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總在中南海西樓二三事

1949年夏，黨中央機關(guān)逐步由香山搬到中南海辦公前，周恩來副主席對當時負責行政工作的伍云甫、賴祖烈、鄧興桃同志說：“我國現(xiàn)在經(jīng)濟還很困難，南方還在打仗，老百姓生活也很困難。我們中央機關(guān)要帶頭節(jié)約開支。對中南海的住房因陋就簡，只把破損的房子簡單維修一下，只要不漏雨，不透風，能辦公，能住人就可以了，除了有外事活動的場所外，一律不搞油漆粉刷。所以剛進中南海時，從中央領(lǐng)導(dǎo)到工作人員都住老舊房子，未油漆粉刷，更沒有大興土木。

20世紀50年代初，隨著中央黨政機關(guān)的健全，人員的增加，中央開會辦公的地方太緊張，決定在中南海西門內(nèi)懷仁堂南邊的一片空地上新建西樓會議廳及兩座簡易辦公樓。當時中央辦公廳機要室、秘書室和中央書記處辦公室的部分同志在這兩座樓上辦公。后來劉少奇同志和朱老總也來院內(nèi)的另外兩座小樓上辦公。北邊建了圍墻，即成了一個不小的院子。中南海每個庭院都保留了原來古老吉祥的名字，如豐澤園、永福堂等。西樓就成了這個大院的總稱。

西樓會議廳在院內(nèi)東南邊，雖不很大，但五六十年代中央政治局和書記處常在此開會，議事、集體辦公，很多重要文件和政策都是在這里討論制定的。這里還是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就餐的餐廳，常在此就餐的有劉少奇、朱老總、李富春、蔡暢、董老、楊尚昆、陸定一等同志。星期六晚上還常在這里放電影，住在西樓院內(nèi)和附近的中央首長及工作人員都來這里看電影，但每個人都要買2角錢一張的電影票(與電影院的票價差不多)。在這里看電影還有一條不成文規(guī)矩，到晚7點即開始放映，如某位首長有事來晚了，待整個片子放完了，再從頭放，首長退場了，就停放了。

我當時在中央辦公廳秘書室工作，家也住在紅墻內(nèi)，所以有幸經(jīng)?？吹街炖峡傇谠簝?nèi)的一些活動，現(xiàn)將記憶中的點滴寫出來，以表達對朱老總的懷念和敬仰。

朱老總的保健操

為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和社會主義建設(shè)奮斗了大半個世紀的朱德，雖已是高齡老人，還在勤奮地為黨工作著。他的生活仍很簡樸而有規(guī)律。他的業(yè)余生活很豐富，據(jù)我所知，朱老總多年堅持練書法、種菜、養(yǎng)蘭花、早晚鍛煉身體。有時也寫幾首詩詞與老同志們互贈共勉。

朱老總早晚堅持散步，早飯前在西樓院內(nèi)樹下草坪上做自編的健身操，還邊做邊打口哨，以口哨協(xié)調(diào)四肢活動。這套操很科學，先活動頸部、上肢、腰腿，然后腳部，使全身都得到活動，活動完了感到很柔和很輕松。做完操朱老總就到餐廳用早餐。有時飯后再出西樓大院到保光門、游泳池漫步一圈回辦公室工作。由于朱老總常年堅持鍛煉，身體一直很健康。

我自己身體很不好，家又住在紅墻內(nèi)，離辦公室很近，所以早上起床后，常到海邊做操散步，也經(jīng)常到西樓院里活動，經(jīng)?？粗炖峡傋霾佟Ｓ袝r在辦公室打開窗子學著做操，慢慢也學會了點。一天早上四下無人，我也大著膽子在辦公室窗外白果樹下學著做起朱老總的健身操來。剛做完操，正準備到后院跑步去，忽聽到背后有人說話。我回頭一看是朱老總和衛(wèi)士小徐站在馬路上看我做操呢。我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紅了。朱老總慈祥地笑著說：“頭不能擺動太快太重，否則容易引起頭暈，早上剛起床更要注意?！闭f著給我做了個示范。又說這套操的特點是要慢而穩(wěn)，四肢活動要注意平衡協(xié)調(diào)。我因有些緊張，脫口說了一句：“我不懂做操的原理，只是胡亂學著做?！?/p>

朱老總糾正說：“運動可以健身，但有時姿勢不正確，不得當，也能產(chǎn)生副作用。”說完又開始在馬路上散起步來。我忙說了聲：“謝謝首長的關(guān)懷!”

