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zhàn)時期鮮為人知的“熊貓外交”

1942年1月5日出刊的《時代》雜志，以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為年度封面人物。該期《自然科學》專欄以ConveyedPanda(護送熊貓)為題，介紹一段文字：

這兩只嬰幼大熊貓(由動物學家約翰·蒂文護送)自重慶搭飛機到馬尼拉，再乘船至夏威夷，經(jīng)過一段危險旅程后，于上星期安全運抵舊金山。途經(jīng)有日本潛艇騷擾攻擊的太平洋而首抵西海岸。它們是去年夏天在中國內陸嚴冷的山中被捕捉，作為蔣介石夫人答謝美國援華聯(lián)合會(United China Relief)義舉的贈禮。兩只熊貓安置在紐約市立白朗克斯動物園(BronxZoo)一處花費15000美元的新家，將被斷絕竹筍，改喂食嬰兒麥片、橘子汁、牛奶、蜂蜜、生蛋。

同月12日，《生活》周刊也以《嬰幼大熊貓在白朗克斯動物園初次露臉》為題，并列為該周五個主題事件之一，且刊登一幅倚門而坐若有所思的熊貓照片，加注說明：“一頭嬰幼大熊貓，為中國政府贈送美國孩童的兩頭之一，在白朗克斯動物園初次露臉?！?/p>

此時距珍珠港事件發(fā)生不過一個月。美國兩大雜志不約而同簡要報道中國熊貓的消息。封面人物與專欄主角的相互應和，有意無意間傳播中美兩國共同勾勒的一幕和善畫面。透過熊貓可愛形象，讓美國人更了解中國的抗戰(zhàn)，同情中國人民處境，進而樂意伸出友誼之手。這種沒有硝煙的柔性訴求，在中國抗日戰(zhàn)爭史上是有趣而值得研究的課題。

“本度拉”的靈動

美國聯(lián)合救濟中國難民協(xié)會是受美國政府支持的一個民間團體，于中國抗戰(zhàn)后在美國發(fā)起救濟中國難民運動，提供中國醫(yī)療器材、藥品、食品及獻金等各方面援助。宋氏兩姐妹(本文專指宋藹齡、宋關齡，下同)投入戰(zhàn)時中國難民救濟工作，特別是難兒的照養(yǎng)。1941年3月，該協(xié)會發(fā)起募捐500萬美元運動，預定在7月底以前，向全國各地募足。自3月1日至4月3日止，已收到各方捐款14882225美元。該協(xié)會與賽珍珠女士發(fā)起的中國災難救濟會，又同時收到大批捐助品。宋美齡為表示感謝起見，將親筆簽名的字條贈予會員。至于捐款美金百元以上者，亦可獲得宋美齡簽名的字條。羅斯福總統(tǒng)夫人1940年12月就是該會第一位獲得此項特別贈品者。

除簽名字條外，宋美齡又決定贈送一件珍貴而具有中國特色的禮物表達感謝之意。正當她與宋藹齡思索物色禮物時，從收音機里聽到一則美國新聞，是關于紐約白朗克斯動物園僅有的一只名叫“本度拉”(Pandora)中國熊貓的死訊。美國人民為之悲痛不已，輿論也發(fā)表專文悼念。兩人靈機一動，心中思慮迎刃而解，贈送一只珍奇的中國熊貓，就是最理想的禮物?！氨径壤?，也有人譯稱為“潘多拉”，1937年9月出生，次年4月被獵人捕獲，賣給成都的華西協(xié)和大學(West China Union University)，后來又被送到美國，1938年6月10日，為紐約白朗克斯動物園收養(yǎng)。

