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工作的楷模

王長啟

范紹武先生原任西安市文物管理委員會秘書（圖1），負責委員會的一切工作，所以大家都稱他范秘書。解放前曾在北京華北文法學院歷史系讀書，后轉(zhuǎn)入國立西北大學文學院歷史系，1951年畢業(yè)，后在西安市文教局工作，在此期間參加過中央文化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聯(lián)合舉辦的全國第一屆考古工作人員訓練學習班。1953年西安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成立任秘書，他精通中國歷史又受考古專業(yè)培訓，屬業(yè)務干部。我1965年9月初到西安市文化局第一次見到范秘書，瘦高個子，留分頭長發(fā)，雙頰瘦削，身體多病，穿著整齊的中山裝，顯得寬大，態(tài)度和藹，談起歷史或古遺址，總是滔滔不絕，特別是談近代史中太平天國史，對我來說受益非淺。

發(fā)現(xiàn)商代遺址

1971年春的清晨，范紹武秘書一見到淡斌昌同志和我就說，毛西公社電話通知發(fā)現(xiàn)幾件銅器。毛西公社距我們單位20余公里，聽畢我們便立即騎上自行車趕往。到了毛西公社，經(jīng)過一番了解才知是毛西供銷社的群眾文物保護員（后面簡稱群保員）用公社電話通知的。那位群保員指著灞河對面對我們說，隔灞河的高坡上叫老牛坡,那里的社員在平整土地時發(fā)現(xiàn)銅器與殘破陶器。于是我們倆又立刻推著自行車淌過灞河走向坡上，坡上臺地到處是殘破陶器，有陶鬲、陶罐、陶簋、陶豆、陶盆等加砂泥質(zhì)灰陶殘片，還有部分白灰平殘地面，內(nèi)涵極其豐富。據(jù)社員講，地里殘?zhí)掌芏?，平常發(fā)現(xiàn)都撿拾到地邊，那天在平整土地時發(fā)現(xiàn)13件銅器，在陶殘器中有一件陶人頭殘像。14件器物是：饕餮紋銅（圖2），高23厘米，口徑15厘米，腹深10厘米，敞口，頸腹分段，深腹，平底，下設三尖足，橫截面呈“T”字形，口緣上有菌狀頂方柱，樁頂飾渦紋，腹部設有半圓扁，腹施陽紋饕餮紋，上下各有聯(lián)珠紋各一周。云雷紋單柱銅爵（圖3），高16.8厘米，口沿流與尾長14.8厘米，腹深7厘米，窄長流，對應一側(cè)有尖狀短尾，深腹圜底，器壁較薄有一，流上設有一菌狀柱，下有三尖足外撇，腹部飾陽紋云雷紋。弦紋銅爵，高17.2厘米，口沿流與尾長14.2厘米，腹深8.3厘米，窄長流，對應一側(cè)有尖狀短尾，深腹，下有三尖足，外撇，流上有雙柱，腹部飾三道弦紋，殘。銅卷首刀（圖4），長40厘米，寬3.1厘米，呈平板形，頂卷曲呈弧形，并向后卷，若安裝，正好頂著的上端，外沿為刃，刀背棱沿邊薄，其上有兩長方形孔，便于固定于木上。銅削刀，長23厘米，寬4.1厘米，柄長6厘米，刀尖上翹，有刃，與柄連為一體；銅戈，援長14.4厘米，寬4.9厘米，內(nèi)長6厘米，內(nèi)寬3.9厘米，直援，有欄，長方形內(nèi)有圓形孔。銅鉞，長19.4厘米，寬9.5厘米，援寬、平肩、弧形刃，援上部有一圓孔，近欄處有兩長條形孔，內(nèi)為長方形。殘?zhí)杖耸祝▓D5），殘高13厘米，陶人首下部損缺，加砂灰陶，系捏制，眉目清楚可見，平頂，大眼，寬鼻，咧嘴，耳為刻劃，背刻劃云雷紋，古拙而形象，從整體分析判斷可能是大陶器蓋鈕。還有銅斧三件，銅鏃三件。

當?shù)蟛c我?guī)е柏S厚的收獲”，騎著自行車往回走，天已經(jīng)黑了，郊區(qū)道上沒有路燈，遠處的燈光在閃。我倆一路邊說邊笑，喜悅使我們忘記了勞累與饑餓，車上所帶的文物經(jīng)研究，就會知道在考古中的重要地位，如同遠處的燈光，當走近就是一片光明。回到單位已很晚了，可是范秘書還在等候著?？吹轿覀兪种械募埾渑c笑臉，他立即說，回來得晚讓人擔心。我們興奮地說今天征集的都是珍貴文物，喝著范秘書為我們倒的開水都感到甘甜。

