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林,徐良利
20世紀上半葉中國學術(shù)界的“古希臘熱”
李長林,徐良利
在20世紀上半葉,由于中外文化交流的進一步開展,中國一些古典學者把古希臘文化引進中國并加以研究,掀起了一陣“古希臘熱”。周作人致力于希臘文學、希臘文化的譯評和研究;吳宓致力于希臘哲學和文學的研究;羅念生致力于希臘戲劇和文化的研究;陳康致力于希臘哲學的研究。其他學者也有關(guān)于古希臘文明的著作問世。以上情況,過去在學術(shù)界少有綜合性的評述。
“古希臘熱”;周作人;吳宓;羅念生;陳康
古希臘是歐洲文明的發(fā)源地,古希臘文明燦爛輝煌,不僅在古代產(chǎn)生過重大影響,而且對后世世界文明的發(fā)展也起過促進作用。由于地理上的阻隔和社會條件的限制,直到明代,歐洲傳教士的東來,中國才對古希臘文明有了少許了解。此后,在清末,隨著西學東漸的加強,中國對古希臘的認識逐步加深,出現(xiàn)了評介古希臘的論著①。到20世紀上半葉,由于中外文化交流的進一步開展,中國學術(shù)界與古希臘文明的關(guān)聯(lián)有所變化,這種關(guān)聯(lián)值得深入全面地研究。
在20世紀上半葉,我國一些古典學者,他們大都留學國外,有的還懂得希臘文,熟悉希臘古典著作。他們走出國門之后,發(fā)現(xiàn)中國自稱文明古國固然不錯,但遠古希臘也有古老、豐富而燦爛的文化,有那么多神話傳說,那么多英雄人物,詩歌,散文,戲劇,雕刻,哲學,史學,無不閃爍著智慧的光輝,引人入勝。于是,他們便把希臘文化引進中國,并探索其奧秘。一時間古希臘成了熱門話題。某些學者在希臘典籍和作品的翻譯、研究上,古希臘文明的闡釋上取得重大成果②。
所謂西方古典學是關(guān)于古希臘-羅馬文學、藝術(shù)、哲學、歷史、科技乃至建筑、雕塑、音樂、繪畫、舞蹈等方面的知識和學問。[1](5-6)在 20 世紀上半葉,一些中國學者的研究已涉獵希臘古典學的局部。他們掀起的“希臘熱”,不應成為后輩學者認識的“盲點”,不甚了了。在已出版的有關(guān)論著,如黃洋、晏紹祥著的《希臘史研究入門》(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晏紹祥著的《古典歷史研究發(fā)展史》(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劉家和、廖學盛主編的《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導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等書,對這一時期學術(shù)界的“希臘熱”都有所忽視,沒有加以評述。這一熱潮值得我們重視和珍惜,它反映了前輩學者在艱難條件下辛勤的探索,它又表明前輩學者不盲目自封,而是立足世界、洞悉世界古老文明的雄心壯志。對前輩學者探索希臘文明歷程的研究,當屬學術(shù)史的領域,借用張廣智教授的話語,這一研究能使我們聽到“先行者的駝鈴”,能看到“探索者的足印”,從而使后輩學人的有關(guān)研究“越會有的放矢,更有深度”③。
下面以學者的業(yè)跡為線索對20世紀上半葉中國學術(shù)界的“希臘熱”,加以考察。
周作人(1885—1967)早年留學日本時,掌握了古希臘文,一生將相當精力投入希臘文學的譯評和希臘文化的研究上。在20世紀上半葉相繼翻譯下列希臘文學作品:路吉亞諾斯:《大言》,刊于《晨報副刊》1921年10月28日。海羅達思:《希臘擬曲》二首(《媒媼》,《塾師》),刊于《中華小說界》,1916年10月第10期。諦阿克里多思:“《牧歌》,刊于《新青年》4卷2號,1918年2月。諦阿克里多思:《情歌》,刊于《晨報副刊》,1921年11月2日。諦阿克利多思:《割稻人》,刊于《晨報副刊》,1921年12月4日。朗戈斯:《苦甜》,刊于《晨報副刊》,1921年12月11日。路吉亞諾思:《冥土旅行》,刊于《小說月報》13卷11號,1922年11月。諦阿克里多思:《牧歌一首》,刊于《語絲》24期,1925年4月。路吉亞諾思:《論居喪》,刊于《未名》終刊號,1930年。海羅達思、諦阿克利多思:《希臘擬曲》(共七篇),商務印書館1934年版。亞坡羅陀洛斯:《希臘神諸神世系》,刊于《藝文雜志》2卷 10~12期,1944年。
