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青年的“無主題變奏”

陳俊

臺灣有個獨立歌手叫Finn，他寫過一首叫做《文藝青年》的歌，有幾句這樣的歌詞：“我是自以為是的文藝青年，理想在哪邊。我想有人等著我，改變這世界。”

“文藝青年”是繼“小資”之后興起的又一個身份標識。他們?nèi)ゾ瓢珊染?、去歌廳唱歌，喜歡詩歌、喜歡小說、寫詩、寫評論、經(jīng)營博客、養(yǎng)花、聽音樂、看小劇場演出……為了滿足自己成長的精神需要，他們尋找創(chuàng)造一切有精神審美的東西。他們幾無時間觀念?！白杂伞?、“散漫”是他們與刻板、規(guī)律劃清界限的標簽。衣著不在乎名牌，關鍵在乎能不能穿出自己的文藝精神，而絲毫不在意視覺沖擊給人們帶來的震撼。他們很多人才華出眾，思想活躍，但又細膩敏感、善想多思。他們或三五成群、或聚眾清談，生活偶有挫折，并從“文藝”中獲得溫暖、快感和共鳴。他們沉迷于自己的“精神王國”。

劉麗朵《爺們》中的B少爺、K大爺、Q老爺，還有我、紅藥、韶光都是典型的文藝青年。他們?yōu)⒚摬涣b、自由放蕩，嘲笑別人，揶揄自己，骨子里卻自以為是。執(zhí)著于對藝術化的生活和略帶苦難的英雄主義的熱愛。情緒化對待真實生活，熱愛文藝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點“精神疾病”。無論是S老爺?shù)陌V處、B少爺?shù)母鑴?、Q老爺?shù)呐叵?、還是K大爺半夜兩三點與狗監(jiān)絕交，似乎都帶有文藝精神的疾病隱喻?？焖?、調(diào)侃、揶揄、灑脫的敘事背后表現(xiàn)的是文藝青年的自我意識和個性主義，自我感覺成為敘事的中心，突顯的是文藝青年的生存主張和文藝精神：自由、痛快。

小說沒有故事，卻有戲劇性。沒有情節(jié)，卻有高潮。雖似天馬行空，卻始終有理性的克制。作者由寫詩而進入小說寫作的特殊經(jīng)歷，使得語言簡單利索，極好地控制了語言的速度和溫度。干凈有力的短句和內(nèi)在連貫的情緒節(jié)奏，保持了文筆的自然流暢，這是寫作者難以拿捏的技巧，需要的是對寫作的真誠和真實，更源于她對生活的態(tài)度。小說忠實地描寫了這些年輕人的日常感覺和內(nèi)心的體驗，這是獨特的文藝青年的精神狀態(tài)。小說表現(xiàn)了一些良好的品質(zhì)，敏感、直接、愛憎分明，對現(xiàn)實有深切的關心，對人與人間的危機與關懷也有獨特的體會：人之間的靠近實際上是遠離。

小說在思考什么？是愛情嗎？顯然不是，在給出“戀愛故事”的標題下面，十萬字的內(nèi)容被爽然略去，沒有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也沒有催人淚下的愛恨糾葛，有的是調(diào)情和欺騙，顯然愛情不是重點；是友情嗎？我想也不是，這些人隨聚隨散，把酒言歡，沒有營造桃園結(jié)義、義薄云天的兄弟情義；這篇名為“爺們”的小說，卻是獻給一個名叫“馬雁”的才華橫溢的女詩人。小說中主要男性都以字母命名帶著男性屬性指稱：S老爺、B少爺、Q老爺、K大爺，女性都有著美妙而頗有消費欲望的芳名：清歌、雁窠（即我）、妙舞、紅藥、韶光，小說似乎寓示了對于男女關系問題、女性主義意識的思考。但是小說明確宣言：“男女不平權的起源并非是他們用鐵鏈子把我們鎖起來，而是我們的愛?！背藧壑猓霸跁r而勢同水火，時而兩情相悅的男、女文藝青年中間，‘文藝溝通了一切障礙?！?/p>

平面化的敘述，生活以碎片般的呈現(xiàn)，少有詩性感悟的火花。也許小說最大的特點是顯示了一種真實。拋開了情節(jié)的故事性，主題的明晰性之后，呈現(xiàn)的是情緒的復雜性、感受的真切性。寫作不再是一種沉重的負擔，轉(zhuǎn)而追求內(nèi)在的感覺和體驗，讓別人關注人物真實的內(nèi)心。于是，閱讀中我們感受到兩次“安靜的力量”：

一次是K大爺?shù)牡谝粓鰬騽。?/p>

詩人無錯扮演主角，這大概是浪蕩子無錯這一生唯一一次舞臺經(jīng)驗，但是……

二是詩人韶光之死：

Q老爺聲淚俱下，哀慟萬分……

在這宏大的樂隊奏響聲中我們再一次感受到了“安靜的力量”。

或許，文學最初都源于情緒的釋放，這些情緒來自痛苦，而生命體驗應該是痛苦的根源。詩人無錯擊中人心的表演，詩人韶光的生命離去，讓我們感受到這種情緒釋放的力量。

痛苦不會摧毀痛苦的可能性，生命不會消失自我的幻覺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