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北調(diào):祖國之書(組詩)

王東照

在你決意北上的那刻，我的詩句已為你失眠。兩岸的移民，無論你走到哪里，依然是我的鄉(xiāng)親。南水北調(diào)，祖國之書，中國的北方，中原的丹江，隱約有一扇窗。

--題記

稱之為我一切的鄉(xiāng)親們

那些在丹江兩岸低頭

勞作的鄉(xiāng)親們一次次

把月光犁開一次次

把黎明合攏翻曬漁網(wǎng)

收割陽光我的鄉(xiāng)親們

他們是丹江深處的

浪花他們清洗著

楚漢的腸胃草木一樣的

鄉(xiāng)親在云層里穿越

浮現(xiàn)停頓重疊

這樣的日子是幸福的

鄉(xiāng)親們相互祝福

互道晚安憑日出

日落辨時間長短

聽腳步認鄰家情長

我時常聞到他們身上的

氣息有江水的甜

有汗水的咸有土壤的澀

有時間的粘卻道不出

他們的名字姓氏甚至血緣

我相信這是永遠的鄉(xiāng)親

風大了把草帽吹向空中

站立不定的鄉(xiāng)親們一根

白發(fā)隨之就豎起來了

在一場細雨里懷念丹江

事實上我沒來得及

看清江面上的船只

蒙蒙細雨已經(jīng)擦傷

我的眼膜內(nèi)心的丹江

被這些雨水弄濕了

裸露的山石泛白

透紅時隔多年

穿越季節(jié)的防線

再次親吻丹江的容顏

整個下午我沒有

脫離水面的飛翔

這是丹江的雨水

已經(jīng)給我清涼還有

被江水帶走的故事

也是一個下午

外婆的眼淚讓我

在岸堤上重獲陽光

其實陽光明媚的時候

足以看清江水的硬度

那么多那么深

像撒下的金幣漂浮在

鄉(xiāng)鄰們的背影里

雨水在江面上跳躍

剩下灰蒙蒙的故鄉(xiāng)

無處藏身遷徙的目光

低語或者風暴一生的

白發(fā)在水流

急促的地方打個回旋

怎么舍得離開這片土地

臨行前再給張家大嬸

準備好一袋干糧和一瓶

江水給李家大伯

準備好一條香煙

和一壇燒酒

小棉襖和羽絨服都藏著

燙身的溫暖給不愿回頭的

鄉(xiāng)鄰們囑咐抱好

裝著電話號碼薄的

那個小木箱啊

請給我一個完整的

夜晚讓我夢回故里

再次戴上長命鎖環(huán)佩

和叮當麥田灶臺

廟宇磚塊都想帶走

心低一寸也是高

心近一步也是遠

從清晨到黃昏

這黃土這江水

去意彷徨含著

淚水時不時向

村頭的車隊張望又張望

和江水做一次短暫告別

如果再給我一百年

時間我會阻止

奔跑的淚水無語

汽笛已響過三遍

碼頭上多少張

鄉(xiāng)親們的面孔都忍住了

湛藍的天空心事

重重心跳在加速

江面靜得像一匹綢緞

瓦屋梯田以及

一樹一樹的槐花

飄落江面

多少年了一片

又一片的土地被江水

埋葬那些寂寞的稻穗

守夜的海棠掩蓋著

一個遷徙的理由

今夜僅剩下張望

和廝守還有封閉已久的

身體仿佛已經(jīng)被風

吹散隱約疼痛

和江水做一次短暫

告別遼闊的藍

下沉的禾苗暗啞的我

后來雨一直在下

后來的雁陣都靜止了

后來成群的麻雀

飛向云端后來

碼頭空了村莊

空了我也空了

新居里的插花或者風景

終于結(jié)束了行走的顛簸

抖一抖故鄉(xiāng)的塵土

在通往稻田與菜畦的路上

蜜蜂們正追趕著下一朵

芳香我無法設(shè)想

這個夏季的回首與愛情

門前的牽?；ㄕ谂?/p>

是誰隨手丟棄的花種

一夜間濃郁了新居的四壁

那些松軟的土壤流放的

青春何止是一瓶插花

即使你等待了一千次

即使你走慣了故鄉(xiāng)的小道

另一種紅，也會讓你忘卻

奔跑在新居里囤積力量

接下來會讓你做一次

飛翔的姿勢采集花香

或者風景這是怎樣的

沖動呀請原諒

那一刻實在不想

讓鄉(xiāng)鄰們落淚啊

也請原諒鄰家的女孩吧

她已悄悄畫出了新居

樹木畫出了花朵

藍天小鳥和大雁

壯行：一萬個北上的理由

此刻我只要一滴江水

和江水里一首跳躍的

詩行被魚蝦纏繞的

一片鱗光一段岸上的

楚風漢舞北上

我只要江心里的一艘

漁船的倒影一盞

漁火讓我成為丹江的

微小的浪撞著岸

擦拭著樸素的鄉(xiāng)音

我只要一枚殘缺的陶瓷

和編鐘上歷史的綠銹

仿佛就是它們內(nèi)心的

微笑在陶岔大石橋

在西嶺虛掩著

我只要一粒鹽一團絲

和一片藍那些蓬船

那些蓑笠那些號子

醉了的湖面朝著

北京的方向

我還要帶上被江水

浸染的山石我決定要

搬走一塊許多年以后

沿山石的脈紋找回

曾經(jīng)丟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