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壽

周聰簡介：

周聰，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2011級碩士生，在《兒童文學》《散文詩》等刊發(fā)表小說、散文若干。曾獲全國大學生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大獎賽“最佳文字創(chuàng)作獎”。

1

夕陽剛閉上哂笑的眼，天也就變得灰蒙蒙的了。趙爺走在鄉(xiāng)間的田埂上，身后的小黃牛時不時發(fā)出嗷嗷的叫聲。它是嫌趙爺?shù)牟椒ミ^于緩慢，還是渴了，擔心趙爺忘了給它水喝？趙爺是不會忘記的，沒走幾步，東畔邊上的那個小水塘就到了。趙爺扔掉繩子，小黃牛急匆匆地咕咚咕咚喝了起來。水塘里的水草長勢兇猛，想要一口吞掉這并不寬闊的水面。趙爺是不會答應的，他拿出鋤頭晃悠悠地“開墾”出一點處女地，倘若這井口大小的水域不久后不見天日了，趙爺也并不生氣，等水草快長滿，他又心平氣和地掀起另一片水草嫩綠的蓋頭。

小黃牛喝得飽飽的，臨走之前還不忘銜起幾根長長的水草，嚼上一口，便丟棄了，這種水草它是不吃的。趙爺撿起繩索，牽著黃牛往東畔的菜園走，他是要去摘菜。趙爺家的菜地不寬，只有窄窄的一溜，地里種的是白菜和蘿卜。趙爺覺得這兩樣菜親切，吃在口里也淡淡的，不膩。小黃牛被趙爺拴在了一棵歪歪的柚樹上，趙爺家的菜地在這一片菜地的里側(cè)，牛是不能進去的，不然糟蹋了菜園農(nóng)民會心疼。趙爺沒有帶菜籃，隨手扯了幾棵白菜，一個人吃不了多少。他在地里巡視了一圈，發(fā)現(xiàn)有的蘿卜都露出了地面，于是順手捧起一掊土將它羞赧的臉遮了起來。

趙爺心滿意足地牽著黃?；丶遥↑S牛也沒有嗷嗷叫了，只是揚起了它驕傲的尾巴。東畔在柚木村的東頭，柚木村不大，只有三四十戶人家，都是趙姓的本家。趙爺剛走進柚木村里，小黃牛就不老實了，啪啪地幾團牛屎砸在了趙廣勝家的門口。趙家的媳婦瞅見了并不生氣，進屋拿起鐵鍬準備將牛屎掀走。趙爺覺得身后的黃牛沒有走，回頭才發(fā)現(xiàn)菊珍出來了。

“菊珍，我來，這牛就是不懂事……”趙爺抱歉地說道。

“不用了，趙大爺，您老自顧先走，這沒多大的事。”菊珍笑著說。

趙爺放下手中的繩索，準備上前接過菊珍手里的鐵鍬。菊珍見狀，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趙大爺肯定沒有聽清，于是加大嗓門說：“趙大爺，您回家去吧，這里我來掀，沒事的……”趙爺這才領會過來，然后用手摸摸自己的耳朵，感激地說：“好……好，那我就走了?！?/p>

趙爺將牛系在了牛圈里，然后回到家里做飯。妻子陳氏已經(jīng)去世多年，趙爺沒有和兒女們一起生活，他怕拖累他們。大兒子在省城里上班，一年只有過年時才能看到他的影子，平時就像是消失了一樣。老二是個姑娘，嫁到了落鎮(zhèn)的一個木工家。老三和老四兩個兒子就在柚木村，平時忙于各自的家庭生計，都沒有多少時間陪伴老人。

隔壁的趙鐵山家門口亮起了白熾燈，家里坐滿了人。趙爺聞到了他家灶房里散發(fā)出雞湯的香氣，似乎還有粉蒸肉中的肉香。鐵山今天七十歲，是個壽星，大兒子擺了幾桌酒席給他做壽。鐵山中午還請趙爺去喝酒，趙爺說不去，我一大把年紀和那些后生們在一個桌上壞了別人的興頭就不好了。鐵山也不好意思強求，他了解趙爺?shù)谋?，于是說晚上帶點酒菜過來好好陪他喝一頓。