第二天，淡斌昌與我匯報昨天去老牛坡帶回的文物與發(fā)現(xiàn)，范秘書說這區(qū)域很重要，約專家劉漢基老師同奔現(xiàn)場。騎自行車到了老牛坡，南是灞河，東與藍田縣境接壤，西去田王鎮(zhèn)，北倚驪山山脈的洪慶塬，上面是一片濃綠麥苗地。范秘書、劉漢基老師看到地邊的殘?zhí)掌f，這是標準的商代器，特別是陶鬲足更明顯，白灰地面是人類居住地面遺址，可以證實是商代居住地，若進行考古發(fā)掘進行論證就更好了。

范秘書指了指地上散落的殘?zhí)掌?，又遙指遠處說，劉漢基老師的判斷是正確的，這里是商代遺址，自古就是人類生息繁居的好地方，下面河流可以就近取水，又可捕魚，住在上面的“二層臺”，發(fā)了大水也無事，商代人自然選在這樣的“地帶”上生活。我放眼望去，風光旖旎，陽光普照碧綠原上，南邊山峰雋秀婀娜，藍天下長長的河流反射著陽光流向遠處。山川、河流是有生命的，回蕩、翻卷、升騰。在這里發(fā)現(xiàn)的青銅器是貴族使用的重器，形制精美，與爵上的饕餮紋充滿神秘色彩，給人以威懾恐怖之感，體現(xiàn)著貴族的尊嚴，戈、鉞、刀是保衛(wèi)貴族的武器，生產(chǎn)工具是下層人勞動使用的，大量的陶器是人們生活日用品。這里曾有上層社會人物居住，也有一般人在此生活，反映出當時不同階級的生活，同時也能反映出當時的冶金鑄造與制陶技術(shù)的發(fā)展，是社會文明的體現(xiàn)。

我們向坡下繞道而行，落日時的田間，別樣風采，波光粼粼的灞水抹上一層暈紅，滿樹的綠色新葉飄灑擺動，一縷縷的日光穿射在綠色麥苗地里不停地變化著，夕陽如血般燦爛。我們騎著車仍然走來時的路，想著今天調(diào)查遺址的文化內(nèi)涵與范秘書的講解，使我看到了人類的文明與滄桑。

我們對征集的銅器與陶器進行了研究，時代特征明顯，具有代表性，銅為飲酒兼溫酒器，《說文》云：“，玉爵也……象形。”盛行于商代，西周早期沿用，所征集的器底部還留有火燒煙熏的痕跡，曾做過實用品，所飾的饕餮為陽線，與安陽小屯YM311相同，與殷墟文化早期相當。單柱銅爵時代偏早，整體器璧薄，流窄長上有一柱，與商代早期爵相似。三弦紋銅爵與武官村59M1：6爵相近，其年代原報告定在殷墟文化第一期。銅戈，直形，為兩面刃，較寬，鋒利，有欄，直內(nèi)呈長方形，與鄭州白家莊.2出土銅戈相同。銅鉞，體呈現(xiàn)舌形，中有圓形大孔，弧形有刃，與安陽商墓出土相近。銅卷首刀，是商代兵器，與在陜西淳化縣商后期出土的相似。銅斧與鄭州商遺址出土銅斧相同，直體，平刃或弧刃式?？傊?，按照各類器的特征，進行對比應是商代器，此遺址也屬商代。

此后我們又多次到老牛坡遺址，又征集到銅鼎（圖6）、銅豆（圖7）、銅壺（圖8）與玉戈（圖8）（有的是當?shù)厣鐔T送來的）。1979年12月，許家寺（屬老牛坡遺址）墓地出土了6件銅器，有鼎、觚、爵、斧、戈、弓形器等。1985年至1989年由西北大學教授劉士莪先生帶領(lǐng)考古專業(yè)學生到老牛坡遺址（圖10）先后進行6次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大量文化遺跡和文物，科學地正確地進行了文化分期，對遺址基本搞清楚，同時結(jié)合考古發(fā)掘資料和歷史資料對老牛坡商文化的族屬與國別問題進行研究：老牛坡應是商代的一支勢力，“即是商王國努力向西擴張和發(fā)展，為了屏藩西部邊陲而派駐西土的一支防御震攝力量、向外延的軍事?lián)c。因此，我們說老牛坡遺址已具備了作為一個方國都邑的必要條件，它絕非一般的村落遺存可比，應屬商王國西方的一個主要方國……”（見劉士莪著《老牛坡》，陜西人民出版社。）老牛坡商代遺址的發(fā)現(xiàn)對了解商王朝的歷史有很大意義，應屬重要發(fā)現(xiàn)。劉士莪先生是西北大學著名教授，也是我在校讀書的老師，博學多聞，教學經(jīng)驗極為豐富，帶領(lǐng)學生揭開了老牛坡商代遺址面貌，并進行了深入全面的研究，親自執(zhí)筆發(fā)表了厚厚的一本《老牛坡》發(fā)掘報告。

