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躍
妓女,一個靠出賣肉體換取金錢的職業(yè)。無論是在講究婦女“三從四德”的封建社會,還是現(xiàn)時代的婦女解放,妓女這個行當始終是被人所不齒的。然而,在黑龍江省漠河縣境內(nèi),一個叫胭脂溝的地方,竟有一片妓女的墓葬群。這里既沒出現(xiàn)過秦淮河畔的才子佳人,更沒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歷史傳說。就是一批普普通通的勾欄女子,卻留下了這樣一大片墳塋,化作一縷縷香艷的胭脂魂,向后人訴說那一抹抹凄涼……
胭脂溝,從發(fā)現(xiàn)至今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這個美麗又曖昧的名字的由來有著傳奇的色彩。據(jù)傳,清朝末年淘金熱在胭脂溝興起,于是國內(nèi)外妓女涌入這里。其人數(shù)之眾,以至于妓女每天卸妝后,洗浴的水流入河中,水面上都漂浮一層胭脂,香飄數(shù)里之外。然而斗轉星移,妓女們年老色衰,沒有男人再找她們,她們又無家可歸,胭脂溝最終成了她們生命旅途的終點。這段香書艷史,已隨風散去,只留下了茂密松林中的一片墳地。在2007年,漠河縣將這片墳地開發(fā),建設了墓群景區(qū)和陳列館。
剛下過雨的胭脂溝霧靄沉沉,陰霾的天空籠罩著這片高低不平的荒冢,濕滑的棧道讓人不敢快走,雨點敲打棧道發(fā)出的聲音,仿佛是妓女哀怨的哭泣。我也被這種陰仄仄的氣氛所感染,心情變得沉重起來,已經(jīng)不再是那參觀的游客,而是滿懷敬畏的祭拜者。
妓女墳中,殘舊的墓碑未經(jīng)修葺,更沒有什么墓志銘。只樹立著一些現(xiàn)代人特意做舊的牌匾,放置得歪歪斜斜,上面刻著各種字體的漢字。這里的牌匾,不會出現(xiàn)柳永那類風流文人的風花雪月,更不要指望淘金的粗陋漢子會留下什么佳句。幾行詩,幾闕詞,據(jù)說大部分是當年那些妓女所作。詩文描繪了她們的生平、現(xiàn)狀、愿望,處處透著酸楚,讀起來不禁有些悵然。
透過這幾行簡單的文字,我仿佛看到昔日里她們的纖形弱骨,在聲色與黃金的交易中贏得了生活,無論是職業(yè)的貴賤還是道德的準則,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已經(jīng)沒有人去關注。這些背景離鄉(xiāng)的女子,用身體溫暖了那些淘金漢子的心,她們纖長的眉黛和淺淡的胭脂成為這亂世中一抹艷麗的色彩。
在妓女墳的陳列館內(nèi),有“當年金溝部分妓院名錄”和“當年金溝部分名娼名錄”,當年的胭脂溝的妓院多達100多家。其中,除了南國佳麗北地胭脂外,還有日妓、俄妓、朝妓,多達上千人。胭脂溝當年的繁榮景象浮現(xiàn)在我眼前:100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夜晚,剛剛從礦上歸來的漢子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這里他們沒有家,黑暗中那一家家青樓里閃爍的燈火是他們的歸宿,窗邊一名名美麗的女子是他們精神的寄托。
烈女小紅從良的故事曾在漠河傳為佳話,并被載入縣志。而沈陽妓女李素芳的故事也被掛在墻頭,供人誦讀。小紅和李素芳就像兩個極端:一個“護送父親靈柩返回鎮(zhèn)江故里,與母團聚”;一個“妓女我悲秋在青樓,妓女我青樓更悲秋”。然而在這片妓女墳中,更多的是“沈陽風塵女子李素芳”,又會出現(xiàn)幾個“烈女小紅”呢?
陳列窗內(nèi),有妓女們穿過的繡花鞋,只有纏足的女子才能穿進去?!叭缃鹕彙?,封建社會評判女子美貌的標準之一,對這些煙花女子尤為重要。鞋子雖然老舊卻不失精致,它們見證了那些“金蓮”們的美麗,陪伴著主人迎來送往。而如今,曾經(jīng)的“金蓮”已經(jīng)化為枯骨,不知葬在哪片墳冢。
黑白照片上留下妓女們當時的容顏和姿態(tài),顯示出她們的美麗妖嬈??蓧ι系哪九粕峡讨囊皇资自~,卻盡顯煙花女子的悲苦情懷。
在棧道的旁邊有一座石雕,上面刻著“望鄉(xiāng)石”3個大字,還有3個女人的頭像,臉上寫滿了剛毅與憤怒,看不出風塵,宛若英勇就義的女烈士。凜冽的北風吹亂了她們的頭發(fā),眼中流露出對家鄉(xiāng)的期待,卻又充滿了對現(xiàn)實的無奈。其中一個女人,更是低著頭,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再去凝望家鄉(xiāng)的方向,仿佛能聽見那一聲長嘆,飽含著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周圍點點白花在風中搖曳,一如那些妓女淺淺的背影,無助卻堅強。在這極北的苦寒之地,她們裝點了淘金人的床,可是,誰能來溫暖她們的夢呢?
曾經(jīng)的煙柳巷,成了如今的荒墳冢;當年的歌舞場,只聞得慘烈北風嘯。胭脂溝里的數(shù)百座荒墳,依然能看出她們的墳頭大部分朝著南方,當?shù)厝苏f,那是妓女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