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敏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論相對獨立量刑程序中被害人的地位和權利
白思敏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雖然我國1996年《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了被害人具有當事人的地位,但被害人的權利常常在“以被告人為中心的”、定罪量刑“一體化”的審判中被忽視。之前的“量刑制度改革”為被害人之當事人地位的“實質化”提供了契機,本次的刑事訴訟法修改應該將被害人的保護由司法解釋的層面提升到立法的層面。對此,在分析被害人在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中具有訴訟主體地位的正當性后,提出保障其能夠有效參與的權利,以期達到保護被害人和量刑公開、公正的目標。
被害人;相對獨立量刑程序;地位和權利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一幕幕人間悲劇的發(fā)生使人們重新開始關注個人的價值。在這個時代背景下,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在西方國家中興起了一陣“被害人權利保護”運動,被害人在刑事程序中的地位得到了提升、權利得到了加強。我國1996年《刑事訴訟法》賦予了被害人當事人的地位,但在對犯罪和刑罰的認識沒有根本轉變、強調國家利益至上和被告人的權利保護尚不完善的情況下,法律中規(guī)定的當事人的地位和現實中僅僅發(fā)揮證人的作用相比,就有些“名不副實”了。當事人和訴訟參與人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其與案件的結果有利害關系。被害人也許不會專注于正義和社會公共利益的實現,但他卻關心自己的內心感受和實際利益,學術上稱之為“復仇意愿”和“求償意愿”①此概念參見房保國:《被害人的刑事程序保護》,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39~45頁;陳瑞華教授將被害人參與刑事訴訟的主要利益總結為“尋求刑罰的正義”和“充分的民事賠償”,參見陳瑞華:《量刑程序中的理論問題》,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72頁。,此二意愿為被害人參與訴訟之動力和評價訴訟活動之標準。而在我國過去定罪量刑一體化的審判方式中,是以定罪為中心,在定罪程序中被害人的當事人地位不可能實現,只能淪為證人;在刑事附帶民事訴訟中,被害人作為民事原告,不能參與和了解量刑,并且囿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賠償范圍和執(zhí)行情況,造成了賠償不到位、量刑又滿足不了其復仇的欲望的現狀,所以上訪必然發(fā)生。為進一步規(guī)范量刑活動,實現量刑公開和公正,從2009年6月1日起,最高人民法院對《人民法院量刑指導意見(試行)》和《人民法院量刑程序指導意見(試行)》兩個文件進行試點。經過了大概一年多的經驗總結,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共同簽發(fā)了《關于規(guī)范量刑程序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下文簡稱《意見》),自2010年10月1日起試行?!兑庖姟芬?guī)定了在原來一體化的審判程序中保障一個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這一改革也為被害人之當事人地位的“實質化”提供了契機。
當我們準備將“被遺忘的人”從司法的邊緣狀態(tài)(marginalized status)拉回到訴訟活動中,并通過一系列制度改革和權利賦予來真正落實其當事人地位時,我們也應審視被害人在量刑程序中當事人地位的正當性,筆者認為,其理由如下:
在除了被害人和被告人達成和解的案件外,雙方在量刑程序中存在對抗,有時還會很激烈。這就需要加強法院的司法控制,包括程序上的控制權(《意見》第15條)、證據的調取權和核實權(《意見》第12、13條),但控制并不等于“專斷”,法官需要在判決中說明量刑的理由(《意見》第16條)。在英美法系定罪和量刑分離模式中,定罪程序中將對抗發(fā)揮到淋漓盡致,而在量刑程序中也體現出一種“職權主義”,也從事實上證明了量刑程序中司法控制的必要性。
