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莉
北疆的風光,南疆的風情。由新疆旅游局、人民攝影報主辦的第四屆中國新疆國際旅游攝影節(jié),帶領來自全國的媒體人看到了保存完好的喀什老城,一望無際的帕米爾高原,神奇輝煌的瑪納斯史詩……此次行程為期7天,橫跨南疆800多公里。
這把熱瓦甫有心眼/ 我剛給它裝了羊皮弦/ 它一定知道來的人都是客/ 靈氣發(fā)作彈得歡。
南疆的路途是在音符與無花果的香氣中律動前行的,慕士塔格峰的皚皚白雪,石頭城的無邊落寞,都是古絲綢之路的過去。唯有那喀什老城孩子的笑臉,柯爾克孜族獵鷹手的矯捷,才是厚重歷史沉淀后,用力推到臺前的今生。它能承擔起三大史詩同臺獻唱的恢弘,也能讓麥蓋提木卡姆世代流傳。
6月29日 喀什—喀拉庫勒湖區(qū)
出喀什城,一路山行,柯爾克孜牧民逐水草而居,氈包、駝隊、雪山、草甸,藍天白云之下,風光無限。東面,是“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與慕士塔格峰遙遙相望的,是“姊妹峰”公格爾峰和公格爾九別峰。我曾多次趕赴西藏,往往驅車數(shù)小時,才能看到雪山的隱約面貌。但從喀什出發(fā),南疆處處是以雪山、草原和湖泊組成的壯麗詩篇。
海拔3600多米的喀拉庫勒湖區(qū)就是帕米爾高原上一個典型的冰川湖泊, “喀拉庫勒”的柯爾克孜語意為“黑色”,如果運氣不好,遇到陰雨天,湖水深不見底,幽暗如墨。我們與它相遇時天色響晴,湖水由綠轉藍,“變色湖”的傳說不是空穴來風。倒映在湖中的三座雪峰,尤以慕士塔格峰的“身形”完美,一種舒緩而威嚴的拱形。古絲綢之路在此寫下華麗篇章,玄奘曾分別繞行慕士塔格雪山的南北,往返西域。
我們到達的時間,正是慕士塔格峰最熱鬧的季節(jié)。老外們以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親近它,雙腳剛一登上峰頂,再駕著雪板從上面滑下。
生活在草原上的柯爾克孜族獵鷹手是平地上的勇士,他們騎著馬將重達10公斤的鷹托立在手臂上,神氣地進入表演區(qū);黑白牦牛叼羊對抗賽拉開帷幕,狂吼聲、喧囂聲、口哨聲此起彼伏,雙方騎手們施展各種技巧,圍追堵截,拼命搶奪,叼羊、賽馬、獵鷹,此刻,屬于游牧民族的生存技藝奪走一切風頭。外圍的柯爾克孜族女性頭頂重達5公斤多的“克來克”,一襲大紅裝扮讓勇士們的吆喝聲更加高亢。
而這些生活畫面的背景卻是《江格爾》、《格薩爾王》、《瑪納斯》三大史詩的同臺演唱。吟唱《江格爾》的老人身著蒙族服裝,粗獷豪邁的舞蹈中,江格爾與沙德布拉婚禮的片段正在重現(xiàn)。曾經(jīng)在青海觀看過的《格薩爾王》史詩也被搬上舞臺,這天演出的是《宮廷歡歌》,以狂歡的“卓舞”落幕?!冬敿{斯》的表演者是200多名少年,他們撥動著庫姆孜,像天山雪蓮般綻放,更難得的是《瑪納斯》史詩表演中還穿插著傳統(tǒng)的柯爾克孜族習俗。
行走提示:喀什市—奧依塔克70公里,需行駛1小時;奧依塔克—布倫口沙湖90公里,需行駛1小時30分;布倫口沙湖—喀拉庫勒湖45公里,需行駛1小時;喀拉庫勒湖—塔縣95公里,需行駛1小時30分。
6月30日 塔什庫爾干—紅其拉甫
塔城的女子戴塔吉克花帽,披紗巾,兩頰留著風沙吹過的紅暈,眉目深邃。男子見面先握手,然后互相將對方的手拉到唇邊親吻手背;長輩與幼輩見面,則由年輕人吻長輩的手。城里餐館的蔬菜、雞蛋大都是從山下運上來。
