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在下一個路口

林俊民不知自己是何時開始注意起楊冰梅的，只要一看到她那頭烏黑發(fā)亮的齊腰長發(fā)，他就心慌氣短，真想抓到手里撫摸一下，這個想法從他腦子里蹦出來的時候，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楊冰梅是個很有特點的女孩。她身材高挑，無論什么穿在她身上，都特別好看，性格恬靜，很少看見她與班里其她女孩子說笑瘋鬧。別的女孩子拉她講話，拉她玩，她也只是淺淺一笑，擺擺手。時間長了，大家都不和她玩了。她仿佛樂得安靜，如同一株安靜的含羞草，靜靜地躲在屬于她自己的角落里，暗吐芬芳。

林俊民也喜歡靜靜地看著她。讀高三的林俊民也長成了一個大男孩，一米八的個子，身材健碩，走在路上，憂郁俊朗的林俊民常引得校內(nèi)很多女孩的青睞。他的抽屜里、書本里，常會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張張五顏六色的信紙，疊成各種各樣的形狀，他常覺得可笑，這些女孩子，腦子里都不知想些什么，現(xiàn)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候，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未來在此刻隨意地擱淺，而且在他心里，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所以他才不會在意這些小姑娘的情書。

他將這些情書帶出教室，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丟進垃圾桶里。也許有點不慎重，但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免得擾亂自己的心境，現(xiàn)在可是決定人生命運的時候，不敢馬虎。

但楊冰梅從來沒有這樣過，更特別的是，就連和他對視過一下都沒有，她從來都沒正視過他一下。

林俊民驕傲的心有一點點的失落。雖然他不乏追求者，但也許得不到的就正是特別想要的，楊冰梅的漠視深深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心。

離元旦還有幾天的時候，林俊民和高雄打了一架。

事情的起因源于高雄上課時居然拿起剪刀來，‘嚓，嚓’兩下，剪了楊冰梅的一縷頭發(fā)。長長的秀發(fā)頓時成了半截，突兀在上面，無比地難看。高雄坐在楊冰梅的后面，林俊民坐在高雄的后面。正聽著課的林俊民突然瞥見了這一幕，當(dāng)時恨不得從后面就是兩巴掌刮過去，他強忍住自己，后面的課跟本聽不下去了。

下晚自習(xí)，林俊民在校旁邊拐角處攔住了高雄。問他今天為什么要剪楊冰梅的頭發(fā)。高雄說，關(guān)你什么事?停了一下，又陰笑著說，你不會是喜歡她了吧?林俊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高雄被突如其來的拳頭打蒙了，隨之而來的是鉆心的痛。他摸了下，鮮血糊滿了手掌。高雄說，你會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的。林俊民說，這就是你今天為你的行為付出的代價，你還想怎樣?我等著。

他早就煩這個小人了。書不好好讀老喜歡捉弄別人，搞些小動作，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就喜歡說些怪話，還以為自己是三歲小孩，一點都不懂事，讓他今天長長腦子。

楊冰梅卻不知情，依然頂著那半截頭發(fā)在他面前晃啊晃。那天他實在忍不住，寫了張條子：頭發(fā)有點沒型，修剪下，會更好看。他趁班里無人的時候，放到了楊冰梅的筆記本里。不知她什么時候看到的，幾天后，她的頭發(fā)修好了，恢復(fù)了原來的美麗，林俊民的心才落下來。

最近，林俊民感覺他的本子，筆，筆記本總是莫名其妙地失蹤，問周圍的同學(xué)，都說沒看見，這就奇怪了，明明上午才用的，下午就不見了，或是第二天再來上課就沒有了。難道是他，說讓我付出代價的高雄。林俊民留了個心眼，下課了或是放學(xué)后又返回去，偷偷地站在教室外面，通過門后，暗暗地察看，幾天后，終于逮著了他——高雄。

正當(dāng)他在他的抽屜里翻著的時候，他捉住了他的手。他把他拖出了教室，一直拖到老師的辦公室里。這種小人，打完了還是一樣，讓老師來教育他一下。他給老師講明了情況。離雄說，上次你還先動手打我了呢?林俊民說，我為什么打你?班主任一聽，還打人了，驚訝地問，是啊!為什么打你?林俊民說，他上課的時候用剪刀把楊冰梅的頭發(fā)剪了。班主任指著高雄說，你啊!你啊!還小啊!做這種幼稚的事，你現(xiàn)在都快成大人了的。

