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叔是越戰(zhàn)回來的老兵,私藏了兩顆手榴彈,喝高了就拿出來左手丟右手,右手丟左手,給大家長見識。那是倆長滿棕銹的鐵疙瘩蛋,看上去跟槌子也沒啥大區(qū)別,死沉。
他打完仗回來后成了青島第一批出租車司機?,F(xiàn)在出租車司機也算掙得不賴,他那種趕上第一批的更不錯,整天的好酒好菜,還娶了個好老婆,生了個胖兒子。
伍叔嗜酒如命,經(jīng)常喝完酒當場宣布把一個酒館的單都買了。酒館老板拿他當親大爺,就喜歡他來。伍叔喝高后的行為很難預判,說不定干出點啥事兒來,他坐下一喝,大家都跟買了彩票等開獎一樣。
還有一次,他酒后從車窗揚了1500塊錢。那年月100的少,還沒面值20的紙幣呢,伍叔特地去銀行換了150張大團結(jié),“一把揚出去,嘩啦一下子,漫天都是,哈哈哈,滿街的人都蹲下?lián)?。?/p>
是手榴彈總會炸的。伍叔那天喝得高興,忘情地拉了弦……倒沒什么大事兒,就是把左手炸沒了。
隔壁老太太比較嚴重,好好地在家躺著準備睡覺了,忽然右大腿外翻九十度……再醒過來,墻豁了,跟伍叔兩家通成了一家,自己躺在醫(yī)院,腿吊得比頭高。
伍叔平時肯定對老太太不錯,一分錢沒讓他賠,負擔個醫(yī)藥費就行。
他的左手只剩下一根小拇指,大夫在他肚皮上切開個口子,把那根手指插在肚皮里,“環(huán)境相似,好長?!?/p>
出租本不能開了,在樓下租了個報亭,橫了塊80公分寬的板子,蜷在里頭。早晚能看見兒子上學放學,兒子不嫌他,傍晚寫完作業(yè),下樓來陪他收收雜志、放放簾子。
老婆改嫁后,他年三十也不上樓了,單片子的鐵皮屋子怪冷,老婆的新老公都披衣下來喊他:哥,你上來喝口酒吧,都燙好了。
他五十多歲了,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賣報紙雜志,每天過右手的,大都是面值20塊以內(nèi)的、稀爛爛軟塌塌的破錢。他還能再活20年嗎?他一波三折的人生中,還會發(fā)生些不同尋常的波折嗎?
我有時候想,伍叔是不是得了戰(zhàn)后創(chuàng)傷應激綜合癥,才撒錢玩,請大客?又覺得,沒準他就是天生豪爽的個性。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