事后，我聽衛(wèi)士小徐說，朱老總起床后來院里散步，看到我在學著做他的操，笑著來到樹邊看，一直未說話，見我做完了才說：“做的還可以嘛?！毙⌒煺f，朱老總對你學他的操很高興，所以還特意為你糾正姿勢呢!我聽了很高興，為自己能受到朱老總的親切關(guān)懷，感到幸福。30多年來，每當我做這套操時，心里總感到熱呼呼的，好像朱老總又在慈祥地看我做操。

朱老總與蘭花

朱老總和康大姐都很勤勞，每年開春即在門前的一塊空地上耕耘，種南瓜、冬瓜、架豆，秋天一個個大南瓜、大冬瓜送到西大灶，給大家吃。有一年行政處還把一個大冬瓜放在食堂讓大家觀賞。

朱老總還在門前養(yǎng)了不少蘭花，身邊工作人員用廢舊木頭釘了幾個架子擺花。每年6月以后，一盆盆蘭花擺滿架子，兩位老人休息時，常給花澆水、松土。

我不善球類活動，休息時間常愛到院里散步、打太極拳，有時也觀賞院里的花草。

一天，我和同一辦公室的老王散步來到朱老總門前觀賞蘭花。蘭花擺得很整齊，花盆也很干凈、濕潤，每盆花上插一塊小木牌，用工整的毛筆字寫有花名及產(chǎn)地，有的寫在紙上貼在花盆上，足見養(yǎng)花人的勤勞細致和愛花之心。

我們邊看邊談?wù)撝幸馑嫉幕?，還不時用鼻子聞聞蘭花的清香。不知什么時候朱老總也來到華亭，朱老總見我們看得專心，笑著說：“你們也喜歡蘭花啊!”我們對自己冒昧地來觀賞朱老總辛勤培植的蘭花，有些不好意思，隨口說：“我們不懂，隨便看看?！?/p>

朱老總卻熱情地說：“看多了就懂了，也就有了興趣了?！苯又o我們講起蘭花。說蘭花是常綠多年生植物，四川、福建等地都有。品種有建蘭、墨蘭、蕙蘭等。一莖數(shù)花為蕙蘭；建蘭多開花于秋季，產(chǎn)于福建省，故稱建蘭。蘭花既可觀賞，也可入藥。說得高興，朱老總還為我們念了屈原《離騷》中的一段：“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說明老人家對蘭花研究之深，學問之淵博。

朱老總又用手杖指著地下兩個盆里的花草問：“這你們可認識?”我細看是一株莖細、葉長的植物，很像我們家鄉(xiāng)的“莜麥”，就脫口而出說了聲“莜麥”。朱老總笑著說：“不對。這是東北的三大寶之二——人參和烏拉草?！庇纸o我們講了東北三寶的珍貴用途。還說：“花是有生命的東西，需要空氣、陽光、水分、養(yǎng)料，還要和病蟲害作斗爭。所以養(yǎng)花可以培養(yǎng)人的勤奮、細心、耐心的良好習慣?！毙菹r間到了，也怕影響首長的休息，我們即說：“謝謝首長的教導(dǎo)，使我們長了知識，開拓了眼界?！?/p>

1965年春，機關(guān)行政處用舊木頭、竹子在西樓院樹林中為朱老總搭了個較大的蘭花棚子，天熱了，身邊工作人員把一盆盆蘭花擺到棚子的架子上。為防止烈日暴曬，上邊搭了兩塊活動的葦簾子。