在每種譯作都附有說明與考釋,表達了周氏的研究成果。羅念生稱贊周氏這些譯作:“譯文相當忠實,有自己的風格,在當時是‘標準的翻譯’,我曾根據(jù)這些譯文中的專名譯音,制定出古希臘文譯音表,收入我此后數(shù)年中出版的古希臘戲劇譯本。這個譯音表曾在北京外國語學院的《西方語文》1957年第1卷第2期上發(fā)表,為一些文學出版社所采用,對統(tǒng)一譯名起了一定作用?!雹苤光终J為“周作人所譯介的古希臘著作不僅具有文學價值,而且亦具有文化價值,其出發(fā)點既是文學的,也是思想的?!保?](2)在這一時期,周作人還翻譯了外國學者如佛來若、勞斯、哈利孫等人有關(guān)希臘神話的論著,對讀者進一步展開研究大有幫助。
周氏對希臘文學也進行過系統(tǒng)的研究,作為北京大學叢書之三的《歐洲文學史》于1918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⑤。該書第一卷就是專門評介希臘文學的,分“起源”(神話)、“史詩”、“歌”、“悲劇”、“喜劇”、“文”、“哲學”、“雜詩歌”、“雜文”幾部分。吳宓高度評價此書,指出:“蓋自新文化運動之起,國內(nèi)人士競談‘新文學’,而真能確實講述《西洋文學》之內(nèi)容與實質(zhì)者則絕少(僅有周作人之《歐洲文學史》上冊,可與謝六逸之《日本文學史》并立。)[3](222)止庵稱贊說:“《歐洲文學史》更主要的還是向我們展現(xiàn)了作者所具有的廣闊的文化視野,……周作人在思想上受到古希臘的深刻影響,后來在這方面的論述,要點已見諸于此書中?!保?](7)
周氏具有的古希臘文學素養(yǎng)使他對古希臘文化有一整體的了解和深刻的認識。他認為古希臘文化體現(xiàn)了“現(xiàn)世”,“愛美”,“節(jié)制”[5](57-59)三個特征。由于他對希臘文化有深刻認識,他給予希臘文化以高度的評價:指出“西洋文明的主線來自希臘,要了解西方文明似乎不可不從希臘談起”[6](59)。
綜上所述,周作人引進希臘文明功不可沒,他對古希臘文化的一些觀點和認識,即使在今天看來仍然是有重要的參考意義。鄭振鐸在《惜周作人》一文中評價周作人時寫道:“他的對希臘文學的素養(yǎng)也是近人所罕及的。”[7](395)
吳宓(1895—1978)早年在美國哈佛大學留學期間即受希臘文明的熏陶,1920年本科畢業(yè)后的暑假潛心研讀英譯本《柏拉圖全集》,寫有詳細的札記,并選修希臘羅馬史。9月入哈佛大學研究生院選修歐洲政治學說史,寫有論文《孔子、孟子之政治思想與柏拉圖及亞里士多德比較論》。
吳先生學成歸國,1926年以后任教清華大學外文系時,開設有希臘羅馬文學課。1938年他來西南聯(lián)大工作時,繼續(xù)研究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思想,研讀過耶格爾(Jaeror)的《論亞里士多德》,烏維克(Urwick)的《柏拉圖書簡》,康福德(Cornfod)的《柏拉圖的理想國》等著作,領悟頗深。此外還讀過利文思通(LivingStone)的《希臘精神與現(xiàn)代生活》,柏里(Bury)的《古代希臘史》等書。吳先生講授過有關(guān)蘇格拉底、柏拉圖及亞里士多德哲學思想的課程,他禮贊蘇格拉底寫有《蘇格拉底像贊》:
東圣西圣,此理此心,師表萬稷,一體同尊。
舉世橫逆,吾獨辛勤,內(nèi)省不疚,常視斯人⑥。
在禮贊中,吳宓把蘇格拉底與孔子相提并論,尊為“西圣與東圣”,作為學習的楷模。這也表達了他尋求中西會通的意向。吳先生也非常崇仰柏拉圖,他說:“余最膺柏拉圖之哲學,以為可以包括一切事象,解決一切問題。柏拉圖哲學之精華,尤在(1)兩世界及(2)一多相關(guān)無礙之義?!彼麩嶂韵ED文明,稱頌“今世深厚之生活,蓋皆本于希臘人所創(chuàng)造之理性也?!薄肮畔ED之哲理藝術(shù)者,為西洋文化之中堅,源流所溯,菁華所在,為吾國人研究西洋文化所首先注意者?!雹?/p>
正因為吳先生如此服膺希臘文明,所以才努力進行介紹、宣傳。他曾以《學衡》為陣地,大張旗鼓地宣傳希臘文明,親自并組織友人撰寫論文,翻譯近20種(篇)有關(guān)希臘的古典著作或論著,其中重要的有景昌極、郭斌蘇翻譯的柏拉圖《五大語錄》、《蘇格拉底自辯義》、《克利陀篇》、《斐都篇》、《筵語篇》、《斐德羅篇》。向達、夏崇璞翻譯的《亞里士多德倫理學》。這兩大哲人的著作在《學衡》連載后,還先后單獨出版,為中國學人了解、研究希臘文明提供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柏拉圖對話所涉及的內(nèi)容極為廣泛,哲學、倫理、自然科學、政治、教育、語言、藝術(shù)等,幾乎無所不談??梢哉f柏拉圖的對話是希臘文化的一部百科全書。通過閱讀柏拉圖對話,我們可以了解希臘民族的精神世界。
