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科女超人”于鶯:活著就要嗨

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人情冷暖，所以我要活得很High——事實上，我也活得很High。

——于鶯

一雙亮閃閃的大眼睛沉靜清亮，似乎總在思考什么；語速和動作又輕又快，一分鐘能蹦出三四百個字，精力充沛如一只充足了氣的小皮球，這就是最新的微博紅人——“急診科女超人”于鶯。她用直率、幽默的語言記錄了急診室的驚心動魄、生活中的雷人囧事，徹底顛覆了一位大夫“應該有”的嚴肅形象和江南女子“應該有”的溫婉。開博不過半年，她的粉絲已近70萬，還有專屬的“鶯粉團”。她不想紅，但她就是紅了，她讓人看到了醫(yī)生的新形象，以及作為女人的麻辣性感活色生香。她說：“活著就有壓力，要活就得活得High。”

嘆不公，犀利女子闖進“微博江湖”

1974年出生的于鶯是地道的上海人，但認識她的人都說，在她身上，壓根看不到江南女子應該有的溫婉。

她自小就是個叛逆犀利的主。上課愛說話，下雨故意不打傘，有時還冷不丁地逃課。媽媽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一次，媽媽抄起塑料鞋抽打她的胳膊。于鶯杵在那兒，盯著胳膊上的印子，念著：“37碼的?！睔獾脣寢審埧诮Y(jié)舌說不出話。

讀高中時，于鶯成績拔尖，考上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8年本碩博連讀。逃脫了高考的桎梏和老媽的“魔掌”，于鶯更加肆無忌憚，張牙舞爪，個性招搖。大一時的某天夜晚，宿舍已經(jīng)熄燈，于鶯突然想到下解剖課后忘了給人體標本蓋上油布?！巴甑埃∫煌聿簧w明天肯定又干又硬下不了刀！”一聲驚叫后她從床上彈起，打起手電哼著小曲獨自一人樂顛顛地去“返工”。樓下的保安全都縮在角落，沒人敢和她一塊兒上樓。

到了后來，于鶯越讀越“油條”：經(jīng)常曠課出游，踏遍大江南北長城內(nèi)外，同時還錯過期中考試；受不了體育老師的死板教條，當場大吵一架，結(jié)果得了個鴨蛋；在課堂上談笑風生常被老師訓話……聰明十足又個性張揚的她讓老師又愛又恨又痛?！皩W生時代，上心理課。我坐倒數(shù)第二排，聊天不亦樂乎。老師憤怒，質(zhì)問我聽講了沒有。我說：當然聽了，老師你牛得很，我聽你講的是‘思維瘟疫’。這得天馬行空到一定程度才能叫‘思維瘟疫’，這詞兒起得真好，心理學家就是了不起！老師大怒：我講的是思維奔逸！全班笑岔了氣！”多年后，于鶯這樣調(diào)侃當初的自己。

醫(yī)學院的學生其實很苦。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校園，沒有操場，吃飯、洗澡、睡覺、上課、做實驗，人生最美的青春就在一棟樓里度過，連談戀愛都是在樓梯里進行。本碩博整整8年，得多甘于寂寞的人才能承受那段艱苦歲月？許多同學因此果斷與醫(yī)學“割袍斷義”，或是干脆出國，但于鶯卻愛得死去活來，基礎(chǔ)知識考70分，臨床卻必考90分，她熬過“劫難”的秘訣是，隨時隨地、苦中作樂地惡搞。

第7年是實習年。那年，一想到馬上就要結(jié)束痛苦的8年“西天取經(jīng)”期，于鶯一高興，給自己剃了個板寸頭。一次，她背對病房門站著，一個中學生路過，問她：“叔叔，內(nèi)分泌病房怎么走？”于鶯四顧無人，當即不懷好意地轉(zhuǎn)身作答：“出門右轉(zhuǎn)?！敝袑W生一見驚呼：“喲，是阿姨！”馬上羞澀地狂奔而去，留下于鶯在那哈哈大笑。

很顯然，這是一個個性十足、灑脫豪放的女人。而這些特性，也追隨于鶯進了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

28歲博士畢業(yè)后，于鶯進入?yún)f(xié)和醫(yī)院，成為一名內(nèi)科醫(yī)生。3年后，于鶯正式進入急診科，成為天天與生死打交道的急診科主治醫(yī)師。