宋美齡聞訊興起一個念頭，再贈送一只熊貓，可望安慰美國友邦人士的傷感。乃一面通過外交途徑向美方傳達這項決定，一面積極尋覓合適的熊貓。她也把決定通知紐約動物協(xié)會會長約翰·蒂文。這個決定倘能順利達成，將創(chuàng)下中國以政府名義向外國輸出熊貓的首例。所以，獵捕熊貓的任務便顯得格外重要。成都華西協(xié)和大學博物館館長葛維翰(David CrockettGraham)教授被賦予這項任務。他會被選中，自有其專業(yè)條件。他在美國擁有多項頭銜，得過不少榮譽，如美國文化人類學會、民俗協(xié)會、遠東研究所、皇家地理學會等會員及紐約動物學會終身會員?！氨径壤毙茇垼褪怯伤〉煤髲某啥妓偷矫绹?。

葛維翰奉命搜捕熊貓后，親自率領20名經(jīng)驗豐富、年輕力壯的西康獵戶，費盡心力，9月間在川康地區(qū)捕獲一頭熊貓，由西康運回成都。在狩獵及運送過程中，西康省主席劉文輝均予種種方便。宋美齡即通知美國聯(lián)合救濟中國難民協(xié)會好消息。不久，宋靄齡宣布也要贈送美國一只熊貓。美方得知中國將贈送熊貓的消息后，十分興奮，9月23日，美國動物學協(xié)會決定派蒂文飛往重慶，代表白朗克斯動物園接收。10月24日，蒂文經(jīng)由緬甸臘戍抵達重慶。10月30日，飛抵成都，與葛維翰教授研討、設計運輸及飼養(yǎng)問題。這時，成都收養(yǎng)了兩只熊貓，一雄一雌，均為葛維翰教授先后捕獲。雌熊貓系在川康交界處獵獲，雄熊貓則在汶川縣西南的草坡鄉(xiāng)山中捕獲。蒂文見熊貓心喜，請求一并運回美國，以圖繁殖，經(jīng)協(xié)商獲得政府同意。11月6日中午，蒂文和葛維翰二人護送兩只熊貓，搭中國航機，由成都飛抵重慶，與中方商議舉行贈送典禮細節(jié)。兩只熊貓分裝在三尺長、一尺半寬、二尺深的木籠內。當木籠抬下飛機時，攝影記者紛紛按下快門，記錄這珍貴的鏡頭。

據(jù)在機場的記者描述，雄的比雌的大些，臉上茸毛是黑白色，兩個小圓眼灼灼有光，身上的毛黑色較多而不甚光彩。葛維翰告訴記者：大的熊貓重60磅、小的重42磅，大的取名為“中美”(American China)，小的等到美國再命名。這種動物發(fā)育到最大時，也過不了100磅，在一個適當環(huán)境中，至多活到30年上下。每天將牛乳、蜂蜜、甘蔗及竹葉摻和在一起，喂食兩次。也有記者描述：兩熊貓均為黑色、白花，毛密而長，雙眼炯炯發(fā)光，狀甚粗野，頗似狼狗，但四掌寬厚，復類雛熊狀甚，由其頭部動作觀之，則又似巨貓。

葛維翰向記者展示兩大包竹葉和一大捆活竹苗，并且說明兩包竹葉是途中上吃的，一大捆活竹苗要帶回去種植。他還很得意地透露，名叫“中美”的一頭，是10月13日他帶著獵戶在草坡鄉(xiāng)附近捉到的。說時，從皮包里取出獵戶捕捉熊貓的幾張照片給記者看。這兩只熊貓暫時安置在“思恩堂”雷牧師家中，他在重慶稍事停留六七日仍回成都。蒂文接著對記者說：蔣孔二夫人贈送這世界稀罕寶貴的動物給美國，不但中美人民友誼更為增強，將來它們繁殖更多了，也是在學術上有很大貢獻。又說，他在重慶住四五天，就攜帶兩只小寶貝飛香港，轉乘“飛剪號”到馬尼拉，再搭輪船至紐約。運達紐約時，一定會受到萬人空巷的歡迎，并將舉行一命名募捐廣播競賽大會。