當花盆上架時，朱老總親臨現(xiàn)場指揮，并親自動手。每日三餐后朱老總都要來花棚看看?；ㄅ镎迷谖覀冝k公室的窗下，辦公室一位熱心的女同志作了細心的觀察，有一天朱老總共來過六次，有時晚上還來。可見朱老總對蘭花的鐘愛。

朱老總每次來花棚都要細心查看每盆蘭花的生長情況。盆里土干了就澆水，陽光太烈就把葦簾拉上，真像母親照顧嬰兒一樣細心。一天，他發(fā)現(xiàn)一盆花的葉子有些發(fā)黃，一連觀察了兩天未找到原因。中南?；ǚ康拈Z師傅來西樓鋤草，衛(wèi)士請他幫忙檢查，也找不出原因，他要求帶回花房觀察整治。經(jīng)閆師傅一個多星期的整治，蘭花康復(fù)了，被送回來了。朱老總看了很高興，笑著說：“還是專家辦法多?！?/p>

一天下午工間操后，辦公室的幾個同志來到朱老總的花棚觀賞蘭花，正在大家吵嚷著看得起勁時，工間休息結(jié)束的哨子響了。大家急忙往辦公室走(當時機關(guān)上下午工間各休息20分鐘，幾分鐘做操后自由活動。開始和結(jié)束以哨聲為準，大家都很自覺，聽哨聲都回辦公室工作)，可巧朱老總也來花棚看花，見大家走了，老遠就招呼大家：“看嘛，不要走。花擺出來就是讓大家看的么，大家來看我高興，花也高興。一個人看有什么意思。”走在后面的同志聽到朱老總的招呼，即把腳步放慢了，忙說上班的哨響了，該回辦公室工作了。老人這才笑著點點頭。

平易近人的朱老總

朱老總身居領(lǐng)袖地位，但處處平易近人，平等待人，關(guān)心愛護群眾。這使我又想起1947年撤離延安后的兩件感人的事。

1947年3月中旬，陜北還是很寒冷的，中央機關(guān)剛撤出延安，向黃河邊疏散。根據(jù)黨中央、毛主席的指令，東渡黃河向晉綏邊區(qū)和晉察冀邊區(qū)轉(zhuǎn)移。但國民黨侵占延安后反動氣焰非常囂張，每天數(shù)十次地來轟炸我疏散大軍。為了避開敵機的轟炸，我們只有在晚上行軍、白天休息。后來敵人也知道了這個秘密，有時天不亮即來轟炸，晚上七八點還有空襲。

一天早上天剛亮，太陽還未出來，敵機就來轟炸瓦窯堡吳家寨子。聽到警報，人們都往靠山的窯洞里鉆。我跟幾個同志一起來到山坡上見有破窯就往里躲，因天還不大亮未看到里邊有首長。朱老總的衛(wèi)士長齊銘晨同志很有禮貌地對走在前面的同志說：“請到前邊那窯洞去，這里有首長?！边@時我們也已看到朱老總穿一件棉軍大衣坐在窯里的一個小土臺上。聽了齊銘晨的話，朱老總很嚴肅地說：“什么話，都是逃難躲炸彈，還分什么首長?！蔽覀儎傋叱隽藥撞剑R銘晨又把我們叫住。同志們說：“我們沒看見朱老總在里邊，否則就不進去了?！闭f著還在往前走。齊衛(wèi)士長很為難地向大家說：“朱老總已批評我了，你們不去他會更生氣的，咱們不能再讓朱老總生氣了?！蔽覀冓s忙又回來了，朱老總在門口迎接大家，并把他原來坐的一條馬褡子鋪在地上讓大家坐。當朱老總看到政治研究室的張仲實同志時，馬上和他親切地握手，并說：“這幾年未見到你，到哪去了?”張仲實同志說：“我到晉綏去了兩年，去年秋天才回到延安?！敝炖峡傉f：“看來你還得到晉綏去?！庇终f：“胡宗南這家伙真要不得，對我們的大理論家、大翻譯家也這樣無禮，趕到這破窯洞來躲飛機?！币幌蚬ぷ鳂銓崯o華，寡言少語的仲實同志也被朱老總說得笑起來。“我不認為胡宗南是主動的，應(yīng)該說他也是聽毛主席和朱老總的調(diào)遣的。我看他進來就難出去了?！敝炖峡傄残χf：“毛主席早就講了。胡宗南進攻延安是自投羅網(wǎng)，鉆進這個大口袋，可就由不得他了?！?/p>

