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令
(鄭州工業(yè)安全職業(yè)學院 基礎部,河南 鄭州 451192)
苦難中的溫情敘述
——以遲子建《北極村童話》等小說為考察對象
王 令
(鄭州工業(yè)安全職業(yè)學院 基礎部,河南 鄭州 451192)
《北極村童話》奠定了遲子建悲憫中尋找溫情的文學風格。通過童年經驗和童話故事的支撐,以兒童視角展現(xiàn)了苦難中的溫情這一主旨。遲子建在平淡的敘事與言語中,向我們表達她內心最渴望的東西,善良與溫暖。而對于人性之惡,遲子建既展示了她悲天憫人的情懷,又以不屈的信念為不幸的人們尋找出路。在敘事和構建過程中,遲子建執(zhí)著地保持著難得的沉靜和安詳,穿透人心靈的溫情與厚道,繼而繼續(xù)感動著讀者。
兒童視角;溫情;苦難
在《北極村童話》題記中,遲子建說:“假如沒有真純,就沒有童年,假如沒有童年,就沒有成熟的今天。”如果說真純于童年而言是一張名片的話,那么《北極村童話》對于遲子建就是一個奠定文學風格的標志。
童年經驗不僅指童年生活的紀錄,它還包括活動主體對童年經歷的心理感受和印象,帶有主觀色彩,并且隨時代、年齡變化而變化。童年經驗對于一個作家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作用,它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原動力之一。童年經驗會以作品的生活原型和題材直接進入創(chuàng)作之中,童年經驗作為先在意向結構也會對創(chuàng)作產生多方面的影響,如作家的感知方式、情感態(tài)度、想象能力、審美傾向和藝術追求,都會受到先在意向結構影響[1]。遲子建早期作品無不圍繞著童年經驗而展開敘述?!侗睒O村童話》就是以兒童的視角來敘述的,通過孩子的眼睛和內心世界,讓我們深深體會到了寒冷北極村中的單純與美好。如果說苦難中仍包含著濃濃的溫情,這一風格成就了遲子建小說的話,那么以兒童的視覺來敘述則是小說成功的另一主要因素。
在《北極村童話》中,兒童視角的成功緣于童話,緣于童話人物的單純。只有這樣,苦難中的溫情才會被表達的更深刻。遲子建小說以兒童的視角敘述苦難中的溫情,需要一個完全有力的背景支撐,而這個背景則是童話。只有在充滿童話氣息的“國度”里,才會讓讀者覺得作家敘述故事的純粹和自然,且在這樣的童話色彩中流動著濃郁的浪漫氣息。
《北極村童話》中,燈子與老奶奶的故事構成了一幅童話,在寒冷的北極村,我們仿佛看見皚皚白雪中,一老一小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感人畫面。同樣的畫面也出現(xiàn)在《霧月牛欄》中,在遲子建筆下,霧氣籠罩,回憶飄渺,人和場景變得恍惚而又溫暖。
遲子建的童年是在外祖母家度過的,在那個廣闊的空間,人的感覺很渺小,呼吸什么空氣會產生什么氣息。在完全接近真純自然的狀態(tài)里,童年的經歷不知不覺的影響了遲子建的創(chuàng)作。遲子建小說中的童話色彩即是童年故鄉(xiāng)的顏色。
敘述視點往往掩蓋著兩個截然不同的問題,“‘誰說’的問題與‘誰的視角’的問題”[2],遲子建是站在孩子的立場上來寫小說的,作品中人與物的各種形象必須與孩子角度的立場吻合,以兒童的口吻來講述故事,但在兒童視覺背后卻表達出成人的深刻思想。盡管童話象征的美學意蘊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天性,但要運用好象征的藝術表現(xiàn)卻也不易。藝術形象與哲理要有機融為一個整體,即藝術形象的圓滿,人物塑造要與思想理念的表達完美地交融起來,而不是互為分離。遲子建以兒童的視角寫了《北極村童話》中渴望被溫暖的孤獨、寂寞的老奶奶,以及失去兒子又不能讓姥姥知道的姥爺;在《清水洗塵》里塑造了渴望被關注的天灶等,都是圓滿塑造人物的例證。
