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烏林鸮

武剛

烏林鸮的分布雖然非常廣泛，在整個歐亞大陸北部和北美洲北部都有分布，可它們大多棲息在人跡罕至的北方針葉林地區(qū)和沼澤地區(qū)的寒帶森林，并不為人們所熟知。在加拿大，也只在某些年份的冬季，在食物缺乏時，它們才會飛到更南的地方尋找食物，人們也才有機會在像渥太華這樣的地方見到它們的身影。

2004年底至2005年初，便是這樣一個十幾年一遇，甚至可能百年一遇的機會。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有上百只烏林鸮在加拿大南安大略省和魁北克省被觀察到。在我所居住的渥太華地區(qū)，大約有十多只烏林鸮被觀察到。有媒體報道稱，烏林鸮南侵抵達渥太華，是渥太華觀鳥社區(qū)的“in seventh heaven”(中譯為“第七重天”，意即幸福完美)。俄羅斯《猛禽保護》雜志2005年第…期、美國《國家地理》2005年第二期的封面照片都是烏林鸮。我拍攝的烏林鸮照片在《渥太華公民報》上刊出后，平時很少有人光顧的我的鳥類攝影網(wǎng)頁(www.pbase.com／gangw)在那些天的每日點擊率都在3萬次以上，并有大量留言對烏林鸮表示了極大的興趣。

“大灰貓，你在哪里?”

2005年初，當我從媒體上看到有十來只烏林鴇南侵抵達渥太華的有關(guān)報道后，立即被這種相貌獨特、行為超凡的美麗大鳥所吸引，心想一定要用自己的鏡頭為它們留下野外的倩影?？晌疑夏睦锶フ宜鼈兡?渥太華幾百平方千米的土地上，如果沒有確切的位置，要找到它們無疑是大海撈針。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打入“渥太華，烏林鸮”，立馬就查到了幾條相關(guān)信息。我決定到莫里斯貝去碰碰運氣，那是渥太華著名的觀鳥地點，也是我經(jīng)常觀鳥拍鳥的地方。在渥太華河畔，有一條約4千米長的林間道，平時能見到白尾鹿、野兔、野火雞、松鼠，以及哀鴿、冠藍鴉、主紅雀和黑帽山雀等常見留鳥。

那天，我開車來到莫里斯貝，在林間道外的停車場停好車后，就興致勃勃地走進林間小道。

一月的渥太華，氣溫在零攝氏度以下，大地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樹枝光禿禿的，除了烏鴉，能見到的鳥很少。我在林間小道上邊走邊觀察，可走了一圈，只見到六只白尾鹿、兩只野兔和一只豪豬。若在平時，這也算是不錯的收獲了，可我極想見的是“大灰貓”啊!烏林鸮的英文名是Great Grey Owl，直譯為中文就是“大灰貓頭鷹”。我們出走一邊在心里念叨：“大灰貓，大灰貓，你在哪里?”

走出林間小道，我又開車拐上了另外一條支路。開車觀鳥是冬季尋鳥的主要方式之一，沒有樹葉的遮擋，體形稍大的鳥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我把車開得很慢，不時地觀察道路兩旁的電線桿和獨樹干，據(jù)說烏林鸮喜歡站在電線桿和獨樹干上搜尋獵物。找了半天，仍然沒有發(fā)現(xiàn)大灰貓的身影。

我又開車到了另—個觀鳥點，也是渥太華觀鳥學(xué)會冬天在野外放置喂鳥器的地方。一些冬季候鳥如美洲樹鴉、白腰朱頂雀，以及一些常見留鳥經(jīng)常會光顧這里。在這里，我遇見了兩位開奔馳車的老年觀鳥者，問過后得知他們也沒看見烏林鸮。

失望之余，我只好拍攝其他鳥解悶兒，其間，一只雪兔的出現(xiàn)讓我感到小有收獲；而當一只哀鴿出現(xiàn)在我的鏡頭前時，讓我有了—種悲哀的感覺，已經(jīng)在雪地里游蕩兩三個小時了，大灰貓仍然蹤影全無，看來今天沒戲了!

就在這時，那輛奔馳車停在了我面前，車上的老人告訴我：前面時速80千米指示牌路邊的林子里有一只烏林鸮。我喜出望外，連聲致謝，然后趕快開車前往。近觀烏林鸮

幾分鐘后，我驅(qū)車來到了指示牌下。我走下車，取出相機，向路邊的林子望去，看到已有幾位觀鳥者，他們正拿著望遠鏡對著林子搜索，其中好像有人找到了烏林鸮停棲的位置，正向旁邊的人指示。我連忙用佳能10D相機和100-400的大白鏡頭對準他們指示的方位。我在鏡頭里搜索著，可什么也沒看見。我放下相機，用肉眼搜索。終于，我看到遠處密林中有一團黑影。我再次舉起相機，向烏林鸮的位置聚焦。樹林太密，聚焦不上，我改用手動對焦。對好焦，按下了快門。

我在相機的顯示屏上回放我的第一張烏林鸮照片。只見一只黑灰色的烏林鸮站在兩棵樹桿之間的樹枝上，密密麻麻的小樹枝布滿整個畫面，圓圓的頭部輪廓清晰可見，眼睛和喙卻看不見，更不可能數(shù)羽毛。廢片一張!但我還是舍不得刪除，畢竟這是我的第一張烏林鸮照片啊!