在傳統犯罪觀的影響下,被害人的利益往往被有意無意地被忽視或被國家利益、社會利益所掩蓋。大部分國家從公訴案件中被害人不承擔訴訟職能和不承認被害人在公訴案件中存在獨立的個人利益出發(fā),不認為被害人是刑事訴訟的當事人。如英國1994年《皇家檢控官守則》中規(guī)定:“皇家檢控署基于公共利益而活動,不單純考慮任何個人的利益。但皇家檢控官在確認公共利益之所系時應當非常慎重地考慮被害人的利益,被害人的利益是一項重要的公共利益因素?!盵1]而把被害人的個體利益作為一項公共利益因素來考慮,是基于個體利益和公共利益是統一的、維護了國家和社會利益即實現了個體利益的理論假設,但“事實上,被害人利益不是完全融于國家和社會利益之中。公益維護主要是站在國家和社會的立場上,更注重于從全方位上維護社會的安全和秩序;而被害人利益的維護主要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更側重于個人的人格、尊嚴、名譽、財產等利益的維護”[2],如果二者發(fā)生沖突,被害人的利益很可能成為犧牲的對象。并且,檢察官在被害人在因犯罪遭受損失時,也沒有追索賠償的欲望,而我國又沒有國家對刑事被害人的國家補償,所以,被害人只能依靠個人的力量參加一個自己對案件結局影響力極低的訴訟程序,其結果可想而知。在相對獨立的量刑階段中,被害人可以提出量刑意見和同被告人達成刑事和解來實現其“復仇意愿”和“求償意愿”,這是原來在以定罪為主的檢察院承擔主要控訴職能的一體化模式下被害人不能充分實現的。所以,通過參與量刑程序、提交被害人的量刑意見書進而影響量刑,被害人的意見才能有機會表達出來,被害人才有了和被告人談判的“籌碼”,其利益才有可能被重視,其當事人地位才能真正確立。
要成為刑事訴訟主體必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刑事訴訟主體必須是刑事訴訟基本職能的主要承擔者和刑事訴訟主體的活動決定著訴訟的產生、發(fā)展、運行方向和結局。[3]在傳統的一體化審判方式中,雖然法律規(guī)定被害人在公訴案件中具有當事人的地位并有一系列權利,但其證據收集規(guī)定的闕如和有效參與庭審能力的限制,并不能承擔起控訴的訴訟職能,只能依附于公訴方,造成了被害人在法律上具有當事人的地位卻在理論上和實踐中找不到充分證據來表明其具有訴訟主體的地位,也造成了我國刑事訴訟主體理論為了“遷就”被害人而導致的混亂和分歧。①其中最為突出的就是將刑事訴訟主體和刑事法律關系主體的等同,認為享有一定訴訟權利、承擔一定訴訟義務的人就是刑事訴訟主體。參見樊崇義:《刑事訴訟法學》,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43頁。其他把刑事訴訟主體限定為基本訴訟職能的承擔者,則一般不認為被害人是刑事訴訟主體。但在這次的審判方式改革中,相對獨立的量刑中為被害人提供了一個發(fā)表量刑意見的機會,這與過去的被害人在法庭上所作的陳述有四個不同:1.性質不同。被害人的量刑意見是被害人就量刑問題從自身出發(fā)的一個純粹的意見表達,沒有約束力;被害人陳述是法定證據的一種,其實質是一種證據資料,需要經過法院的認定才有效力,而且一旦成為證據,則對法院產生約束力。2.內容不同。量刑意見是被害人根據被告人對其的侵害程度和影響(具體內容見下文)所作出的一個量刑方面的意見,是一種評價;被害人陳述是被害人就案件事實做的一個陳述,不涉及評價問題。3.證明標準不同。被害人量刑意見以及各種量刑情節(jié)固然要承擔證明責任,但證明標準并不需要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程度,甚至就連“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也不需要,而至多達到民事訴訟上的“優(yōu)勢證據”標準即可?!盵4]但在死刑案件中,證明標準還是要達到最高標準,是為特例。4.對判決的影響不同。《意見》第16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的刑事裁判文書中應當說明量刑理由?!逼涞?款又規(guī)定:“量刑理由主要包括是否采納公訴人、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發(fā)表的量刑建議、意見的理由”。據此,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必須說明是否采納被害人的量刑意見的理由,客觀上保障了被害人量刑意見對判決的影響力;而法院是否采納被害人陳述則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從這四個不同中,我們可以看到證明標準的降低和影響力的增強,量刑意見書都為被害人在量刑程序中承擔訴訟職能、發(fā)揮主體作用提供了途徑,為訴訟中的“四方構造”真正發(fā)揮應有的結構作用提供了可能,被害人可以實現由與案件結局有直接利害關系的當事人向承擔一定訴訟職能的訴訟主體的真正轉變。