“重慶之蛙”鳴萬里

1941年11月9日，宋氏兩姐妹代表國民政府，在廣播大廈主持隆重儀式，宣布以熊貓為國禮贈送美國，賦予熊貓親善大使的國民外交意涵。美國駐華大使高思(Clarence E.Gauss)代表出席贈送典禮。中央廣播電臺、國際廣播電臺、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同時播出贈送儀式實況。隨后，三人在廣播大廈內的國際廣播電臺精致明亮的播音室對美廣播。次日，重慶主要媒體《中央日報》、《大公報》、《申報》等都用較大篇幅報道此事。

當時重慶有兩個廣播電臺，中央廣播電臺和國際廣播電臺，同設在上清寺廣播大廈內。這兩家電臺把重慶各界聲音，特別是政府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送全世界。國際廣播電臺分別用9種語言對北美、歐洲、蘇聯(lián)東部、日本、南洋播音，每天分六段播報新聞，共計10小時。許多關心中國抗戰(zhàn)的國際友人通常都是從國際電臺廣播中收聽到訊息。日軍一再進行針對性的轟炸，該電臺均能安然如故，鳴放不止。日本不能忍受又無可奈何，故謔稱之為“重慶之蛙”。

廣播當天，適值美國周末，中國時間是凌晨4點45分，美國時間是11月8日下午4點45分，此時正是美國廣播的黃金時間。依照美國電臺預定節(jié)目，剛好是繼美國各廣播電臺廣播盛大球賽新聞之后，全美聽眾當倍感興奮。

美方異常重視此番不同凡響的盛事，美國三大全國性商業(yè)廣播電視網(wǎng)之一的哥倫比亞公司(CBS)特別作實況轉播。廣播之前，先由哥倫比亞公司遠東代表鄧威廉簡短致詞，謂此次兩位夫人贈送美國的熊貓，是為中美兩國友誼之標志。在場的人士，除政府代表高思大使之外，還有專程來華領收的蒂文和照顧熊貓的葛維翰。蒂文和葛維翰繼兩位夫人之后講話，告訴聽眾關于熊貓捕獲經(jīng)過、出產(chǎn)地情況、熊貓習性及飼養(yǎng)等，并承諾：兩只熊貓一定會得到新主人專心愛護。蒂文則代表紐約博物館及美國聯(lián)合救濟中國難民協(xié)會接受贈予，并致答詞，謂：熊貓是可愛的禮物，必受美國人民無上之感謝。紐約方面已作種種準備，俾能讓兩頭熊貓得到十分妥善之保育。原定在廣播之際，要讓即將運美的熊貓在播音機前，發(fā)出“哼哼”聲音，借電波傳達于全美聽眾，寫下中國播音界的創(chuàng)舉。后來考慮一大早天氣寒冷，葛維翰生怕它們受涼，所以沒有帶到廣播現(xiàn)場。

宋靄齡透過廣播，首先向美國朋友們說明奉送這一對馴善可喜的熊貓，希望除了它們是珍奇動物外，更具有其他的意義，就是想借此表達對于美國的友誼。同時，因為美國聯(lián)合救濟中國難民協(xié)會為中國作種種熱忱的努力，也想借此略表感謝之意。她覺得貓熊適合作為禮物，有幾個理由：第一，它是中國的特產(chǎn)。全世界除了四川省一部分地帶以外，別處是沒有的，所以別的國家都不能有這樣的禮物。這真正是中國特有的禮物。第二，禮物須是一樣珍奇的東西，熊貓符合這個條件。有史以來，從中國送往國外的熊貓，一共只有七只而已。第三，這是一件令人愉快的禮物。這個時候，大家都應該有些歡娛的事情。在戰(zhàn)時的中國，悲痛的事情實在太多了。5月間，白朗克斯動物園死去的名叫“本度拉”熊貓，美國各方悼惜的情形，很令人感動。聽說它生病的時候，小學生們寫信去安慰，紐約市民爭送鮮花。它死后，報紙?zhí)貏e撰文哀悼。因此，覺得一頭小小熊貓，能夠得到許多的友人，而又不幸死去，現(xiàn)在用兩頭來補償，一定會受到加倍歡迎。第四，這個理由對于中國也許比對于美國更加重要。因為熊貓出產(chǎn)于中國西部的一個地帶，過去對于這個地帶，中國自己也不十分熟悉。但此次抗戰(zhàn)，使千萬同胞從沿海遷徙到多山的西部來。戰(zhàn)時首都就很鄰近熊貓的產(chǎn)地。因此，這種珍奇動物也可以說是代表下述的意義：即數(shù)千萬同胞及全國重心的西遷，把平時與戰(zhàn)時的活動遷移到數(shù)千里以外的內地來，迄今已經(jīng)四易寒暑，人民生活很苦，但工作效率進展得卻很大。最后，宋靄齡告訴美國人：“我們是用最真摯的友誼，奉贈這一點小小的禮物。”

