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玉:獵人谷傳奇

獨特的地形，使忠玉與世隔絕在密林中，極為封閉。據(jù)說古時西藏政府想派人到忠玉收稅，也只能望山興嘆，悻悻而回。

在那曲地區(qū)廣袤蒼涼的羌塘大草原東部，有個“世外桃源”之地——忠玉鄉(xiāng)。那里四面環(huán)山，森林密布，氣候溫和，野桃千年，鳥語花香，儼然一處仙境。世外桃源，想要親近它自然不容易。在Google Earth中，忠玉鄉(xiāng)如碩大無比的胃，突兀地隆起在易貢藏布江的中上游，而兩端的胃管——哈仁曲(易貢藏布上游名)由于高峽林立，壁立千仞，細如游蛇。無論上到嘉黎還是到下游的林芝波密，都穿梭在狹長的深谷之中。獨特的地形，使其與世隔絕在密林中，極為封閉。據(jù)說古時西藏政府想派人到忠玉收稅，見了此路，也只能望山興嘆，悻悻而回。

去忠玉鄉(xiāng)的路之難、之險，在擁有高科技手段的現(xiàn)今，從嘉黎縣到忠玉僅105公里的公路，也艱難地修了十幾年，直到2007年才做到全年暢通無阻。騎摩托車行駛在這條深邃峽谷中的沙土路上，雖然上要擔心懸崖上滾下飛石，下要注意峽谷中的急彎，但更多的還是對大自然的感嘆。沙土路的兩側(cè)，隨著海拔的降低呈現(xiàn)著不同的景觀，令人產(chǎn)生峰回路轉(zhuǎn)的錯覺。而這深秋時節(jié)，“江南峽谷”也在隨時間變幻著它的色彩，一簇簇或一片片的金黃色的闊葉林，點綴在由深綠針葉林所構(gòu)成的畫布上，畫布的頂端為雪白的峰頂，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在藍天白云之下。當這畫布帶著充足的氧氣向你撲面而來時，感覺像被巫師催眠，尤其是剛從那曲廣袤的草原直奔到這里。

獵人谷舊事

穿越陰暗的峽谷來到忠玉鄉(xiāng)，眼前豁然開朗。哈仁曲河谷在這里變得開闊，呈盆地狀展開。兩岸地勢平緩，層層梯田呈臺階分布，藍色或紅色鐵皮屋頂?shù)牟刈迕窬由⒙淦鋯??？吹酱司?，不會想到在古時，這里是個“難民營”和“強盜窩”的。

傳說，大約500年前，西藏波密的一個貧苦農(nóng)民，因交不起官稅，走投無路，只好帶上家眷，趁夜深人靜逃了出來，一直逃到這么一個四面高山環(huán)繞、地勢險要的無人區(qū)躲避。后來，又有一些人出于同樣的遭遇也逃到這里避難。他們開荒造田，上山打獵，采集野果，以此維持生活。慢慢名聲傳了出去，甚至遠至青海、康區(qū)一帶的貧民和差民也逃至此地。

而現(xiàn)在，四川人杜安全的定居史可能是新型遷移的范例吧。杜安全在內(nèi)地有一個家，十幾年前，與朋友一起來到此修小水電站，電站修好了，可在出忠玉之前，他腳受傷了，因為當時不通公路，于是同伴們只能先離他而回，留下他獨自在忠玉鄉(xiāng)養(yǎng)傷。傷養(yǎng)好了，他也在忠玉鄉(xiāng)與藏族姑娘結(jié)了婚，并生下了三個孩子?，F(xiàn)在杜安全在忠玉開餐館、搞運輸、倒騰生意，算得上當?shù)氐男∧苋恕?/p>

其實，忠玉在古時被稱為“尼屋”，在當?shù)夭卣Z中意為“用套子打獵人的居地”。用套子打獵，即在野生動物經(jīng)過的地方設(shè)下圈套，當野生動物觸及圈套時，機關(guān)彈起，以此獵得動物。一個好的套子獵人，他能只套得自己想要的獵物。如在一群獐子中，他能只套公獐而母獐卻絲毫無傷。與套子打獵相適應(yīng)的是忠玉鄉(xiāng)的獵狗。它們個頭矮小、身體細長、毛色灰白，適合在叢林密布之地圍攏追趕，而非藏獒那樣能致獵物于死地。只是近年來國家禁獵，獵狗早已沒有血性，看到人都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完全沒有了“地主”的霸氣。

