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 破敗有理 歡喜常在

萃萃

緬甸第二大城市，破爛得自有格調(diào)的地方。

膽戰(zhàn)心驚進緬甸

對緬甸，大家有種不安全感。

同行的伙伴與我相同，都是首次來緬甸。即便是玩遍東南亞幾乎所有國家的資深旅行者，也對這個傳說中的國度充滿不信任。

大家早早做好簽證，帶足美元，還買了保險。

按計劃，從曼谷機場坐亞航航班直飛仰光，下機立刻趕往汽車站，乘晚班大巴去曼德勒，在曼德勒逗留幾天，再轉去蒲甘。

曼谷機場，換了登機牌、托運了行李，去傳說中的員工餐廳大吃一番，時間消耗得差不多時猛然想起，我，居然，把在仰光機場入關時必用的簽證表格丟進了托運的行李里！

緬甸簽證很另類：不僅在護照上貼簽證紙，辦簽證時填寫的兩張表格在入境時也要用。所有人的緬簽都是我在昆明做的，出國前還煞有介事提醒大家，別把紙片弄丟啦。現(xiàn)在，入境證明正扁扁地躺在拉桿箱夾層的牛皮紙信封里，離我，大約，嗯，至少，1公里，還是5公里？

聽說有人托運了簽證表格，大家不免面面相覷——江湖上傳聞的馬大哈居然就潛伏在革命隊伍里，早怎么沒發(fā)現(xiàn)？其實，他們是太久沒和我玩，忘了某女的特點：丟錢、丟東西一向是本人特長，多年來從未改變。這次把重要文件托運走的事實再次證明，我，絕對是不靠譜有才女青年。

趕緊去check in柜臺請求把行李退回來！

自打出門講英語就很害羞的人，在壓力之下居然口舌利落起來，噼里啪啦一通表達，工作人員答應把行李叫回來；正當我長出一口氣為自己的語言天賦自豪時，一位會講中文的姑娘告訴我，叫回行李要花費很長時間，貌似來不及，不如即刻去候機，由她親自用對講機通知登機門處工作人員帶外國貴賓去飛機旁邊開行李，我頓時覺得遭到了高級待遇，旋即讓她寫張紙條，簽上她的名字，以確保能準確找到工作人員；正當高級貴賓邊往海關走邊為自己的小機敏萬分慶幸之際，中文姑娘追上來，說對講機通話內(nèi)容驚動了機場保安人員，他們認為，讓身份不明的可疑中國女人靠近飛機，還翻箱倒柜找這找那充滿安全隱患，已有高級警察火速制止了該行動，并且他們就等在一邊！

蒼天，難道你要我深度體會緬甸海關？

一旦在入關處遇到麻煩，趕不上去曼德勒夜班大巴不說，整個行程全亂，難保不會發(fā)生被緬甸軍政府抓去挖玉石這種驚世悲劇——極度的危機感使我?guī)缀躅净计群ν氚Y。好在，曼谷機場的高級警察還是負責的，他們一致認為，填一張由他們提供的高級表格，再去警官辦公室拍張照片貼上，能讓全世界人民順利進入緬甸。

于是，曼谷機場上演了三男一女齊步走：著裝齊整的警察昂首闊步走在前，某女垂頭喪氣跟在后，結伴同行的中國男子不離左右，活像在集體押送女毒販。一位伙伴偷偷安慰我：“沒事兒，不行，咱就使美元！”

六十分鐘時光瞬間閃過，飛機在仰光機場落地。這期間，我研究表格很多遍，一次次吝嗇計算：怎么辦，我只有整百美元，難不成要說：“嘿，Sir，我只想給你5刀，麻煩您找我95刀……”

仰光機場人不多，有工作人員一路指點：已經(jīng)簽證的這邊，落地簽的那邊。趕緊把曼谷機場表格和殘疾版簽證給海關前出現(xiàn)的疏導大姐看，手里捏著沒貼上的照片。某大姐立刻舉著可疑表格和照片消失了，回來時照片已經(jīng)用訂書釘好，還熱情洋溢地把咱領進了等待入關的小短隊伍?？礃幼?，口袋里的小綠鈔票暫時保住，粗心大意的女青年忍不住用手安撫悸動的心臟。