宋美齡的廣播講詞，事先經(jīng)陳布雷校閱過。她也是先向“美國的朋友們”對中國表示的種種善意與同情致謝，對于美國聯(lián)合救濟中國難民協(xié)會供給中國的許多禮物，甚表歡迎。隨后，她講述兩星期前親到湘北前線視察的三個感受深刻的故事。

一是參觀傷兵醫(yī)院。她看到美國人民以接濟醫(yī)藥器材顯示出來的仁愛之心，得到許多具體明證。傷兵們都知道這些物品來自太平洋彼岸的友邦人士，真有無窮感動?？墒牵酥?，中國還要臨時設法取得許多不可缺少的物品，為此而設計的若干簡易工具，一定會讓人感到驚異、神奇。例如：缺乏灌腸器，就用竹子來做，用時也很靈便。竹子是到處用得到的東西，用來做手術臺，用來做擔架。并且用它來建臨時的甚至永久的醫(yī)院。放在柜子里一排一排精光雪亮的外科手術用具，是用廢鐵甚至炸彈片經(jīng)過手工制造出來的。手術室里有時沒有電燈，就用油燈代替。實在有點不可思議。中國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可是無法制造權宜代用的顯微鏡、X光機器或是其他臨床必需的許多精密用具，為了救治無數(shù)的生命，這些東西一定得從海外運來。

二是視察若干難童保育院。她向他們提到友邦美國的時候，孩子們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聳耳凝神，傾聽講話。那種愉快樂觀的神情令人無限感動。他們都知道美國的小朋友省下一分一角的冰淇淋或糖果的費用，為了要把營養(yǎng)的食品捐給中國的難童。

三是一個小小有趣的經(jīng)驗。當她向長沙進發(fā)，經(jīng)過廣西時，游覽著名的興安堤。傳說這一道堤是2000年前秦始皇建筑萬里長城時命令一位大臣建造的。工程非常艱難，第一位大臣失敗了，受到斬首。秦始皇又派第二位大臣去做，也失敗，受到同樣的處分。于是另派第三位，結果完成任務，獲得朝廷無上恩寵。這道堤附近，現(xiàn)在矗立著三位大臣的三座墳墓。為何第三位大臣也葬在這里?有人告訴說，他成功之后就自殺，臨死表示要跟隨兩位過去的失敗者葬在一起。他覺得利用別人的失敗，作為自己成功的進身之階，不屑獨享這種榮譽。這有些像西洋所謂的“唐吉訶德精神”。但這種高尚精神，或許就是幫助中國渡過歷史上許多興替成敗的難關，同時也是今日能夠抵抗侵略的因素之一。

宋美齡用親身經(jīng)歷，展現(xiàn)中國艱苦抗戰(zhàn)的精神，但面臨物資缺乏的困境，期使美國友人能有深切認識，寄望得到美國進一步援助。她相信美國與中國是站在同一條正義戰(zhàn)線的：