以后范秘書與我們常常議論老牛坡商代遺址的發(fā)現(xiàn)與出土的文物，它的發(fā)現(xiàn)可以在西安文明發(fā)展史上再重重地加上一筆。他還說：“這要感謝毛西供銷社的群保員及時電話通知，斌昌和長啟也要記一功?！蔽覀兌夹α?。這些話常常使我想起“文革”中的范秘書，單位上的“革命造反派”把范秘書揪出來批判，瘦弱的身體被整得更糟，一位曾為西安文物事業(yè)做過貢獻的知識分子有何罪之有!造反派把一位外單位的名字僅差一字的曾是國民黨員的人的“罪名”強加在范秘書身上，又關(guān)入“牛棚”，以后所謂的“解放”了，但在工作中范秘書從沒有談起這段“歷史”，可能是“痛定思痛”更令人傷感吧！當然我們的同志在為黨為人民工作中應當向前看，但是那段時期留下的傷痕是很難抹平的。

保護文物率先垂范

上世紀60年代末，正是全國上下開展農(nóng)業(yè)學大寨，大搞備戰(zhàn)，西安同樣進行農(nóng)田建設，平整土地，處處挖防空洞。對于西安市文物管理處來說，除了要做好日常征集傳世文物外，還要幫助“抄家”辦公室整理文物。負責我們業(yè)務工作的是剛剛調(diào)入單位的白薇主任，具體擔任文物保護征集工作的是范秘書，成員有專家劉漢基、劉遵祖、淡斌昌與我等5位同志，每天騎著自行車四處奔波。瘦弱的范秘書有時和我們一樣工作，當時政治思想工作要放在首位，業(yè)務工作是第二位，恰恰我們幾位是搞業(yè)務工作，視其為主要的。整個西安市地面廣闊，僅僅靠我們幾位同志遠遠不行，白薇同志也常和我們一起工作，有次范秘書說，我們?nèi)宋⒀员?，工作量大，要搞好確很難……白薇同志帶著激情地說，工作如此繁多，你們已盡最大努力，取得很大成績，特別是范紹武同志，歷史是清白的，文物工作離不開像你們這樣有文化的。還說我們的工作是重要的，萬萬不能等閑視之，以后就能看到搶救、保護的一大批文物的重要性，它是中華民族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暖人的話語使范秘書的情緒激動，可能是受“沖擊”后工作首次得到肯定。我的家也被“抄”過，這時思想的壓力也稍減輕，心中自然升起一種自豪感，其他幾位同志也是如此，我心想把工作干好，問心無愧就是了。為了把工作效率再提高，白薇主任提出將宣傳文物政策放在首位，采用各種措施宣傳：“愛護文物，人人有責?！彪S之在各區(qū)、公社、生產(chǎn)隊、供銷社、物質(zhì)回收、基建與文化單位成立義務群眾文物保護組織（簡稱群保組）。由于作了大量的踏踏實實工作，群保組投入到這項工作，他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發(fā)現(xiàn)古代遺跡遭到破壞，或者有文物出土就立即打電話通知，有的沒有電話就親自登門，這使我們的工作進展順利，每天外出的同志也感到安慰與喜悅，這時出現(xiàn)很多生動的可歌情景，到現(xiàn)在還留在我心里。

范秘書曾調(diào)到西安市文物商店工作任主任，文物商店1964年開始籌辦，1965年11月正式開業(yè)，為了辦好，埋頭苦干，門前的橫匾與懸掛的毛主席語錄，都是他親自登門求字。關(guān)于語錄，為了和單位工作性質(zhì)結(jié)合，從毛主席著作選的一段是“清理古代文化的發(fā)展過程，剔除其封建的糟粕，吸收民主性的精華，是發(fā)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條件，但是決不能無批判地兼收并畜”。請王光和先生書寫，開始用正楷，又改為隸書，最后決定用紫紅絨布底，仿宋體金字，懸掛在營業(yè)場上格外耀眼。所用的紫紅絨布還是借用的。商店開業(yè)的文物主要是借用，這里要感謝劉漢基老師，將自己的藏品布置到柜臺里。范秘書雖然懷著美好理想和百倍的信心，但在創(chuàng)業(yè)道路上走了一段艱難的路。文物商店工作是一個特殊行業(yè)，屬事業(yè)單位企業(yè)管理，當工作正式“運營”后，由劉漢基老師負責業(yè)務，努力實現(xiàn)經(jīng)濟自給自足，不要國家撥錢，征集到線上（線上指清乾隆60年即1795年）或精品文物都無代價上交文物管理委員會，曾受到國家文物局的好評。1979年的短短兩個月在鼓樓上又籌辦文物商店營業(yè)場，使西安文物商店在全國同行業(yè)中走到了前列。