大約全世界旅行者都覺得緬甸是個可疑之地，好幾個“番鴨”（在亞洲其它國家旅行，歐美人是全番，我們是半番）舉著錢進場。一健壯版“番鴨”正把美元往幫忙訂照片的大姐手里送，恰巧被我一扭頭瞧見，不知是人家本來就廉潔奉公，還是因為有人太沒眼力見，反正該大姐臉色一凜，義正詞嚴，用全機場都能聽到的聲音喊：“No！”大塊頭男人臉上居然迅速顯出只有16歲少女才有的羞赧之色，顫巍巍地叫了一聲：“Im sorry”。話音剛落，被大姐拉著胳膊去最短最短的隊伍了。

我也想跟過去，大姐搖搖頭。

哎呀呀，學到了學到了，該撒嬌時就得撒呀！

一忽兒，隊形被吃進一截，輪到本女出現(xiàn)在海關前，趕緊整頓心情，醞釀情緒。果然，海關人員把表格看了一遍，把護照看了一遍，問paper哪兒去了？我原想扭扭小腰撅撅嘴，結果閉了閉眼睛把頭一晃脖子一梗：“In my baggage”，心想：“愛咋咋地，大不了姐去礦山挖玉石，挖到寶貝立刻藏在內(nèi)衣里……”對方顯然吃了一驚，嘴唇合出個無聲的“Oh”，抬手撕了照片，把表格護照一同遞出來。

我，兔子一樣，竄進緬甸。

這就是緬甸的N0.2

曼德勒，緬甸第二大城市，是個破爛得自有格調(diào)的地方。

說它破爛，是因為我來自拋棄傳統(tǒng)的初級資本市場國家。相比到處街道平滑、閃著光的大方塊型祖國，緬甸的城市肯定是破敗的，不論是首都仰光，還是曾經(jīng)的王都曼德勒。這里，只有一個地方嶄新：新首都內(nèi)比都。我們經(jīng)過它時正是半夜，路燈通亮，街道寬敞。

舊王都的勁頭，我說不好。下過雨，街道坑坑洼洼，積出些水，穿著夾腳拖鞋走幾步，腳趾縫里全是泥?；颐擅傻奶臁⒒颐擅傻臉?、灰翅膀的鴿子、看灰報紙的人，和著雨水，冷絲絲的，像是馬上要生出毛茸茸的苔蘚。

整個城市仿佛在說，你們好你們的吧，我，就是這樣！

從仰光到曼德勒，坐的是大巴。很少有外國人能坐得上大巴，大巴票通常不賣給外國人。我們請當?shù)氐穆眯猩鐜兔I了票。一路上，車上的乘客被檢查了好幾次，一位在仰光讀書的大學生說，以往查得更嚴。

極冷的空調(diào)車跑了一夜，我和另一女生摟在一起，頭上包著T恤，身上蓋著唯一一件沖鋒衣。實在是冷，制冷的空調(diào)開到最大，仿佛我們要經(jīng)過火焰山。

當窗外的微光里有托缽僧在街上行走時，一座大城在近前。

說實話，我還是驚訝的，畢竟是緬甸的N0.2啊，初看跟云南的德欽縣城差不多。事實上，它是寬廣、平坦的，有種混不吝的勁兒，是我從未經(jīng)歷的隨意和從未見過的神情。

在泥乎乎的車站，很多壯實男人把車圈住，等著乘客下車。他們黝黑的身體被一塊大布圍成的籠基遮住，肚子上扭著鼓鼓的結。因為把車攏得太緊，惹惱了打不開行李艙的司機，一頓快速的撲打后，人群終于閃開些，站成整齊的一排，熱切地看著從車上走下的人，準備一擁而上扛行李。

無論是在機場還是在車站，總有緬甸人殷勤地趕過來扛行李。如果你沒能及時把行李抓到手，那么它一定在某個熱情的男人手中，他充滿期盼地看住你，等著賺些小費。就像正用后斗摩托車載我們?nèi)ヂ灭^的男生，正想方設法說服客人繼續(xù)用他的車。我們不太看得起漏雨的小“突突”，他很嚴肅地糾正：“這就是曼德勒的出租車！”