班主任讓高雄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作檢討，保證再不犯類似的錯誤，還被罰站，到教室后面站一下午。

楊冰梅這才知道抽屜里的紙條是誰寫的，也才知道為什么要她去剪頭發(fā)，難怪她去理發(fā)的時候，理發(fā)師說，多好的頭發(fā)啊!怎么這一縷剪成這樣。她當(dāng)時也沒想太多，也看不到后面，不知是啥樣子。

放學(xué)的時候，楊冰梅悄悄從林俊民的后面走過去，沒有停下來，但她悄悄地說了句，謝謝你。沒有回頭，她繼續(xù)向前走了。林俊民前后望望，沒人，是在跟自己說話嗎?除了自己沒有別人啊!這句話仿佛從天際飄來，忽地一下又飄走了，只看到前面如綢緞樣的一頭黑發(fā)在背上晃來晃去，越晃越遠。他愣了愣，撓撓頭，笑了。

林俊民愉快極了，感覺日子是那樣的美好，就連那惱人的幾何數(shù)學(xué)都變得那么的可愛了。每天下午吃完飯，他都要去打上一陣子籃球。死黨牛牛說，怎么我感覺你這陣子像變了個人，戀愛了?這么興奮。他不理他，在操場跑得更加虎虎生威，引得旁邊偷偷看球的女生們一個個興奮得直叫喚，林俊民覺得她們都有毛病，不可理喻，又不懂球，不知在旁邊瞎叫什么呢。

那天打球的時候，球突然越過操場旁邊的人群，直往旁邊的小樹林里鉆去了，林俊民三蹦二下地追過去，看見披著一頭長發(fā)的楊冰梅正坐在小樹林的椅子上看書，她仿佛有種引力，球一路滑過去，慢慢地滑到了她的腳前。夕陽的余輝照著她的側(cè)影，是那樣的安靜美麗，世界仿佛都不存在，只有這片靜好，他看得都呆了，這個世上還有如此美好的事情。身后傳來同學(xué)們的叫喚聲，林俊民走過去，走到跟前，蹲下來，準備拿球。楊冰梅這才抬起頭來，看見是他，微微一笑。林俊民撿起球，示意了一下，笑笑說，別老用功，適當(dāng)休息下，運動下對身體有好處。楊冰梅又是那樣，嫻靜地笑笑。笑得林俊民的心蕩啊蕩，在場上半天都找不到狀態(tài)。

楊冰梅仿佛很孤獨，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走進教室也總是低著頭走到她的位置上，哪里都不看。這正合了班里那些小男生們的心意，可以毫無忌憚地盯著她看。林俊民觀察過好幾次，每次當(dāng)楊冰梅走進來的時候，那些小男生一個個偷偷地看得呆呆的，像些小色鬼，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時他蒙生了一個愿望，他要走進她的心，他要讓她快樂起來。

那天周末放學(xué)后，林俊民先出教室，然后等在校外，看楊冰梅出來后，他緊跟著她上了一路公交。坐了半個小時的車，來到了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林俊民從未來過這里，看到的是一片矮小的房子，這里可以說是臟、亂、差。從一條胡同口拐進去，楊冰梅走到了一個雜貨店門前，停了下來，并蹲下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說話。林俊民看了一會，滿臉疑惑，難道這人是她爸爸。他拉住一個過路的人故意問楊冰梅的家在哪?那人指著楊冰梅說，那不是，正和她爸說著話呢?唉，可憐的孩子，自從前年她爸出車禍后，她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那人搖搖頭走了。

林俊民看了半天，看著忙進忙出的楊冰梅，他有一種莫名的心痛，一種無能為力的心痛。直到各家各戶飄出各種好聞的萊香，他才感覺到肚子餓了，才慢慢地走向回家的路。

半個月后，和媽媽一起去商場買衣服的林俊民又發(fā)現(xiàn)了楊冰梅，這次，她正在廣場上發(fā)著傳單，戴著手套和帽子的她依然凍得腳直跳，不住地把手放在嘴角哈氣。林俊民跟他媽說，我不想去逛了，你隨便給我買什么，我不介意。他媽說，你這孩子，來都來了，不喜歡可不怪我啊C他連忙哄著他媽說，沒關(guān)系，隨便隨便您看著好就行了。他媽邊走邊說，你回家做作業(yè)啊!他一面推一面答應(yīng)是是是。

