馬上就要好起來了?!艘阉劳?,你還能怎樣挽回?”
慕容思炫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下,吸了口氣,續(xù)道:“可能性一,你患有妄想癥,抱有一個或多個非怪誕性的妄想,而你妄想出來的那些片段,并不存在于現(xiàn)實中。可能性二……”
他朝夏咫涵看了一眼,一字一板地道,“在你身上發(fā)生了一些以現(xiàn)在的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事情?!?/p>
夏咫涵聽得汗水涔涔而下: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任何細節(jié),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避免橫生枝節(jié),他決定不回答慕容思炫的問題。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他說罷,抱起了孫芮伊的尸體,走進了大廳右側(cè)的走廊,來到了一號房的門前。
現(xiàn)在是晚上十點多。夏咫涵知道,此時漆黑館的大門壞了,在明天上午十點之前,他和慕容思炫是無法離開的。這將讓他的內(nèi)心極為難熬的十二個小時,他決定跟孫芮伊獨處。
進入一號房,他隨手把房門上鎖,隨后把孫芮伊的尸體安放在床上,跪在床前,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喃喃自語:“孫芮伊,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呀?”
此刻一切似乎塵埃落定。想起“這幾天”的經(jīng)歷,他可真有隔世之感。
“在‘第一次’時,李睿被殺了,唐諾時是殺人兇手,可是,那跟我真的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呀。在漆黑館里,除了孫芮伊,其他人的死活都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而且,正如黃藥師所說,李睿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我曾經(jīng)虧空公款的事了,我欠他的那二十萬,也不用還了,那對我來說,不是最好的情況嗎?還有呀,唐諾時對孫芮伊充滿敵意,企圖破壞我跟孫芮伊的感情,她因為殺人而被捕了,就再也沒有人打擾我和孫芮伊的生活了。
“我是誰???那么多管閑事干嗎?唉,如果那個遙控器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過,或者我從來沒有使用過它,那該多好?我煞費周章地做了這么多事,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第一次’所發(fā)生的一切,就是最理想的情況。嗯,真的,最好的情況……”
想到這里,夏咫涵深深地吸了口氣。
終章
夏咫涵在急促地喘著氣。他的情緒有些失控。
“夏總!”
黃浩欣的叫喚讓他稍微回過神來。他向黃浩欣看了一眼,吸了口氣,慢慢冷靜下來。
他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有些自嘲地說道:“怎么樣?覺得很荒謬吧?”
黃浩欣卻搖了搖頭,淡淡地說:“聽上去是有點天方夜譚,但是,我想不到你故意編造這樣一個故事來欺騙我的理由?!?/p>
“這么說,你相信我的話?”
黃浩欣笑了笑,不置可否:“你休息一下,我出去買杯咖啡。”
“嗯?!?/p>
黃浩欣走出辦公室后,夏咫涵輕輕地合上兩眼,深深地吸了口氣,閉目養(yǎng)神。不知為什么,他覺得有些心力交瘁,閉上眼睛不到一分鐘,他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夏總?”
黃浩欣的叫喚聲讓他從半睡半醒中清醒過來。他睜眼一看,只見黃浩欣遞給自己一杯熱咖啡。
“謝謝。”
夏咫涵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精神一振,倦意全消。
“我們繼續(xù)探討你所經(jīng)歷的事情吧?!?/p>
“好!”