雖然改為忠玉鄉(xiāng)，不過，當?shù)厝诉€是習慣把忠玉鄉(xiāng)分成“上尼屋”和“下尼屋”兩片區(qū)域。忠玉鄉(xiāng)一共有15個村，分布形狀十分像天空中的北斗七星。忠玉鄉(xiāng)對面的是一村，然后一直沿江而下，分布著二村三村；然后轉(zhuǎn)回，從四村一直上到九村，也就是鄉(xiāng)政府所在地，這是北斗七星的斗魁了。十村十一村，到十五村，再至依蓋冰川，就是北斗七星的斗杓。斗杓中的連線就是尼屋藏布，它也是易貢藏布的一個重要支流，在鄉(xiāng)政府附近匯入哈仁曲。

上尼屋的摩托

“依蓋冰川是一個能親手觸摸的大冰川，它三面被森林懷抱著，如落入凡問的精靈，孑世獨立于上尼屋的頂端?！比ミ^依蓋冰川的好友多啦這樣形容。雖然對依蓋冰川的美景贊不絕口，可是通往那里的公路讓他心有余悸?！爱敃r我們是坐摩托車進去的，七十多公里的路，騎了八個小時。只合適徒步的路線，當?shù)氐哪ν熊囀志谷灰舶盐覀儙нM去了。路上一看情況不對，我們就會從車上跳下來，即使這樣，我們還是摔倒了兩次?？斓缴夏嵛輹r，有一個長下坡，摩托車手才告訴我，這車沒有剎車，讓我下來走路?，F(xiàn)在想想，還是后怕呀?！倍嗬舱f這句話的時候，眼睛圓瞪，表情夸張。

其實忠玉鄉(xiāng)的干部們每次去上尼屋都有類似的經(jīng)歷，所以對路上的艱險早習以為常。直至今日，通往上尼屋的還是季節(jié)性的公路。每到夏天，泥石流和塌方毀掉公路；而到了秋天，上尼屋的村長就召集村民們修路，因為一年的補給必須在冬季運進去，否則到了夏季，只能靠人背馬馱了。所以金秋時節(jié)，去忠玉的路況是最好的，我與同伴小強各騎一輛摩托車，向上尼屋和依蓋冰川前行。

公路基本上沿著峽谷底端前行，時而在黑暗的柞木林內(nèi)穿行，時而蜿蜒在河岸的沙石上，時而盤旋在陡峭的山體中。路上不少修路工人們正趕著秋季少雨，對公路進行改造修補。行至公路上端，150排量的機車在那里好像動力不足，得經(jīng)常下來推車，路上的亂石與巨坑也常讓人躲閃不及。最后，想到多啦的經(jīng)歷，我們做出決定：棄車徒步前行。我們找到一根木杠，把行李卸下，挑在擔上，只用了兩分鐘，就完成了從騎手到挑夫的華麗轉(zhuǎn)變。

走了幾步，一輛摩托車載著兩個人從身邊轟鳴而過，還放著高吭的《月亮之上》，震耳欲聾。上尼屋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摩托車，上山下地，打柴收割，放牧趕豬，全離不開它。而且上尼屋的騎手個個技術(shù)了得，只要有路就能騎。對于我們只能棄車前行的山路，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呼嘯而過，車后往往還載人。小強對此十分感慨，認為假以時日，上尼屋的人將會騎著摩托車出現(xiàn)在珠峰峰頂。

依蓋冰川

爬上一個長上坡，坡頂是個小平臺，聳立著幾處廢墟。由于年代久遠，廢墟里里外外早已被樹木占據(jù)，甚至連倒塌的石墻，都灌木密布。廢墟前面，是一個擦康，里面放置著大量灰白色泥質(zhì)的擦擦，在這荒野之處看到擦擦，也算是驚喜吧。

下坡后，是個平坦的大壩子，四周的雪山環(huán)繞巨大的平地，黑綠色的森林點綴著黃亮的秋葉，各色屋頂?shù)拿窬由⒙湓谏侥_下，牛羊和馬兒在自由地吃草，藏香豬在腳下跑動，而依蓋冰川，像塊漢白玉一樣掛在村落的盡頭。

穿過十三村后，是個大草地，流水蜿蜒而過。見天色已晚，我們決定就在此安營。坐在帳篷內(nèi)，靜心欣賞照在雪山上的如血殘陽，數(shù)著夜空中依蓋冰川上方的繁星，體會此情此景給自己內(nèi)心帶來的靜謐，就是戶外生活最大的樂趣吧。