防空警報解除了，我們大家像聽了一場精彩的報告，精神振奮。大家請朱老總先走。站在前邊的劉國珍科長帶頭向朱老總行軍禮，朱老總也和大家一一握手。我當時還很小，朱老總有力的大手也握了我的手。這一切都銘刻在我的心中。

1947年初，全國解放戰(zhàn)爭正在各個戰(zhàn)場上激烈地進行，勝利的消息不斷從前方傳來。這是中國革命與反革命兩種力量、兩種命運的決戰(zhàn)時期。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都在夜以繼日地工作著，他們既要指揮前方的戰(zhàn)爭，又要關(guān)心解放區(qū)的土地改革工作。就在這繁忙的日子里，朱老總還不忘參加黨小組生活會，按時交黨費。每次黨小組會他都按時到會，在會上以普通黨員身份講自己的思想和工作，認真聽同志們的發(fā)言。有時由于中央開會不能來參加黨小組會，也要讓衛(wèi)士長齊銘晨同志替他請假。

一天，朱老總又來參加黨小組會，會上聽一名衛(wèi)士反映，西柏坡大灶食堂的衛(wèi)生搞得不好，小米飯里有砂子，菜洗得也不干凈，大家提意見，炊事班的同志還不高興聽。朱老總聽后馬上問道：“行政處的領(lǐng)導(dǎo)為什么不管呢?”有人說：“科長們不在大灶吃飯，很少來大灶?！敝炖峡偮牶簏c了點頭。

第二天，康克清大姐親自來行政處拜訪謝科長，一見面，康大姐很客氣地說：“老總派我來向你反映警衛(wèi)隊對大灶食堂的意見，請你讓炊事班的同志研究一下，能否想點辦法把米淘的干凈一些，改進食堂衛(wèi)生，保證大家吃好飯，身體健康?！敝x科長這一段時間正為機關(guān)的建房和生產(chǎn)菜地的落實工作忙得不亦樂乎常不在辦公室。聽了康大姐的話后急忙檢討自己的工作沒做好，干擾了首長的工作。他說：“這些具體問題，警衛(wèi)隊的同志找我們做具體工作的同志談?wù)劸涂梢越鉀Q的問題，不該麻煩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太不應(yīng)該了?！?/p>

康大姐說：“老總估計到你們會有這種想法，特意要我轉(zhuǎn)告你，同志們有意見，在生活會上可以提，也可以向上級領(lǐng)導(dǎo)反映，找誰反映都可以。聽到反映意見的同志，也有義務(wù)如實反映給有關(guān)部門，并幫助他們解決。誰也無權(quán)‘貪污’，或采取不負責任的態(tài)度。你是老紅軍，一定很熟悉我們黨的這個規(guī)矩的?！?/p>

康大姐的一席話，使謝科長很受感動，下午就召開各灶事務(wù)長和炊事班長會議，研究如何搞好食堂衛(wèi)生和改進伙食的問題，并提出了具體改進意見。在炊事班同志的努力下，食堂的衛(wèi)生有了改進，飯菜花樣也多了，戰(zhàn)士們都很滿意。朱老總知道后很高興，新年時建議警衛(wèi)隊抽人去幫廚，讓炊事班的同志們休息一下，以后炊事班和警衛(wèi)隊的同志關(guān)系更密切了，他們都感謝朱老總和康大姐的關(guān)懷。