黃浩欣清了清嗓子,有條不紊地分析起來:“我嘗試總結(jié)一下你剛才的敘述。首先,昨天下午,你跟你的女朋友孫芮伊來到漆黑館度假,在漆黑館里除了你倆以外,還有李睿、唐諾時、蔣熙雯以及服務(wù)生慕容思炫。
“從傍晚五點開始,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我們假設(shè)是發(fā)生在空間一的。在空間一里,唐諾時殺死了李睿,你為了阻止唐諾時殺人,利用那個遙控器回到二十四小時前,把空間一發(fā)生過的事情全部刪除了,于是,你們來到了空間二。
“在空間二里,由于服下了你所投放的安眠藥的唐諾時沒能實施殺人計劃,然而,取而代之的卻是孫芮伊殺死了李睿。你為了不讓自己的女朋友成為殺人兇手,于是再次利用遙控器回到二十四小時前,把空間二發(fā)生過的事情也全都刪除了,這時候,你們進入了空間三。
“在空間三里,你同時阻止了唐諾時和孫芮伊殺人,但事情并沒有得到解決,因為本來應(yīng)該被殺死的李睿逃過一死后,竟然企圖侵犯你的女朋友,最后還把她殺死了。次日,罪行敗露的李睿也在反抗中被蔣熙雯殺死。你為了讓女朋友‘復(fù)活’,又再使用遙控器,把空間三發(fā)生的事情也刪除了,接下來,你們來到了空間四。
“在空間四里,事情卻更加糟糕,‘?dāng)嗾瓶衲АY熙雯先后殺死了李睿和唐諾時,最后還在你面前殺死你的女朋友孫芮伊。幸好在慕容思炫的反擊之下,蔣熙雯被制伏,你因此脫險。
“以上就是你那不可思議的經(jīng)歷的大致情況。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嗎?”
夏咫涵搖了搖頭:“沒有!完全正確!”
黃浩欣笑了笑,舔了舔嘴唇,接著說:“夏總,聽好了,接下來是重點:如果你所說的事情真的發(fā)生過,那么現(xiàn)在我們所處的時空應(yīng)該在空間四,也就是說,現(xiàn)在情況應(yīng)該是李睿、唐諾時和孫芮伊被殺死了,而殺人兇手蔣熙雯則被警察逮捕了,對吧?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我剛才買咖啡的時候,打了一通電話給一位在刑警支隊工作的朋友。他告訴我,今天凌晨在維嘉歡樂度假村的漆黑館的確發(fā)生了謀殺案,不過死者只有一個人——一個名叫李睿的男子,而殺人兇手是他的朋友——一位叫唐諾時的女生。這跟你所敘述的空間一的情況相符,但卻跟本來應(yīng)該屬于現(xiàn)在這個時空的空間四的情況不符?!?/p>
“那是……”
“夏總!”黃浩欣稍微加大了聲音,“聽我說!根本沒有這個遙控器的存在!”
“嗯?”
“一切都是你的妄想!”
“妄想?”
“實際的情況是,昨天下午你們一行五人到漆黑館度假,今天凌晨唐諾時殺死了李睿,你無法接受自己的初戀女友成為殺人兇手這個事實,你希望這一切未曾發(fā)生,所以剛才離開快餐店后,你一邊在街上游逛,一邊胡思亂想,最后還幻想有人寄給你一個可以讓時間倒流的遙控器,讓你回到過去,拯救自己的初戀女友!
“因為你熱愛閱讀推理小說,對于推理小說中的各種詭計成竹在胸,所以,你還不知不覺地想出了相應(yīng)的密室詭計和不在場證明詭計,運用于你所幻想的情節(jié)之中。
“你一邊妄想一邊閑逛,無意中走到我這兒來。其時,你已把你妄想的情節(jié)當(dāng)成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事,并且對此深信不疑。于是,你便進來找我,把這些玄而又玄的事情跟我分享。
“明白了嗎?在現(xiàn)實中,蔣熙雯并不是男人,更不是什么‘?dāng)嗾瓶衲А?,而你的女朋友孫芮伊,也從來沒有殺人的打算。如果不相信,你回去可以看看孫芮伊的背包,絕對不會找到那本《嫌疑人X的獻身》,也絕對不會找到那張本來就不存在的寫著《泣蝶》的信紙!”
“絕對不是妄想!”夏咫涵有些激動,“那種感覺很真實!”
他迅速地吸了口氣:“黃藥師,你認為我會連現(xiàn)實和幻想都分不清?”
“正常情況下當(dāng)然不會,但根據(jù)我的推測,你患上了輕微的精神分裂癥,所以會產(chǎn)生幻想和錯覺?!?/p>
黃浩欣的語氣頗為嚴(yán)肅。
“精神分裂?我?”夏咫涵失聲大笑,“我看有妄想癥的應(yīng)該是你才對!”
