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小品《今天的幸福》語言的得體性偏離

摘 要：本文擬根據(jù)王希杰先生的零度偏離理論及得體性原則，分析2012年春晚小品《今天的幸?！分邢矂≌Z言的得體性偏離現(xiàn)象。得體性偏離主要通過對語用過程中既定規(guī)則的突破和顛覆，從而達到構成喜劇小品的笑料的目的。運用得當?shù)牡皿w性偏離，不僅不是語用錯誤，反而還被認為是一種會引起奇特反響的藝術化表達，使得小品達到良好的現(xiàn)場效果及藝術效果。

關鍵詞：零度與偏離 得體性原則 《今天的幸?！沸∑氛Z言

王希杰先生提出的得體性原則與零度偏離理論是修辭學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二者的有機融合共同體現(xiàn)在交際過程中，約束著人們的言語行為。老舍先生曾經(jīng)說過：“幽默文學不是老老實實的文學”，它要“運用智慧、聰明與種種招笑的技巧”。小品語言為了達到使觀眾看了“發(fā)笑，驚異或啼笑皆非，受到教育”（于宏，2009）的目的，常常打破交際中的語言規(guī)范，運用得體性偏離這個重要手段構成小品的包袱笑料，并使觀眾在歡笑中樂于接受道理。本文將運用王希杰先生的得體性原則以及零度偏離理論分析2012央視春晚小品《今天的幸?！返挠哪Z言藝術。

一、零度偏離理論及得體性理論

（一）偏離理論

1.零度與偏離

王希杰先生在《修辭學通論》中提出了“零度與偏離”這對概念?！傲愣取睂嶋H上是一個假設，即絕對理想化的狀態(tài)下“不帶任何修辭色彩的純中性的表達方式”（王希杰，1996），而在實際語用過程中，由于話語雙方、話語環(huán)境、話語的傳播方式等等的差別，一切都是對理想狀態(tài)的偏離與變異。

2.語言世界的偏離

王希杰先生將零度偏離理論與“四個世界”理論進行了融合，分別構造出了語言世界的偏離、物理世界的偏離、文化世界的偏離以及心理世界的偏離。我們重點談語言世界的偏離問題。

語言世界的偏離就是語言世界零度的對立物，是對語言規(guī)范的超越、突破、變異、反動。在交際過程中，語音、語義、詞匯和語法各個層面都會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偏離現(xiàn)象。

（二） 得體性理論

1.得體性的界定

言語交際過程中，修辭主體必然會不自覺地遵循一定的修辭規(guī)則和修辭規(guī)律，以使自己的語言運用實現(xiàn)修辭效果的最大化，這個規(guī)則實際上就是“得體性”原則。王希杰、鄭榮鑫認為得體就是指“語言材料對說寫主題和語言環(huán)境的適應程度”?！暗皿w性理論既是修辭的最高原則，也構成言語交際學的核心問題。它制約著控制著一切其他的原則?！保ㄍ跸＝?，1996）

2.得體性偏離

語言是一個多層次而系統(tǒng)的整體。得體性原則是有層次的，對得體性的偏離也是有層次而多種多樣的?！袄碚撋险f，有多少種言內(nèi)因素和言外因素會影響到語言的得體性，就會有多少種語言得體性的偏離?！保ㄔ鵁?，2011）

二、小品《今天的幸福》中的語言得體性偏離

小品《今天的幸?！吩O定了一個熱點“穿越”的情節(jié)，從而造成了兩個交際語境：一個今天，一個30年后的“今天”。而人物（“艾倫”飾演“鄧小亮”，“沈騰”飾演“郝建”，“黃楊”飾演“鄧小亮的妻子”）之間的關系也隨之發(fā)生改變：三個角色之間原本是朋友、同輩間的關系，又要扮出父母與兒子的關系。觀眾之所以看得津津有味，是因為小品預先為其設定了一個特殊視角，在知道其故事背景后期待看到鄧小亮和郝建如何在這兩種“為難”的關系中完成這出略顯荒唐的戲。這其中的不斷轉(zhuǎn)換，演員的表演自然功不可沒，但小品語言藝術淋漓盡致的發(fā)揮則起到了基礎性的作用。本文就該小品交際語言中對得體性的偏離進行分類分析。