對于被害人權利保護的增加,國外有許多學者擔心,“恢復被害人的權利動向有使司法正義崩潰的危險,導致經過長期努力建立起來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利保障制度毀于一旦”[5],更何況在對被告人權利保護還極不完善的我國,被害人的參與將使被告人面臨雙重壓力。但是,無罪推定、不得強迫自證其罪、嚴格的非法證據排除都是圍繞定罪和平等對抗賦予被告人的“武裝”,在量刑程序中,在法官心中已經形成了一個被告人有罪的內心確信,這些特殊保護權利完成了“使命”,法官需要全面衡量各方提出的量刑情節(jié)和建議,作出一個明確的量刑判決。正因此,被害人參與量刑程序是必要的,盡管有時被害人可能帶有非理性的因素,但在檢察院、被告人的制約下和法院的司法控制下①在除了被害人和被告人達成和解的案件外,雙方在量刑程序中存在對抗,有時還會很激烈。這就需要加強法院的司法控制,包括程序上的控制權(《意見》第15條)、證據的調取權和核實權(《意見》第12、13條),但控制并不等于“專斷”,法官需要在判決中說明量刑的理由(《意見》第16條)。在英美法系定罪和量刑分離模式中,定罪程序中將對抗發(fā)揮到淋漓盡致,而在量刑程序中也體現出一種“職權主義”,也從事實上證明了量刑程序中司法控制的必要性。,維持訴訟的平衡,達到“兼聽則明”的效果。
另外,在量刑程序中,作為訴訟主體的被害人,可以選擇和被告人進行交流、和解。此時被告人已經沒有了被判無罪的僥幸心理,出于真心悔過或為了減輕刑罰而取得被害人諒解的目的,更可能傾聽被害人的心聲和滿足被害人的要求,在訴訟程序內就盡量滿足被害人的“復仇意愿”和“求償意愿”,而不是通過訴訟外的申訴、上訪?;謴托运痉ǖ哪繕耸恰皩Ψ缸锂a生的危害進行修復”[6],對被害人的利益保護是恢復性司法的核心目標之一。雖然對被害人的保護并不是恢復性司法的充分條件,但卻是刑事司法程序開始對人進行關注的表現,是犯罪觀和刑罰觀發(fā)生改變的表現。更多地關注因犯罪受到傷害、因訴訟受到忽視的處于弱勢的被害人,就是人權保護的一大進步,為將來整個恢復性司法制度的構建提供了機會和一次寶貴的嘗試。
在定罪量刑一體化審判模式下,量刑程序是封閉的、不公開、不透明的,再加上實體法上對刑種和幅度的規(guī)定跨度很大,為法官在量刑上濫用自由裁量權提供了可能,造成了量刑的公信力不高,損害了司法權威。就最近轟動全國的“藥家鑫”案件來看,對司法的不信任,加劇了輿論對司法的影響;輿論對司法的影響越大,反而給人們的感覺是司法的公信力更低,走進了一個互為因果、逐步惡化的“怪圈”。要想做到“公信”,就要做到“以理服人”,這“理”來自于實體和程序。實體上的“理”不是本文研究的對象,程序中的“理”就是程序正義。表現在刑事訴訟中,程序正義的基本要求是:“與訴訟結果有利害關系或者可能因該結果蒙受不利影響的人,都有機會參與到訴訟中,并得到有利于自己主張和證據以及反駁對方提出的主張和證據的機會”[7]。作為當事人的被害人,就是要通過參與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來實現程序正義;程序正義也要求法院給予雙方提供量刑證據的機會,并圍繞其展開充分的辯論,最終影響判決,實現訴權對法官自由裁量權的制約。而這種制約,就是提高司法公信力最好的途徑,也是保護法官不受外界干擾、保持獨立的最好途徑。
此次的量刑程序改革是要保障一個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在這個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中,被害人具有不依附于檢察院的獨立的訴訟主體地位。地位決定著權利,權利保障著地位,失去權利的“支撐”,多高的地位都是“空中樓閣”,所以下文將對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中的被害人的具體權利展開討論。
在已有的有關被害人保護的著作或文章當中,已經對被害人的權利進行了較為全面的研究:程序上,從偵查階段一直到執(zhí)行階段;地域上,從英美法德一直到聯合國的公約;時間上,從古羅馬一直到新世紀。聯合國《為罪行和濫用權力行為受害者取得公理的基本原則宣言》中規(guī)定了受害者具有知情權、表達意見權、獲得法律幫助權、不受傷害權和獲得賠償權。我國有學者將被害人的權利分為三類:(1)被害人的訴訟參與性權利,包括控告犯罪的權利、參與訴訟的權利、獲知訴訟信息的權利、訴訟性程序的申請權和執(zhí)行程序參與權;(2)被害人的救濟性權利,包括獲得補償的權利、獲得賠償的權利和救濟性程序請求權;(3)被害人獲得援助以降低對其傷害的權利。[8]也有學者提出,“被害人權利保障的核心應是加強并保證他的程序參與權?!盵9]本文擬結合2010年10月1日起試行的《意見》,就在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中被害人的權利展開規(guī)范基礎上的超規(guī)范研究。使被害人能夠“有效參與”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則是被害人享有各種權利的總目標。下列權利是對被害人能夠有效參與發(fā)揮比較重要作用的權利:
被害人聘請訴訟代理人的權利,是其主體地位的體現,訴訟中的證人、鑒定人、翻譯人等其他訴訟參與人是不需要訴訟代理人的;被害人聘請訴訟代理人的權利,是訴訟對抗性加強的表現,有助于實現被害人和被告人之間權利的平衡。在訴訟代理人的具體權利上,《意見》沒有對《刑事訴訟法》進行大的突破,只規(guī)定了具有提出量刑意見和申請人民法院調取在偵查、審查起訴中收集的量刑證據材料的權利,沒有賦予訴訟代理人像辯護律師一樣的閱卷權,這其實是被害人知情權缺失的體現。尤其在量刑程序中,被害人可以提出量刑意見,這其中對情節(jié)的選擇、影響的陳述和最后具體的量刑意見都需要專業(yè)的人士來輔助,訴訟代理人對于被害人,特別是律師擔任訴訟代理人就非常重要了。
上文已經分析了訴訟代理人,尤其是律師擔任訴訟代理人對被害人的重要性,而且被害人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在遭受犯罪帶來的物質損失和精神損失后,由于很難憑借自身力量開展訴訟活動,很容易在訴訟中受到“第二次傷害”,這是被害人獲得法律援助的現實依據;被害人獲得法律援助的理論基礎,也適用于法律援助中的“接近正義”理論、律師使命理論、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理論和正當程序理論等一般原理。[10]被害人獲得法律援助的權利,也在聯合國的《為罪行和濫用權力行為受害者取得公理的基本原則宣言》和《關于律師作用的基本原則》中得到確認。但是在我國的《刑事訴訟法》中,只規(guī)定了被告人獲得法律援助的權利,在這次的《意見》當中,同樣也沒有賦予被害人獲得法律援助的權利,只是強調了對被告人指定辯護(《意見》第6條)。明確規(guī)定了被害人具有獲得法律援助權的是國務院2003年7月16日通過、自2003年9月1日起施行的《法律援助條例》。該條例規(guī)定了被害人可以獲得法律援助的兩種情況:一是公訴案件中的被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或者近親屬,自案件移送審查起訴之日起,因經濟困難沒有委托訴訟代理人的;二是自訴案件的自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自案件被人民法院受理之日起,因經濟困難沒有委托訴訟代理人的。盡管《法律援助條例》在被害人權利的保護上邁出了實質性一步,但限于條例的效力和實踐中的不足,應該在這次《刑事訴訟法》修改中確立并完善被害人獲得法律援助的權利。
如果說被害人的程序參與權是其權利保障的核心,那么,在參與的過程中的意見表達則是程序參與的核心,有可能最終影響判決則是“有效參與”之有效性的體現。但在以往“一體化”的審判中,存在著參與和意見表達的諸多矛盾:一是如果被害人在被害人陳述中發(fā)表自己關于量刑意見,則違背證據的客觀性,不符合我國“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定罪量刑標準,法院不予也不能采納;如遇有憐憫之心的法官,則只能影響自由心證而不能作為理由寫到判決書中,法官還要面對被告人不服上訴的風險,影響其業(yè)績考核。二是如果被害人不出庭,采用書面方式表達其意見,則無法當堂質證和辯論,證明力大小不能保證;如果被害人出庭,其被害人陳述的提出和補充則可能被其他證人證言和證據所“污染”,同樣證明力也會受影響,最后被害人辛苦、漫長的訴訟參與只能發(fā)揮刑事附帶民事訴訟原告的作用,得到的判決還可能遇到“執(zhí)行難”的問題。這些矛盾的法律根源是我國《刑事訴訟法》中對被害人當事人地位的賦予和被害人有作證義務在“一體化”審判中的沖突。立法者既要保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又要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明標準的初衷錯了嗎?反觀只把被害人作為證人的英美法系國家,“被害人保護運動”正是發(fā)源于此,并且在審判中也越來越重視被害人的作用,通過被害人影響陳述制度來對法官量刑施加影響。在混合訴訟模式的日本,也有學者提出,“如果不建立刑事訴訟中反映被害人意思的制度,則《刑事訴訟法》便會因游離于國民之外而失去信任”。