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之歌(組詩)

朱巧玲

除夕觀煙花有感

煙花璀璨綻放

一億只豹子從中躍出又遁跡于夜空

一萬噸海浪撲打而來

五彩經(jīng)幡在半空涌動(dòng)

我仰頭，看幽暗中滋生出萬千繁花又瞬間

熄滅

可曾有過這樣的時(shí)刻：

一個(gè)人掙脫了枷鎖，置身于銀河之外

繼而又驚覺，自己正在下沉

如煙花般遁跡于塵埃

彼時(shí)，是否會有閃電一閃而過

那些轉(zhuǎn)瞬即逝的東西為何

烙印在我們心上

我相信短暫之物，譬如生命

以及隨之而來的陣痛

“短暫即永恒”，人群中露出

無數(shù)仰望著煙花的臉

喧嘩熱鬧人世烙印我心

太極

打太極之人獨(dú)自兀立孤峰

看，他雙手握一團(tuán)虛無之氣，旋、轉(zhuǎn)、挪、騰

攪動(dòng)天地間原始美妙混沌

他使用群山巍峨和華麗想象

左手點(diǎn)石成金，右手降龍有悔，觸動(dòng)玄機(jī)

玄，為虛無主義提供橋梁

他朝白云走去，朝天朝和寺廟走去

朝人聲沸騰和萬事皆空走去

已無月光普照萬戶燈火

已無因果

太極!太極!靜篤虛極，纖毫畢現(xiàn)

無邊乎?無相乎?

打太極之人騰空而起，穿過內(nèi)心的

烏云雷陣和鏡中銅墻鐵壁

用閃電一招制敵于時(shí)間之滄浪絕壁

清水養(yǎng)魚

我們把一條江水用完了，又躍入

另一片海中，直到那支鋼琴曲快彈完了

還是沒有找到一泓清水

來養(yǎng)活這條魚

換句話說，我們用什么來澆灌

內(nèi)心的喬木呢

魚缸里的那條魚一直在徒勞地

游著、游著

我們每日上樓又下樓始終沒有火焰

來清洗內(nèi)心灰燼的氣息

峨眉山

山上有寺廟、苔蘚和濃密的森林

有流云變幻

或許還有仙人居住

我每年都要去爬峨眉山

每一次都遇到數(shù)不清的人

每一次都是漫無目的地上香拜佛

每一次峨眉山都用同一雙眼睛盯著我

我想真正的峨眉山一定不是我見到的

這個(gè)樣子

真正的峨眉山是一座被我久久凝視著的

深幽如大海渺無人煙而且是孤獨(dú)如斯的

泛著黝黑的光芒的山

在西鄉(xiāng)

這些鋪天蓋地的紅花和落英是前世的愁

正如你的手，劃開清波

西鄉(xiāng)的紅都集中在這一刻

傾瀉而出，它們是佛隨手丟下的圣諭，有

神秘的物語

陽光猛烈，大風(fēng)起舞，(西鄉(xiāng)的街道變得

詭異而陌生，有一點(diǎn)接近夢中的深淵和鬼蜮，

你在陰影中泛著幽光的臉龐，驚動(dòng)我心腸)

它是輪回的因，恰似你牽我的手

我們已走到世界盡頭，水中的倒影

并不深入，“向往做一個(gè)水鬼”

遍地的紅花是舞臺上的祝英臺，是白蛇轉(zhuǎn)生

一會兒煙消云散

結(jié)局仍是咿呀鏗鏘的南國小調(diào)，那驚心動(dòng)

魄處

依然是幻覺中的西鄉(xiāng)。(這是否意味著即

將發(fā)生的

都將逢兇化吉?是否你將擁抱我

如同擁抱從八方涌來的虛空?)

瑜伽術(shù)

“呼——吸——”臨近深淵的人

正在使用飛行術(shù)：

腳踏瑟瑟寒風(fēng)，心生雷霆萬鈞

一輪明月橫空穿過胸膛

她褪掉了撲天蓋地的鵝毛大雪

又褪掉在牙齒縫隙間打戰(zhàn)的“冷”字

“吐——納——”吐納之間有鳳來儀

伴隨著千鳥飛絕和狂風(fēng)大作

轉(zhuǎn)朱閣，低綺戶，銀河擺渡

她在末路中開辟出一條迷途

伸展雙臂擁抱一團(tuán)火焰，心臟隨地球

一起旋轉(zhuǎn)沉淪

她的虛無無人可比……

“伸——縮——”伸出頸脖，用力纏繞向上

荊棘嵌入肉體，靈魂離地九萬里

與俯沖而來的隕石撞擊

她迫降于深淵，睜開雙眼

所見諸佛云集，街市嘈雜，行人如流水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繁雜俗世如火如荼

隔岸觀燈廖若星辰

蟬鳴

我把蟬鳴的過程看作海嘯

我把此生當(dāng)作往生

夏天來了，蟬的鳴叫令這個(gè)世界開始動(dòng)搖

在山谷中，在溪水邊

隱約有它的蹤跡

它的鳴叫和寺廟里傳出的梵音

保持著一唱一和

蟬的鳴叫里面有一個(gè)無限的空間

就像是醍醐灌頂

也像星辰閃爍

我的眼前打開無數(shù)個(gè)宇宙

由光芒、塵埃和黑暗組成的宇宙

我懷疑我沒有

居住在今生而是通往了

懵懂和未知

每一次蟬鳴都讓流水涌向了深深的海洋

每一次蟬鳴都包含著一些神秘的

降臨和消失

在九寨火花海觀水

我站在岸邊，知道內(nèi)心還有一部分

如同這水

透明、冰涼而又閃著細(xì)微的光芒

天下熙攘，游客喧嘩

他們一批又一批地涌向這里

觀光、拍照、流連忘返

然后散去

這些水不會記得他們

也不會在意這人世嘈雜和繁華

我和他們一樣，帶著一顆虛無之心而來

又黯然離去

只有這些水始終在這里

流走一部分

又從上游增加一部分

銀杏樹

銀杏樹是完美的

不完美的是在樹下喝茶的我們

然后我們坐車去寺廟，一路上

遇見去燒香之人，有喜悅之人有悲傷之人

人真是太多了

不如銀杏樹

銀杏樹保持著完美

我們卻經(jīng)歷了失眠和雨水

“前方彎道、坡陡、路滑”

在中途返回是不可能的了

做一個(gè)無欲望之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那就陪我上山去吧

我們需要的清凈，已不止于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