小縣城本已頗具異域風情,但石頭城的傳說卻懸于腦際,給第二天的行程留足懸念。自然是等到朝陽升起時捕捉它的身影,該按下快門時我卻有些失措了。遙遙望去,它是晨曦中一團未明的陰影,蜷縮燃燒的山體下。
這座疆圖中亦真亦幻的城,羊皮卷上曾描繪過它的繁盛,人們朗朗相誦過它的名字。漢代時,它以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蒲犁國的王城身份聞名于世,而現(xiàn)在,卵石壘成烽燧體貌,風蝕頹敗,悲慨蒼涼,時見白骨。東晉高僧法顯和尚西去天竺,途經(jīng)此地,記錄的竭叉國王禮佛的場景,真如夢幻泡影一般。
古絲綢之路中道和南道交匯,喀什、莎車、英吉沙及葉城通往帕米爾高原的數(shù)條通道都在此地匯合。唐朝政府統(tǒng)一西域后,曾在此設有蔥嶺守護所。元朝初期,大興土木擴建城廓;光緒28年,清政府建立了蒲犁廳,在舊城堡南面興建了新城鎮(zhèn),遂被廢棄。
海拔3100米的山丘上,從此孤零零的留著一座城。 我在清晨的風中行進在這座城中,沒人看得到我,然而我就在這所王城里,在四野闃然的街道上游走,逡巡每一所房子,醉心于每個細節(jié)。不經(jīng)歷,你無法想象,就在城下,高原草甸,蒼翠蔥綠。冰雪消融后的河水,舒展如白練。
塔什庫爾干的另一層涵義,是中巴公路的必經(jīng)之地,也是《西游記》所寫到的蔥嶺。從喀什經(jīng)塔什庫爾干到巴基斯坦的吉爾吉特,有一條國際公路。我們稱為中巴國際公路,國際上將其稱為喀拉昆侖公路。中國與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交界地方,是中國最西的國土,在東經(jīng)75度線上。沿此經(jīng)線向南,是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國土。
紅其拉甫山口,是這條國際公路出入境的地方,其山脊線,即國境線。路旁立有兩個界碑,朝中國一面是中文字的銘文和鮮紅的國徽;而面向巴基斯坦一面,是英文銘文,倒沒有用巴基斯坦的國語烏爾都語。
行走提示:塔什庫爾干—紅其拉甫口岸125公里(單程約需行駛1小時30分)。紅其拉甫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口岸,由于天氣惡劣,只在4月15日-10月15日開關,其它時間都是關閉的,無論是游客還是探親者或者商貿都不能通過。
7月1日塔什庫爾干—喀什
眼前的喀什依舊鮮活,土生土長的維族人依舊在自家生活,盡管已經(jīng)有頭腦靈活的人在小院里做起生意,但依舊是原生的風景。而不是居民出走后的完全景區(qū)。
如果一戶人家的兩扇門都開著,表示“歡迎光臨”;如果一開一閉,表明男主人在家,可進;而如果大門緊閉,則是主人不在,也不用叩門了。維族人對門和客廳非常在意,色彩艷麗繁復的雕花將一路走過的門堆砌的像壁畫。無論是普通的手工藝人還是闊綽的有錢人家,都把客廳布置得無比華麗,這也側面表明了維族人的熱情好客。
老城道路曲折回環(huán),宛若迷宮。細心一點,會發(fā)現(xiàn)前方是否通行,能從地面鋪設的磚來區(qū)分,活路是六角磚,死路則是方磚。早晨的空氣里飄著打馕的香氣,長睫毛、大眼睛的維族娃娃在巷子里亂跑。經(jīng)主人允許后走進一間大屋,手藝世家在自家圍墻頂上做上標記,標明自己的鑄造行業(yè)。
高臺民居每一戶的門牌上都用維語和漢語寫著“闊孜其亞貝?!保鉃椤案哐峦撂铡?,幾百年的制陶作坊一直沿襲至今。