黃浩欣連一絲的笑意也沒有,他一臉認真地說:“夏總,妄想癥經(jīng)常會伴隨幻視、幻聽、幻嗅、幻味及幻觸等癥狀,這些癥狀的存在,足以讓你的大腦構(gòu)造出一個個‘真實’的世界,所以你才會覺得從來沒有在現(xiàn)實世界上發(fā)生過的空間二、空間三和空間四的事情,是你的真實經(jīng)歷。”
“荒謬之極!”夏咫涵越來越激動了,“黃浩欣,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我告訴你,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肯定是真實的,絕非妄想!”
他不再戲稱對方為“黃藥師”,看來真的有些生氣了。
“是嗎?”黃浩欣苦笑道,“夏總,你知道我們這些心理咨詢師判斷一個人是否患了妄想癥的最簡單的方法是什么嗎?那就是,如果一個人堅持的某個信念是錯誤的,甚至與社會現(xiàn)實是相互抵觸的,但他還毫不動搖,那么,他便是患上了幻想癥?!?/p>
夏咫涵忍無可忍,卻不怒反笑:“那么,如果我跟你說,你現(xiàn)在的生活只是你在腦海中的妄想,你其實是一名生活在精神病院的病人,你會覺得我很可笑嗎?”
黃浩欣微微一怔,嘆了口氣。他放棄說服夏咫涵了。
“好了,夏總,我們不要再爭論下去了。好,我們假設(shè)可以讓時間倒流的遙控器的確存在,你真的經(jīng)歷過空間一、空間二、空間三和空間四的事情。我也不管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時空跟空間四不同,反正現(xiàn)在的情況是,知道你曾經(jīng)虧空公款的李睿死了,你欠他的錢不用還了,還有,想要破壞你跟你女朋友感情的唐諾時也被捕了,而你跟你的女朋友孫芮伊,兩個人都安然無恙,這對于你來說,難道不是最好的情況嗎?”
夏咫涵微微地冷靜下來,又喝了一大口咖啡,頷首道:“你說得對,這的確是最好的情況?!?/p>
“既然如此,你還想那么多干嗎呢?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一切吧?!?/p>
黃浩欣吸了口氣,緊接著又補充道:“正如空間一里的那個‘我’所說的那樣,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徹底忘記這些事,跟孫芮伊好好地過日子。”
夏咫涵覺得黃浩欣的話太有道理了。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微微一笑,心中的煩惱和郁悶霎時間一掃而空。
走出黃浩欣工作的那家心理咨詢中心后,夏咫涵掏出手機,撥通了孫芮伊的電話。
“喂?”
數(shù)秒后,孫芮伊的聲音從話筒傳出來。
“孫芮伊?!?/p>
跟黃浩欣一番詳談后,夏咫涵恍如隔世,此刻聽到孫芮伊的聲音,心情稍微激動。
“嗯?!?/p>
孫芮伊卻語氣淡然。
“今晚一起吃飯吧?”
“唔……”孫芮伊想了想,“好吧?!?/p>
“五點半,我來你家接你?!?/p>
“好的?!?/p>
孫芮伊這稍微有些冷漠的態(tài)度讓夏咫涵心里蠻不是味兒。
“你在干什么呢?”
“沒什么?!?/p>
“我現(xiàn)在來你家找你吧?!?/p>
“我有點累,想睡一會,你五點半再過來吧。”
夏咫涵嘆了口氣:“那好吧,待會見。”
掛掉電話以后,夏咫涵有些茫然若失。
他步行回家,來到樓下,卻沒有上樓,而是在附近的花店訂了一束花——九十九朵玫瑰,全是孫芮伊所喜愛的白玫瑰。
向花店老板交代好取花的時間后,他正想上樓,腦海中卻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于是,他轉(zhuǎn)過身子,朝住宅的反方向匆匆而去。
他先到自動柜員機提取了幾千塊,隨后到附近的百貨公司去了。
當(dāng)他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多了。他洗了個熱水澡,換好衣服,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差不多五點了。
“五點?”夏咫涵心中一凜,“那個子高大的快遞員,馬上又要把那個遙控器送來了吧?如果他沒來就好了,我可不再需要那個遙控器!”