單純似乎一開始就是遲子建所追求的目標。在中國作家里,很少有像遲子建這樣的“童話敘事者”,純凈得像沒有受到污染的水[3]。孩子的眼光是清澈的,跟著遲子建的筆你會到達內心平時所不能及的地方。透過孩子的眼睛和內心,苦難中的溫情被表達得淋漓盡致。在《北極村童話》里,“左鄰右舍的人擠在廚房里,卷著煙,著茶天南海北的聊,我可以支著下巴聽個夠”,童年時一幅真切的生活圖,溫馨而恬淡。又如,“天上綴著白云,雪白雪白的,他們有的像兔子蜷在那睡覺,有的像貓在捕捉老鼠,還有的像狗、像魚,他們自由自在的游著、飄著”。
苦難與溫情在孩子的敘述視角下,深刻地抵達了我們的內心。
遲子建是努力照亮生活的理想主義者,她曾說過:“在善惡愈來愈明朗化的對立中,我更愿意堅守前者?!辈簧僭u論者對遲子建小說持這樣的觀點:“遲子建的善良和純情阻礙了她的筆伸向人類的劣根性,向文明斷盡的痛處延展,使她不足以構成對當下文明范圍和精神危機的有力沖擊和挑戰(zhàn)。”[4]《花城》編輯文能先生認為她的溫情敘事遮蔽了世相的殘酷,妨礙了對于人性善惡更深層的揭示。遲子建對此回應說,造成她作品的某種局限,原因不在溫情本身,而是表達力量不夠所致。溫情是一種感情,感情是自然的,是天生的,對人性之惡的揭示需要人主觀地去做到,溫情是無辜的。遲子建與冰心有著相似之處,她們都善于用愛和善良來表達內心的情感。但冰心是以呼喚的形式去表達,而遲子建則是發(fā)自內心的敘述,對于善良,遲子建比冰心更有優(yōu)勢。
其實,在遲子建的作品中,也有關于對人性之惡的揭示?!鹅F月牛欄》的開篇寫繼父對寶墜的好而在全村傳為佳話,同時給讀者營造了溫情的畫面。但隨著故事情景的移近,才知道繼父對寶墜這般好的原因所在。繼父的一拳毀了寶墜的一生,他在贖罪,同時,他還毀了另一個人,那就是寶墜的母親,這個不明真相的女人因為他對寶墜的好而拒絕其他男人,以表達自己的感激和忠貞。繼父對繼子的愛簡直是一種自私,他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安心而已,臨死都沒告訴自己女人事情的真相,這是人性的另一種惡。而遲子建依然是用種種溫情的畫面,步步移近來表達人性之惡的。
關于苦難,我們給予了它太多蒼涼、悲壯、憂傷的氣息。而遲子建的作品可以說獨樹一幟,苦難中仍能看到溫情的畫面,讓人憂傷而不絕望。面對苦難,遲子建采取了不同于以魯迅為代表的、描寫“血與肉”的審美態(tài)度。她選擇一條輕逸之路,“不是說要逃避到幻想與非理性的世界中去,而是說我應該改變方法,從另一個角度去觀察這個世界,以另外一種邏輯、另外一種認識與檢驗的方法去看待這個世界”[5]。
對于苦難的敘述,不得不提余華。余華跟遲子建站在苦難的兩極,遲子建不遺余力地營造著溫情的氣息,而余華總是毫不留情地進行著暴力敘事。對于社會受眾來講,暴力不宜過分渲染,美感需要適度的距離。遲子建的作品則是心靈最為舒適的溫度。
遲子建的文筆不屬于恢宏氣勢的類型,她關注的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在平淡的生活中尋找她內心最渴望的東西——善良與溫暖。而在尋找的過程中,她亦找到了真實。在她眼中,幸福很簡單,得到別人的關愛,得到別人的溫暖,便是幸福?!八炎约旱墓P力傾注于歌頌青春、幻想、熱情、愛情、希望和生命的自強與親切上,而不是放在描寫灰暗、骯臟、窒息、腐爛和生存的傾軋上[6]。遲子建憑借著對人間溫情近乎執(zhí)著的熱愛,創(chuàng)作出了一部部優(yōu)秀的小說。在遲子建看來,每個人的困境都既與別人的困境相通,又與別人的困境不同,每個人迎受困境、超越困境的方式都是特殊的,值得關注的。所以,她以悲天憫人的情懷關注世間萬事萬物,以感同身受的體驗抒寫人的生存困境,以不屈的信念為不幸的人們尋找出路。
在《北極村童話》中,給筆者印象最深的是燈子偷偷找老奶奶時的情境,老奶奶教她寫字、給她講故事、一起做游戲。一個個溫馨的場景寫得都很詳細,看得出來,作家在這上面花費了不少心思。這樣的安排,既讓讀者了解因政治因素給老奶奶的生活帶來的孤獨,以及孤獨下渴望愛的心情,同時又為老少之間溫馨的生活場景而感動。
另外,給人印象較深刻的還有老奶奶去世時,對七歲燈子的反映的描寫。遲子建沒有把哭泣、淚水、哀號等外在情緒詞加到燈子身上,而是用燈子木木的神情來表達燈子心里的難受和哀痛。燈子的表情雖是木木的,但心里確是翻山倒海的悲痛。想哭,卻哭不出來,真正的苦痛是說不出來的,一情一景都會引起燈子對老奶奶的思念[7]。遲子建以這樣的筆調讓讀者也留下了淚水。