鐵山提著二鍋頭和幾樣下酒菜來到趙爺家時，趙爺正在吃白菜，他吃得很費力。鐵山見狀，大聲說：“老趙，正好你在吃飯，看我給你拿什么好東西來了……”趙爺?shù)哪樕?，起身給鐵山搬來了一張椅子，然后放下了自己的碗筷。

鐵山放下手中的酒和菜，興奮地說道：“今天算是揚眉吐氣了，我的那個大家伙給我長臉了，連村長都親自舉杯向我敬酒祝壽呢！”

趙爺對鐵山的話似乎沒有多大的興趣，他左手拄著椅子，右手輕輕地放在腹部。鐵山將一盤菜遞到了他的眼前，然后接著說：“老趙，你也快八十了，讓你大兒子回來給你過八十歲吧，一生也就風光這一回呢！”

趙爺并不想吃，緩緩地說：“鐵山兄弟，你還是把這些葷菜都端回去吧，最近我的胃不舒服，吃不得那些油厚的東西?！辫F山的臉色驟變，趙爺接著說：“酒我就留下了，等下個月我八十的時候再單獨請你喝酒。”鐵山的臉才露出了笑容，皺紋里像是鑲嵌著一層層涌動的波浪。鐵山和趙爺說了很久，趙爺聽得疲倦了。

鐵山走后，趙爺就躺下休息了，疼痛像是無盡的夜在他的身體內(nèi)蔓延，一直攪得他難以入眠。深夜里，透過紙窗戶，趙爺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鐵山家門口的那幾盞百瓦白熾燈，亮了整整一個晚上。

2

天黑了，趙丙德敲響了趙丁文家的門。

“麥秀，我找丁文商量點事情……”丙徳見開門的是弟媳麥秀，遲疑了一會兒。麥秀打開門，讓丙徳進了堂屋。丁文聽見動靜后從里屋走了出來，見是三哥丙徳，問道：“三哥，晚上來有事吧？”

“丁文，我和你商量點事情?！北麖哉f。

趙丁文讓麥秀給三哥和自己各端了一杯白開水，麥秀放下水后準備進里屋。

“麥秀，你要是沒有事情的話也聽聽吧。”丙徳說。

麥秀轉(zhuǎn)過身，搬來一張板凳坐在了丈夫丁文的身邊，她拿起桌上的花生，手里開始剝起了花生米。丙徳緩緩地說：“村里鐵山叔今天過七十大壽，擺了幾桌酒席，親戚朋友都到場了，多熱鬧，鐵山叔也風光了一把。大哥和二姐都不在，我先和你家商量商量，咱爹下個月農(nóng)歷十五也就八十了，我想也像鐵山家那樣，自家?guī)讉€兄弟湊點錢，到時擺幾桌酒席，讓爹也高興高興?！?/p>

丁文沒有吱聲，麥秀接過了話茬：“這事情得先和大哥、二姐通個氣，聽聽他們的意見。大哥平時在城里，見識也廣一些，不妨先聽他怎么講。我們不能替他們做主?！?/p>

“大哥那我去說，只要我們兩家商量好了，到時候讓大哥和二姐出錢就行，這些事情還得我們兩家拿主意?！北麖钥戳丝匆谎圆话l(fā)的丁文，似乎有點埋怨他的沉默。

“爹同意祝壽嗎？我們得征求他的意見?！壁w丁文冷不丁地發(fā)問。

“爹那里我會去說的，今天也就是和你們來通通氣，讓大家做好心理準備，”趙丙德說，“我先回去了，等大哥、二姐那邊有消息了我再來告訴你們?！?/p>

“好的，反正我們家絕不拖后腿，你們出多少錢我家也認賬。”趙丁文表態(tài)了，麥秀突然不小心打翻了盛花生的碗，花生散落一地。她對丈夫使了個眼神，那目光中仿佛是在告訴他不要輕易答應給多少錢。

趙丙德剛走，麥秀在拾地上的花生米粒，她邊撿邊對丈夫說：“三哥平時對咱爹并不上心啊，這次怎么突然要給老人家祝壽？就你傻，他都沒有開口要咱家出錢呢，你倒是急著應承了下來，曉偉的學費拿什么去交呢！”