但整整10年過去，醫(yī)術(shù)精湛、工作兢兢業(yè)業(yè)的于鶯也未能成功晉升為副教授，理由是她沒有SCI（美國科學信息研究所編輯出版的引文索引類刊物）論文?！芭R床醫(yī)生真的很難有精力完成一篇好論文，如果論文本身對臨床工作沒什么幫助，僅僅只是為了評職稱，這不足以構(gòu)成自己必須撰寫論文的動力。”于鶯果斷地選擇了放棄“上進”。

于鶯活得雷厲風行又隨心所欲，被同事冠之以“超人”名號。但她又是敏感的，常常會為自己的“底線”被觸及而果斷改變主意。

轉(zhuǎn)戰(zhàn)微博前，于鶯最喜歡玩開心網(wǎng)。2011年10月7日，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一整形外科主任在沈陽出車禍身亡，開心網(wǎng)上沒有消息，但在微博上傳開了。于鶯當下感覺相當不爽，她馬上注銷了開心網(wǎng)賬號，在新浪微博上扎下了根。

“就是備感憤怒不公??！”回首闖蕩微博江湖的緣由，網(wǎng)友們覺得很惡搞，于鶯卻覺得很理所當然。

一夜爆紅，苦樂由我質(zhì)不改

于鶯微博除了自說自話的個人生活點滴外，大多是這個急診科主治醫(yī)師在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的工作軼事，最初一直“默默無聞”，僅限同事朋友熟人小范圍傳播，直到2011年11月20日，她的微博突然火了。

那天，于鶯值夜班。凌晨一時，搶救室門突然被撞開，一老頭一路小跑進來，邊跑邊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然后，他一頭栽倒在搶救床上，呼吸心跳停止。3分鐘后，搶救成功，心電圖提示大面積心梗。下班后，于鶯發(fā)了條微博描述事件情形，并在后面幽默地總結(jié)：“第一，要有自救意識；第二，要熟悉醫(yī)院的地形；第三，簡明扼要的有效溝通異常重要，尤其生死攸關(guān)時！”這條微博生動有趣且兼具實用價值，被不斷地轉(zhuǎn)發(fā)，這其中便有微博粉絲137萬的當紅作家六六。六六還樂呵呵地點評：“看來以后要去醫(yī)院熟悉地形踩踩盤子了！”于是，于鶯那平時最多不過十條的小范圍熟人微博立刻就變成了大眾微博。隨后，姚晨、李小萌、唐師曾、郝海東等眾多加V名人紛紛或轉(zhuǎn)發(fā)或關(guān)注，新浪微博隨即也大力狂推，“急診科大夫于鶯”立刻紅了。

于鶯用類似說相聲的筆調(diào)講述醫(yī)院里那點事：“內(nèi)科大夫出急診，最怵就是肚子痛。隔著肚皮，誰也看不見哪里出問題。說痛就痛，一眨眼貌似又不痛。說拉稀就拉稀，說不拉屎，干脆連個屁都不放。有時就是一泡屎鬧的！育齡女性需警惕宮外孕，老年人需考慮心梗，高血壓的需留神動脈夾層，小孩需思考腸套疊……患者只要肚子痛，大夫就開始頭疼……”

在微博140字的限定里，于鶯語言風趣，案例性強，有許多醫(yī)院里的小故事，有疑難雜癥，有醫(yī)患糾紛，也有醫(yī)生間的調(diào)侃。這些歡樂故事顛覆了正襟危坐的白大褂大夫形象，讓人感受到了這個行業(yè)鮮為人知的可愛面，所以獲得了很多網(wǎng)友的力捧，甚至有網(wǎng)友夸張地說：“請大家嚴重注意了！一種嚴重的網(wǎng)癮新病種爆發(fā)了，目前染病人數(shù)已達60多萬……此病名暫定為：追讀于鶯微博成癮癥。唯一特效藥是于鶯天天發(fā)微博?！?/p>

但與之同來的，還有各種不善。最典型的說法是：“少做網(wǎng)絡紅人吧，醫(yī)生不該像你這樣。”就算她休息時半夜發(fā)微博，都會有人說：“你上夜班的時候怎么還能發(fā)微博呢？”有時連續(xù)幾條微博不夠“出彩”，又會被網(wǎng)友要求多發(fā)笑話。