朱老總練大字

在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言傳身教的影響下，中南海機關(guān)工作人員都養(yǎng)成了良好的工作作風，責任心強，工作勤勤懇懇，克己奉公，禮貌待人，說話辦事都很謹慎。每當有人出差或回家時，同志們均要互相提醒，一定要謙虛謹慎，不要因個人的言行不檢點，影響了黨中央、中南海的聲譽。

1963年周總理在機關(guān)黨委批評一個工人工作不負責任差點釀成火災(zāi)的通報上批示：“沒有責任心的人，沒有資格在中南海、大會堂等要害部門工作?！?/p>

60年代，我在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室工作，處理群眾寫給黨中央、毛主席的人民來信。當時正值三年經(jīng)濟困難時期，群眾來信較多，領(lǐng)導(dǎo)要求每封來信都要認真看，內(nèi)容重要的或知名人士的來信，還要做詳細的摘要，送領(lǐng)導(dǎo)審閱批示，有的還要送毛主席和中央其他領(lǐng)導(dǎo)同志親自閱批。

我的字本來就寫得不好，又很不規(guī)范，加之為了趕時間，字就寫得很潦草，很難辨認。一天，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秘書室主任田家英在我的一張摘要單上附了一個小條子。內(nèi)容是批評我字寫得太潦草，原話是：“字不在美，一定要清楚，既準確表達了你的意思，也便于別人看清。寫得太草，別人看起來費勁，也有失你的本意?！蔽铱戳烁杏X很慚愧，臉都紅了。由于自己的字寫得太潦草，浪費了領(lǐng)導(dǎo)的寶貴時間，有愧于中南海的光榮崗位，心中很內(nèi)疚。于是，自己暗暗下決心，今后一定要把字寫清楚，絕不能再給領(lǐng)導(dǎo)增加麻煩。凡送領(lǐng)導(dǎo)的文稿，盡力寫工整一些；自認為不工整的再謄清一遍。我還每天堅持晚上抽一小時抄書練字。

事隔幾天，秘書室副主任陳秉忱同志(著名書法家)，來到我的辦公室。他說：“聽說你每天晚上苦戰(zhàn)一小時練字，這很好，希望堅持下去，必有好處。”說著他拿出一本字帖，“這是我星期天在琉璃廠古書店選來的，送給你練字用?！蔽腋吲d地接過字帖，說了聲謝謝秉忱同志(中央辦公廳的傳統(tǒng)習慣，從不稱領(lǐng)導(dǎo)職務(wù)。大家稱田家英為“田夫子”、稱陳秉忱為“秉忱同志”)。我打開看了一下，是一本清代出版的王羲之的小楷《蘭亭序》。他告訴我帖里行書、草書全有，寫字可以草，但要規(guī)范化、大眾化，不可自造別人無法辨認的字，那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他又介紹了王羲之的情況，其字的特點，以及習字中應(yīng)注意的一些問題。我認真地聽著，重要的地方還隨手記了下來。因為這些話對指導(dǎo)我練字太及時是太適用了。秉忱同志這時送字帖，教練字，真如雪中送炭、雨中送傘，太令人感激了。

秉忱同志平時說話很少，今天大概是為鼓勵我練字提高工作水平吧，談了許多，還給我講了一個朱老總練大字的故事：

朱老總德高望重，處處注重為人師表，深受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敬重和熱愛。朱老總的字功夫也很深，還在孜孜不倦地每天抽空練字。在秘書的邀請下，我也曾去看過兩次朱老總的大字，只是想學習長見識去的，感到朱老總的字確實很有功夫。后來朱老總的秘書來找我，說朱老總想要我?guī)椭醋帧Ｎ腋械綄嵲诓桓耶?，怕勝任不了，所以未敢答?yīng)。后來秘書通過組織做工作，我無法推辭。我這個人，組織決定的事，從來是絕對服從。和秘書商定每周去一二次，后來大家工作忙了間隔的時間長了些，好在住在一個院子里。