門口的老織機上羊毛地毯剛織了一半,院子里天竺葵花開漸濃,無花果樹結滿了果實。七彩的簾幔從窗前垂下,維族姑娘在白紗窗下繡著花帽,老阿訇盤坐在方榻上飲茶。
除去清晨和傍晚,老城安靜極了。倒是圍繞著艾提尕爾清真寺的兩條手工藝匠人街(又叫職人街),熱鬧極了。沿街是一家家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工小店,全都是“前店后廠”模式,游人(顧客)可以隨意進入“后廠”觀摩“前店”所售商品的全部制作過程。銅器、樂器、木器、帽子、地毯、金器、馕店、酸奶店……你能想到的各種行業(yè),都能在這兒找到。附近的老人默默吃囊、喝茶;小學徒跑出跑進,卻不會貿然拉客。只有當你起身詢問,他才會露出害羞的笑容解答。戴口罩的維族小伙兒用電動器具打磨著銅盆,制琴的老木匠勾畫手中的木料,邁進樂器店,老板會拿起冬不拉彈上一段,剛出坑的烤馕個個都有面盆大。清真寺旁有冰激凌攤,一元錢,古銅雕花杯,銀色長柄勺,奶油多出幾分回味。
行走關懷:塔縣—喀什,需行駛5小時。
7月2日 喀什—麥蓋提
去麥蓋提要經(jīng)過疏勒、疏附、約普湖。歷史上如雷貫耳的名字,我們在暮色里向它們行注目禮。沿途道路兩邊白楊蔽日,約普湖邊,大柳樹、大石榴、大無花果樹隱隱聞得到即將成熟的香味。據(jù)說,麥蓋提的烤魚才是南疆的美味。
走到文化站口,達甫鼓響起,領唱的“木卡姆其”仰頭閉目,扯開嗓子高唱起序曲。少頃,手鼓震天的響起,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歌唱,蒼涼雄渾的歌聲,一浪一浪,排山倒海的襲來。
成排的達甫鼓在陽光下閃著古銅的色澤,靈動有力的十指打擊出激昂的節(jié)拍,刀郎熱瓦甫的絲弦奏出了金屬般的激越。每一個歌者又是演奏者,音符隨血液一起流淌,時而粗獷高亢,時而低沉喑啞,將音樂浸染于生命的表情令見者動容。
沒有所謂指揮,世代相傳的樂曲,亙古不變的吟唱,已是天然的默契。沒有華麗的袷袢,頭頂?shù)幕焙驼持鴫m土的粗布衣褲是真實自然的生活。我在隨身的采訪本上寫下刀郎木卡姆摯樸深情的一段歌詞:
情人啊,你是來把我瞧瞧?/ 還是來為了把我炙烤?/ 莫不是讓熄滅的情火/ 又在我的心田里燃燒?
我被情火燒死也無妨,/ 和你見面是一生的心愿;/ 不見你是我永世的遺憾,/ 愿望破滅心兒受傷。
這把熱瓦甫有心眼,/ 我剛給它裝了羊皮弦,/ 它一定知道來的人都是客,/ 靈氣發(fā)作彈得歡。
比其他少數(shù)民族更甚的是,刀郎人從一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音樂和舞蹈隨著血液一起流淌在身軀里。阿曼尼沙罕是葉爾羌汗國的王妃,也是十二木卡姆的整理者,一個為詩歌和音樂而生的女子,很早就辭世。她的故事,就像歌中所唱。
你的牙像瑪瑙一樣寶貴,/ 你的嘴如含苞欲放的玫瑰;/ 你走出大門的時候,/ 花花世界全都往后退。
有音樂響起就必然有畫作留存。這一動一靜兩種藝術線條,反映在麥蓋提,就是木卡姆和農(nóng)民畫。我在青海熱貢看過當?shù)厝水嬏瓶?,少?shù)民族對色彩和構圖的天生敏感,讓麥蓋提農(nóng)民勞作后的即興繪畫在國際上拿獎,倒也不那么讓人詫異。
行走關懷:喀什市—麥蓋提縣,200公里,需行駛3小時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