從借用微博發(fā)發(fā)牢騷排遣生活的草根變成了公眾人物，于鶯有點接受不了。但糾結(jié)過幾天后，于鶯又釋然了?！案阈κ且环N生活態(tài)度，不做自己太難受了，我就開著，就繼續(xù)胡說，愛誰說誰說去?！彼谛吕宋⒉┥辖o自己貼上了標簽：“為所欲為，天馬行空，無組織，無紀律?！?/p>

于鶯對羨慕她有70萬粉絲的同事說：“這有什么好得意？一個人給我一元錢，那才得意?！睂τ陬I(lǐng)導“上班時間不要發(fā)微博”的意見，她則干脆瞪大眼：“人總要吃飯喝水，我蹲坑拉屎時，可以發(fā)微博吧？誰說急診科輕閑了？趕明兒我們一起看看究竟哪些部門哪些人輕閑！”至于那些天天期盼看“犀利喜劇”的網(wǎng)友，她則一句話頂回：“這是生活，哪來那么多喜?。∥揖拖胪ㄟ^微博讓大家看到一個真實的我——一個有脾氣，有小情調(diào)，會胡說八道，對工作很認真，但也會有抱怨的人，就這么簡單。”

妻子女兒母親，多重身份一個面

拋開醫(yī)生的外衣，于鶯的身份還有妻子、女兒、母親。

工作時，于鶯豪爽甚至彪悍；但在丈夫面前，她卻會非常含蓄，凡事也會多聽聽丈夫的想法，因為丈夫“喜歡賢妻良母那個型的”。走紅后，不斷有媒體要求采訪夫妻倆。于鶯提過一兩次后就再也不提了，再被媒體追問時，她就會用丈夫的口吻復述其原話：“問我，問我什么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意見，我壓根就不同意的呀，是你背著我要寫微博啊。你現(xiàn)在每天晚上搞那么晚，看那些不好的評論還會生氣，一生氣就睡不著，你說你弄這些東西干嗎呀。”一邊復述一邊大笑，“他從頭到尾都是反對我開微博的。”

于鶯工作很忙，沒什么時間做家務，丈夫很體貼她，也從不要求她做，但有時候兩個人也會為家務鬧矛盾，因為于鶯總會冷不丁“不領(lǐng)情”，惹得丈夫又氣又惱?？沙尺^鬧過，感情卻越過越好，她在微博里這樣描述夫妻相處之道：“男人其實喜歡女人小小的抵抗，再被無情地鎮(zhèn)壓，一來一回，方顯情趣?！?/p>

如果說在丈夫面前有點收斂與手段，在父母面前，于鶯則成了百分百的無賴和壞蛋。于鶯喜歡惡搞，即便是成年后，她也不放過任何捉弄父母的機會。于鶯的父母一直在北京幫她帶女兒，最初一家人住在正對八寶山的一幢高樓里。一天下夜班后，于鶯倒頭就睡，一覺醒來已是天黑，偌大的客廳里只有媽媽在看電視。于鶯大眼睛一轉(zhuǎn)，決定惡作劇。她夢游狀地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對著空氣用平緩的聲調(diào)招手說：“你們好，這不是1床嗎？你死于腦出血，下輩子要吃降壓藥啊！”媽媽當下大駭，次日，堅決要求全家換地方住。

當然，老爸老媽也學會了“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為了患者，于鶯常常忙得不著家，有時還會主動貼上自己的休息時間。有時爸媽感覺不爽了，就會想辦法治她。于鶯饞嘴，是個典型的“吃貨”，最愛老爸的茶香雞蛋。那天，于鶯又要出門加班了，老爸就弄了一鍋茶香雞蛋慢悠悠地在灶臺上燉了。要出門的于鶯只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微博上氣憤“吐槽”：“拉開臥室門，到客廳里找吃的。所謂的茶香雞蛋竟然是老爸燉雞湯和咕嘟紅燒肉的綜合香型。老爸你可真好??！知道我今晚不在家吃飯，明天要出門一整天，你這是無形的抗議啊。”