[11]所以,可以看到,我國賦予被害人在公訴案件中當事人地位,是“引領”世界潮流的,但由于無法解決在“一體化”審判模式下的上述矛盾,實際效果并不好。但這次量刑程序相對獨立的改革,為解決上述諸多矛盾、落實被害人當事人地位提供了契機。被害人的參與,在定罪階段,表現為與被告人享有同等的訴訟權利,可以舉證、質證、申請新的證人到庭或調取新的物證;在量刑階段,則最突出的表現為量刑意見表達權。被害人通過量刑意見表達權的行使,來滿足其作為犯罪受害者和訴訟主體的“復仇意愿”;通過法院在量刑時必須考慮被害人的量刑意見,即影響量刑的可能性,來作為和被告人談判的“籌碼”,滿足其“求償欲望”,最終達到打擊犯罪的同時又平息了糾紛的目的,達到激烈對抗后的“和諧”,這也正是西方恢復性司法所追求的。
以上論述了在量刑程序中被害人意見表達的重要性。被害人量刑意見書具體內容包括量刑的意見和理由及依據兩部分。但《意見》對被害人量刑意見權的行使,僅僅規(guī)定了“在訴訟過程中,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可以提出量刑意見,并說明理由”(第4條)和“在定罪辯論結束后,審判人員告知控辯雙方可以圍繞量刑問題進行辯論,發(fā)表量刑建議或意見,并說明理由和依據”(第9條),并沒有像檢察院的量刑建議一樣做具體的操作上的規(guī)定。在參照檢察院的量刑建議和英美被害人影響陳述的相關內容后,筆者認為,被害人量刑意見表達權具體實施包括下列五個問題:(1)以何種形式行使?可以參照檢察院的量刑建議的規(guī)定,如果被害人出庭,可以制作被害人量刑意見書;如果不出庭,那么不應強制被害人出具量刑意見書,因為求刑權本為檢察院代表國家追究犯罪之公訴權的一部分,不能放棄;而被害人之量刑建議權乃為權利,作為訴訟主體,被害人可以放棄行使。(2)在量刑意見的幅度上,是采用“概括式量刑意見”、“相對概括式量刑意見”還是“明確式量刑”?《意見》規(guī)定了檢察院的量刑建議一般應當具有一定的幅度,但被害人的量刑意見可以更加靈活,即在其自己可以熟悉法律或在訴訟代理人的幫助下,可以提出“相對概括的量刑意見”(提出明確的刑種,并具有一定幅度);如果自己不了解法律且沒有訴訟代理人的幫助,則選擇“概括式量刑意見”(不具體提出刑種和幅度,只是提出“從重”、“從輕”、“減輕”的意見)。這樣設計的出發(fā)點是最有效地使被害人的意見影響判決,增加法院對被害人意見采納的可能性和可操作性,以“看得見的方式”來實現正義。(3)被害人提出量刑理由和依據的具體內容是什么?這里我們可以參照英美被害人影響陳述的相關內容,采用被害人量刑意見表格。表格的內容除了對量刑的意見外,還要有理由和依據,主要包括身體和精神是否傷害、是否需要醫(yī)學治療、治療及其他的費用、該事件造成的其他損失、該事件對被害人及其家庭成員是否還會有后續(xù)的影響?如果有是什么?被告人是否采取行動彌補損失求得原諒?是否達成刑事和解?通過被害人量刑意見表格來對被害人提供一些指引,一來意見的理由和依據更加明確,有利于被害人操作;二來可以避免重復陳述同一或相似的事實,提高訴訟效率。(4)如果被害人出具了量刑意見書,是否要在開庭審理前送達被告人?筆者認為是不必要的。因為首先檢察院的量刑建議書和被害人的量刑意見書的性質是不一樣的。根據不告不理的原則,如果公訴案件沒有檢察院的起訴法院是不能主動審理的,所以檢察院的起訴書和量刑建議書意味著檢察院代表國家追訴犯罪,是一種權力的行使,有義務將起訴書和量刑建議書移送法院,作為發(fā)動訴訟的標志;法院也有義務將檢察院的起訴書和量刑建議書送達被告人,一是通知其已被追訴,二是起到辯護準備的作用。而被害人量刑意見書是其作為訴訟主體權利的行使,法律上沒有通知被告人的義務;從被告人辯護準備的角度來看,由于量刑意見書已制成表格,還是可以有一個大致的辯護對象的,并不會對被告人造成明顯不利的影響,所以不必要將被害人的量刑意見書提前送達被告人。(5)刑事和解書和被害人量刑意見書的關系。如果在審判前達成刑事和解,則表明被告人積極悔過并賠償,被害人也認可,此時被害人的量刑意見書可以選擇已與被告人達成刑事和解,請求法院從輕處罰這種概括式的量刑意見。
綜上所述,這次的“量刑制度改革”是通過保障一個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來達到量刑活動的公開和公正,是實體正義和程序正義兼顧的思想觀念的體現。本文先從理論上分析了被害人在量刑程序中獨立訴訟主體地位的正當性,又從《關于規(guī)范量刑程序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的解讀中,提出了幾個對被害人能夠有效參與相對獨立量刑程序發(fā)揮比較重要的作用的權利,以期能使被害人走這“名惠而實不至”的尷尬境地。但實踐的情況如何、是否需要完善?這還需要在實證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而本次的刑事訴訟法修改,正可借加強對被害人保護的理念而將刑事和解、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融入到現有的程序當中去,為程序的局部改革提供刑事司法理念上的支持。