（一）身份偏離

谷小娟、李藝曾經(jīng)指出語用學解釋社會身份的情景性和行為性，認為“身份是人在不同語境中展演合乎規(guī)約的語用行為的結果；交際社會語言學家認為在具體交際活動中，語言時時構筑著主體的社會身份”（谷曉娟，2007）。由于每個人的性別、年齡、社會背景、性格等等方面的諸多差異，在話語交際中的表現(xiàn)也就不同?？梢哉f每一類人都有其小范圍內(nèi)特定的語言規(guī)則。而就小品而言，它要在短短的十幾分鐘里將多個人物的性格、背景等很快交代清楚。身份偏離這一手段主要是通過為觀眾預設一個合理的期待，而又有意突破，使之產(chǎn)生不協(xié)調(diào)的感覺從而達到喜劇效果。

（1）黃楊：老公，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艾倫：哎。我一再強調(diào)，失信于女人何以取天下（用手拽了三下衣領）！

鄧小亮是一個普通的百姓，而此時說出這種霸氣十足的語言，與他前面所展現(xiàn)出來的平凡、怕老婆的形象形成鮮明的對比，配合上他用力抖衣服的動作，凸顯了當時鄧小亮心中計謀“得逞”后的得意。觀眾立刻被這一鮮明的反差逗樂了。

（2）沈騰：我是搓……（郝建剛想要說完，只見鄧小亮推了一下郝建）泥兒……（鄧小亮推了一下郝建）灰兒……（鄧小亮又推了一下郝建）把灰聚堆兒……（鄧小亮再次推了一下郝建）我我我是搞我是搞人體表皮研究的。

當時語境是面對“媽媽”突如其來關于兒子工作的問題，郝建先是一慌，在“爸爸”“隨便一說”的指示下剛想把自己的真實工作套用到“孩子”身上，卻因不妥被鄧小亮猛推幾下，此時尷尬而猶豫的郝建突然反應過來，以“人體表皮研究”這樣一個顯得比較有科學氣息的詞語與前面的話聯(lián)系起來以掩飾剛才的“露餡兒”。一般來說，每個階層都有區(qū)別于其他階層的話語系統(tǒng)，像“人體表皮研究”這樣較為專業(yè)的詞語，從一位普通的搓澡工口中一般很難聽到。但在這樣一個語境下，卻十分巧妙地顯示了郝建反應迅速、機靈的特點，同時滿足了鄧妻對孩子的期望。

（二）關系偏離

言語交際是雙方的共同活動，因此必須要注意到交際雙方之間的關系問題。幾種常見的關系，例如長輩與晚輩、領導與下屬、陌生人之間、熟人之間等等在交際的時候由于彼此間關系不同，話語使用規(guī)則也不相同。喜劇小品常常讓角色無意或有意地將關系顛倒、錯亂，使之說出突破交際關系準則下的話語，以此達到搞笑的目的。

（3）沈騰：（捅開電視柜上的電視道具的屏幕，露出腦袋）爸！

艾倫：（撲通一聲朝著郝建跪下裝作乞求道）別！祖宗！除了我媳婦，家里有什么值錢的你都可以拿走！

郝建沖著電話這頭喊“爸”，按照正常的話語交際關系，接話人應該照正常輩分關系回“兒子”，而鄧小亮卻出人意料地喊出“祖宗”一詞，這顯然是違背了正常的關系準則，而這一偏離卻巧妙地展現(xiàn)了鄧小亮為了使妻子相信這一“穿越”的真實性而故意表現(xiàn)出的一種恐慌。