《學衡》雜志還發(fā)表有A·童壁著郭斌蘇譯的《希臘之歷史》,嘉德納著朱復譯的《希臘美術(shù)之特色》,尹吉著胡稷咸譯的《希臘之宗教》,乃特著湯用彤譯的《希臘之哲學》,穆萊著吳宓譯的《希臘對于世界將來之價值》等文,這些譯著大開了中國學人認識希臘文明的眼界。
令人注目的是吳宓又致力于希臘文學的研究,寫有《希臘文學史》,刊于1923年1月出版的《學衡》第13期和1923年7月出版的《學衡》第14期上,共兩章,計有35000千字(不知何故吳先生未將希臘文學史全部寫完)。
《希臘文學史》第一章《荷馬史詩》共八節(jié),分別為“荷馬以前之詩歌”、“荷馬史詩之內(nèi)容”、“荷馬史詩之結(jié)構(gòu)”、“荷馬史詩之作成”、“荷馬史詩之評論”、“荷馬史詩之影響”、“荷馬史詩與中國文章之比較”、“偽荷馬之著作?!边@一章內(nèi)容豐富,學術(shù)信息詳盡。如第四節(jié)在評述“荷馬問題”時,列舉有十位學者的看法。再如第五節(jié)“荷馬史詩之評論”,綜合各家之說,歸納為七個方面:內(nèi)容、文章、性質(zhì)之比較、描繪人物之法、神與人之關(guān)系、道德觀念、描繪之入神。對這些都加以明晰的敘述。第二章《希霄德之訓詩》(今譯為希西阿德的教諭詩),共四節(jié)“希霄德以前之訓詩”、“希霄德之略傳”、“希霄德訓詩之內(nèi)容”、“希霄德訓詩之評論”。吳先生還把荷馬史詩、希霄德訓詩與中國文學進行了比較,將《伊利亞特》比之于《封神傳》及《三國演義》、《奧德賽》比之于《西游記》及《鏡花緣》,又比之于《左傳》。更從“其大體精神及作成之法”,指出彈詞與荷馬史詩相類似。吳宓還把希霄德之詩與《詩經(jīng)》、《易經(jīng)》等進行了比較。后世學者王錦厚高度評價吳先生這兩章論著,指出:“這兩章,在當時相當全面、系統(tǒng)地考察并論證了荷馬史詩及希霄德訓詩的來龍去脈、特色、意義、影響,這是我國學者用自己的觀察、以新的觀點、新的方法編撰的第一部希臘文學史,也是第一部國別文學史。它的出版的意義,不僅僅在于第一次向中國文藝界及廣大讀者介紹了世界另一文明古國希臘文學知識,而在于他開辟了研究中國文學與外國文學的新的途徑,運用比較的方法編撰系統(tǒng)的文學史。”[8](172)
吳先生熟悉并積極推介有關(guān)研究希臘文學史的書目,反映在他發(fā)表在《學衡》第6期(1922年6月出版)上的《西洋文學精要書目》中。在這份書目中,共介紹了有關(guān)希臘史、希臘文學史、史詩、訓詩、情詩(今稱抒情詩)、莊?。ń穹Q悲?。⒅C?。ń穹Q喜劇)、歷史原著、哲學、辭令及亞歷山大時代及其后世的十多類英文書籍共156種。
難能可貴的是吳先生又致力于普及希臘史知識,1933年1月9日寫有《世界歷史世界文學訓示國人應積極抗敵苦戰(zhàn)犧牲》,刊于《大公報·文學副刊》262期,以希臘史上海克多(今譯赫克忒)抗敵殉國、德謨森尼(今譯德摩斯提尼)抗擊馬其頓等事跡激勵國人抗戰(zhàn)斗志。1948年3月15日他在武漢文化會堂作了以希臘羅馬史詩兼及修昔底德與幼里庇得的劇作《特洛伊婦女》為內(nèi)容的演講。
羅念生 (1904-1990)1922年到1929年在清華學校讀書期間,對古希臘文學發(fā)生興趣,喜歡讀荷馬史詩和希臘悲劇。1929年入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英國文學系,1932年以后入哥倫比亞大學研究生院和康奈爾大學研究院深造,選修希臘文與考古學。1933年從古希臘文譯成歐里庇得斯的《伊菲革涅亞在陶洛人里》,同年入希臘雅典學院修雅典城志、古希臘建筑、雕刻、戲劇藝術(shù)等課程,成為中國第一位希臘留學生。期間在希臘國家劇院觀看過希臘戲劇。1935年任教北京大學外文系,教授翻譯課、希臘文、希臘文明及考古學。1936年翻譯出版埃斯庫羅斯的《波斯人》、歐里庇得斯的《依斐格涅亞》、索??死账沟摹抖淼移炙雇酢罚ㄉ虾I虅沼^版)。1938年譯出阿里斯托芬著的喜劇作品《云》,由長沙商務印書館出版。