在《青草如歌的正午》中,主人公陳生可以說是不幸的,喪妻、被人欺負,生活的悲哀在他身上一一顯現(xiàn),但在這樣的角色里,遲子建沒有忘記她寫作的習慣,悲傷而不絕望,她安排了陳生一個習慣,就是妻子楊秀死后的兩年中,陳生在夏季的正午都雷打不動地坐在院子里用青草編各色東西,他都是編給楊秀的,他認為楊秀還在活著。遲子建以陳生看似瘋了的舉動把她內心堅守的信念全部表現(xiàn)了出來。我們在陳生苦難的生活中,看到了這樣溫馨而又讓人流淚的的感動畫面??梢钥闯觥八皇且约殱櫉o痕的筆觸帶我們寫過可能埋伏著丑惡和激變的矛盾的陷阱,去發(fā)現(xiàn)久違了的人性中的美麗,希望以此給已經太過冰冷的世界一簇溫暖的火光”[8]。
在《白雪的墓園》中,自始至終給人的都是壓抑的氣氛,一家人“不敢說話,怕觸動了母親”,“跟蹤”母親怕她想不開,繼而失去父親的悲痛云繞在過年的家庭中,冷冷的氣氛讓我們看到了這一家的苦難。但到了故事結尾的時候,遲子建以不漏筆跡的嫻熟寫作技巧再一次顯現(xiàn)出希望和溫暖?!按巴獾拇笱o聲而瘋狂地漫卷著,我忽然明白母親是那般富有,她的感情積蓄將使回憶在她的余生中像爐火一樣經久不息”。文章最后一句更是作品的核心,“這時母親溫和地轉過身來問我們:‘早飯你們想吃點什么?’”這句話被安排在新年之初的早上,無不暗含了母親對未來生活的希望。讓讀者一直壓抑的心頓時得到放松,隨之溫暖。
又如,《酒鬼的魚鷹》中,女主人公在“她有了悲哀時,會抑制不住發(fā)出笑聲,仿佛這一笑,那悲哀就像被陽光照耀的烏云一樣消散了”。在遲子建眼里,悲傷是以這樣的方式表達而消散的。
遲子建的小說,有惡、有憂傷、有痛苦,人性之善構建的溫暖與愛意,不止一次的被人性惡劃破、刺傷,但她沒有停止向溫暖駛進的筆伐。對此,遲子建說:“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這個蒼涼的世界上多給自己和他人一點溫暖。”而這,也是遲子建所一直追求的。
遲子建從北極村走來,攜一身晴朗,走過市鎮(zhèn)、進入都市,小說手法日趨成熟老到,卻仍未改其真純的文學風格。她曾說:“我就像一個農民,唯一懂得的,就是春種夏收,我對生活要求很簡單,我想我能在一種沉靜的狀態(tài)中,慢慢去實現(xiàn)寫作理想,是最幸福的,而我覺得那個目標還挺遙遠?!闭沁@種樸實單純的心靈,注定了遲子建與都市的疏離,注定了她作品中流露出來的必然是純凈與溫暖,沒有半點的浮華。她的文字總是純粹、潔凈、涼爽的,對人物的構思一次次的超越和豐富使她的小說呈現(xiàn)出一種大氣、不粘連的氛圍。愿遲子建的這種態(tài)度能繼續(xù)穿透人心靈的溫情與厚道,繼而繼續(xù)感動著讀者。
[1]童慶炳.作家的童年經驗及其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J].文學評論,1993(4).
[2]喬納森·卡勒.文學理論[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93.
[3]閻浩崗.文學觀、小說觀與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J].河南社會科學,2003(2).
[4]卡爾維諾.美國講稿——卡爾維諾文集[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56.
[5]徐坤.舞者遲子建[J].中國作家,1998(2).
[6]曾艷兵.告別“崇高”之后——后新時期小說一面觀[J].河南社會科學,2003(2).
[7]張紅萍.論遲子建的小說創(chuàng)作[J].文學評論,1999(2).
[8]唐韻.色彩之美和距離之美[J].小說評論,1999(5).
[責任編輯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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