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 金 林
(南陽理工學院 教育學院,河南 南陽 473000)
用傳統(tǒng)和人道打撈女性浮世
——許鞍華鏡像中的女性情懷
畢 金 林
(南陽理工學院 教育學院,河南 南陽 473000)
作為香港新浪潮電影的領軍人物,許鞍華以女性對西方藝術的獨特感知和融通的中國元素,在傳統(tǒng)觀照與人道撫慰的情感化述說中拼接歷史與現(xiàn)實,在一個個似真亦幻的藝術時空中傳達出女性的創(chuàng)傷、無奈和揮之不去的希冀、熱情。在深情的凝望中堅守女性俗世,在些許的慰藉中放射人性熹微的晨光,構建了自己獨特的女性影視觀。
許鞍華;影視;傳統(tǒng)打撈;人道撫慰
許鞍華以獨特的鏡像語言,鏈接藝術與世俗、理智和情感、影視和女性。在一個個女性情感故事的解讀中,關注審視女性這個弱勢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況、愿景祈望。在歷史的重現(xiàn)和現(xiàn)實的體悟中淡然低回或慨然嘯唱女性心靈歷程的每一次顫動,以震撼性的畫面?zhèn)鬟f著一個影視人對鏡像女性人文價值取向所作的使命性的思考。
許鞍華用儒雅的文化精神、熱烈的中國情懷、獨特的女性話語方式訴說女性的歷史、記錄女性的艱辛與快樂。她在感性直覺和理性超越中,在畫面語言和藝術生命的轉換中,審視女性生存的歷史情境,觀照弱勢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以可能的藝術手段,探索影視、藝術、現(xiàn)實的互文、同構和互為闡釋的生命關系,觸摸女性的生存困境和心靈的痛楚。她以情感深處深厚傳統(tǒng)的人文精神,在全球化的語境中,構建一種自在的影視敘事模式,表達對民族悠久歷史的一種留戀和詠嘆,以此彰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異樣的解讀和暢想。她用中國文化的標志性元素構筑起女性的生存空間,在溫情、厚重、獨特的表述中,將中國女性與女性中國、影視女性與女性影視、文化生存和生存文化縫合在一起,“在雜亂沖突的現(xiàn)象中見出內(nèi)在的和諧,把世界展現(xiàn)為一個和諧的統(tǒng)一體”[1]。
《上海假期》以獨特的藝術結構和深沉的文化和歷史感,借顧老、顧明一老一少的故事,傳達出人與人之間的差異與代溝可以在血濃于水的親情中得到彌合、諒解,讓人領略到人物的生活、思想,體會到歷史與文化的深邃奧秘?!犊屯厩锖蕖吩诘赜蝻L情、地方建筑、地道生動的人物語言共同營造下,講述小恩的家庭故事。日本血統(tǒng)、嶺南文化、澳門老宅,他的家庭是各種文化匯集的地方,充滿了碰撞和摩擦,盡管有著無奈,但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是向善的,所以最后都能通過中華大文化的博大的包蘊得以心靈溝通、隔閡消除,“展示了中西文化的沖突和融合,以及在這種沖突和融合中所經(jīng)受的困惑和痛苦”[2]。