我趕緊調(diào)整相機參數(shù)，又拍了幾張，仍然沒有什么改進。樹林前的鐵絲網(wǎng)阻擋我進入林中拍攝，我感到很沮喪。就在這時，那輛奔馳車再次停在我的面前，老人搖下車窗，對我說：“這條路的盡頭左拐的路邊的樹上有只烏林鸮。那是一片開闊地，你能拍到很好的照片?！?/p>

我立馬上車，直奔而去。哇!大灰貓就站在不遠處的樹枝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樹下的一片雪地。我抑制住過快的心跳，端起相機，屏住呼吸，“咔嚓”、“咔嚓”兩聲，我的相機清晰地記錄下了大灰貓的影像。透過相機鏡頭，大灰貓的頭部、臉盤和羽毛清晰可見。

面對我們這些“粉絲”，這只大灰貓不為所動，它繼續(xù)注視著身下的雪地。我放下相機，用肉眼認真觀察這種從來未見過的大鳥。它身長60多厘米，頭很大，沒有耳簇毛，全身羽毛的顏色和冬天的樹干的顏色很接近，黃色眼虹膜在大大的面龐上格外顯眼，大胡子下的黃色喙顯得有點小，粗放的白色眉紋讓大灰貓的面部看起來十分威武。

與烏林鸮對視

大灰貓站在樹枝上，偶爾轉(zhuǎn)動一下頭部，幾乎—動也不動，讓站在路邊的我只能看到側(cè)面的它。為了拍到正面照片，我小心翼翼地踏進雪地，來到烏林鸮的正面。我舉起相機拍下了它的一張正面像。

正在這時，它突然一個轉(zhuǎn)身，飛了起來。我打擾了它?我心里一陣懊悔。不想它又停在了數(shù)米外的一個樹樁上。我大喜過望：這不是在擺姿勢讓我拍嗎!我看見它左右晃動了一下頭部，然后用眼睛死盯著樹樁前的一片雪地。哦，它是在探聽雪下的動靜。烏林鸮的大面盤看上去就像鍋蓋式的衛(wèi)星接收天線，當雪下發(fā)出輕微的音響時，人耳聽不到，烏林鸮卻能探測到，并通過其左右兩個不對稱的大耳腔準確地判斷發(fā)出音響的位置。之前它挪動位置，應(yīng)該是沒有發(fā)現(xiàn)目標，換一個地方繼續(xù)探測(當時我對烏林鸮還知之甚少，這些是我以后根據(jù)多次觀察后對當時情況的推斷)。

過了一會，烏林鸮微微抬起頭來。它和我對視了!只幾秒鐘時間，它又把目光轉(zhuǎn)開了。顯然，它明白我不是它要獵取的對象，我按快門發(fā)出的聲響也不是獵物發(fā)出的。

這只烏林鸮基本上是一動不動地站在樹樁上，只有頭部的轉(zhuǎn)動。360度(左右各180度)的頭部旋轉(zhuǎn)可以讓它在不移動身體的情況下環(huán)視周圍的一切。這真是大自然的精心設(shè)計!

幾分鐘后，烏林鸮移動了一下身體，然后張開翅膀，悄無聲息地飛進了樹林深處。

目睹烏林鸮捕捉田鼠

在其后的日子里，我和烏林鸮又有幾十次近距離接觸，留下了它們無數(shù)的照片。其中，烏林鸮依靠其特大的面盤和超凡的聽力捕捉雪下田鼠的特技，更讓我體會到了烏林鸮的神奇。

田鼠是烏林鸮的主要食物來源。在白天，目光犀利的烏林鸮可以看到很遠雪地上的田鼠。可是，當冬天來臨，大地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時，田鼠都在雪下活動或冬眠，烏林鸮是怎么看到它們的呢?原來，依靠敏銳的聽力，烏林鸮可以聽測到30米外的30厘米深的雪下的一只田鼠發(fā)出的動靜。一旦聽測到有田鼠在雪下活動，烏林鸮就從停棲的樹枝上飛到距田鼠較近的棲枝，繼續(xù)聽測，當準確定位后就會俯沖到雪地上，用其強有力的爪子抓住雪下的田鼠。

在一個雪后天晴的早晨，氣溫降到了-20℃以下。如往日一樣，我來到烏林鸮出沒的地帶。這里有不少2～3米高的針葉樹，樹下是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草叢。我發(fā)現(xiàn)一只烏林鸮正在尋找食物，便悄悄地跟隨它踏進深深的雪地。在較遠的地方照了幾張生景片后，便停下來觀察。此時，腳下深深的積雪將地形淹沒，讓我不敢輕易前行。

只見烏林鸮繼續(xù)在地里尋找著田鼠，它停棲在我前面十來米遠的樹枝上，并回過頭向我這邊盯視。我心里一陣緊張，忙用鏡頭對準了它?？纱藭r它已經(jīng)無視我的存在。當它再次起飛時，飛到了離我更近的右前方5～6米遠的一顆矮樹上，然后緊盯著樹下的雪地。突然，它一個俯沖撲到雪地上……它幾乎是埋進雪里，頭向下，翅膀展在雪上。

“抓到了嗎?”我一邊想，一邊透過鏡頭觀察著。只見烏林鸮轉(zhuǎn)過頭和我對視，似乎這時它才感覺到了我的存在，打量著我會不會對它有什么威脅。短暫的對視和對周圍觀察后，烏林鸮嘴里叼著一只田鼠從雪地里站立起來，鋒利的喙夾著田鼠的頭。它轉(zhuǎn)過身，叼著田鼠再次和我對視，然后低下頭。當它再一仰頭時，嘴里叼著的田鼠就只剩尾巴露在外面了。它頭再一縮，眼睛一眨，整個田鼠就被吞食了。接著它左右環(huán)視一下后便騰起飛向另外一個枝頭。

直到今天，一回憶起當時拍烏林鸮的時刻，心中便充溢著愉悅。在我多年的觀鳥拍鳥經(jīng)歷中，這是不可多得的值得永遠珍藏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