平時范秘書跟我常常談一些人生觀、世界觀等哲學道理，曾經(jīng)把列寧著《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書給我詳細地輔導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說明他善于讀書，力爭以正確的思想指導工作，也可能是追求思想上的進步而努力吧！

我們在工作中始終精神飽滿，范秘書與劉漢基老師是我們工作的表率，博學又能鑒別各類文物。淡斌昌與我年輕，常在外面“奔跑”工作，對于我們來說懷著求知的渴望，懷著探索神秘歷史的渴望，按照兩位老師教導學習歷史文物知識，其如浩瀚的大海，學習、實踐、再學習、再實踐，無所作為與急躁的情緒都是要不得的。他們每次講解都使我們有提高。文物具有歷史、科學、藝術(shù)價值，是人們在實踐中的產(chǎn)物，不是憑空創(chuàng)造的，它有產(chǎn)生、成熟，發(fā)展到消失的過程。我們掌握了規(guī)律，掃掉盲目的書生氣，豁然開朗，同時體會到范秘書與劉漢基兩位老師的寬闊胸懷。

西安歷史悠久，遺留下來的遺跡與遺物極為豐富，范秘書要求我們不但要知道西安的地上，還要了解地下。在1970年夏季我們對西安地區(qū)進行全面普查，并得到政府和文化部門的支持，郊區(qū)、長安縣、碑林等都參加。我們仿佛打開歷史王朝的大門，進入古代社會，看到豪華的宮殿和整齊的城堡，聽見刀戈打擊聲，進一步地了解西安歷史。我們的工作目的是明確的，正如范秘書所說不是尋寶，而是保護，其意義是深遠的，文物政策是保護文物工作的指導。我們曾阻止在西安城墻上挖防空洞與拆城磚；未央宮遺址范圍內(nèi)在平整土地時發(fā)現(xiàn)五角下水道，即向生產(chǎn)隊宣傳保護遺址，終止了土地的平整，在紅衛(wèi)寨發(fā)現(xiàn)漢代鑄鐵遺址和大批的鐵鏵犁與鐵刀；在三橋一帶與紀陽公社窩頭寨發(fā)現(xiàn)鑄錢遺址、在六村堡村發(fā)現(xiàn)漢燒俑遺址、在北郊徐家灣一帶發(fā)現(xiàn)漢墓群，使之得到保護，沒有受到破壞。我還清楚地記得范秘書、淡斌昌與我去北郊高廟村北普查時下起了雨，秋風陣陣，衣服都濕透了，土路已成泥路。我推著自行車，走不遠車輪竟沾滿了泥，只得肩扛，艱難地行走，身上都是泥水，瘦弱的范秘書也扛著自行車艱難行走。淡斌昌突然說，把車子放到包谷地里，單人先回去。我們放下了車子，向大路方向走去。幾天后天晴了，又到原來的地方找回了車子。范秘書笑著說：“車子沒丟，這是個好辦法。”當時我想范秘書關(guān)在“牛棚”時，臉上愁痛，若似失掉一切，而在秋雨下的范秘書雖然艱難行走，臉面雨水卻閃著光彩，滿懷信心，同樣的一個人，環(huán)境不同，精神狀態(tài)也不同。我們征集的文物多達數(shù)萬件：有灃鎬地區(qū)的銅鼎、銅卣與銅車馬器；西郊的唐代藍釉罐與造像；北郊的漢代馬蹄金、金餅、銅餅；南郊長安縣的唐代瓷器；西安市第二機磚廠的漢代鎏金鷹形墩；大白楊庫存的歷代銅器，市區(qū)的書畫碑帖瓷器等等，這些文物曾得到國內(nèi)著名學者專家肯定，有的還是國家一級文物。我們騎自行車奔波，有時還用架子車往返幾十公里的路程運文物，經(jīng)常都是愉快伴隨著，若是珍貴的文物，很久很久都會浸在歡樂里，在北郊譚家村北征集出土的一件元代書寫“風吹十里透瓶香”白釉黑花瓷瓶時，我們確實如嘗到“甘甜的美酒”。正如范秘書所說我們的努力與期盼是想多為國家多征集或保護一件文物……現(xiàn)在見到那時征集的文物，我還能詳細地講述當時愉快的情景。