鏡頭的焦點對準了都市最低層的平民生活,在含蓄、平實的電影語言中讓觀眾通過生活流程隨處可見的細節(jié)和場景,去體會人物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烘托出濃郁的傳統(tǒng)特色,體現(xiàn)出對傳統(tǒng)文化的偏好。從《撞到正》到《書劍恩仇錄》,從《香香公主》到《傾城之戀》、《瘋劫》,鏡頭中的橫街陋巷、爬滿青藤的磚木矮墻、旖旎的江南小鎮(zhèn)、古色古香的戲棚、綿長韻依的昆曲到西環(huán)舊唐樓、尼姑打齋、斬雞頭、老式壽宴,都充分流露出一種對古舊文化的敬畏與懷想。許鞍華以悲憫情懷觀照這個文化氛圍里的女性,書寫她們的困惑、迷茫和無奈,用知性、深邃、復雜、兼具智慧與包容的心態(tài),在史詩化的格劇中,用影像記錄著人世滄桑、百姓的平常生活和人們在心中流動的苦悶與困惑?!兑虌尩暮蟋F(xiàn)代生活》闡釋了在女性人生輪回中文化意義上的安土重遷和哲學意義上的泛文化建構,既隱喻了一種對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又暗含了對文化的非兼容性的失落和嘆惋,表現(xiàn)她們對物質的渴望與觀念的沖突下產(chǎn)生的精神困惑與危機?!肚а匀f語》中露天生活的場所與絢麗的霓虹、微弱的路燈光芒與高速公路上飛逝的車龍構成一種文化的隱喻和對比,預示著任何生命個體在追求物質的社會基調上,必須以務實的心態(tài)來實現(xiàn)不同文化的對接與傳承。逃離只是人生鏈條實現(xiàn)自衛(wèi)的一個技巧的可能,但決不會是一種永遠的歷史命定策略。
因為沒有一塊屬于自己的立身之地,女性在流變的社會進程中,失落了傳統(tǒng),遮蔽了范式,在陣痛中情感迷失,在浪涌中丟失了自己的身份標簽?!动偨佟愤\用不可預料的特寫和快速移動鏡頭,增添了令人不安和有所發(fā)現(xiàn)的氣氛,在尖銳、深刻的象征意義籠罩中營造出憂傷的氣氛。李紈生于舊式家庭,思想觀念比較守舊,因為未婚懷孕和婚變而無法承受,最后精神失常,失手殺人。許鞍華并沒有對李紈們的失敗進行嘲諷,而是從社會的角度演繹了她們的心路歷程,給予充分的理解和一定意義上的呵護?!队裼^音》以細膩的手法描寫了讓男性陷入瘋狂困境的、對男人有著致命誘惑的現(xiàn)代女性安心的情感軌跡。鐵軍、毛杰、楊瑞和潘隊是安心生命中的四個男人,他們被安心鬼使神差地拆解了自己的婚姻、毀掉了自己的人生。透過這個偏離傳統(tǒng)的女性,許鞍華所要表達的是女性的職業(yè)野心并非來自物化的欲望,女性不可能在拜物的中國倫理中生存。在悠久厚重的民族文化心理結構中,女性不僅僅是生命的傳承,更是精神深處的文化的航標。這既是作者對新女性的懷舊與圖新的困惑,又意味著許鞍華對時代風云和社會變遷形態(tài)中,女性在繁華與喧囂、優(yōu)裕與緊張背后的蒼涼與苦澀的隱憂,是一種建立在普通人平淡無奇生活和世俗人生的個體的感性生命體驗瑣屑和尷尬的一種呈現(xiàn)?!霸谶@個世界,我們所有的感情在其本質和特征上都經(jīng)歷了某種質變過程。情感本身解除了它們的物質重負,我們感受到的是它們的形式和它們的生命而不是它們帶來的精神重負”[3]。
在全方位透視描寫中,許鞍華試圖構建一種新的女性情感處理模式,追求一種另類的、真正屬于自己的影像語言體系的同構敘事模式,在寬容和超越的心態(tài)中觀照、理解和表現(xiàn)女性生活,從而在精神的層面上尋求一種真情的感動,在痛苦的玩味中造成一種歷史的記憶,在超越時空的暢想中尋找一束穿透黑暗的精神之光,營構一種屏蔽小我的藝術境界,從而達到對女性的救贖。改編自張愛玲小說的《傾城之戀》,將男女相愛的故事掛靠在香港淪陷的時代大背景上,凸現(xiàn)女性情感與時代、傳統(tǒng)的不可間離、互為連體的關系。白流蘇的婚姻是建立在香港的淪陷基礎之上的,或者說香港的淪亡成全了她的華麗愛情。