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僧”蘇曼殊

夜行者

身邊沒有錢買糖，他便把嘴里所鑲的金牙取下變賣，然后買糖吃。

沒錢買糖，只好變賣金牙

蘇曼殊與李叔同同為民國時期名盛一時的僧人。若說不同，李叔同是真心獻(xiàn)身于佛，精研佛法，蘇曼殊卻是因現(xiàn)實人生際遇的悲苦逃進(jìn)佛門，因而幾度進(jìn)出空門。相同的是，二人皆為天資縱橫、多才多藝、能詩善畫之輩。

蘇曼殊除了驚天才情聞于世之外，貪于飲食的嗜好也廣為人知。

因好吃糖，蘇曼殊戲稱自己為“糖僧”。

據(jù)聞“糖僧”一名還是有來歷的：蘇曼殊每有潤筆收入，就到同芳居茶館消遣。同芳居茶館有進(jìn)口的外國糖果，一種名叫“摩爾登”的糖，據(jù)說是茶花女所嗜食，蘇曼殊因仰慕茶花女，也就特別愛吃這種糖。一次身邊沒有錢買糖，便把嘴里所鑲的金牙取下變賣，然后買糖吃，吃完了再調(diào)侃自己是“糖僧”。 章士釗為此還特寫了一首詩調(diào)笑他，詩曰：“齒豁曾教金作床，只緣偏嗜膠牙糖；忽然糖盡囊羞澀，又脫金床付質(zhì)房?！?/p>

想用幾顆糖騙我的畫，沒那么容易

蘇曼殊畫是一絕，但是輕易不給人畫。所以好多人就想辦法去哄他畫畫，知道他好甜，好多人就擺放糖果在家里頭，請他到家里頭作客，來了你就吃，吃完以后要你畫。蘇曼殊一開始也上過當(dāng)，后來慢慢地就學(xué)精了。有位先生很想得到他的畫，得知他嗜食糖果，于是特邀蘇曼殊到家里去玩，擺出一盤上好的糖果。蘇曼殊一見，欣喜若狂，伸手取吃，主人馬上阻止，說：“請先下筆繪畫再進(jìn)食?！痹谧叨及禐樗Q不平，而蘇曼殊卻一點不在乎，便立即作畫，但見秋柳數(shù)行，映帶江月，殘月半圓，搖搖欲墜，神味淡遠(yuǎn)，大有“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的意境。主人高興極了，馬上滿掬糖果請曼殊品嘗，曼殊毫不客氣地飽吃一頓。吃完糖后，蘇曼殊忽然拿起筆來，在月輪中略作數(shù)描，則頓成一枚銅錢，廓圓而孔方，孔中且貫小繩一根。在座者嘩然，主人更是神情沮喪，而蘇曼殊卻悠然擱筆，一笑而去。

當(dāng)時的上海市長張群知道蘇曼殊畫畫非常了得，也經(jīng)常買糖送給他吃。時間長了，蘇曼殊就了解張群心思說，你不就是想要我的畫嗎？老這么破費，沒有關(guān)系，我可以給你畫！畫成遠(yuǎn)山新月，疏柳寒鴉，極蒼茫疏淡之至。張群非常高興，拿在手中贊嘆不已，曼殊就說，我還沒畫完呢！然后用筆從斜月至柳梢畫了一道長線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張群想搶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有人問起，就說是紅玫瑰和白玫瑰

蘇曼殊寫信給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xué)的朋友鄧孟碩，內(nèi)容也多談及食。他曾寫道：“唯牛肉、牛乳勸君不宜多食。不觀近日少年之人，多喜牛肉、牛乳，故其性情類牛，不可不慎也。如君謂不食肉、牛乳，則面包不肯下咽，可赴中土人所開之雜貨店購頂上腐乳，紅色者購十元，白色者購十元，涂面包之上，徐徐嚼之，必得佳品?！?/p>