我覺得美國這一個國家，決不會因勢乘便，以作便利自己的打算的。美國決不像法西斯國家那樣，認為犧牲弱小國家是正當?shù)男袨?。美國正在英勇地竭盡一切可能維護著正義與人道。我們中國為了正義與人道流血奮斗，迄今已四年有半了。因此我們相信，我中關兩國的友誼是建基于一致的理想之上的。我們共同敵人，目無法紀，借著野蠻的武力，以圖自私。在他們的橫行狂暴之前，中關兩國的友誼，也決不會動搖。

宋美齡說完三個故事，向美國聽眾道別?？梢韵胂蟮玫?，其柔性訴求、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及熊貓魅力已打動美國人心。一年多之后，她訪問美國，造成一陣旋風，其來有自。陳納德建立的飛虎隊，第二中隊取“熊貓隊”為綽號，不也是證明熊貓儼然成為戰(zhàn)時中美友誼之一的象征嗎?

贈送典禮結束之后，宋靄齡、宋美齡出面，在林園官邸舉行茶話會，招待中外來賓及攝影記者，蔣介石與國民政府外交部長郭泰祺、國民黨中宣部副部長董顯光等人出席茶話會。國民政府籌劃此次熊貓贈送活動，頗費一番心思，引起廣泛關注。在特殊時空背景之下，自有其明確的外交意義。

敦睦邦誼的禮物

1941年11月14日下午3時，美國專使蒂文攜帶著宋氏兩姐妹代表中國政府和人民贈送的一對熊貓，搭乘中國航空公司班機飛離重慶，當晚抵達香港。蒂文在機場受訪表示：“此次來華接受熊貓，備承各界協(xié)助接待，至深感激。本人在渝蓉兩地觀察，印象良佳。中國前途，實甚光明燦爛。”兩天之后的16日，飛往菲律賓馬尼拉，轉搭“柯立芝總統(tǒng)號”輪船赴美。航經(jīng)夏威夷，再用6個星期橫渡潛艇出沒的太平洋，12月25日運到舊金山，12月30日抵達紐約。無異送給美國人民一份特別的圣誕禮物。當時新聞報道稱，這一對熊貓先后經(jīng)3萬英里的長程旅行，未受戰(zhàn)事影響，活潑仍舊，唯日常需用竹葉喂飼，頗為不易，動物園當局對此感到相當棘手。

這對熊貓到來，使美國熊貓數(shù)增加為6只：其中，兩只在芝加哥動物園，兩只在圣地亞哥動物園。1942年3月30日，美國聯(lián)合救濟中國難民協(xié)會為熊貓舉行周歲慶祝節(jié)目。全美各地人民對于極為稀罕的熊貓，熱烈注意情形，為空前所未有。4月29日，該協(xié)會發(fā)起的全美兒童為熊貓命名競賽揭曉，雄性熊貓定名為Pan Dee“班棣”(或譯潘弟)，雌性熊貓定名為Pan Dah“班達”(或譯潘達)。“班棣”取代“中美”?？箲?zhàn)勝利不及兩個月，1945年10月4日，“班棣”罹患腹膜炎，不治死去。

自1936年至1941年，六年間，美國人用不同手段從中國運走9只熊貓。而以1941年11月，宋氏兩姐妹贈送的一對熊貓，是正式經(jīng)由政府管道輸送，充當親善大使，意義非比尋常。此外，戰(zhàn)時在英國倫敦動物園風光一時的“明”熊貓，是收購得來，于1944年圣誕節(jié)之后一天，也死了。好像離開故鄉(xiāng)，它們的壽命都不長久。英國人對名為“明”之死，表達哀傷與敬愛?！短┪钍繄蟆房d悼文，稱頌“明”是一只最精美的有生命的玩具熊，為千百萬人帶來歡樂，可以死而無憾。為了填補空缺，英國政府向國民政府提出贈予熊貓的請求，并以提供中國動物學家到英國研究院進修的全額獎學金作為交換。四川省政府主席張群在多方游說之下，同意配合，于1945年12月協(xié)助英國人組織一支200多人的隊伍。他們10人一組，深入汶川境內獵捕熊貓。1946年5月，國民政府宣布贈送英國政府一只熊貓。

