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于丹,在五年前。2007年初,筆者到人民日報海外版履任,曾策劃系列報道《于丹為什么這樣紅》。報道結(jié)束后,與于丹在編輯部見面交談,她的聰明、睿智,以及談吐間的自信與充滿激情,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臨別,于丹贈我當時世面很難買到的她的成名作。自那以后,雖然聯(lián)系不多,但常在一些公眾場合見面,她大都會應邀上臺,作一番或長或短的演說,臺下照例會爆發(fā)出熱烈掌聲。
前些天,看到網(wǎng)上傳出“于丹遭遇尷尬,被北大學生轟下臺”的消息,不禁有些吃驚。消息說,11月17日,北大百年講堂舉辦戲曲精品演出,十來個古稀昆曲名家,幾十段經(jīng)典唱段,精彩紛呈,頗受歡迎。演出結(jié)束后,主辦方邀請于丹上臺談觀后感,于尚未開口,便遇臺下一男士高呼“于丹,你下去吧”,眾人紛紛響應,喧嘩起哄,于丹只說了句“把所有敬意都留給老藝術家們”,就尷尬下臺了。
于丹遭“轟”,在網(wǎng)上引來各種議論,有表示同情、憤慨和不理解的,也有幸災樂禍,酸言酸語,甚至拍手稱快的。于丹本人,對此倒也比較冷靜,曾先后三次在微博回應,還特意說明,演出性質(zhì)為“面向社會”,并非只為北大,“不要誤會了北大的同學們”,“大家雖然因為時間太晚喊了幾句,但絕對沒有不雅或過激的語言?!彼龑捜莸乇硎荆骸按蠹屹I票是來聽演唱的,不是聽演講的。我們都是愛昆曲的人,因為有愛,所以一切可以理解。”
此事告一段落,本可不再議論。但一位曾經(jīng)那么受人尊敬和喜愛的大學教授、文化學者,為何突然之間竟遭遇尷尬,甚至被人“轟”下臺來?這倒頗有些值得我們深思了。筆者以為,此事的發(fā)生,確實有些偶然,但偶然之中,亦有其必然在也。
首先,時間不對。于丹上臺準備演說,是在名家戲曲表演結(jié)束之后。此番演出,確實精彩,但是,畢竟已經(jīng)演了三個多小時了,再精彩的節(jié)目,再有功底的名角,坐在下面聽這么長時間,確實有些累了。此時,你再冒出個與演出幾乎不搭界的人來,還要滔滔不絕一番,從心理上講,人們自然不會接受。
其次,地點不對。于丹被“轟”之地,乃一向以倡導“學術自由,特立獨行”為傳承之北京大學也。北大學子向來崇尚凡事“有獨立見解、有自由思想、有叛逆精神”。而于丹關于“論語解說”的那一套“于氏理論”,天生帶有傳道授業(yè)、解惑釋疑的色彩,原本是講給文化水平不高、對歷史知識一無所知的普羅大眾聽的,以精英自詡的北大學子們,對此原本不大買賬,此番您竟然主動登臺,豈非是送上門來,自討沒趣?
其三,內(nèi)容不對。名家演唱完畢,再聽他們談談演唱體會,說說幕后故事,這是觀眾愿意甚至樂于接受的。但此時,以解說論語而出名的于丹卻站上臺來,準備“代表觀眾”發(fā)表觀后感,這就有些不合時宜了。何況于丹那一套“話語體系”,雖然寓意深刻、激情洋溢,但因過于追求辭藻的華麗和排列的整齊而確乎少了些樸實與真誠,容易給人居高臨下之感,缺乏平等的溝通交流。這樣的演說,不被有個性、有見解的知識分子所接納就是必然的了。
“我雖然反對你的觀點,但堅決捍衛(wèi)你表達觀點的權(quán)利?!币晃毁Y深媒體人曾如此評價于丹事件,認為北大學子無論如何也不應采取“轟”的態(tài)度。不過話說回來,不如此一“鬧”一“轟”,也就可能不是北大學子了。正因此,愚以為,此事應該吸取教訓的,不僅僅是于丹教授本人,也包括那些不看時間地點、不分內(nèi)容場合、動輒就滔滔不絕的演講者們。
詹國樞
全國政協(xié)委員、人民日報海外版原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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