趙丁文并沒有接話，麥秀接著說：“依我看，肯定是村里有人給三哥出的主意。他平時舍不得給咱爹買一點好吃的，現(xiàn)在就來討好賣乖……”

“不要說了，我有分寸?！壁w丁文突然打斷了麥秀的話。他起身拿起手電筒，出門向爹住的那間老平房走去。夜幕籠罩著靜謐的村子，趙丁文從巷子里經(jīng)過，時不時惹來幾聲狂躁的狗吠。趙爺家的燈早已經(jīng)熄滅了，倒是鐵山叔家那幾盞白熾燈，在朦朧的夜晚獨自發(fā)出耀眼的光。

趙丁文見門關了，屋內(nèi)沒有一絲光線，心想爹肯定是睡了。起身便準備回家，鐵山叔見老趙家門口有人，一看是趙丁文，連忙拉他去喝酒。鐵山叔說：“剛才我還給你爹送了幾個菜和一瓶酒，他說不吃葷菜，我又拿回來了，走，陪我們喝點吧?！?/p>

“我回去還有點事情，鐵山叔，你自己喝哈?！壁w丁文委婉地拒絕道。鐵山叔拉起他就往自家走，趙丁文沒有辦法，只好跟了進來，一進門發(fā)現(xiàn)趙丙德也在。“三哥，怎么，你也在？”

“剛才我正準備回家，鐵山叔瞅見我就讓我過來陪他喝兩杯，正好，你也坐下來吃點菜吧，我們喝點?！壁w丙德往里坐了一點，給趙丁文騰出了一點空兒。

“麥秀還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我喝不了酒，你陪鐵山叔喝吧?！壁w丁文剛被鐵山叔摁在了椅子上，立起身準備離開。

“不許走，今天聽我的?！辫F山叔說。

“好吧，那我就坐一會兒，我不會喝酒，你們喝自己的就行，不用管我。”趙丁文沒有辦法，只好再次坐了下來。他很少動筷子，每當鐵山叔叫他吃菜，他就夾起幾?；ㄉ?。

“鐵山叔，廣柏兄弟這次給您做壽花了多少錢??？”趙丙德打開了話匣子。

“估計有一兩萬吧，請了村里的一些干部，每家也都派了一個人來喝酒，都沒有收禮。”鐵山叔得意地說。

“來，鐵山叔，我敬您一杯，祝您壽比南山?！壁w丙德舉杯說道。趙丁文見狀，也順勢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口酒，說：“鐵山叔，祝您身體健康！”喝完這酒，趙丁文的臉就變得紅彤彤的了。

趙丙德和鐵山叔才剛剛喝出興致，趙丁文覺得如果在這還會一直耗下去，于是起身告辭。這次鐵山叔并沒有強行挽留，而是讓他走了。

“丁文和你爹老趙一個樣，脾氣犟?！辫F山叔對趙丙德說。

“不要和他見外，他人就那樣，鐵山叔，我們接著喝酒?！壁w丙德說。

趙丁文回到家向麥秀說了自己如何被鐵山叔強迫拉去喝酒，麥秀知道三哥丙徳還在鐵山叔家吃喝，淡淡地說了一句：“他還真是個孝子呢，行孝都行到別人家去了。”

趙丁文并沒有理睬，他的心里七上八下，躺在床上很久，一直都沒有睡著。鐵山叔家的那幾盞白熾燈像魔鬼一樣在他的眼前不?；问?，揮之不去。

3

天蒙蒙亮，趙爺就醒了。胃里有一陣難受的陣痛，像是針尖在扎。

趙爺強忍著疼痛起床，他覺得眼前出現(xiàn)了好多幻影。洗漱完畢，他費力地牽出小黃牛，往東畔的荒地走去，那里草長得茂盛些。拄著拐杖，趙爺有點顫顫巍巍的。路上有一些去鎮(zhèn)上趕集的村里人，一人看見趙爺拄著拐杖的樣子，開玩笑道：“老趙，是不是不行了，平時看你走路腳步如飛啊，今天怎么啦？”

趙爺不急著回答，對他們一笑了之。他到了東畔的水塘邊，照例先讓小黃牛喝水，然后將牛牽至荒地系好。回村的時候，趙爺已經(jīng)步履蹣跚了，實在支撐不住，他一下子從田埂上倒進了田里……

