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好友
格外懷念那砍山豬為樂的時光。那時,大約剛開始公測。對于第一次進入這個游戲世界的我們而言,大家都是懵懂的小白。于是一邊滿河陽瘋跑,一邊尋找任務,忙碌而快樂。那一天,整個河陽的人幾乎都是同樣的裝備,而環(huán)繞著我們的法寶,也同樣是那淡藍的石頭。
然而那一天,我甚至不會添加好友。于是直到我們出了城,一劍一杖打著蝴蝶與山豬,我才終于接到了月汐發(fā)來的私聊。我興奮地點開對話框,不覺山豬們的圍攻,讓我的氣血條瘋狂收縮,而驚忙敲著鍵盤的我只注意到角色毫無反應,完全忽略了一排凌亂的字母在對話框里閃過。
月汐加速奮力揮著劍,在我?guī)缀蹩床坏窖獥l紅色的瞬間,結束了這一場并不激烈的廝殺。我干笑著擦去凌亂的字母,飛快地打了兩個字:謝謝。月汐半晌無言,然后走到我身邊:我?guī)?。那一天,我們跑遍了河陽,而整個河陽城外,來來去去的都是屠宰山豬的新人。
沿著河陽城外的洪川走了一段,月汐忽然停步,“下線了,明天再帶你”。留給我這一句話,然后她的名字迅速從好友欄里灰暗下去。我對著那唯一的名字發(fā)了好久的呆。目前為止,唯一的好友——然而對于這樣快就從人滿為患的新區(qū)下線的人來說,我只是覺得她并不十分喜愛。大約是膩了……明天或許也不會來。
我想了想,略有些無趣。經常嘗試新游戲,這種一閃而過的情況并不罕見。所以當次日她的名字亮起,并且身邊飛舞的不是藍色石頭,而是粉紅色珠子的時候,我著實驚呆了。
“天音哦!看過原著嗎?”她笑著,轉了個身,“我可是醫(yī)生!”我瞅了眼身邊的懾心鈴,訕訕一笑:“看過,您是大門派的?!彼@著我跑了起來,“放心,以后野豬咬你,有我?guī)湍慵友?!還有,我現在等級比你高了,你就放心跟著我吧?!?/p>
中斷的半年
其實那個時候,我甚至不知門派間特色。執(zhí)著于練級的我們,也很少互相切磋。比起子幽和炎火所鐘愛的廝殺,月汐更喜歡來回換著天音異常美麗的裝備,而我則羨慕嫉妒恨地在一邊看著。“流波很美,你們不快些練級,我就和炎火去看咯?!泵看巫佑倪@么說的時候,我和月汐都會很默契地直接轉身去找任務管理員,而一邊的炎火則是刷一屏幕的省略號。
但狠話歸狠話,即便是一直被我們說是練級狂人的炎火也會一個人坐在望月臺上看月亮或者看雪琪,而真的做膩了任務的時候,我們四人會一起沿著洪川,緩緩走去真陵山,再緩緩走回來。
不記得那些時候,不長不短的那路上我們都說著什么,只覺洪川之畔,永遠是笑聲滿載。即便是當我們終于能如愿去流波的時候,終也只是在流波合影留念,而對那滿岸的橫行蟹異常無奈。那一段美好的記憶,暫時停留在那個假期。我和月汐,都因為面臨高考,而表示要退出。假期最后的那個夜晚,我們坐在洪川邊,從白日灼灼,到星斗滿天。只不過那一次,四人的話都不多。
分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說了怕惹人哭,更怕惹人笑,而即便不說,又何嘗不明白。那天說完準備下線時,意外收到了子幽和炎火發(fā)來的消息,一貫只愛在家族界面說話的炎火竟然也發(fā)好友私聊,著實讓我驚訝,而滿滿的祝福與最后一句雷同的“等你們回來”,讓我忽然覺得無比溫暖。
那幾乎完全斷絕了網絡的半年里,我只有偶爾路過網吧,才能遠望那有著熟悉圖案的海報。我看著海報上不斷變化的小標題,看著那讓我有些迷惘的新內容介紹,猜想著子幽與炎火他們對新內容的評價。時日消磨,從最初的念念不忘,到漸漸淡去,從偶爾對著海報的一瞥,忽而又燃起那些快樂的時光。
新世界的回歸
當我終于能夠回到已然翻天覆地變化的這個世界,我對著更新界面,卻有些害怕。原本我們四人的小家族,會不會只剩下我和月汐的名字?