他吸了口氣,心中暗下決心:“是的!我不再需要那個不祥的遙控器!如果他真的送過來了,我是不會接收的!”
還有三十秒就到五點整了。夏咫涵緊張得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十秒、九秒、八秒……四秒、三秒、兩秒……
夏咫涵屏住呼吸。
五點整,門鈴并沒有響起。
“咦?”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二十分鐘……
門鈴終究沒有響起。
“怎么回事?怎么這次那快遞員沒來?難道……正如黃藥師所說,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世界上根本從來沒有這個可以讓時間倒流的遙控器?不可能吧?那么真實的感覺,怎么會是想像?”
他想到這里,思緒雜亂,少頃,長長地嘆了口氣,稍微定了定神,轉(zhuǎn)念又想:“其實嘛,我想那么多干嗎?快遞員沒來不是更好嗎?反正我本來就不希望再收到那遙控器!或許呀,那快遞員也感覺到我不想再見他,所以索性就不來了。好了,真的別胡思亂想了,孫芮伊在等我呢?!?/p>
叮當(dāng)——叮當(dāng)——
他正要出門,門鈴卻突如其來地響了起來,把他嚇得全身一顫,差點跳起。
“誰、誰呀?”
夏咫涵有些膽戰(zhàn)心驚地問道。
“收快遞?!?/p>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啊?”
夏咫涵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他定了定神,吸了口氣,硬著頭皮把大門打開,只見門外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尖嘴猴腮,身材瘦小。
他也沒有戴鴨舌帽和太陽眼鏡。跟“前幾次”把那個神秘的遙控器送來的黑衣快遞員,無論是外貌、身材還是衣著,都截然不同。
“請問是夏咫涵嗎?”
夏咫涵還在思索,小伙子問道。
“是的?!?/p>
“請簽收?!?/p>
小伙子遞給夏咫涵一個鞋盒大小的包裹。夏咫涵接過一看,貼在包裹表面的托運單的收件人一欄,清楚地寫著自己的姓名、手機和地址,但寄件人一欄的資料卻似乎被水浸泡過一樣,模糊不清,連一個字也無法辨認。
夏咫涵簽收后,小伙子匆匆離開。夏咫涵兩手捧著這件包裹,怔怔出神。
“這個快遞員跟‘前幾次’把遙控器送來的黑衣男子絕對不是同一個人,而且,那個裝著遙控器的盒子只有撲克牌大小,而這個盒子卻這么大,里面怎么可能是遙控器?看來這只是一件普通的包裹。
“但我這段時間沒有網(wǎng)購呀,也沒有親戚朋友打招呼說要給我寄快件呀。那么這包裹是誰寄給我的?是某些知道我的個人信息的公司寄來的宣傳資料和贈品?”
他想把包裹拆開,看看里面到底裝著什么,但猶豫了好一陣,卻終究沒有這樣的勇氣。
“好奇害死貓!”
他一邊如此告誡自己,一邊帶著那包裹匆匆離家而去。
夏咫涵來到花店,取走自己數(shù)小時前預(yù)訂的那束白玫瑰,把玫瑰和剛才收到的那件包裹一同放到他那臺黑色的比亞迪F0的尾箱里,接著開車前往孫芮伊的家。
來到孫芮伊的家門前之時,已經(jīng)是六點零五分了。夏咫涵按下了門鈴。不一會隨著“咔嚓”一聲,大門打開了,來開門的正是孫芮伊。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楚楚動人。
“孫芮伊,我們吃飯去啰!”夏咫涵笑道。
“不是說好五點半嗎?現(xiàn)在都六點了?!?/p>
孫芮伊有些不悅。早已打扮好的她,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不好意思呀,”夏咫涵賠笑道,“被一些事情耽擱了。咱們現(xiàn)在走吧?”
“嗯?!?/p>
孫芮伊是一個不怎么會發(fā)脾氣的女生,哪怕心里不高興,也不會大吵大鬧。
下樓的時候,她問道:“我們到哪吃飯?”
“旋轉(zhuǎn)餐廳吧,好不好?”