趙丁文是被村口的趙廣勝喊來的，那時他還在門口洗漱。一聽見爹倒在田里了，立馬放下杯子猛沖而去，口角還殘留著牙膏沫。后來，趙丙德也來了，兄弟倆將父親送進了縣里的醫(yī)院，檢查過后，醫(yī)生建議送他去省城的醫(yī)院確診。

第二天，他們把父親轉(zhuǎn)到了省城的醫(yī)院里檢查。趙丙德給大哥趙甲新打過幾次電話，接通了一次，大哥說他現(xiàn)在忙，等下讓大嫂送錢來，等自己一忙完便來醫(yī)院看咱爹。丙徳說爹想過八十大壽，到時候你一定要回鄉(xiāng)下給他擺幾桌酒席讓他高興高興啊。趙甲新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到時候回村里給他祝壽，你一定要把爹的壽宴辦好，氣勢要宏大，不論花多少錢，到時候都算我的。

得到了大哥的允諾，趙丙德開心地笑了。趙丙德想：爹這次病得真是時候，大哥心里也清楚，要是這次不給爹做壽，估計以后也就沒有機會了，爹能活到哪天還是個未知數(shù)呢。趙丁文一直在父親的病床前侍候著，寸步不離。

趙丙德打完電話回來，立即邀功似的告訴趙丁文：“我剛給大哥打電話了，他答應給咱爹做壽，并說錢都由他出。”

“咱還是先給爹治病，這做壽等爹出院了再商量吧?！壁w丁文說。

“我看這做壽和治病兩頭都不能耽擱，丁文你就在醫(yī)院陪著爹，我回村去操辦爹的壽宴，這廚師、樂隊、發(fā)放請柬等等事情得先操持好，不然到時候會亂了手腳?！壁w丙德說。

“三哥，還是先治病吧，再怎么急還是爹的身體重要啊?！?/p>

“等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我就回村里，你在這里陪著爹，二姐馬上也會來的。對了，大哥說嫂子會盡快送錢過來，他就不過來了，事情比較多?！?/p>

“大哥不過來陪咱爹？”丁文滿臉的不悅。

“沒有聽我說他忙嗎？他說等手頭的事情忙完了，一有空就會立即來醫(yī)院的，咱們這又不缺人手?！?/p>

趙丁文沒有再說什么，拿出毛巾浸濕并擰干，然后給父親擦了擦臉上的汗珠。

過了幾天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胃癌晚期。趙丁文拿到化驗單時滿臉淚水，趙丙德卻如釋重負地說：“丁文，結(jié)果出來了，我得趕緊回村里，我一定盡力籌辦好爹的壽宴，他的時間不多了，我們一定要盡自己的一份孝心?！?/p>

趙丙德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柚木村。二姐趙乙貞也趕來了醫(yī)院，得知趙丙德回村里去籌辦壽宴，非常惱火。大嫂第二天便送來了五千元現(xiàn)金，還囑托大家照顧好父親，需要錢再給她家打電話。

趙爺醒來看見大家都忙個不停，知道自己身體不行了。他對趙丁文說：“老四，你們把我送回去吧，咱這院不住了?！?/p>

趙丁文大聲對他說：“爹，醫(yī)生說您沒事，就是胃病犯了，治療幾天就好了，到時候咱們再回去?！?/p>

趙爺搖搖頭：“老四，家里的黃牛還等我牽回去呢。”

趙乙貞說：“爹，你先休息吧，家里有麥秀，放心吧?！?/p>

趙爺安靜了一會兒，然后突然對趙丁文說：“老大和老三的人呢，我怎么沒有看見他們來??？”

趙丁文支吾著說：“他們來過了，那時你睡著了，大哥和三哥怕吵到你，他們還有事情，就先回去忙了?！?/p>

趙爺“哦”了一聲，然后像個孩子般安靜了下來。

4

趙丙德回到村里便開始了忙碌的準備工作。他去油林村請了最好的廚師到時來掌勺，然后去鎮(zhèn)上買了些紅燈籠，掛在了屋檐下；他騰出了自家的屋子，打算到時多開幾桌酒席……可是當請人寫請柬的時候，他犯難了，日期到底該填哪一天呢？他也不知道，準確地說，是因為他并不知道父親能否堅持到下個月的農(nóng)歷十五。醫(yī)生在走道里對他和丁文說得很清楚了，父親離開也就是在這半個月內(nèi)的事情。