[1][英]邁克·麥康維爾.英國刑事訴訟法典(選編)[Z].岳禮玲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546.
[2]高德道,孫付.被害人在刑事公訴中的地位探析[J].山西高等學校社會科學學報.2001,(10):72.
[3]卞建林.刑事訴訟法學[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142.
[4]陳瑞華.論量刑程序的獨立性—一種以量刑控制為中心的程序理論[J].中國法學,2009,(1):178.
[5][德]漢斯·約阿希姆·施奈德.國際范圍內的被害人[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3.419.
[6][英]詹姆斯·迪南.解讀被害人與恢復性司法[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9.3.
[7]宋英輝.刑事訴訟原理(第二版)[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39.
[8]周偉.刑事被告人、被害人權利保障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9.245-303.
[9]陳光中.訴訟法論叢[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8.28.
[10]楊正萬.刑事被害人問題研究—從訴訟角度的觀察[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2.387-380.
[11][日]大谷實.刑事政策學[M].黎宏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 309-310.
On the Status and Right of Victims in the Relatively Independent Sentencing Procedure
BAI Si-min
(College of Criminal Justice of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Beijing,100088)
Although the Criminal Procedure Law provides that the victim has the status as one party,the rights of victim is often neglected in the defendant-centered trial.The previous reform of sentencing procedure provides an opportunity for victims to become the real party in the criminal procedure and have the right of a party.This amendment of the criminal procedure law should put the protection of victims from the judicial interpretation level to the legislation level.After the analysis of the legitimacy of the victim’s status as a subject in the relatively independent sentencing procedure,it should be proposed to protect the victim’s rights of participating in the criminal procedure effectively.
the victim;relatively independent sentencing procedure;the status and right
D924.13
A
2095-1140(2012)02-0071-06
2012-02-17
白思敏(1987- ),男,山西五臺人,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2010級訴訟法專業(yè)碩士研究生。
左小絢)