（4）黃楊：好哥們太重要了，你爸現(xiàn)在大器沒成，就是被好哥們拖累的，尤其是那個郝建。

沈騰：（很詫異）誰？

黃楊：郝建吶！

沈騰：（從沙發(fā)上起來）郝建叔叔不是我爸最好的哥們嗎（有些疑惑）？

管自己叫“叔叔”，這無論是從郝建自身還是觀眾聽來都會非常別扭。在聽到了鄧妻無意中那一句“你爸現(xiàn)在大器沒成，就是被好哥們拖累的，尤其是那個郝建”，他非常自然地的產(chǎn)生了疑問。而這種尷尬的場合下，郝建還不能戳破這場戲的假面目，只能非常無奈地做出了這樣的反應。

（5）沈騰：你那意思就讓我跟你家電視同歸于盡唄？

郝建面對鄧妻的讓他“穿回去”的要求以及鄧小亮給他留了個爛攤子卻還不幫忙解圍的“不仗義”感到十分無奈和生氣。此時他又忘記了自己扮演的作為這個家庭中的一分子——“兒子”的角色，說出了“你家電視”這樣的話語。我們可以非常清楚地從此處的偏離中看出郝建此時心中的無奈和不滿。

（三）目的偏離

“交際目的是實施話語交際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語言服務于各種各樣生活交際的需要”（邢福義，2009）。目的一旦確立，交際者就應該圍繞這一目的選擇得體的話語，運用恰當?shù)姆绞絹頊蚀_表達自己的意思。而小品語言中對目的的偏離，經(jīng)常是由于表達的不得當造成目的顛覆，導致“話與愿違”，從而使得某一方甚至雙方陷入尷尬的境地。

（6）沈騰：（很生氣）等會，剛才說我什么來著？說我長的像個人但從來不干人事，我問你！我怎么就長的像個人了？啊不（低下頭用手捂住臉，想了想又把頭抬起來），你憑什么說我長的像個人（指一下鄧小亮，低下頭又用手捂住臉）？被氣蒙了！

郝建本來是為了表達他對好朋友鄧小亮的不滿、憤怒而發(fā)出質(zhì)問的語句，但一激動就說成了自貶的語氣。他意識到以后想立即改正，卻只把疑問部分改為“憑什么說”，自貶的程度反而更進一層。從此處對目的的偏離很容易看出，郝建的確是像他當時說的那樣“被氣蒙了”，同時也展現(xiàn)出了他由于生氣而顯得笨拙、可愛的一面。

（7）沈騰：（從右邊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工資錢和鄧小亮給的錢）這個兜是我自己的工資錢吶?。ㄓ媚弥X的手指著鄧小亮的妻子）再說我給我媽我媽也不能要??！

黃楊：兒子孝敬的媽必須拿著（邊說邊從郝建的手上拿過錢來）。

郝建此處使用了一個求取型目的話語，本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希望得到對方作出不會拿錢的回應，保住自己的工資，卻不想“媽媽”做出了相反的反應，這出乎了郝建的意料，也讓我們感到吃驚繼而對郝建的多此一舉感到好笑。

（四）用語搭配的偏離

詞語的搭配原則是詞語運用的基礎。邢福義先生曾經(jīng)強調(diào)語言研究中的同性質(zhì)問題，注意言語中因非同質(zhì)組合產(chǎn)生的修辭。而在我們的實際語用過程中，搭配偏離的情況十分常見，其中運用得當?shù)木涂梢员豢醋魇钦Z言的藝術化，起到獨特而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

（8）沈騰：我跟你說鄧小亮你說你是不是彪，??？你說你讓我?guī)湍阊菡l不好，偏得讓我?guī)湍阊菽銉鹤?，就你出這破招你媳婦能信？除非她也彪。

艾倫：我老婆肯定信（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沈騰：哎呀媽呀，你兩口子真是比翼雙彪啊。

“比翼雙飛”本是一個成語，此處打破了該詞原有的結構，把方言詞中很有意思的“彪”字融入其中，符合上面對話中對鄧小亮夫婦“肯定”信這樣一場鬧劇的內(nèi)容，也成為了春晚過后的一個流行詞。

