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剛從學校畢業(yè)出來的年輕人,少不更事,愛在同事面前議論領導,結果——看看我的遭遇吧:二十多年前,我剛從大學畢業(yè)到家鄉(xiāng)縣城中學任教。那時我們的校長是一個腦滿腸肥而又胡作非為的家伙,即使按官方的標準,他也應該是屬于“干部隊伍中的極少數(shù)壞人”范圍。我忍不住,一次就在同事面前發(fā)表對此人的看法:“此公有血有肉無才無德。”還自以為高明呢,結果一學年剛完,就在教師會上被該壞人叫罵:“有人說我無才無德,我倒要看他在鄉(xiāng)下如何有才有德。”并把我從縣城中學發(fā)配到鄉(xiāng)下的職業(yè)中學。
當然了,我這小不點在同事面前議論也幾乎是小不點的學校領導,結果也就換一所中學混飯而已,可你要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級人物,這么做,同樣后果慘重。看看明朝首輔(相當于宰相)高拱的故事吧。
隆慶六年(1572年)五月二十六日,皇帝眼看要掛了。于是急令高拱、張居正,以及剛剛入閣不久的高儀入宮覲見。見面后隆慶皇帝拉著高拱的手對他說:“以天下累先生?!彼斎灰庠谕泄?,要他擔負起輔佐自己十歲兒子的歷史使命,開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這高拱跟隆慶帝感情很深,皇帝要離去了,又這么信任自己,加上太子才十歲,感到肩上擔子很重,所以就忍不住在張居正面前憂心如焚地議論了一句新領導:“十歲的太子,如何治天下啊!”這話也不算什么壞話,頂多表明高拱覺得自己輔佐這樣一個毫無經(jīng)驗的小孩子去治理那么一個千瘡百孔的社稷,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墒?,這話跟正在覬覦他首輔位置的同事張居正聽了,就成了一顆射向自己的子彈。
張居正將這話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了高拱政敵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馮保。馮保如獲至寶,六月十五日跑到小皇帝、李貴妃面前告高拱的黑狀,說高拱為臣不忠,圖謀不軌,證據(jù)就是張居正轉述的那句話——不過,他也做了一點小小的加工,加工成了“十歲孩童,如何做天子!”這字面好像改動不大,可意思卻謬以千里:高拱原話的意思只是擔心太子治理天下不易,可馮保這一改就成了:十歲的孩子怎么能做天子呢?還不如俺來做呢。這不是圖謀不軌是什么?為了更打動小皇帝,馮公公又補充:“當然,也許他還不至于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可據(jù)說他是想立年紀更大一些,跟他更鐵一些的周王為帝,這倒的確有可能?!?/p>
第二天,宮里就傳來了消息,“有旨,召內(nèi)閣、五府、六部從皆至!”高拱、張居正以及文武百官一行來到會極門,太監(jiān)王蓁捧著圣旨出來,文武百官下跪接旨。一片肅靜,大家都在忐忑不安的靜候皇上的裁決。一會兒,在“張先生接旨”的吆喝后,就聽得王蓁高聲宣讀圣旨:“皇后懿旨、皇貴妃令旨、皇帝圣旨:說與內(nèi)閣、五府、六部等衙門官員,大行皇帝殯天先一日,召內(nèi)閣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說:‘東宮年小,要你們輔佐?!裼写髮W士高拱,專權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強奪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為?我母子三人驚懼不寧。高拱著回籍閑住,不許停留。我每大臣受國家厚恩,當思竭忠報主,如何只阿附權臣,蔑視幼主!姑且不究。今后都要洗心滌慮,用心辦事。如再有這等的,處以典刑。欽此?!?/p>
高拱在聽到“張先生接旨”時,就覺大事不妙,自己是首輔,怎么不叫自己接旨?待聽完圣旨后,“面色如死灰,汗陡下如雨,伏地不能起”,在一旁的張居正“掖之起”,“使兩吏扶攜出”。政壇老油條高拱當然知道問題出在自己在張居正這個同事面前議論了領導,所以,在他后來所寫的回憶錄《病榻遺言》中,他很清楚地將張居正參與陰謀的來龍去脈寫了出來,標題就叫“毒害深謀”!
講個近人的事吧。二戰(zhàn)初期,蘇聯(lián)紅軍被希特勒的閃電戰(zhàn)打得落花流水。一次,前方司令朱可夫去斯大林那里匯報工作,自然給斯大林罵了個狗血淋頭。從斯大林的辦公室里出來時他禁不住怒氣沖沖地議論領導:“他媽的小胡子是魔鬼!”恰巧他罵人時,他的同事、克格勃頭子貝利亞在場。這貝利亞一聽,也如獲至寶,趕緊三腳并作兩步地跑進斯大林的辦公室,添油加醋地把這話告訴了斯大林——“朱可夫剛才罵你是‘他媽的小胡子魔鬼’!”偉大的斯大林同志一聽,當然生氣,小胡子都翹起來了,馬上叫人把朱可夫叫了回來。見面后聲色俱厲道:“朱可夫同志,您從我辦公室出去時,說了一句‘他媽的小胡子魔鬼’,您是在說誰?”“當然是希特勒!我還能說準呢,斯大林同志?”朱可夫面無懼色。斯大林沉吟一下,轉過頭來:“那么,貝利亞同志,您說的‘他媽的小胡子魔鬼’又是說誰呢?”這下,可就輪到貝利亞張口結舌了。
——幸好希特勒也留了小胡子,要不然,朱可夫可就跳進涅瓦河也洗不清了!
(蘇子清薦自《羊城晚報》)
責編:我不是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