夏咫涵嘴角一揚,笑問。
旋轉(zhuǎn)餐廳,是夏咫涵和孫芮伊第一次約會時所去的地方。孫芮伊見夏咫涵的笑容之中似有深意,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然而兩人上車以后,夏咫涵卻沒有開往旋轉(zhuǎn)餐廳,而是把車開到碼頭旁邊的海濱長廊,停了下來。
“怎么啦?”孫芮伊的臉上有些疑惑,“咱們不是去吃飯嗎?”
夏咫涵笑了笑,走下車,打開尾箱,把剛才收到的那個包裹從尾箱中取了出來。孫芮伊也跟著下了車,想要看看夏咫涵的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
只見夏咫涵一步一步地走到海濱長廊的圍欄前方,右手抓著那包裹微微下垂,身體輕輕后仰,忽然猛一使勁,右手一揚,把那包裹扔到海里。
“???”孫芮伊輕呼一聲,“你、你干嗎呀?”
“好了,這樣一來,這個潘多拉的盒子里到底裝著些什么,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p>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回過頭來,向?qū)O芮伊展顏一笑。
“咫涵,到底怎么了?”
“沒什么。剛才那包裹是唐諾時之前寄給我的。我不想知道里面放著些什么,所以就把它扔掉了。”
夏咫涵撒了個謊。與此同時,他心中暗下決心:“這是我最后一次向?qū)O芮伊撒謊。從此以后,無論什么事,我都不會欺騙她?!?/p>
“可……可是……”
夏咫涵沒有留給孫芮伊思考當(dāng)前情況的時間,走到小車的尾箱前,把那束白玫瑰拿了出來。
“喲!”孫芮伊又驚又喜。
夏咫涵捧著花走到孫芮伊跟前。
“送給你?!?/p>
“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沒什么特別。送花給女朋友不需要特別的理由,對吧?”
“嗯。謝謝?!?/p>
孫芮伊接過那九十九朵白玫瑰,嫣然一笑,嬌柔無限。接著,她把手機從手袋里掏了出來。
“咫涵,過來,我們和這束花合拍一個,我發(fā)微博。”
“還不行喲?!?/p>
夏咫涵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
“為什么?”
“因為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
“哦?”
夏咫涵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鉆石戒指。這是他剛才到百貨公司的珠寶專柜所買的,雖然只是六千多塊,但已花掉了他這個月的大半工資。
“這是……?。俊?/p>
孫芮伊看清了夏咫涵手上所拿的是一枚鉆石戒指后,心花怒放,緊接著,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睛竟?jié)駶櫫恕?/p>
夏咫涵單膝跪下,心虔志誠地說道:“孫芮伊,嫁給我?!?/p>
孫芮伊兩手捂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的淚水終于忍不住了,連綿不絕地落下。
“答應(yīng)我,好不好?”
“嗯!”孫芮伊使勁地點了點頭。
夏咫涵把這枚求婚戒指戴到孫芮伊左手的中指上,隨后站起身來。這一剎那,兩人不約而同地把對方緊緊地抱在懷里。
“孫芮伊,我失去過你,而且不止一次,那種痛心拔腦的感覺,我希望一輩子不會再有。從現(xiàn)在起,我要好好珍惜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不離不棄。你還記得嗎?在那個遙遠的時空里,我曾跟你說,那不是最后的結(jié)局。我沒有騙你,這才是屬于我們的最后結(jié)局,一個童話故事般的幸福結(jié)局?!?/p>
“夏咫涵?!?/p>
孫芮伊在夏咫涵耳邊輕聲叫道。她的叫喚打斷了夏咫涵的思索。
“嗯?”
孫芮伊微微地吸了口氣,柔聲道:“我愛你?!?/p>
“我也是,”夏咫涵頓了頓,深情說道,“我愛你!”
夕陽之下,兩人緊緊相擁,晚霞悄悄地染在兩人身上,帶來陣陣溫暖的氣息。此時此刻,對于夏咫涵來說,那個神秘的遙控器到底有沒有存在過,那些匪夷所思的經(jīng)歷到底有沒有發(fā)生過,是真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還是如黃浩欣所說的那樣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了。因為,這一秒的幸福如此真實,未來的生活充滿憧憬,他夫復(fù)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