子幽他們,可還在繼續(xù)?幸而,當我終于登陸成功的時候,看到好友欄里熟悉的名字。而家族,則已人丁興旺。月汐比我更早回來,我倆以前輩的身份,菜鳥的等級,重新審視著一切。而此時的滿級,已經是一百五十了。
這一巨大的落后讓子幽和炎火放棄火熱的沖級,轉而帶著我們兩個到處練級。我和月汐站在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談及這空白的半年,談及三個月后要面對的未來。子幽和炎火則不時看我們一眼,然后無比苦悶地繼續(xù)瘋狂虐怪。
這種久別歸來的感覺,較之久旱逢甘霖,有著更復雜的情感??粗車坏氐男√枺覀兺耆珱]意識到,那是炎火練出來的一堆小號。當幫派里喊著某線集合打幫戰(zhàn)的時候,大家都去了昆侖,只有我們在天音找尋。當大家干勁十足地說去刷某任務,我們卻只能干瞪一眼,然后提了關鍵字去搜索。
而當我們趕上了一切的時候,又一次面臨了短暫的分離。也是從那時起,我們曾經的固定隊伍,無法再像彼時那樣固定。飛升之后,剩下我和子幽還堅守著。那個時候我才明白,一邊想著不如也就這么離去,一邊又苦守著等待歸來的日子是多么特別。習慣性地做著每天的任務,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然而當習慣性地沖出去幫戰(zhàn)時,又忘了我最好的后盾不在身邊。
一有機會就上線找我們的月汐與長期發(fā)呆的我和子幽不同,她每次出現,都帶著很高的熱情,幾乎點燃我和子幽。好友的慫恿,閑暇的無聊,我和子幽拜了月老,大發(fā)紅包。坐在洪川邊,月汐抱了幾打的煙花,沒止境地燃著。繽紛的煙花,在紫色夜空綻放,隱隱有些寂寥。子幽忽然發(fā)來私聊:“如果你在我身邊,我當真要娶你回家?!?/p>
又是驚喜,又是落寞,因為隔了萬水千山。那終究是一句不是玩笑的玩笑。而我們能約定的,只能是盡可能長久地陪伴下去,直到你有別人作陪,這種陪伴,變得不再是可能的一天。
在不知不覺中,我們不再守著屏幕,等昆侖奴出現。在不知不覺中,論壇里多了許多感慨,懷念那個沒有飛升的年代。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習慣了接踵而來的新版本,有無奈也有熱情,很快投入新的世界。但總之,就算是在前進吧!
當子幽近乎搞定了全身的裝備,當我的坐騎時裝大收集也接近圓滿時,我們找到了新的活動——蟠龍峰刷小動物。一時間這全手動的新玩法讓所有人干勁十足,而我們也加入了那爭奪地盤的瘋狂之中。
瘋狂一把吧,在這本就追尋快樂的世界里。
維護時一起等待,并不孤單;角色死亡時,會有朋友換線來救,并不孤單;爭執(zhí)也好牢騷也罷,對話框里不會只有自己的話語,我們都不曾孤單。一路堅守,朋友是我們最大的動力,而這習以為常的日子,我們從來不知道已經這么久。
猶記得那一日,子幽怔怔站了許久,半晌才發(fā)了四周年的璽綬圖,然后家族頻道刷了幾頁的省略號。我從不知道,到那時為止,已然陪伴了四年。陌生的,熟悉的,這個讓我們時而失望又時而驚喜的世界。雖然多次重玩新號,雖然多次說要放棄,雖然也曾真的離去過,卻最終還是沒有實現……終究,不知不覺間,心已留在了這里。
結語
好友欄里不會再亮起的名字,依然沒有被刪去。我們記得的那些美好的歲月,也不常會被提起。然而還能陪伴,我們就會走下去。不知下個五年,會在哪里,不知堅持的還有幾許。但這些年的記憶,那些凝固在文件夾的圖片里,都飽含了太多,這段年華的情感與記憶。如同那流水,帶走了一些美麗,卻也在前進。而河畔,我們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