《半生緣》解構了好夢成真、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傳統(tǒng)審美心理,讓石翠芝、楊鎮(zhèn)遠這兩個既傳統(tǒng)又時尚的第三者推逐曼禎和世鈞的情感波瀾:桃林相擁、雪中攜手、樹林定情的浪漫了結在歷經(jīng)滄桑后的相對而泣、嚎淘大哭的半生緣?!督疰i記》中曹七巧和季澤的關系從原著中的“無愛”改編成“摯愛”;從七巧少女時期與姜季澤一見鐘情,到被迫嫁給二少爺仲澤,到婚后二人舊情不斷,直至病榻前方冰釋前嫌。幾經(jīng)波折、幾番沉淪、憔悴半生,展現(xiàn)的是清純善良的曹七巧,在磨難與打擊中情感不移,最后帶著一顆釋然的心離開人世。結尾以七巧女兒長安走出了母親陰暗的世界回到童世舫身邊重新獲得了愛情作了一個隱喻。這些改編演繹了女性主體精神世界的某些本質,在清醒與醉倒的歷史徘徊中,在美好神圣的情感被無情地調侃的狀態(tài)下,終于找到一種浮出歷史地表和彰顯自身的權利,在擺脫艱難或無所適從的尷尬中,取得一種生命同構的世俗化延展,從而使得影片擁有了一種思考的深度與探索意識。
鞍山出生、香港成長和英倫留學的多元文化的浸染,構筑了許鞍華復雜而獨特的文化心理結構,形成了許鞍華西方、香港和大陸三者璧合的文化素養(yǎng)。她站在時空的兩端,以全球化的文化視野,勾連東方和西方、俯視古典與現(xiàn)代。在多維元素的激情碰撞融會貫通中,在濃厚的人道情懷中撫慰了鏡頭中的女性。
許鞍華的女性系列中,無論難民、移民、孤兒、中產(chǎn)者,她們身居不同的社會形態(tài),從事不同的職業(yè),背靠不同的文化背景,但都遭遇著相似的漂泊、孤獨、間離、困頓、艱辛,有著焦灼難耐的渴求,有著求變求新的祈愿。因為她們的弱勢,因為她們歷史身份定位的他為性,常常又不得不屈從。在無奈的社會環(huán)境中固執(zhí)地去堅守邊緣化既得利益的幻想和虛構,只能是在庸而又庸、俗而又俗的生活適應中,享受茍且的滿足?!对侥先壳啡齻€片段故事厚重、蒼涼,觸及了大環(huán)境下女性生活的艱苦:缺少自由、處境悲慘,宿命般地享受屬于自己也屬于別人的每一天。《女人四十》用貌似生動活潑的藝術氛圍演繹了一個平常家庭的平常卻沉重的故事。舒緩的鏡頭語言道出了香港市井中年女性面臨家庭和事業(yè)雙重壓力下的無奈與悲歡。孫太阿娥雖勤儉持家、聰明能干,但經(jīng)常無故遭遇困境。婆婆的突然去世、老爺老年癡呆癥讓全家人亂成了一鍋粥。在一言一語簞食瓢飲的日子里,在時間的焦慮中掙扎、反抗和突圍,進而“轉化為對時間自欺的回避和迷亂中的遺忘,時間因經(jīng)驗的脫離而失去對人的意義,也因在經(jīng)驗的極限處無法駕馭而自行崩潰”[4]。一點一滴道盡了四十歲女人的隱忍和堅強。在個人與時代雙重復合的情緒特征中,不斷尋求和確立女性自我的位置和價值,卻時常遭遇到憂傷的美麗、沉迷的蘇醒、痛苦的歡樂、浪漫的感傷?!队撵`人間》暗淡的光線、緊張的音樂、由遠漸近的女性的呻吟,滿墻的紅漆、怪異的人,現(xiàn)實的無奈只能讓幽靈成為人性的彌補,只有人鬼融合才能傳遞出親情、友情和愛情。在人物語言、形神、動作的細微刻畫中,在一個套層結構里,為人們展示了一種異常遼遠的精神世界,一種不露聲色的光彩,包含了一般電影所不能承載的嚴肅、深厚的主題?!兑虌尩暮蟋F(xiàn)代生活》中的打工妹金永花,丈夫在浦東的工地上打工,女兒患病住院危在旦夕,自己也因為索要拖欠的工資而遭人毒打,只能以“碰瓷”作為無奈人生的選擇。還有艇戶居民、水上新娘和那些無證的媽媽們。所有這些女性對新生活不能說沒有憧憬,但生命的根卻深植在傳統(tǒng)的土壤和特定的社會斷代中,在模糊的生命意義和零度的思想中,整個世界在她們眼前成了一個混亂無序的永遠也做不完的夢,新的價值觀念沒有形成而舊的體系已經(jīng)崩潰,最后只能成為多余的人,一邊哼唱著生活的挽歌,一邊主動走上社會與時代的祭壇。