開始到朱老總那里看字時，可能是有些緊張，總感到拿不準，不敢輕易妄加評論，說話顯得有些吞吞吐吐。朱老總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就對我說：“陳秉忱同志，我知你的字寫得很好，可以說聞名中外喲，中蘇友好條約的中文不就是你四九年跟主席到莫斯科用毛筆抄寫的嗎?現(xiàn)在還放在克里姆林宮的嗎?你對書法、古文都很有研究，所以想請你在有空時幫我看看字，做些指點。希望你到我這里不要有拘束。我們都應(yīng)是同志間平等的探討學問的態(tài)度，太拘束了就要不得，還是隨便一些好。”

朱老總的謙虛，平易近人的作風，更令我敬重他。即說：“主要是擔心自己水平不夠，我一定按朱老總說的辦，很可能有說不準的，還請您指教?！敝炖峡傂χf：“你這個同志又把話說倒了，你為我看字，你的話對我才是指教喲?！?/p>

我每次去朱老總都是很客氣的，親自拿他寫好的字給我看。為便于我看，每張都寫了日子。練得很刻苦，幾乎每天都寫。有時一天要寫好幾張。體現(xiàn)了朱老總勤奮好學的美德。

在朱老總這樣有高深學問和書法修養(yǎng)的大字上找問題、提不足是很難的。我總要細看許久再三斟酌方講出自己的看法，并征詢朱老總的意見。朱老總很謙虛，只要我講的有一點可取之處，他都在學習中很快接受了，因而長進不少，對我教育很大。

秉忱同志又說，今年夏天他發(fā)現(xiàn)肺部不大好，?？人?，經(jīng)醫(yī)生檢查是感冒引起的感染，經(jīng)用消炎藥已基本上好轉(zhuǎn)了。為了首長的健康，他向首長辦公室請了病假。朱老總還請秘書兩次來電話關(guān)心他的身體情況。

我知道秉忱同志是組織原則性很強，要求自己很嚴格的老同志，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您手邊有無朱老總的字，可否讓我開開眼界，一飽眼福呢?”他笑笑說：“我從不向首長們開這方面的口，也未留過首長的字?！蔽衣犃烁械胶苓z憾，又懊悔自己向秉忱同志提這樣的問題。因為他是有名的組織紀律性很強的人，他在給某中央負責同志當秘書時，規(guī)定供首長看的絕密文件，他只保管不看內(nèi)容。一次首長談到文件的內(nèi)容他一句也答不上來。首長笑著說，“你真老實!”。

有一年春節(jié)期間，我去秉忱同志家拜年，適逢家人外出，他獨自在家刻字，我怕影響他刻字興趣，稍坐即要告辭?？斐鲩T時他叫住我，說你想看朱老總的字，這正是朱老總應(yīng)中央辦公廳特別會計室主任兼中南海管理局局長賴祖烈同志的要求，為他抄寫了毛主席的《滿江紅》一首。朱老總要我替他看后轉(zhuǎn)送給賴祖烈同志，我看寫得非常好，待上班后交給賴局長。我懷著渴望的心情，反復(fù)看了好幾遍，得嘗夙愿。80年代初，我到木樨地24號樓賴老家探望時又見到了這一文物珍品，已經(jīng)裱成大條幅，掛在他家的大客廳。字顯得更美，更莊重了。

1996年7月24日，我到徐特立徐老家探望時，看到客廳墻上掛了很多老一輩中央首長給徐老的賀詞條幅，經(jīng)徐乾大姐同意，我抄了幾首，現(xiàn)將朱老總和徐老一起登疊采山明月峰后互贈詩詞條幅抄下來：

徐老老英雄，

同上明月峰，

登高不用杖，

脫帽喜東風。

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九日，同徐老同登疊采峰，是年徐老已八十七歲。朱德贈

朱總更英雄，

同行先登峰；

孥云亭上望，

漓江來春風。

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九日步朱德同志韻。徐特立

(責任編輯 李樹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