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對中國時下的新聞雜志比較熟悉,你可能對《南方人物周刊》《三聯(lián)生活周刊》《新周刊》等新銳雜志要頂禮膜拜了,但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拜錯了對象。不是說這些雜志做得不好,而是它們只是追隨者,美國人亨利·盧斯的追隨者。
不知道亨利·盧斯的人,可能大有人在,但是對他麾下刊物沒有耳聞的人,我估計沒有幾個。敢問稍有學(xué)識的中國人,還有誰不知道《時代》《生活》《財富》三本雜志?我相信,《時代》既有特色又有傳播力的頭像封面一定會深印在很多人的記憶中。
1923年,當遙遠的東方想起孫中山的國民宣言時,大洋彼岸的盧斯也用創(chuàng)辦《時代》雜志發(fā)出了他的媒體宣言,他將當時代表新聞和意見的新聞文本改弦更張,他讓新聞反映個人的觀點,他還大大貶低“真相”作為新聞界硬通貨的作用,同時追求新聞的文學(xué)化和故事化,小說寫法的引用更是把每日的新聞報道變成情景喜劇。
此后14年,1930年創(chuàng)辦《財富》雜志,1936年又創(chuàng)辦《生活》畫報,他以7年一本世界級雜志的速度,為他的傳媒帝國壘石砌磚。每一個領(lǐng)域都被他開拓,并被發(fā)掘成為一個自由廣闊的市場。在電視來臨之前,盧斯以文學(xué)和娛樂的形式發(fā)現(xiàn)了新聞的另外價值。很幸運,盧斯靠自己的傳媒哲學(xué)廝殺出了一片雜志帝國,他于年富力強時即實踐了自己那個狂妄的夢想:“賺很多錢,多到?jīng)]意義”。"
而有了錢的盧斯,卻一點也不像個有錢人的做派。他不愛在生活享受上花時間,也不參加網(wǎng)球、高爾夫此類運動,更不尋歡作樂,他的衣著對于上流人士來說,真是土得掉渣,不但如此,他還經(jīng)常搭配亂套,也不會享受美味,時時刻刻總是一副工作狂的姿態(tài)。但對盧斯來說,這算什么呢?盧斯公開說他的雜志具有強烈傾向性,強調(diào)報刊應(yīng)教育“茫然無知的讀者”,這在強調(diào)“客觀性”的同行中受到極大攻擊,但他不在乎:“我并未自命雜志是客觀的,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都是編輯的,無論什么內(nèi)容都反映我的觀點”。
在《時代》,盧斯確立了編輯制度——《時代》是編輯的天下,在他旗下的雜志中,記者只寫背景材料,不署名,編輯決定一切。人們告訴他無權(quán)將《時代》稱為新聞周刊,因為充滿個人觀點,盧斯卻說:“因為我萌發(fā)了這個念頭,所以我愛給他取什么名就什么名。”"
盡管上過耶魯大學(xué),盡管進入了有錢人的上流社會,盧斯還保留著鄉(xiāng)下人一樣的好奇心。他的好奇心是無法滿足的,他想知道每一個人的每一件事。盧斯曾告訴手下他的新聞?wù)軐W(xué):“天下有兩種新聞,快新聞和慢新聞。慢新聞具有深度,應(yīng)當回答更多的問題,讓人有時間思考,因而能影響更多的讀者?!稌r代》周刊,就是要為慢新聞提供更加廣闊的天地。”
1967年2月,亨利·盧斯死于心臟病。由他創(chuàng)立的《時代》40多年來第一次將逝者形象作為封面,為他的逝世制作了一期名為《朝圣之旅的終點》的報道,開頭引用了盧斯的一句話:“作為一名記者,我在為自由而戰(zhàn)的最前方的戰(zhàn)壕里,指揮著一個小小的區(qū)域?!?/p>
事實上,盧斯并沒有以記者的身份寫過報道,這個心懷天下?lián)碛胸攧莸闹心昴腥耍⒁曋澜?,并且時刻準備著影響有影響力的人,以聯(lián)合起來去影響美國乃至世界。如果用一句話總結(jié)他一生,我想沒有比這么說更合適了:他一生都想改變世界,雜志只是副產(chǎn)品!
雖然三本雜志,讓盧斯名滿天下,也謗滿天下,外行崇拜向往愛,內(nèi)行羨慕嫉妒恨,外加不屑。但不管怎么看待盧斯,他開創(chuàng)的周刊這種新媒體形式,適逢其盛?!稌r代》主政,《財富》主商,《生活》主影,既有報紙的時效性,又兼具書本的深度性,左挖右掘,巧言令色,在各路領(lǐng)域內(nèi)攻城略地,為全世界的中產(chǎn)階層提供了一種“中產(chǎn)的閱讀”。
在中國媒體市場化20多年的道路上,盧斯以他的雜志帝國為各路心懷夢想的媒體人樹立了一座燈塔,遙遙在前。環(huán)顧中國媒體,無論是“媒體黃埔”的南方報業(yè),還是“京師庶子”的新京系,或者邵忠這匹“民媒黑馬”,以及上海、廣州的名利場雜志,幾乎全不逃脫盧斯老祖的老傳統(tǒng),他地下有知,當為活著時影響中國不夠、死了還能這般教化眾生而欣慰吧!
在大眾消費的時代,盧斯提高了快餐媒體的品質(zhì),在書與新聞之間,他用雜志巧妙地平衡大眾的閱讀口味,我覺得這是盧斯最值得稱道之處。天下有兩種新聞,他要做慢新聞。他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在一個比快的時代,他敢跟你比慢,并且能引導(dǎo)你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