作為女性導演,許鞍華站在歷史的交匯點上,探索女性生活的底蘊,在嚴謹與浪漫的激情中,真實展示了民族的過去和現(xiàn)在,包含了對人生、社會和歷史的深刻認識。她的作品,既寫出了現(xiàn)代文明對傳統(tǒng)文化的侵蝕,達到對女性現(xiàn)世的關懷和對民族文化的認同,更關注這個逐步走向老齡化社會里老年人的精神狀態(tài)和生存空間,表現(xiàn)出對文化救贖的深刻思考,展現(xiàn)了東方式的審美和文化與歷史情懷的回歸。她以積極入世的主觀視角、非常規(guī)化的女性鏡像語言,流瀉出對女性的地位、權利和價值的呼喚和向往。將身體回歸與情感漂移融合在一起,傳達出一種落寞,一種欲說還休的情調,營造出一種的藝術境界,具有較強的歷史感和沉重的時代投影?!兑虌尩暮蟋F(xiàn)代生活》中狹小閉塞低矮的里弄和小道居于城市邊緣那座古舊的西式公寓,陰暗的閣樓和陽臺、斑駁的墻壁和狹窄的樓梯、充塞著舊家具的老房子,由姨媽為軸心構成一個個獨立的精彩小單元,為觀眾上演了一幕幕女性市民的浮世繪。獨居的姨媽,身邊沒有兒女、伴侶、朋友,以養(yǎng)鳥來打發(fā)寂寞光陰。希望有人給她帶來充實,然而外甥寬寬的到來又讓她憂慮焦躁;鄰居水太太和飛飛的外婆,一個把貓當成唯一的精神寄托,一個意識基本停留在自己的年輕時代。在上海這樣一個繁華如錦的國際化大都市里,她們沉醉在過去歲月里。此外像《天水圍的日與夜》中鄰居家滿臉褶皺的阿婆,還有鏡頭前來來去去那些普通女性,她們在起居、吃飯、睡覺、穿衣這樣觸目可及的落寞、孤寂、平凡的世俗生活中,度盡了各自了無生機的女性人生,帶給我們一份既遙遠又淡淡的傷感情懷、悲憫和哀悼,傳達出人生的某種難言和哲理。
許鞍華深情地俯視著紛攘的女性世界,用執(zhí)著獨特的的藝術感覺認知我們民族的生命和文化心理,展示女性生活的灰色與蒼涼、情感的固執(zhí)與圖新,激揚她們對命運悲劇的反抗、生命的尊嚴與價值,嘆惋她們毀滅的凄美歷程、精神的分化與裂變。在漸行漸遠的藝術之路上,許鞍華擔當起女性心靈拯救的歷史道義,因為她把責任升華成為了一種使命。
[1]肖鷹.美學與藝術欣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128.
[2]陳國欽.電視節(jié)目形態(tài)論[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172.
[3]卡西爾.人論[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189.
[4]劉成紀.審美流變論[M].烏魯木齊:新疆大學出版社,1996: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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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2)05-0204-03
201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