得知趙丙德回柚木村了，大哥趙甲新的電話就打到了村口的趙廣勝家，大哥對趙丙德說：“丙徳，這些天我也沒有多少時間回村里，一切都得靠你了哈，咱爹這次的壽宴你可得想盡辦法辦好了，咱不能讓爹帶著遺憾走?！?/p>

趙丙德說：“大哥，你放心吧，我會一手辦好的，廚師都請了，家里也置辦了些東西，我手頭的錢已經(jīng)不多了，你看……”

趙甲新說：“錢你先墊著，不夠先去借點，我下次回來一次性給你，到時候肯定不要你們出一分錢，我說話算話?！?/p>

趙丙德說：“好，那到時候你務必要回來給咱爹祝壽啊！”

趙甲新說：“那是必須的，我還會給你們一點意外的驚喜。”

趙丙德說：“好的，大哥，你說爹的壽宴放在哪天辦合適呢？”

趙甲新說：“爹一出院，當天村里就開席。”

趙爺在醫(yī)院里吵著要出院回老家去，趙乙貞和趙丁文實在拿他沒有辦法，醫(yī)生也同意出院，讓他們回去好好陪陪老人家。趙乙貞給趙甲新打電話，讓他想辦法弄輛車送父親回去。趙甲新接到妹妹的電話，讓他們耐住性子，再挨兩天，兩天后必定親自開車來送父親回村。

趙甲新給趙丙德打去了電話，告知他壽宴安排在兩天后的中午，那天他會送老爺子回鄉(xiāng)，家里的一切事情得抓緊時間處理好，該請的客人要請，該買的東西要買，我們要做一回孝子。趙丙德聽大哥說兩天后就開席請客，他愣了愣，然后果斷地滿口答應了。

趙丙德第一天四處通知親友：老爺子的壽辰提前過，請大家兩天后的中午務必前來喝酒。然后他親自去鎮(zhèn)上買菜，買煙酒等。家里的裝扮在他妻子水清的操持下也弄得紅紅火火的，燈籠掛了上去，墻壁上也貼滿了新的對聯(lián)，屋里擺上了大木桌和條凳，村里人開玩笑說：丙徳家要娶新媳婦了。最重要的是，趙丙德托村長去請了鄉(xiāng)長，他對村長說：“我爹是村里唯一一個過八十大壽的老人，鄉(xiāng)里也多次強調(diào)尊老的傳統(tǒng)，您就請鄉(xiāng)長過來賞光吧，到時候我城里的大哥會回來，說不定還會給你們帶來財運。”據(jù)說鄉(xiāng)長也答應來了。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趙丙德給大哥打電話匯報說：“家里安排妥當，請大哥中午十二點之前回村，鄉(xiāng)長都答應來了?！?/p>

趙甲新開著轎車送父親回鄉(xiāng)，父親起初怎么也不進這四輪的小車子，他滿臉寡白，毫無血色。趙甲新無可奈何，他大發(fā)脾氣，喝令父親趕緊上車。趙丁文和趙乙貞在一旁勸解大哥尊重父親的意愿，趙甲新根本不予理睬。最終，趙爺怏怏不樂地被塞進了車。十一點半，車子在眾人的目光下駛進了柚木村，在趙丙德家的門前停了下來，村民們緊緊圍著小車，像是在看稀奇物一打量著這個四輪的稀罕物。趙甲新風光滿面地打開車門，一下車，就拿出香煙發(fā)給圍觀的村民。

趙甲新轉(zhuǎn)身去扶父親下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趙丁文也坐到了車的后排，趙乙貞的臉上淌滿了淚水，她在哽咽。趙甲新意識到情況不妙：父親走了。趙丙德對趙甲新?lián)]揮手，然后在門口放起了鞭炮，啪啪啪啪……人群也隨著鞭炮聲開始騷動起來。趙甲新站在車門口一動不動，望著三弟身后高掛的幾只紅燈籠，他的腦海里像是有成百只的白熾燈在同時爆裂。

（責任編輯：劉泉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