1939年任教四川大學外文系,擔任希臘悲劇、希臘羅馬古典文學等課程。1940年所譯歐里庇得斯著《美狄亞》由長沙商務印書館出版。1943年所撰的《希臘漫話》,由中國文化服務社重慶分社出版,同年所譯歐里庇得斯著的《阿爾刻提斯》由重慶古今書局出版,1944年譯成歐里庇得斯著的《特洛亞婦女》,由重慶商務印書館出版。1947年譯作歐里庇得斯著的《特洛亞婦女》由重慶商務印書館出版。1947年譯作埃斯庫羅斯著的《普洛米修斯》,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1948年任教于清華大學外語系,教授希臘悲劇、希臘神話等課。
1949年以后羅念生繼續(xù)致力于古希臘戲劇作品的翻譯與研究,成果豐碩,詳見《羅念生全集》第八卷第374-375頁,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羅先生翻譯這些劇本時,歷盡了辛苦。他曾指出:“古希臘著作是不大好翻譯的。據(jù)說學習古希臘語的難度僅次于印度的梵文。單說一個正規(guī)的希臘動詞的變化就將近有300個字形,困難還不在這里,而在于不規(guī)則的詞形變化。古希臘語不大講究語法,幾乎任何一個字都可以放在句首,讀者要從雜亂的語句中找出一條語法來。其次是抄本古老,而且有許多筆誤和篡改,不容易讀懂。還有古希臘文學作品內(nèi)容深奧,典故繁多?!保?](376)在這一時期,羅先生還對古希臘文化進行了多視角的研究,其成果輯入所寫的《希臘漫話》一書。他在序言中交待,在希臘游學一年期間,對古希臘發(fā)生過強烈的情感,寫作了幾篇文章和希臘抗戰(zhàn)史話,共20余篇,可惜有些已散失,現(xiàn)今結(jié)集十八篇成書?!断ED漫話》一書屬于學術(shù)論文的是以下幾篇:《古希臘與中國》、《希臘精神》、《怎樣研究古希臘文學》、《古希臘悲劇的特點》、《<特洛亞婦女>引言》、《古希臘雕刻》,這些論文至今仍有參考價值。其中尤其重要的是前兩篇?!豆畔ED與中國》一文,從文字方面考證了希臘對中國的影響以及古代希臘與中國的交通往來。什么是“希臘精神”,這既是一個關(guān)于希臘文明的關(guān)鍵問題,又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羅先生在《希臘精神》一文對此作了全面深刻的分析。他認為作為一種共同的價值取向,其特點有七:(一)求健康精神;(二)好學精神;(三)創(chuàng)造精神;(四)愛好人文的精神;(五)愛美的精神;(六)中庸精神;(七)愛自由精神。羅先生強調(diào)指出:希臘精神與我國固有的精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他們所表現(xiàn)的種種精神還是值得我們學習,特別是愛自由的精神。
羅先生從上世紀30年代開始把他相當一部分精力投入引進、研究古希臘文化(尤其是戲劇作品)的艱巨而宏偉的事業(yè)中,引導中國學人進入希臘文化的殿堂,登上這座高山。黃宗仁在紀念羅先生的文章中寫了這樣的詩句:
甘于寂寞,皓首窮徑,
東土西天,馨香一爐。
20世紀初期,中國出現(xiàn)了研究希臘哲學的論著,到30年代中期,古希臘哲學研究出現(xiàn)繁榮景象。在眾多學者中,陳康與嚴群最為突出。
陳康(1902-1992)早年留學英國、德國學習希臘哲學、希臘文、拉丁文。40年代任教西南聯(lián)大,講授古希臘哲學,他的名著《巴門尼德斯篇》1944年由重慶商務印書館初版⑧。陳康在翻譯柏拉圖的這篇著作原文同時,還分別從文字的???、詞句的義釋、歷史的考證、義理的研究等4個方面進行了詳細的注釋。經(jīng)過這樣翻譯和注釋的譯本,確切地說是個注釋本。在文字上注釋的部分比原著的翻譯部分要多出9倍,這個譯本解決了柏拉圖哲學研究中長期未得到解決的問題。過去研究者都夸大了亞里士多德“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的說法,摭拾亞氏表面上對于柏氏的批評,便以為兩氏的哲學根本對立。陳先生卻根據(jù)他自希臘文原著的獨到研究,揭示出自柏拉圖的思想過渡到亞里士多德的思想發(fā)展的線索,指出亞氏只是承繼、發(fā)揮、補充柏氏,并不反對柏氏。賀麟高度評價陳康這一研究成果,指出他是中國哲學界鉆進希臘人原著的寶藏里、直接打通了從柏拉圖到亞里士多德的哲學的第一人。當代古希臘哲學史研究專家陳修齋也認為陳先生這一作品代表了我國學者在西方古典研究中的最高水平,是在這領域內(nèi)能與西方的有關(guān)權(quán)威學者相抗衡,并實際超過西方學術(shù)界在這領域內(nèi)水平的代表作。