我們?yōu)榱耸惯z址和文物少受損失，經(jīng)常都是“聞風而動”。得知東郊郭家灘出土文物，立即騎車趕往，那里是唐墓葬群，經(jīng)過政策的宣傳保護了一大批的唐代陶俑、動物與罐瓶，若是沒有群保員的通知，或者去晚了，社員對文物政策不了解就會毀掉，使出土的文物得不到有效保護，經(jīng)過我們的努力，文物得到保護，內(nèi)心充滿喜悅、興奮。范秘書顯得特別活躍，面對粉彩陶俑就精彩講說起來，滔滔不絕，百問不厭。唐代陶俑是中國傳統(tǒng)藝術(shù)與外來藝術(shù)的結(jié)合，在中國雕塑史上達到了藝術(shù)頂峰，女俑是現(xiàn)實的人物形象，服飾和裝束格外精致，窄袖短衣，袒胸，肩搭長巾，下著長裙，綠色、黃色的綢衣面上繡著花蝶或雀鳥繞花飛舞，在豐腴的身上似有微風吹拂般婀娜多姿，顯得華貴。端莊的姿態(tài)，或是捧盤、或是持物，柔美體態(tài)盡顯女性特征，那娟秀純樸的臉面表情，有的略有所思，有的帶有憂愁，有的嘴角略翹帶有一絲的笑，這些青春少女均是侍女，雖在高墻大院內(nèi)卻渴望田園家庭生活。天王俑都是成對出現(xiàn)，是受佛教影響的造型，雄壯威武的腳踏小鬼，整體符合人體結(jié)構(gòu)比例，進行了夸張，睜目咧嘴，肌肉突出，充滿力感，生機勃勃，有壓倒一切妖魔鬼怪的氣勢。還有男侍從，樂妓、胡人等，駱駝、馬等聚在一起，氣氛熱烈……對于我們來說都是神奇的，是神工巨匠的作品。西安是一個古老又保留著璀璨文化的地方，它讓我學到很多很多的知識。天黑了，我們騎車回到了城里，范秘書高興地說一天沒有吃飯，請你們吃羊肉泡饃。大家實在太餓了，淡斌昌與我吃了五個燒餅，還有一碗面條，大家還互相打趣，我倆說自己是飯桶，而范秘書卻說，飯就是讓你們青年人多吃，能吃就能干！征集保護了那么多文物，確實是豐收了。

還有一事，也一直記掛在懷。我們辦公室在鼓樓院內(nèi)，鼓樓是明代建筑，是西安文明城市的標志，年久失修，處處漏雨，上面斗拱雕梁，飛檐挑角，還有樓內(nèi)桌椅屏風，雕龍木榻，均有水流滴痕，古建遭到損壞。“文革”時期申報經(jīng)費很難下?lián)?，范秘書憑借對工作的責任感，提倡自己動手翻修，高大古建翻修談何容易，但是同志們都給予支持，最后組織了八位同志，僅有一位“匠人”，有閔力生，張青、王月金、劉遵祖、淡斌昌與我，其中兩位還是曾在延安“出生入死”戰(zhàn)斗過的老革命。在僅有的簡易手腳架上，提灰泥在樓頂屋脊上行走，但僅僅把鼓樓屋頂上的廢泥土運下去一項，勞動量就非常巨大。我們齊心協(xié)力，揮汗如雨，用盡了力，終于完成了工程，保護了古建。每當我再走到那里望著莊嚴的鼓樓，就會想起范秘書和兩位老革命，心潮澎湃、感慨萬千，真是無法述說當時工作的艱難情景，感懷當時修建的勇氣，這是什么精神呢！我稱“延安精神”。

以后范秘書調(diào)到小雁塔保管所工作，不能像以前朝夕相處，但他仍是我的老領(lǐng)導，見面交談的話題主要是過去征集的文物及其歷史科學價值，還說等有時間約淡斌昌再到老牛坡商代遺址去看看。今天又想起范秘書，是他不僅僅有豐富的文化知識，更主要是他把工作放在首位，憑借自己的能力認真踏實地干，同時對周圍青年人寄托希望，鼓勵幫助青年人努力學知識，使他們能真正承擔這項工作，這是我難以忘卻的原因！

在那段日子，雖然工作緊張、繁忙，我與淡斌昌都有同樣感受，但那是“豐收的年代”，有知識的提高，有藝術(shù)的感染，也有美的享受。（責編：石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