很多人需要能賺錢的工作機會。

經(jīng)過一番努力和比較，疲憊的外加幾分失望的我們住進一家叫“白天鵝”的hotel，獲得一間50美金的大房：一張大床、一張小床、加兩個床墊，五人住，包早餐。住著住著，居然很喜歡。早餐很好，能吃得到水果、面包、牛奶、果汁和稀飯；服務很好，房間整得連我這種超級變態(tài)整潔控都忍不住嘖嘖贊嘆，不僅床單、物品歸置得整整齊齊，連攤開晾的衣服都被疊得四四方方。

第二天，我們?nèi)チ伺c“白天鵝”旅館隔著幾條街的“繁華”的商業(yè)區(qū)和菜市場。市場里，有各樣善良、溫和的曼德勒人，自在地走著，聊著，做他們自己的事情，根本不在意幾個貌似可疑的中國人。整個菜市場像是有規(guī)劃，又像是沒規(guī)劃，不擁擠，也不零散，容得下賣菜的、買菜的和閑發(fā)呆的。

男人們有黑黑的肌膚，露出的部分油亮油亮；女人們臉上涂用特殊木頭磨出的黃色細粉，趁著濕潤時拿細棍劃出細細圖案，頭上插星星樣黃花。舉著相機拍他們，他們會笑，有點羞澀，又有點驕傲。

去買西瓜吃。女攤主殺瓜的功夫，另一位女攤主抓了幾只桔子疾步過來，也不說話，把手朝前一攤。我們都愣了，沒人動，那拿桔子的手就直直伸著。桔子被接過來，桔子主人立刻笑了，又疾步走回去。

吃過瓜，戴眼鏡的女攤主拿出粗布手帕，遞過來給我們擦手。

幾個穿粉袈裟的小尼姑在市場里轉，捧著金屬容器，這家化點兒，那家化點兒。有人給米，也給別的吃食，生的、熟的，都有?；较矚g的東西，小姑娘們竟也抑制不住趕快拿給同伴看，眼角眉梢全是滿意。

時光，你的名字叫烏本

烏本，是一座橋的名字。這橋，不是直的。

記不得是誰曾告訴我，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奔流的光線，也不是直的。

傍晚，從曼德勒山下到陶塔曼湖邊，看不到烏本橋的尾，它一折一折，從湖的這岸伸向看不見的地方。沒有夕陽，湖水呈墨色，遠處的烏云里有雨絲連接山頭。

真好，是個散步的天氣。

在曼德勒山中，我們遇到群小姑娘，為首的那個，用黃色樹粉在女伴和我的臉上涂畫出樹葉形狀。據(jù)說，如此，既扮靚又防曬。涂著充滿異域風情的防曬妝，仿佛被施了魔咒，站在烏本橋上，想隨人流走動，又希望和本地人站在一處；心里仿佛被放進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未曾改變。

一位歐洲人大步流星從身旁經(jīng)過，如同子彈穿過空氣，幾乎能聽到灼熱的嘶嘶聲。烏本橋上的空氣被燙到般，忽地蕩下，烏云隨即越壓越低，周遭的景致愈加沉寂，如同心頭忽然浮起舊事的故人，雖然依傍在你的身邊，卻沉默不語。

是啊，和目睹了無數(shù)人類無數(shù)故事的烏本橋相比，我輩還有什么可說？

與游客臉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不同，穿紅衣的喇嘛、皮膚黝黑的本地人，動靜雍容。他們在橋上慢慢踱，仿佛晚飯后例行散步。還有些，坐在長椅上，眼睛望著遠方，身體不動，參禪入定一般。釣魚的，也如此。

橋中建有供行人避雨躲太陽的亭子，里面坐滿喇嘛，看到我們過來，有人嘴角噙著笑，目光灼灼。

下到湖水邊，讓翹頭小舟載著，一蕩，遠離了些，再抬頭，原本的木橋變作長長的T臺，笑著的那個喇嘛，有極亮的瞳仁，光芒盛得滿滿的，他站在那里，自成風景，其他的人在他的映襯下，全變作模特，在橋上穿來過往。

逆光處收縮成剪影，迎著光的，黑白畫面點染了零星顏色。

恍若一幅抽象畫。

小舟剛鉆過橋洞，天空忽然落雨，沒等收起相機，耳邊已經(jīng)響成一片。

瞬間，骨灰色的橋面，齊齊浸在水中，遠些的橋身，已然看不見。

仿佛，它從來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