看著媽媽終于走進了商場，他連忙跑到楊冰梅的身邊，從她手里抽出一疊傳單來。楊冰梅一愣，想搶過來了，一看是他，忙說，林俊民，你干什么，怎么在這。臉羞得紅紅的。林俊民說，沒事，我?guī)湍惆l(fā)。他跑到另一邊，不住地向路人發(fā)著傳單。楊冰梅看著跑來跑去的林俊民，眼紅紅的，她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溫暖，這是從未有過的一種暖暖的情愫，其實她也是喜歡林俊民的，和很多的女孩子一樣，只是覺得不敢奢望，自己的家庭不寬裕，父親這個樣子，她需要幫媽媽分擔(dān)責(zé)任，更有高考在即，她也必須要好好學(xué)習(xí)，考個好學(xué)校，不讓爸爸媽媽擔(dān)心，她是他們的希望。

林俊民不一會兒就發(fā)完了，他買了杯熱騰騰地奶茶端了過來，見楊冰梅的手上還有，他奪了過來，把奶茶遞給她，自己又跑到一邊去發(fā)了。

捧著奶茶的楊冰梅站在廣場上，感覺到暖烘烘的，這個世界那樣的美好，手里的奶茶飄出一股好聞的香味，她不忍去喝。直到林俊民發(fā)完了，跑過來，她還在發(fā)呆?？粗鴥龅媚樇t紅的楊冰梅，他一把拉住她，往附近的肯德基里面走。坐了半天，楊冰梅才暖和過來。

林俊民問，你每星期都發(fā)傳單嗎?楊冰梅點點頭。林俊民說，以后每星期我來幫你，發(fā)完了咱倆去圖書館，那里暖和。楊冰梅說，不，別這樣，還是我自己來發(fā)吧別耽誤了你學(xué)習(xí)，今天謝謝你了。林俊民說，沒事，坐在家里我也學(xué)不下去，看著你這樣受苦。停了停，他又說，那天我跟著你去你家了，你爸爸好像不太舒服。楊冰梅很詫異，睜大眼睛說，什么，你跟蹤我，還去了我家7林俊民說，別誤會啊l我看你每天一個人獨來獨往，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我想知道為什么。楊冰梅說，是的，本來我們家好好的，爸爸突然一場車禍，家里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我媽一個人又是照顧我爸，又要開個小店，小店生意也不好，我想出來掙點錢，幫幫我媽，楊冰梅說完，撲在桌上抽噎了起來。林俊民左右看看，蠻不好意思的。他拉著楊冰梅的手臂說，別哭了，我來幫你好嗎?你再哭，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

楊冰梅抬起頭，林俊民遞給她一塊紙巾，她很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說我要走了，回去幫媽媽照顧爸爸，今天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還不知要發(fā)到什么時候。林俊民說，不謝，只要以后答應(yīng)我還來幫你發(fā)。楊冰梅不得不點點頭。

后來的每個周末，林俊民都來幫楊冰梅一起發(fā)，發(fā)完了兩人再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那里有暖氣，暖和。學(xué)累了，林俊民會抬起頭，看看楊冰梅，兩人相視一笑。

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教室里緊張的學(xué)習(xí)之余，同學(xué)們之間相互地寫著畢業(yè)留戀，一個個像戀戀不舍似的。那天他倆又一同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休息的時候，林俊民寫了張遞了張條給楊冰梅，上面寫著，等我，在下一個路口，我們依然同行。楊冰梅側(cè)臉一笑，隨手一寫，遞給他，他看了下，開心地笑了。

九月，某大學(xué)的門口，俊朗的林俊民笑著接過楊冰梅的行李，倆人一同朝校內(nèi)走去。身材修長的楊冰梅披著一頭緞子似的黑發(fā)，引來無數(shù)驚艷的目光林俊民牽著她的手，心里幸福極了。

(編輯喬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