（9）沈騰：他都登上了美國的服不服排行榜。

艾倫：福布斯！

沈騰：是……福布斯后來也登上來了，那他哪能登的過我爸呀？我爸那人高馬大的“咣”一腳又給他蹬下去了！

此處運用了喜劇語言中常用的構成“包袱”的手段——飛白?！案２妓古判邪瘛睂τ谝淮蟛糠秩藖碚f是不陌生的，而郝建由于知識水平有限，就借相近的字音誤說成“服不服”。在被鄧小亮糾正以后，他本想挽回錯誤，卻沒能正確領會鄧小亮的意思，又借“deng”音，說出了“我爸那人高馬大的‘咣一腳又給他蹬下去了”這樣的雷人話語，引得觀眾捧腹大笑。

（10）沈騰：未來的我爸，就是為了這個，累出了心臟病。那心臟，一頓搭橋啊，拍完片子醫(yī)生一看都驚了，這不著名的西直門立交橋嗎？

“一頓搭橋”這個量名搭配并不符合一般的語言規(guī)范，“頓”字是方言中常用的表泛指的動量詞，與醫(yī)學術語“搭橋”搭配起來顯得有些奇怪，但卻符合郝建的身份特點以及當時想表達的詛咒似的意思和情感。而把心臟拍片的結果比作“西直門立交橋”也是極其巧妙而富有笑點的修辭。此處既用夸張手法表現(xiàn)出郝建想口頭報復鄧小亮而形容鄧小亮的心臟拍片的可怕程度，又將其與人們的生活聯(lián)系起來，產(chǎn)生了良好的現(xiàn)場反應，使得觀眾不禁會心一笑。

（11）黃楊：兒子，帶上你爸一塊穿，讓媽開開眼！

沈騰：你是開眼啦，我倆這是開瓢去了！

“開眼”和“開瓢”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包袱”，兩詞結構相同，意味卻大不相同，郝建說出這話的時候懷著心里的小九九，對自己接下來演不下去表示為難。

（12）沈騰：（與鄧小亮盯著電視機，找借口躲避“穿越”）不是，媽你，（看一眼手表）這上下班時間穿回去多堵啊！

（13）黃楊：兒子啊，你是從哪個臺穿來的呀？地方臺還是中央臺？

沈騰：??！爸?。粗囆×粒┠闾魝€臺唄！

艾倫：（無奈的說道）穿吧！

沈騰：（很驚恐）生穿吶？

（14）沈騰：（愁眉苦臉）我來時候也沒人跟我說還得往返啊！

例（12）、（13）、（14）都是郝建在鄧小亮、鄧妻讓他“穿越”回去時無奈而窘迫的對話。將現(xiàn)實中的挑個臺、上下班時間路上堵沒買往返票作為借口，顯然這與不現(xiàn)實的“穿越”是不搭配的。此外，這一連串的偏離現(xiàn)象都產(chǎn)生了非常好的現(xiàn)場效果，贏得了觀眾陣陣不斷的歡笑聲和掌聲。

三、結語

本文根據(jù)王希杰先生的零度偏離理論及得體性原則，分析了2012年春晚小品《今天的幸?！分邢矂≌Z言的得體性偏離現(xiàn)象。得體性偏離主要通過對語用過程中既定規(guī)則的突破和顛覆，從而達到構成喜劇小品的笑料的目的。運用恰當?shù)牡皿w性偏離，不僅不是語用錯誤，反而被認為是一種會引發(fā)奇特反響的藝術化表達，使得小品達到良好的現(xiàn)場效果及藝術效果。這種方法的合理運用成就了一份非常好看的臺詞，加上三位演員精湛的演技，使得《今天的幸福》在2012年的春晚舞臺大放光彩，贏得廣泛好評。以該作品為代表的多部喜劇小品的成功，證明了理論界對零度偏離、得體性原則“需把握動態(tài)平衡”（王希杰、孟建安，2006）的觀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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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苗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