不過，在父母面前，子女永遠是子女，哪怕她是個精干彪悍的“急診科女超人”。于鶯的女兒妮妮7個月的時候，一天，于鶯吃蘋果，妮妮朝她要。于鶯便切下一塊遞過去，可妮妮剛吃了一口就嗆咳了。身為資深急診科醫(yī)生的于鶯當下竟心慌意亂，大叫：“媽，媽！救命，救命！”“事后全家批斗我，主題是‘論急診科醫(yī)生的應急能力’。也不知怎么搞的，一回家，一到他們面前，我的職業(yè)性全無?！彼猿?。

但再怎么柔弱的女人，在女兒面前都能變身“超人”，于鶯便是妮妮眼中的那個能力超群又喜歡惡搞的“超人”。小時妮妮睡覺要聽故事，于鶯最初是念故事書。于鶯語速快，數(shù)百本很快念完，接著便變成“點播”，妮妮命題，于鶯胡編。后來，于鶯黔驢技窮，再也編不出來了，她干脆就拿過一本《內(nèi)科學》念，妮妮果然很快睡著！再后來，妮妮能在醫(yī)院打吊瓶時，一手打著吊瓶另一手指著攤在腿上的彩色解剖圖譜念念有詞：“這是氣道，這是食道……”

于鶯對妮妮是全方位放養(yǎng)，她不讓妮妮學奧數(shù)、學英語，甚至當妮妮幼兒園的課業(yè)繁重時，干脆親自上陣幫妮妮代筆。5歲半的妮妮馬上要上小學了，丈夫建議讓妮妮去讀單位關(guān)聯(lián)學校的重點小學，于鶯不同意：“我們要是把通州的房子租出去，再去城里租，誰能忍受我們家閨女在墻上亂涂亂畫？”

小時，于鶯夢想當居里夫人，后來變成當集裝箱司機，再后來變成在實驗室提煉炸藥的化學家，最后變成做一個有良知的醫(yī)生。如今，于鶯只希望能夠做好一個女人，有思想，有個性，有責任心，善良體貼且有行為能力。

2月25日，在《天下女人》節(jié)目中，于鶯感慨：“這個社會對女性要求太苛刻，對一個女人而言，一旦婚姻失敗，賢妻良母也是錯，職場叱咤也是錯，小鳥依人也是錯，獨立自主也是錯。所以，女人最重要的是努力做好自己，學會享受生活，善待自己?！边@是她對自己的標準，也是她一直以來對女兒的期望。

鏈接

于鶯微博摘錄

＠甲亢患者，合并精神分裂。來急診看病，躁狂，不配合治療，醫(yī)囑安定10毫克肌注，小伙子做撕咬狀，沒家屬敢上前。一瘦小護士，笑語盈盈，眉目含情，舉著注射器上前，一把拽住小伙子腰帶說：“好漂亮的紅腰帶，解下來給姐姐看看好不好？”小伙子欣然同意，護士MM轉(zhuǎn)身一針，干凈利索！

＠一患者，乳癌根治術(shù)后得了食道癌，放療+化療。一日放療途中遇車禍，行開顱手術(shù)，得以保命。免疫力下降，得了結(jié)核性心包炎，又行心包開窗手術(shù)。一年后，原腫瘤肺內(nèi)廣泛轉(zhuǎn)移。此次就診，下半身嚴重水腫，肺內(nèi)感染伴呼吸衰竭。只有一個兒子全程照料。母子倆依舊開開心心，互相調(diào)侃。心酸而又溫馨！

＠患者就診，咳嗽，處方：棕胺合劑。患者繳費取藥，問藥房怎么喝？藥房答：“喝一道兒(瓶上有一道一道的刻度，喝一格的意思)。”結(jié)果患者回家的路上喝了一道兒，到家整瓶都沒了！總結(jié)一下：文字有歧義，解釋需謹慎！

＠一次，一患者家屬大鬧，指著一名小大夫說：“信不信我把你釘墻上！”小大夫瞧瞧1米6多高的家屬，看看1米8高的自個兒，清了清嗓子說：“還真不信！”

＠晚上吃完飯從門診過，號販子低聲問我：“要號嗎？”我停下腳步，問：“有沒有急診科于鶯大夫的號，她現(xiàn)在很紅？”號販子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像看個怪胎一樣搖搖頭走開！當很多人問我，你現(xiàn)在火了有什么感想？我就特別想對他們說:“ MD，我就是5塊錢的號，敞開了隨便掛，連近在咫尺的號販子都懶得搭理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