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境界叫舍得

劉璐

他曾是“狂歌痛飲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的李白，也曾是出生官宦、二十文驚海內(nèi)、身處亂世卻拯救一切苦厄的弘一法師。他用自己獨到的視角與方式演繹著一個又一個角色，又終被角色所吸引，透過角色去夸張、去放大不同側(cè)面的自己。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是他生活的真實寫照。撥開眾多角色的“云霧”，《經(jīng)濟》記者與他深入對話，走進光芒背后的國家一級演員——濮存昕。

濮存昕出生于北京一個藝術(shù)家庭。其父濮思旬（現(xiàn)名蘇民）是人藝的第一代演員。受到父親熏陶的濮存昕，自小就對戲劇懷揣情愫。但是他的藝術(shù)夢想直到1977年他25歲的時候才實現(xiàn)。

1969年，年僅17歲的濮存昕插隊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沈陽軍區(qū)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種地、放馬、演樣板戲成為他那時生活的全部。在8年基層的摸爬滾打中，濮存昕不斷學習并充實自己。1977年，濮存昕從黑龍江返回北京，進入空政話劇團，那時的他才感受自己真正地邁入文藝的大門。而進入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時，他已經(jīng)34歲了。

“在人生的不惑之年，現(xiàn)實給予他的選擇會越來越少，但所背負的責任卻逐日增加，這就像一個怪圈，讓人感到困惑與不安?！比缃駥⒅炼樦甑腻Т骊渴芊鸾滔炊Y，人生觀、價值觀隨之注入了新的血液，“學習佛教知識使我在四十歲后仍不斷反省、改善。隨著時間的積淀，我也總結(jié)出了自己人生的六字箴言——玩、學、做、悟、舍、了?！?/p>

在濮存昕看來，孩提時代就應“玩”得痛快。從玩中去認知，去感受整個世界。男孩要玩出聰明、機靈，女孩則要玩出些性情、品質(zhì)。

“學”就是要學習文化、學習基礎知識，使人成為有才干、有技能的獨立個體。然而不同于當下年輕人所受到的應試教育，濮存昕的“學”，大都來自生活以及他所飾演的眾多角色。初進人藝的濮存昕，并沒有過高的學歷，然而伴隨著對臺詞、劇本、角色的深入剖析與學習，他逐漸將角色的品性、情操、德行注入到了自己的靈魂中?！俺酥猓卞Т骊扛嬖V記者，“在人藝這個劇團里，有著中國最了不起的一群藝術(shù)家，他們看著我們長大，我們看著他們變老，就像‘血緣狀態(tài)，我夢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演員?！?/p>

濮存昕對舞臺演繹事業(yè)有著自己的認知。在他看來舞臺是其立足本職的事業(yè)，是他一生都在探究的學問，需要用很長時間的積累，才會明白其中最高層次的門道?！叭嗣袼囆g(shù)劇院有著她特有的審美狀態(tài)，她不概念化、不虛假、不平庸。我不是在舞臺上演出，而是在舞臺上生活?！?/p>

濮存昕感嘆，“每個人所擁有的當下都是過去每個瞬間積攢所成，這些瞬間或美妙、或靈動、或暗淡，亦或慘烈，卻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我們要珍惜并懂得珍惜生命中每次學習的機會。當然也可以有瞬間的無聊、瞬間的嬉鬧，甚至是瞬間的放縱，但負面的瞬間過后，仍應認真地對待自己，要充滿愿望與憧憬?！?/p>

讀萬卷書也要行千里路，“學”要與“做”緊密聯(lián)合。“做”即實踐，用實踐去檢驗和豐富自己的知識。當知識與實踐不斷累積，量變終會達成質(zhì)變。量變的過程會給人們帶來物質(zhì)與精神的雙重愉悅與享受?！白觥敝潦?，人們會將名利作為奮斗的源動力，然而在收獲名利之后，就要有更高的自我要求與準則。自2003年以來，濮存昕一直堅持一年100場的演出場次，這份堅持源于他對于戲劇事業(yè)忘我的熱愛。在中華藝文獎為濮存昕所撰寫的頒獎詞中，曾用“奉獻”與“堅持”來形容他為舞臺演出所做的貢獻。在向濮存昕征求意見的時候卻被他婉言拒絕?！拔覠釔畚枧_演出，并不覺得是奉獻，但世俗價值觀可能會認為我失去的太多，舍棄的太多，太克己復禮，而舞臺演出所能帶給我的那份充實感與享受，使我愿意終身投身于舞臺演出事業(yè)。”

“學”與“做”都是在為“悟”作積淀，在知識儲備充裕、實踐豐富的條件之下，悟就變得順理成章。當面前所擺著的是眾多的選擇而非單選，人會變得更加理性，不會去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濮存昕畢生堅持著他自由的性情與獨立的品格。“就像我們現(xiàn)在身處的藝術(shù)空間，空氣、水、地球磁場決定著我，”濮存昕說，“但我堅持要做真實的人，不虛偽的人，真話不都說、假話絕不說的一種人。”“就這樣，濮存昕用他一年100場次的演出高密度地履行著他的社會職責、人生職責。

人在“悟”后若不“舍”，就會變得事事追求完美，責任與壓力的重負背在肩上，終會變得心身俱疲，在這個時候“舍”就顯得尤為重要。“人要學會拒絕、學會讓利、學會為別人著想?！?/p>

2000年，濮存昕接受衛(wèi)生部邀請，出任了艾滋病宣傳員。從那一刻開始他用自己的影響力和感召力，號召全社會重視艾滋病，關(guān)愛艾滋病患者，并身體力行從精神和經(jīng)濟上幫助艾滋病患者和他們的家庭。濮存昕告訴記者：“懂得‘舍以后，人會變得自在，但‘舍要量力而行。其實生活就是你幫我我?guī)湍?，要無意隨心，才有真誠。天下利益是需要分配的，強者更要謙卑、禮讓、感恩、回報。”濮存昕遵循著這份“舍”的理念，享受著“舍”給他所帶來的釋然與灑脫。

“了”是到死亡來臨時去享受那最后一瞬間的快樂。人生就是一輛疾馳的車，路邊都是美麗的風景，但終點一定是死亡?！霸谒劳雒媲袄_人最后精神的是什么？就是留戀、不舍和回憶?！卞Т骊空f，“在我的靈魂中曾有一頭老象與我對視，它離開族群獨自死去，它也有哀愁。人生最大的哀愁就是離別，如何了卻這種困擾是每個人畢生研究的課題，需要每個人自己去參悟?！睍r至雙鬢斑白，人往往會變得更真誠、更率真、更豁達、更童真。此時的濮存昕已不再有事故與計較。參悟人生萬象，做人始終修行，堅持和放棄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難得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