這只雌性熊貓，一歲大，體重80磅，系四川大學教授馬天驥在汶川縣境捕獲，取名“聯(lián)合”，以示紀念兩國同盟作戰(zhàn)之勝利。馬教授是位動物學家，伴隨熊貓赴英，沿途照料。英方特派專機到成都接運，經(jīng)加爾各答、開羅、馬賽等地。從專機起飛后，英國報紙幾乎逐日報道動態(tài)，關心“聯(lián)合”的安全。熊貓不耐酷熱，又路經(jīng)加爾各答等熱帶地區(qū)，專機內特辟一通風小室，且機中滿備冰塊，故途中堪稱安適。唯在加爾各答曾一度受熱，幾乎殞命。原因是冰廠人員裝補冰塊時，將熊貓暫時自冰室中搬出，險些讓它一命嗚呼。5月11日，“聯(lián)合”運抵英國，次日即在倫敦動物園亮相，各報踴躍攝取鏡頭，勝過知名影星。動物園尚未開門，大批觀眾在園外排隊，進園后又守候兩小時，始見到“聯(lián)合”現(xiàn)身。管理人員預料，此后動物園中必以它的吸引力最大。

同時，國民政府也決定再贈送美國一只熊貓，一方面彌補失去“班棣”的遺憾，另方面復可作為敦睦邦誼的禮物。據(jù)報道，與“聯(lián)合”一樣，也是一只雌性熊貓。在汶川縣獵捕過程中，遇到山匪。獵人開槍，土匪還擊，致三名獵人遇害。等到土匪探悉真情后退走，獵人才捕獲。按照順序，這一頭準備再贈送美國的熊貓可算是“三小姐”，體重30余磅，較贈英國者略小。9月25日自汶川縣啟運，經(jīng)灌縣，次日送抵成都。10月15日，在四川省教育廳張姓股長護送下，從重慶乘中國航空抵達上海。運費計達693600元。這只被關在木欄內的“熊貓小姐”，因長途飛行，不堪顛簸，形容憔悴。美方特派獸醫(yī)官西尼中校將沿途照顧，預定于19日送往紐約白朗克斯動物園。但不幸臨行前夕，在虹口屠宰場病死。護送來滬的四川省教育廳張姓股長稱：它自被捕以來，不思飲食，終日郁郁寡歡，加上雙足受槍傷，雖經(jīng)治理，未見起色。抵上海后，經(jīng)專家診斷，患有心病及腸胃病，由良醫(yī)治療，仍告回天乏術。當日，國民黨中宣部國際宣傳處即致電美國紐約白朗克斯動物園的蒂文，說明熊貓死訊。它的遺骸暫保存于屠宰場冰箱中，或將就地埋葬，則等候美方來電作最后決定。各方聞訊，甚感惋惜。

當年，宋美齡、宋靄齡宣布贈送美國一對熊貓，就在日本偷襲夏威夷珍珠港海軍基地之前一個月。此時，日本玩弄外交手腕，佯稱磋商和平，與美國政府虛與委蛇，實為掩護軍事突襲計劃與行動。中國政府則正積極張羅熊貓運送事宜，藉以感謝美國人民熱情協(xié)助救濟的友情。湊巧的是，運送途中，珍珠港事件爆發(fā)。載運“中美”、“班達”的船只，幸運避過戰(zhàn)火。炮彈與熊貓，形成極鮮明的對比。雖缺乏具體證據(jù)說明兩只熊貓對促進中美邦交產(chǎn)生多大作用，但不可否認的是，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中國抗日戰(zhàn)爭出現(xiàn)新形勢。中國熊貓趕上這個新機遇，以親善形象寫下抗戰(zhàn)史上賞心悅目的一頁。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