從露營點到依蓋冰川，還要經(jīng)過十四村與十五村兩個村子。雖然是季節(jié)性通公路，交通不便，但這兩年由于國家實施安居工程，家家戶戶都蓋起了漂亮的兩層新房子，老房子反而鮮見。上尼屋的老房子很有特色，大都修建成兩層樓房，用石塊在四周壘成厚墻，然后在墻上架梁造樓，樓下堆放零星物什或圈養(yǎng)牛羊，樓上住人。房頂為人字形，用木板或片巖再壓上石頭而成。

穿過密林，走到冰川的對面，巨型的冰川從山頂云霧飄緲處，一直延伸到我們的面前，與我們隔河相望。晶瑩幽藍中，捎來幾許涼嗖嗖的感覺。再用心細看，冰川上呈現(xiàn)著無數(shù)形狀非常新穎的圖案，像是樹木的年輪，又像是一幅幅工程設(shè)計圖紙，更像一幅幅淡淡的水墨畫。也可能是全球變暖的緣故吧，藏于深閨的依蓋冰川也呈現(xiàn)著退化的現(xiàn)象，遠遠就能看到冰雪消融后裸露出的巖石。

野人傳說

原路回到忠玉鄉(xiāng)，忠玉有一個非常出名的遺址，當?shù)厝私小白伟鸵菜伞保紓髡f是“野人”蓋的。相傳數(shù)百年前的忠玉，曾生活著一群野人，他們體型巨大，模仿力極強，見人們干什么都要進行模仿。野人的這種習性嚴重破壞了當?shù)厝说纳a(chǎn)生活秩序。由于這群野人身材高大，又很善斗，人們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制止。后來有個老者想出一個主意，即將全村所有男人都集中在一起到山上去釀造大量的青稞酒，又制造出許多與真刀真劍相似的木制刀劍，隨后在山上用水代替青稞酒，喝完后人們就拿起木制刀劍進行決斗。在決斗中大家紛紛裝著中劍倒地死亡。隨后人們在山上留下許多酒和真刀真劍，悄悄回家。晚上，野人模仿人們先大量飲酒，后進行決斗。決斗的結(jié)果是大都中劍倒地身亡。剩下的最后一個野人，也不知逃往何處了。“不過在忠玉鄉(xiāng)，很多地方人跡罕至，說不定這個野人現(xiàn)在還生活在世上呢!”當?shù)厝硕歼@樣說。

野人遺址位于忠玉最東端的南岸，主體為相距不到2米的一大一小的長方形石砌建筑，其周邊，依稀可見長約15米，寬約70厘米的石砌臺基遺存。大小兩個主體建筑方式與形制十分類似。頂部都已不復存在，墻殘高3米有余，墻體的每塊巖石雖然大小不等，但是墻體表面都有一定規(guī)矩的平面；在大巖石的縫隙中，還輔以小碎石，以增加墻體的穩(wěn)定性，可見其構(gòu)建方法的成熟。墻體的外表都十分老舊，縫隙中長滿雜草。大遺址為3層巨石壘成，最大的石頭長約2米，高近15米。而小遺址也為3層巨石壘成，只是巨石小多了，最大的石頭也只長1.5米，高0.5米。

用如此巨大的石塊，壘建成平整的建筑，不是件容易的事。據(jù)介紹，小的遺址是當?shù)厝松w的房子，野人看到后，在晚上也學著人在旁邊蓋了大遺址。不過也有人說這是蓮花生大師與女妖斗法而留下的痕跡，蓮花生大師法力比女妖強大，所以筑成了大遺址，并收服了女妖。當然這種說法有點“怪力亂神”的味道。可遺址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是古代的祭祀臺?軍事碉堡?盟祀之地?——此謎，也只能未來等考古學家們來解開了。

帶著種種疑問走回忠玉鄉(xiāng)，路上一個阿媽正捧著一盤紅透了的蘋果往家走。她示意我停下，并塞了幾個蘋果到我懷里。雖然蘋果不大，但一口咬下，脆生生的，香甜可口，比市面上出售的蘋果好吃十倍。忠玉的蘋果樹來源于林芝，1979年秋天，那曲地區(qū)農(nóng)牧局從林芝購買了1000多棵蘋果苗，運至嘉黎縣，再由人畜背進忠玉鄉(xiāng)栽種，由于這里氣候溫和，倒也成活不少，只是交通不便，這里的蘋果也藏于深閨未有人識。

而忠玉鄉(xiāng)的美景，依蓋冰川的磅礴，野人峽谷的神秘，也正因為交通不便，鮮為外人所知。據(jù)說，到2013年，從忠玉鄉(xiāng)到林芝波密縣易貢鄉(xiāng)的公路就會開通，屆時，從忠玉上能到那曲地區(qū)嘉黎縣，下可到林芝地區(qū)波密縣，這將是一條全新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大道，而忠玉，則是這大道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