嚴群(1907-1985)1929年在燕京大學哲學系主修希臘哲學,1932年入研究院繼續(xù)研究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的哲學思想。1935年赴美,在哥倫比亞大學專攻希臘哲學史、古希臘文與拉丁文。1938年轉(zhuǎn)入耶魯大學繼續(xù)專攻希臘文與拉丁文。
1933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所著的《亞里士多德之倫理思想》是國內(nèi)第一部系統(tǒng)研究亞里士多德倫理學的學術(shù)專著,它用表解和詮釋的方法對亞氏的倫理思想進行了準確的概括和轉(zhuǎn)述,并結(jié)合中國倫理思想進行了比較分析,至今仍起著導讀作用。2003年列入浙大學術(shù)精品文叢,由商務印書館再版。后來嚴群又著有《希臘思想》,由華夏出版公司在1948年出版。此書圍繞古希臘自然哲學與近代西方自然科學內(nèi)在聯(lián)系這一中心展開論述,揭示希臘自然哲學各學派之間的相互關(guān)系以及各自的發(fā)展過程。在嚴群看來,思想和學問這東西絕非突如其來,總是一代一代積累而成的。以西方文明為例,它有三個來源,即希臘哲學、猶太宗教和羅馬法律。他一反傳統(tǒng)看法,認為近代西方的自然科學來源于古希臘的自然哲學,而不是始于文藝復興時期。后世學者黃見德高度評價《希臘思想》一書,指出:“在論述中,材料集中,觀點明確,立意新穎,全書雖然篇幅不大,但卻給人以精雕細刻的印象?!保?0](81)關(guān)于嚴群的學術(shù)生平及著述參見《世紀學人自述》第三卷“嚴群自述”,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
何魯之(1891-1965)早年留學法國,在成都大學任教時,出版有講義《希臘史》,上海商務印書館1934年版。在四川大學任教授期間,寫有《希臘民主政治》(在中英、中美文化協(xié)會的講演),刊于《華文月刊》第1卷第2期,1942年3月5日,后輯入王挺之、孫錦泉主編《川大史學·世界史卷》,四川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閻宗臨(1900-1978)早年留學法國和瑞士,1944年任教桂林國立師范學院時寫有《歐洲文化史論要》(桂林文化供應社1944年版),后輯入《歐洲文化史論》一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其中第五章為“古代希臘文化之特點”。
李金發(fā)(1900-1976)早年留學法國,在1922年寫有《希臘人生活之實況》一文,刊于1931年出版的《世界雜志》第1卷第1期。
瞿世英(1900-1976)早年留學美國,曾任教北大、北師大、清華大學,寫有《希臘文學研究》,刊于1922年1月15日《改造》第4卷5號。
繆鳳林(1898-1959)曾任中央大學歷史系主任、教授,寫有《希臘之精神》刊于1922年8月出版的《學衡》第八期。
鄭振鐸(1898-1958)曾旅居英法兩國,回國后任教燕京大學、暨南大學,著有《希臘羅馬神話與傳說中的戀愛故事》,1924年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断ED神話與英雄傳說》,1935年由上海書店出版。
陳訓慈(1901-1991)1921年畢業(yè)于東南大學史學系,1924年以后任教中央大學史學系,寫有《希臘四大史學家傳記》,刊于1926年出版的《史學與地學》第一期。
應該說,解放前,限于社會條件,中國學者在世界史研究方面,從總體上來講水平不高,與外國學者相比,有相當大的差距,與中國古代史研究相比也顯得薄弱。但不能說沒有學術(shù)專精的學者,在世界史某些領域,開展了研究并取得了重大成果。
注 釋:
① 詳見陳德正:《19世紀后期傳教士對西方古典學的引介》,輯入《西學研究》第二輯,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李長林、楊俊明:《清末中國對古希臘文明的了解與評述》,輯入《中西古典文明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沈揚:《中國人對希臘羅馬文明的早期認識》,輯入《史與詩:世界諸文明的歷史書寫》,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② 這些成果表明中國學界對古希臘文明的認識已比19世紀后期有關(guān)的了解大有進步。在19世紀后期,中國的希臘古典學處于開始引進階段,這表現(xiàn)在文獻形態(tài)上??傮w上絕大多數(shù)論著停留在編譯的階段。介紹性的文章占絕大比例,評述和研究性的論著微乎其微;在文章的深度上還只能根據(jù)國外流行的書籍進行一般性的轉(zhuǎn)述,很少能依據(jù)古典史料作學術(shù)考證和研究。
③ 詳見張廣智教授為王海利著的《法老與學者-埃及學的歷史》一書所寫的“序言”。
④ 羅念生:《周啟明譯古希臘戲劇》,輯入陳子善主編:《閑話周作人》,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⑤ 《歐洲文學史》,岳麓書社1989年再版重印。
⑥ 見《學衡》第48期,《柏拉圖對話錄之四·筵話篇》之文尾。
⑦ 穆萊著,吳宓譯:《希臘對于世界將來之價值·編者識》,載《學衡》第23期(1923年11月)。
⑧ 商務印書館1982年再版重印。關(guān)于陳康及其主要著作可參見汪子嵩、王大慶編《陳康論古希臘哲學》,商務印書館199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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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First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Ancient Greece Hot”in the Chinese Academic Circle
LI Chang-Lin,XU Liang-Li
In the first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due to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sino-foreign cultural exchanges,Chinese classical scholars introduced and made a study on Ancient Greek culture,and launched the“Ancient Greek Hot”.Zhou Zuo-Ren committed to the translation and research of Greek literature and culture;Wu Mi to Greek philosophy and literature;Luo Nian-Sheng to Greek drama and culture;Chen Kang to Greek philosophy.Other classical scholars had published some works about ancient Greek civilization.Above the situation,the Chinese academic circle rarely hade comprehensively commented.
“Ancient Greece Hot”;Zhou Zuo-Ren;Wu Mi;Luo Nian-Sheng;Chen Kang
李長林,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湖南 長沙 410081)徐良利,湖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歷史學博士(湖南 長沙 410081)
(責任編校:文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