真是有趣得很，吃牛肉牛乳，性情會“?！逼饋恚堪创送普?，那么以豬肉為主食的中國人，豈不是都“豬腦”了？蘇曼殊接著說：“如君之逆旅主人，詢君是何物。君則曰紅者是赤玫瑰；彼覆詢白者，則君曰白玫瑰。此時逆旅主人，豈不搖頭不置，嘆為絕品耶？”（注：逆旅主人指開旅店的老板）

以紅白腐乳名赤白玫瑰，無愧“詩僧”之稱。

為吃舍身體

有一次，蘇曼殊去易白沙家里作客。賓主相談甚歡，到了吃飯的時候，易白沙用中餐款待他。易白沙第一次見識到蘇曼殊食量的恐怖：他總共吃下炒面一碗、蝦膾二盤、春卷十枚，還有許多糖果。易白沙以為曼殊手頭拮據(jù)，多日挨餓，才會這樣狼吞虎咽，便邀他明天再過來坐坐再請你吃。曼殊連連搖頭說：“不行，吃多了！明日須病，后日亦病。三日后當(dāng)再來打擾。”

友人與蘇曼殊打賭，以一次能吃肉包子六十枚者為勝。當(dāng)曼殊吃到五十枚時，友人急忙阻止，說不要再吃了，這東西吃太多沒法消化。曼殊執(zhí)意要吃，為此與友人爭執(zhí)，幾與友人決裂。六十枚包子吃完后，他又喝了一杯咖啡，之后頹然躺下，臥病數(shù)日。

1914年，蘇曼殊在日本寫信給邵元沖說：“午后試新衣，并赴源順，食生姜炒雞三大碟，蝦仁面一小碗，蘋果五個。明日肚子洞泄否，一任天命也?！?/p>

柳亞子回憶道，“君工愁善病，顧健飲啖，日食摩爾登糖三袋，謂是茶花女酷嗜之物。余嘗以芋頭餅二十枚餉之，一夕都盡，明日腹痛弗能起?！?/p>

蘇曼殊在東京費公直家替人寫條幅，吃午飯時，他說想吃鮑魚，費公直便命人買回一盤。吃完后，他覺得好吃意猶未盡，自己又跑去買，連吃三大盤才罷休。當(dāng)夜，他腹痛不止，暴泄整晚，氣息奄奄地休息了好幾天。所以章太炎曾經(jīng)在《曼殊遺畫弁言》中記載蘇曼殊在日本“一日飲冰五六斤，彼晚不能動，人以為死，視之猶有氣，明日復(fù)飲冰如故”。

他還喜歡吃江蘇吳江的特產(chǎn)，用糯米，豆沙，糖桂花，豬油丁等制著的麥芽塔餅，一般人吃三四塊就算胃口不錯了，可蘇曼殊卻一次可以吃24塊。

蘇曼殊非常喜愛吃糖炒栗子。曾經(jīng)有一年栗子上市時，陳去病買了一包送給蘇曼殊，曼殊吃完后猶覺不過癮，自己又去買了幾包，回來全部消滅。結(jié)果晚上肚子脹得似要裂開，整晚劇痛，無法入睡，他唯有以手狂按腹部，直至天明。

據(jù)他的朋友周南陔說，蘇曼殊病危時，曾兩次住上海寶昌路某醫(yī)院，錢用了不少，可病老是治不好，于是蘇曼殊就請周南陔代他向醫(yī)院方面交涉。那個醫(yī)院的院長也不多說，拿出一把糖炒栗子，說是從蘇曼殊枕頭邊搜出來的，然后說，他老是吃這些禁忌的食品，病能好得起來嗎？他自己還亂怪醫(yī)院治療不力。代理人周南陔最終無話可說。后來蘇曼殊轉(zhuǎn)到上海廣慈醫(yī)院治療，醫(yī)生仍然嚴(yán)禁他吃糖炒栗子，可他如聽耳旁風(fēng)，照吃不誤。在他死后，人們還從他的枕頭下搜出很多糖炒栗子。

這種只為吃，卻不顧身體的“自殺”做法，或許正是他對人生持極度悲觀態(tài)度的一種體現(xiàn)，塵世已沒有什么留戀，唯求一死。

一代南社詩僧，就這樣為“胃”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